“别这样说,利兹。”简忍不住打断了她的话,“夏洛蒂是爵士的女儿,一定会找到一个好归宿的。”
“如果她像安妮一样,没有两个兄弟的话,一定能过得更好!”伊丽莎白斩钉截铁道。
安妮看着她的脸,忽然知道了伯爵、达西曾经总说自己人小鬼大是什么意思了。
“不过,德·包尔小姐,你确实和卢卡斯小姐很不一样。你看上去要更加……”盛气凌人?贵气?傲慢?都是,也都不是,简忽然不知道该用什么词语来形容面前的新朋友。
她的容貌出众,仪态矜持。即便是坐在那里,都挺直了背脊,就好像背上有一把尺子捆住了一样。可她言语中又没有那种对待平民的傲气,和她那个表哥很不一样,就算和她们坐在一起吃甜点、喝茶,都没有一丝疏离和偏见。
这也是姐妹俩愿意和她一起聊天的原因,倘若换成那个达西先生,恐怕伊丽莎白不到三句话就能吵起来了……
“卢卡斯?我知道这个姓氏,不过是一个因为给国王上书有功而被封的爵士。怎么能和古老的德·包尔家族相比?”
说曹操,曹操到。
达西的声音从安妮身旁传来,安妮吓了一跳,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到了窗前。
“偷听淑女们的谈话可不是绅士所为!”伊丽莎白瞪着他。
达西没有回答,他绕过了窗户,从大门里走了进来,坐在了安妮的身旁:“那位师傅说,指针上零件虽然还在运转,但是内部齿轮已经掉落了,需要拆开来好好修理,换几个零件,今天恐怕是拿不回来了。”
“很严重吗?”安妮皱起了眉头。
“还有救。”达西看上去很平静。
还没有说上两句话,加德纳先生和班纳特先生已经一边交谈一边回到了店里。加德纳先生立刻巧舌如簧地向达西介绍起了店里的情况。
安妮注意到,达西的态度尤为温和,也许是加德纳先生发现了他掉落的怀表、又为他介绍了可靠的钟表匠的缘故。
安妮也跟着达西起身,听着加德纳先生的介绍,来到柜台边,看着他从柜台里取出了一直黑丝绒匣子。他让店员摆上了蜡烛,在灯光下,缓缓打开了匣子。
里面是一粒硕大的深紫色宝石,在烛光下,在黑色的底布上折射出梦幻得令人晕眩的紫。
安妮心里一阵咯噔,希望不是她猜想的那样。
达西拿起了那个小盒子,轻轻地转动着。加德纳先生立刻接过店员手中的烛台,替他找好了角度观察着宝石内部的形态。
“这是我的‘镇店之宝’。”加德纳先生开玩笑道,“几乎没有一丝杂质,它曾经是一个贵族夫人的戒指上的宝石,大约七八年前,她的女仆把这宝石卖给了我,换了些钱拿回家度过难关去了。”
达西点头,伸出了手,加德纳先生灵活地扭身在抽屉里摸出了一个放大镜,放在了达西的手上。
达西仔细查看后,满意地点了点头。他看向了安妮:“怎么样,你喜欢吗?”
安妮后退了一步:“我喜不喜欢并不重要,达西。我也不缺珠宝,而且——”
“你刚才帮了我,这是我的报答。”达西认真地看着她。
“报答?这实在太贵重了。”
“安妮,在我心中,无论什么东西的价值都比不上我父亲留下的怀表和我母亲的小像。”
“那你应该感谢加德纳先生,而不是……”安妮忽然反应过来了。
“我正是在感谢他。”
达西合上了匣子。他感谢加德纳先生的方式,就是做他的生意。
安妮有些为难,这样的方式确实礼貌又疏离。既不用担心加德纳先生挟恩,贪图更高的人情,又把她的“人情”也还了。
可是……
“德·包尔小姐是不喜欢宝石吗?”加德纳先生赶忙问道。
安妮摇了摇头:“老实说,我并不需要,这样的宝石很珍贵,可我的梳妆匣里已经有不少类似的了。”说着,她忽然想到了什么,“您这里可有来自东方的首饰?玉石之类的。”
“有!”加德纳先生的眼睛亮了起来,他立刻让人去后面的仓库里取货。
安妮打趣道:“您所说的‘镇店之宝’放在了柜底,而玉石却在后面的仓库珍藏?”
加德纳先生哈哈大笑,爽朗地说:“德·包尔小姐,您可真是……千万不要怀疑我的真心,那玉镯我拿到还不到一个月,还没有来得及标号上架。不过,那确实是个很美丽的镯子,我虽然不太懂玉石,但也能看出它的品质超然。”
很快,店员就捧着一个木制小盒回来了。
加德纳先生亲自为她打开了,纤细的玉镯圈口不大,又精致、又小巧。安妮将它拿在了手中,透过光看,碧绿在其中流淌。安妮不懂玉石的好坏,但也一眼就能看出,这个玉镯确实质量上乘。
“戴上看看。”达西催促道。
安妮摇了摇头:“不用戴也知道,太大了。”她举起了手腕,露出了一段洁白的皮肤。
加德纳先生立刻变成了一个狡猾的商人,吹嘘着这玉镯的难得,“整个伦敦,除了皇宫里,您绝对找不到第二家店有玉镯售卖了!”又由此佐证安妮与它的缘分云云。
安妮不由得想到了上辈子遇到过的玉石商人,似乎也是爱拿“缘分”说事儿。
最后,达西还是买下了。安妮没有再拒绝他的好意,想着以后有机会再还上。达西又在加德纳先生的推销下,看起了其他的物件。
安妮被围观的伊丽莎白又拉回了窗边,在沙发上坐下。
“虽然你的表哥是个傲慢的家伙,可他对你还真不错。”伊丽莎白古灵精怪地冲她挤挤眼睛,简在一旁也笑了起来。
安妮看到这样的眼神就发憷,立刻把话题转向了其他新奇的东西。谈话中,安妮发现,伊丽莎白和她一样喜欢看书,虽然安妮自己爱看实用的工具书,而伊丽莎白更加偏好文学。简也读书,可她更擅长艺术上的造诣……班纳特家的另外三个小姐还没有开始认字,但是伊丽莎白信誓旦旦地表示,她和简会好好地教导三个妹妹的。
话题不由得又偏移到了她们熟悉的卢卡斯家。
“卢卡斯爵士似乎从来不要求夏洛蒂学习。”谈到了她的朋友,简终于话多了起来,“而我们的父亲班纳特先生则和他观点不同,哪怕我们家都是女儿,父亲也从来没有在学习上有过放松和亏欠……”
安妮其实大约明白其中的原因,根据她们所说,卢卡斯爵士事实上是商人出生、汲汲于名利才爬到了这个位置,他更看重实实在在的利益、而非看不见摸不着的学问。
这倒不能说谁是谁非,不过是选择的不同罢了。
“班纳特先生是一个令人尊重的、真正的绅士。”安妮真心实意地称赞道。
事实上,即便到了两百年后,这样重视女儿教育的父亲都是很少见的。更别提在这个年代,就连凯瑟琳夫人这样的名门出生,都更看重女儿的礼仪、音乐、绘画……这些传统的淑女操守。
她的夸赞让姐妹俩都露出了真心的笑容。
“不过,我还是想说,你和夏洛蒂尽管都是爵士家的小姐,可是真的很不一样。”伊丽莎白又做了这个评判。
“当然不一样,安妮是正经的贵族子嗣,血脉高贵,那种近年来才被受封的骑士之流完全无法与之比较。”达西的声音在安妮的头顶响起。
TBC.
作者有话要说:*一万字写了将近两天……累吐血_(:зゝ∠)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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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这话一出, 安妮面上不显,却心下暗叫糟糕。
达西这话如果是在凯瑟琳夫人和费茨威廉伯爵面前这样说,他们只会更加赞同、附和, 并列出种种证据甚至搬出祖上的大名来佐证这一观点的真实性。
可是在作为卢卡斯小姐的朋友的班纳特姐妹面前这样说……
果然,只见伊丽莎白露出了难以忍受的神情, 安妮以为她下一秒就要拍案而起了, 却见她的脸色由白转青,接着又泛起了血色。她这次却不像之前那样快言快语,嘴唇微微颤抖, 最后低声咬牙切齿地说道:“人的高贵之处在于灵魂, 而不是血脉。”
达西这才正色看了一眼面前这小姑娘。
“我虽然不否认您这个观点, 小姐。但是安妮无论是血脉和灵魂, 都无愧于她的身份,这是卢卡斯小姐所无法相比的。”
简看着气急的利兹,又看着不为所动的安妮, 出来打着圆场,岔开了话题。
安妮并不是真的不为所动, 但是她知道,是在给她找场子。
起初她也觉得奇怪, 达西这样喜怒不显的绅士,怎么会出言挑衅, 为难一个淑女并不符合他一贯的作风。
可再仔细想想, 达西在菲尼克斯时就已经表现出对这家人吵吵闹闹的不耐烦,如果要给这种关系打分,基础分就已经极低了。他不像安妮,和两位班纳特小姐相处甚欢,而恰巧他两次听到她们的谈话时, 话题都是在比较安妮和卢卡斯小姐。
这让极为看重家人的达西立刻心生不满。
安妮也明白伊丽莎白的意思并不是将她和卢卡斯小姐比个高低;而达西维护她,也是为了维护家族的声誉——尽管两家都是爵士家庭,可在世俗人眼里,这里面的条条框框可多着呢!
从前大家都靠土地吃饭,勋爵们在他们的领地上拥有近乎绝对的话语权。他们不仅是地主,更是领地里对错的标杆和“审判者”。后来,如卢卡斯爵士一般的商人、工厂主从土地以外挣了一大笔钱,有的想办法获得了勋爵的名头,有的抛开了北方的一切、回到南方买了地,成为了新的“地主”。
其实要安妮自己来看,德·包尔家族严格来说也只是更富裕一些的卢卡斯。
尽管祖上享有荣光,可是,罗辛斯的一半土地都是路易斯爵士凭借超人的经营手段,用大笔钱财买下的。而买下土地、放弃经营的原因,也是为了在故去的老伯爵面前有底气,把伦敦里出名的贵族淑女娶回家。
谁又比谁更“高贵”?
直到离开了加德纳先生的珠宝店,达西才牵着马,看着正往马车上爬的安妮说道:“如果你不想在社交圈遇冷,就应该避免交这样的朋友,安妮。”
“这样的朋友?哪样的?你是指班纳特小姐?”
“你知道我的意思。”
“是的,我知道。可是,班纳特小姐也是绅士的女儿,她与我们一样,达西。”
“你怎么会认为我们和他们‘一样’?班纳特先生只是一位乡绅,又有那样一门亲戚——加德纳先生,是的。不要这么惊讶地看着我,亲爱的,我是真心感谢他帮我介绍了钟表匠,可是他是商人,这人情已经在交易之中了清了。”达西不赞同地摇了摇头,“如果姨妈在这儿,她也一定会和我有同样的想法,与乡下的女孩儿交往对于你来说百害而无一利。”
“我不否认你的推测,妈妈一定会要我离他们远一些。”安妮在马车上坐定,看着门外的达西,一字一顿地说,“但是,我并不认为你那样的说辞就是正确的,我认为利兹是一个聪明、有智慧的人,这样的人不应当因为出身就被看轻。更何况,她就是一位乡绅的女儿,即便不那么有钱,她与我们的身份并没有颠覆的差别。”
“你的眼光应该向更高的地方看。”达西坚持道。
“那么,更高贵的大人物为什么要搭理我这个身处‘更低’地位的人呢?”
达西哑口无言。
“……还有,如果简和利兹是乡绅的儿子,你还认为他们不值得‘深交’吗?”
安妮别扭地觉得,从达西的态度来看,他就是看不起姑娘们——乡下的姑娘们。
达西听了这话,皱着眉头摇头:“你这是在强词夺理,安妮。如果这两位不是小姐、而是先生,他们还能在成年后给家族带来新的荣耀。可是,班纳特小姐们呢?”
这下轮到安妮哑口无言了。
班纳特小姐们在成年以后,唯一的忧愁就是怎么嫁个好人家。这并不是她们的眼光不够、也不是她们没有能力——相反,她们的聪明才智都被外力局限在了婚姻之中。很难说她们究竟是不是也那么想,又或者叛逆的芽早就被掐断了。
安妮对她们了解不深,不好轻易下结论。
也许她对达西升起的脾气也只是因为自己的朋友不被家人看好呢?
达西见她不说话了,以为自己的话已经说服了她,便不再为此争论。他翻身上马,给车夫做了一个手势,调转马头往伯爵府走去。
*
安妮回到了费茨威廉伯爵府后,一直很沉默。达西一向也是一个惜字如金的人,轻易不会和人主动搭话。这在其他人看来,几乎就是闹别扭了。
安妮没有让自己在低落的情绪里沉溺太久,她回到房间后,就被鬼鬼祟祟的杜丽拉到了角落的巨大衣柜前。
“怎么了?”安妮一头雾水。
杜丽一边打开了比人还高的柜门,一边说:“我今天给您收拾衣服时,手难免碰到柜壁,您猜怎么着?那声音空空荡荡的,就像……”杜丽压低了声音,故作神秘地说,“就像在罗辛斯大书房里的秘密领地!我觉得里面一定还有空间!”
安妮想起了伯爵昨晚与她告别时说的那句话:在看不见的地方有惊喜!
安妮蹲下了身,手在柜壁上轻轻敲击,听着返回的声音。果然在底部有一处大约半米高的空间,那敲击声沉沉闷闷地,十分有空间感。
安妮继续敲着,只要有空间,那就一定有暗门可以打开——把它凿开的想法在脑子里一闪而过,就被她否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