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妮提起了箱子,直接抓着它的手柄,倒扣过来。
英镑哗啦啦地流淌了满地。
除此以外,貌似真的没有别的东西了?
安妮不相信。她手指微微弯曲,在箱面上轻轻地叩击着。她的手指从这头到那一头,细细地敲了一遍。
安妮的余光打量着维克汉姆的表情——事实上,不像空洞的墙壁,皮箱空间小,即便有夹层也很难听出声响来。可是,维克汉姆的表情泄露了他的情绪。
当维克汉姆的瞳孔骤缩时,安妮的手指动作也停了下来。
“这里,给我砸开。”
一声令下,斧头从那里劈了下去。
维克汉姆闭上了眼睛。
布莱克太太和雷诺兹太太的脸霎时间变得通红,接着由红转白,怒火在眼中燃烧着。
安妮沉默了一瞬,余光看向了乔治安娜,只见她的嘴一瘪,接着不由分说地跑了出去。
干呕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夹层里,是一打女士最贴身的内衣。粉色、白色、鹅黄色……均是最柔软珍贵的丝绸质地,蕾丝卷边,各种尺码,有些还带着使用过的痕迹。
白色的斑点早就已经干涸。
在“开放”的西方社会,安妮知道那些情侣情到浓时,会发生什么也不奇怪。可是,把那些东西当做收藏——不止一个人,就好像“集邮”一般,整整齐齐地收纳了起来,无论在什么时代、什么社会都是无比恶心的行为。
“看来,维克汉姆先生不仅是一个小偷,还是一个最恶心下/流的流氓。”
安妮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布莱克太太立刻扶起了安妮,雷诺兹太太从地上捡起一件白色的衬衫,将那些不堪入目的东西都包在了里面。
“哈!那些女表子是自愿的!我可没有强迫她们!”维克汉姆露出了一个微笑,“尤其是那个老姑娘,在爬上了我的床以后,不由分说地要嫁给我,哈哈!就她?搔首弄姿,白花花的肉简直令人生恶!”
安妮的紧紧地咬着牙,克拉克小姐写给乔治安娜的“示威信”中,情真意切的词语在眼前一一闪过。
即便她错误地选择写信来挑衅乔治安娜,让乔治安娜的名声险些受辱,可是,她对待维克汉姆,却是真心实意。
她一定想不到,与她春风一度的英俊男人竟然在背后是这样嫌恶她、贬低她。
安妮从来不愿意贬低克拉克小姐——她出身并不差,临近三十岁,成为了别人口中的“老姑娘”,都没有草草嫁人。
这是一个忠诚于爱情的傻姑娘。
只是她选错了对象。
“要我说,那成熟的肉/体还有什么滋味,反倒是豆蔻少女……”维克汉姆猥琐的眼神从安妮的身上从上到下,一寸一寸地扫过,“啧,德·包尔小姐,这一点您可比不上乔治安娜——啊!!!”
“嘭!”
维克汉姆的痛呼和枪响同时响起。
硝/烟的味道从安妮的身后传来,钻进了她的鼻子。
安妮转身望去,只见一把枪黑洞洞地指着自己的方向——不,是她身后的方向。
达西举着枪,站在了离她不出五步的距离。
他身穿一身黑色的大衣,头戴巨大的兜帽。他举着一把枪,整个人只露出了一双眼睛。在月光下,黑色的人影似乎难以辨别。
可仅仅凭借那月光下的一双眼睛,安妮立刻肯定了他的身份。
远处芬里尔似乎被枪声惊醒,吼叫声划破了天空。
浓重的血腥气从柴房里传来。安妮却不愿意把注意力留一丝给那被击中的人,她的眼前,满满都是这一个人。
这些日子,这座庄园的每一个人都在期盼他的归来——包括安妮自己。
在他还没有回到英国时,似乎与他有关的所有人都遗忘了他,按部就班的生活着。可当他回来了,却惊起了一阵汹涌的骇浪。
所有的一切都被他改变了,哪怕他几乎什么都没有做。
“你……”终于回来了?
安妮的喉咙有些干涩。
话还没说出口,乔治安娜扑到了达西的怀里,嚷嚷地责怪他怎么才回家。
他放下了枪,一只手臂安抚地拍了拍乔治安娜的背,另一只手臂解下了头上的兜帽。
达西的脸清晰地出现在了眼前。
“抱歉,我去了伦敦一趟,事情紧急,没有来得及给你们通信。”
他的声音一贯温和、平稳,此刻还带着深深的歉意。
“我不应该让你们面对这样肮脏的事情,很抱歉,我回来晚了。”
安妮心底忽然松动了一块,空落落的。
她立刻别开了眼睛,震耳欲聋的心跳声在耳边回响。
痛苦的呻/吟打破了众人的惊喜,雷诺兹太太和布莱克太太相视一眼,闪开了身。昏暗的烛光下,维克汉姆的胸口咕咕地流淌着深红发黑的血液。
“维克汉姆,下地狱去吧。”
达西狠厉的声音响起,维克汉姆打了一个冷颤。
作者有话要说:原著里维克汉姆对“没头脑”莉迪亚下手+对年幼的乔治安娜下手,就让我觉得这个人不仅仅是一个贪图钱财的人,在JJ不能提的方面,还格外下作。
继续给自己鼓掌,日更6500+再次达成!(2/31)
第79章
维克汉姆犹如看见了鬼魅, 他的瞳孔急剧地收缩,嘴里嚷着那些让人听不懂的话。
钳制住他的仆人感到一阵恶寒,手一松, 就让维克汉姆趴在了地上。
血液从他的身下蔓延了开来, 维克汉姆微微地抽搐着。
安妮别过了眼, 即便她自恃比一般人见多识广,但也从来没有过这样的经历。鲜血流淌着, 在昏黄的烛光下发着骇人的黑色。
血腥气直冲脑门,安妮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让、让医生来给他看一看吧。”
乔治安娜弱弱的声音响起。她的话引得所有人都看向了她, 乔治安娜为难地向达西靠近了两步。
“乔治安娜, 你要替他说情?”达西挑了挑眉。
“不……不是的, 哥哥。”乔治安娜摇了摇头,她凝视着那具脆弱的躯体,鼓起了勇气,说道,“克拉克小姐爱上了他, 如果我们告诉她维克汉姆的事情,而他已经死了, 她一定不会相信,甚至会记恨上我们。”
“克拉克小姐?”达西的声音里带了些疑虑。
乔治安娜正要解释,却被安妮捂住了嘴巴。
“我赞同乔治安娜的说法,就让医生来处理吧, 暂且给他留半条命。”顿了一顿, 安妮看向了雷诺兹太太手上用维克汉姆的衣服包裹着的令人作呕的物件,说道,“那些东西……暂且留着,作为证据。”
“烧了吧, 这些东西留在庄园里,想想都令人恶心。”达西脸颊的肌肉微微抽搐。
乔治安娜的视线在二人之间徘徊,说道:“如果克拉克小姐非要证据——”
“我处理自己庄园里的人,难道还要通过她的同意?”
安妮和乔治安娜一时无法辩驳。
是啊,维克汉姆是彭伯里庄园的人,如何处理都是任凭达西决定。即便克拉克小姐爱上了他,却也是无法插手的。
可是,安妮却有一种私心。
说得直白一些,她怜悯罗莎·克拉克。
这是一个相信爱情的姑娘,哪怕她的信任交错了人。安妮想要让她醒悟过来,至少,要让她明白,她坚持要嫁给深爱的人这件事情本没有错、错的是维克汉姆。
她爱上的是一个人渣。
可是,安妮作为外人,原本就没有插手彭伯里庄园事务和人的权力——只是那些日常琐碎的事情也就罢了。
僵持了半晌,达西嘴唇微动,命令道:“雷诺兹太太,让医生来,给他保住半条命,倒也不必尽心治疗。至于那些东西……烧了吧。”
雷诺兹太太立刻领命。
“维克汉姆不能再踏入庄园半步,让他住在马棚里。”达西冷声道,他的视线缓缓从众人的脸上掠过,“我不想再听到有人谈论这件事情,明白了吗?”
仆人们立刻低下了头,行礼称是。
男仆取来了火把,雷诺兹太太将那一堆肮脏污秽的东西堆在了门前。
火舌瞬间卷了起来,外层包裹的棉麻衬衫冒出了一阵蓝烟,迅速烟消云散。真丝的内衣物缓缓燃烧着,散发出一阵焦味、滋滋作响。
维克汉姆求饶的呻/吟声越来越微弱,直至彻底地晕死了过去。
*
达西如同一阵风地来到了客厅的壁炉前,在沙发上坐下:“我要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凯瑟琳夫人已经从布莱克太太那里知晓了一切,忿忿道:“让他就那么死了太便宜他了!达西,你做得对!”
安妮和乔治安娜跟在达西的身后回到了客厅,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达西的目光从火光中移开,他微微侧脸,打量着家里的三人。
半晌,凯瑟琳夫人忍受不了这样的沉默了,问道:“达西,你这些天去了哪儿?不是说去送送宾利兄妹?怎么这么多天都没有音讯?我们都担心极了。”
“是啊是啊!哥哥,我们都急死啦,生怕你在外面出了事!”乔治安娜小鸡啄米地点头。
达西看向了另一位没有说话的姑娘。
安妮嘴唇微动,关心的话语卡在了喉咙边。
——无论说什么,她都觉得有些别扭。
达西移开了目光,短促地解释道:“老宾利先生重病,我没有在那里停留很久。但是,我在回来时得到了一个消息,便紧赶慢赶去了伦敦。”
“什么事?”凯瑟琳夫人身体微微前倾,问道,“安妮这些天也打算去伦敦一趟,说不定你们可以一起。”
“哦?你要去伦敦?为了什么?”达西没有回答凯瑟琳夫人的问题,看向了安妮。
“……矿场的事情。”
“矿场?”达西向后一靠,点了点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安妮理了理思路,将她的小庄园上的发现和史密斯先生的回信都尽数说给达西听。“……我本来打算将维克汉姆驱逐去那矿下做工,万事开头难,现在的活儿最重,也能让他吃不少苦头。”
一咕噜全说完,安妮才忽然反应过来,自己在这人面前竟然毫无防备,什么都说了出来。
是因为他的资产远比自己的还要多,因此她不担心他知道了那些“商业机密”?
可是,当她与那些大人物交手时,向来都异常谨慎。资产越丰厚的人,心眼也越多,一不留神就会掉入对方的陷阱。
是因为血缘关系吗?
不,她与多年来经常见面的劳伦斯和兰斯都从来不会毫无顾忌地谈及这些。
安妮直觉想要避开那个正确答案——因为那个答案并不“正确”。
“倒也不必这么麻烦,你给他工作,他才不会领情。”达西的话打断了她的思绪,“即便是彭伯里庄园这样对他,父亲甚至待他如亲生孩子,留下了遗产、留下了后路和前途,我都没有从他的眼睛里看出任何一点感恩之心。”
“他太贪婪了,认不清自己的身份!”凯瑟琳夫人斩钉截铁地说道。
“没错。亲爱的,你给了他工作,他却只会怨恨你给得还不够。我敢说,你的矿场还没有办起来,那些工人都已经听了他的鬼话,对主人家恨之入骨。颠倒黑白是他最擅长的事情,这也是我最近才刚刚得知的事实。”
“那确实是惩罚,我没指望他能感谢我、给我说好话。”
“可你却低估了他的花言巧语。”达西冷笑道,“我派人去剑桥调查了他这些年的所作所为,结果令人大吃一惊。”
乔治安娜和安妮对视了一眼,齐齐直起了身子,朝达西看去。
达西一五一十地将调查而来的信息告诉她们:“起初,他在学校里大手大脚地花钱,让所有人以为他是彭伯里的私生子,这才有那么多可以挥霍的钱财。”
“什么?!私生子?”乔治安娜张大了嘴巴,尖叫道。
达西冷哼了一声,继续说道:“等他的钱花得差不多了,那些对他身世信以为真的人也都掉入了他的陷阱。
这时,他便编造一些流言蜚语在私下流传,大概是说,我和乔治安娜容不下他,于是不顾父亲遗愿,断了他的经济来源。”
匪夷所思,乔治安娜面露震惊。
“但是,那些相信了他的鬼话的人大多也与我们从来没有接触、也不会有接触的机会,都是些普通的乡绅之子罢了。
对他起了疑心的年轻人均是了解彭伯里庄园的度量,但他们找不到我、也听说彭伯里庄园暂时没有主人,便只好默默地远离了他。
直到有一天,消息流传到了兰斯的耳朵——你们知道的,兰斯一直在外面上学,只是他也从来没有将维克汉姆放在眼里,交际圈也并没有太多重合,直到不久前才听说了这事儿。”
安妮睁大了眼睛,惊讶道:“原来兰斯知道?可他怎么不告诉我……”
“这毕竟是彭伯里的家事。”达西理所当然。
可安妮却心下一堵。
“兰斯找人去教训了维克汉姆一顿,在众人面前揭穿了他的真面目——他的那些姘/头都气极,她们‘怜悯’他、却又坚信他还能从彭伯里榨取钱财,这才一直资助着维克汉姆游走于俱乐部和社交里。
女人们不理他了,绅士们也早就将他排斥在外。维克汉姆听说了我要回彭伯里的消息,便收拾收拾,提前一步回到了彭伯里庄园。”
“所以,我们回来的那天,他才出现在驿站来接我们……”乔治安娜失望极了。她只知道维克汉姆肆意玩弄别人的感情,却不知道,连那点微不足道的“真心”都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