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瑟琳夫人对安妮小姐的表白十分讶异,可我却早就有所察觉。
当七年前,您和达西小姐第一次出现在彭伯里庄园时,尽管安妮小姐表现得那样抗拒,可我已经预料到了今天,终有一天,她会来到彭伯里庄园。”
【什么?我那时根本对你……毫无感觉!甚至、甚至还很讨厌!】安妮连忙辩解。
她有一种被人戳穿了的感觉,那些连她自己都难以察觉到的情感,竟然被她身边的人一览无余?
达西的面部肌肉微微颤动,他有些想笑,却不想让安妮恼羞成怒。
“哦?为什么这么说?”达西的声音还是带了一丝笑意。
“因为安妮小姐在乎您。”杜丽低垂了眼眸,抿起了嘴,“在乎可以是抵触、也会在经年累月中变成关心。安妮小姐嘴很硬,总是不愿意承认自己的真心,可我知道,她越是想要逃离和反驳,恰恰证明了她的真心。
因为,难以自制的情感是她最大的敌人。
她清楚这一点,所以抗拒它、害怕它。”
达西有些微微的得意,因为他没有再听到安妮那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的尖叫,这足以证明,杜丽说的是真的。
【告诉她真相吧,达西,杜丽是我最信任的人。她竟然能感觉到我……我没想到,也许这就是多年的默契吧。】安妮的声音在他的耳旁响起。
达西点了点头,对杜丽说:“这些天,庄园里有一些流言。”
杜丽微微一愣,连忙解释道:“是的,我听说了,可是,我不是疯子——”
“你当然不是疯子。”达西打断了她,“没有人是疯子,安妮确实还在,她没有离开,每时每刻都在和我一起生活。”
杜丽如同触电一般立刻转身看向床上的人,又扭头看着达西先生通透而睿智的眼睛,张大了嘴巴。
“她有一些话要我转述给你。”
*
杜丽带着安妮的嘱咐匆匆地离开了。在听到达西先生刚刚的那一番话后,她的疑虑完全被打消了——那些生意上的事情除了“里希特先生”没有人知道始末。
杜丽即将悄悄换上男装,前往伦敦。
而卧室里,达西看着窗外阳光明媚的景色,久久没有说话。
安妮飘到了他的身旁,安静地等待着他的回答。
刚才她将自己最大的计划告诉了达西——无论是那个矿场、还是伯格莱姆的蒸汽机改良工作室,还是菲尼克斯和玫瑰园,她一切敛财的目的都是为了一件世人前所未闻的东西:蒸汽火车。
现在蒸汽轮船已经逐渐侵占了整个船运市场,可这远远不够。就拿安妮的矿场为例,她想要将煤炭送往曼彻斯特,必须要有高效率的运输工具。
也许运河是最好的办法,可是,运河已经完全被布里奇沃特公爵把控了。从前她可以借着艾伦的路子,打通关节,可现在,她连见都不想见她。
——或许是她任性,用私人情感取代了理性。可每当安妮想起,艾伦将他的手死死地卡住自己的喉咙,咬牙切齿地逼迫她接受他的感情,安妮就忍不住想吐。
既然水路不通,那么蒸汽火车必须要提上日程了。
“你的想法很好,只是还需要添一把火。”达西的声音打断了安妮的思绪,“和海运不同,那些船厂会争先恐后地购买专利,可是,如果你想要在地面上建立蒸汽火车轨道,这里面太多学问了。
“轨道该从谁的土地上跨过?究竟是你购买或是租赁土地、还是他们求着你将火车从他们的领地上穿过?
“我想,除了皇室,没有人能在这个方面更有话语权。”
安妮听罢,为难地说:“我的身上不过只有一个父亲的小小勋爵,曾经伯爵或许还能跟我合伙,为我走动走动,可是现在——”
“我说过,我可以成为他。”达西露出了一个微笑,“达西家族的祖上就是军功起家,而我不相信,作为费茨威廉家族现任当家的劳伦斯会坐以待毙。”
作者有话要说:嘿嘿嘿嘿嘿嘿这个吻awsl!!!
好带感_(:з」∠)_写得我脸红。
发现没有,安妮就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_(:з」∠)_感谢在2021-01-05 23:46:14~2021-01-06 23:57: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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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劳伦斯在他的父亲身边那么多年, 不可能对一切都无所知觉。”达西露出了一个狡黠的笑容,“我一直觉得有些奇怪,伯爵的离奇死亡就连你我都相信并非意外, 为什么他的儿子会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只是默默地带母亲搬回了老宅?”
“……我也认为这很奇怪, 但是我却不能去问他, 达西。假如我当时执着地在劳伦斯面前发誓,他父亲的死亡一定有问题, 那无异于伤口上撒盐。”
没有说出口的是安妮的自责和怯懦。她害怕劳伦斯在得知了伯爵的死因后恨上凯瑟琳夫人和她。
——她并非推卸责任,她想要查清真相, 复仇成功后, 将所有的真相摆在他的面前。到那时, 任凭他要怎么拿自己发泄,安妮都能承受。
甚至,安妮内心冷漠的小人还在劝说自己:如果他们互相残杀,互相怀疑,那才是亲者痛、仇者快。
直到这个地步, 她竟然还能从旁观者的角度分析利弊。这本是安妮最得意的能力,可是, 到了这个地步,她却无比痛恨自己有这样冷漠而冷静的思维。
——可是,那就是自私。
安妮无数次唾弃这样的自己。
“我们都心知肚明。”达西的声音如同阳光,穿透了她自责的、黑暗的、阴郁的灵魂, “劳伦斯可不是束手就擒的人, 布里奇沃特公爵的死,他八成就是背后的谋划之人。”
“可是,你告诉我,他是被坎贝尔小姐和爱杰顿先生捉奸在床气死的……难道劳伦斯竟然舍得将坎贝尔小姐推向地狱?”安妮不敢相信。
达西的意思, 难道是说,劳伦斯精心设计了这场私情,坎贝尔小姐为了他牺牲了自己,爬上了陌生男人的床?
达西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也许艾伦·爱杰顿在其中也并非只是一个完美的受害者。”
他的话让安妮瞬间睁大了眼睛。
她感觉自己似乎隐隐触及到了真相。当达西将线索的珍珠捡了起来,她的思路似乎立刻就自动将它们串联到了一起。
那些曾经被她无意中忽视的线索浮出了水面。
艾伦·爱杰顿和坎贝尔小姐订了婚,在这件事中,他最“无辜”。未婚妻被处处争抢风头的兄长再一次抢走,这样的丑闻竟然还害得祖父气死……没有人会怪罪他,罪魁祸首是他那个百无一用的长兄。
爱德华·爱杰顿是老公爵最宠爱的孩子,也是他认定的继承人。可这两兄弟的父亲就好像一个透明人,既没有继承公爵的实权,而那个位置似乎早就已经被安排好给他最不看好的长子。
难道他不会因此生妒吗?
虽然虎毒不食子,可是,无论是东方还是西方,事关家产和爵位,总是有这样残忍的故事。
“也许我们不久后就能听到来自艾伦·爱杰顿的好消息了。”达西斩钉截铁地说道。
安妮小声地“嗯”了一声,却不知道该如何附和。
“到那时,无论是费茨威廉伯爵府、还是布里奇沃特公爵府,都会成为你的助力——你的蒸汽火车并非异想天开。”
达西转过身,又在沙发上坐下了。他的视线和手指从摊开的信件和书籍上划过,沉声说道:
“你的计划来得恰到好处。去年,普鲁士在战役中几乎全败,大部分领地都被法国占领。盛极而衰,就算它势如破竹,我想,英国也不会束手以待。”
“现在欧罗巴大陆战火纷飞,也不意味着它就烧不到英吉利海峡这边来。”安妮补充道。
“是的,里希特公司的蒸汽轮船专利势必会进入军队的眼,在海上,没有人会是英国的对手。”达西眯着眼睛,露出了一个微笑,“蒸汽火车在战争中的作用,只是在你我的想象中,就已经是所向披靡。
它的速度、承载能力是四只腿的马怎么也赶不上的。除此以外,军队一定还有更多的发明和思考……王室、贵族和议会即便争吵得再厉害,在这个节骨眼上,也很难不站到一起。”
“我们要做的,就是保下里希特,不让他成为那些掠夺者瓜分的猎物。”达西掷地有声地说道。
安妮有些被说服了。没错,在蒸汽轮船这件事上,她就有这样的顾虑。
一个来路不明的里希特先生,即便有费茨威廉伯爵的支持,都不敢垄断整个蒸汽轮船的市场。她妥协了,将那技术以入股的方式分散到了各个船厂和轮渡公司。
而在火车这件事上,她如果想要保全自己,仅有伯爵的庇护是万万不可能的。甚至现在的她,都很难说能和劳伦斯这位新晋伯爵默契配合。
“反法战争不会就此停止,按照我的预测,不出三年,战争还会爆发。隔着一条英吉利海峡,我们暂且可以隔岸观火。但是,又有谁说,我们不能趁此机会渔翁得利呢?”
达西嘴角微微勾起,他又从笔记本的夹层中翻找出了一幅巨大的地图,摊开在桌面上,细细地讲解着他这些年来经过的地方、参与过的战争,以及更多的……他的分析和畅想。
达西自信的侃侃而谈让安妮看呆了。
他的每一个猜测都与安妮凭借记忆记下的后世历史相吻合。他没有参加议会、没有在伦敦听那些大臣的慷慨陈词,可是他亲身经历了一切,将自己置身于战火中也毫不退缩、纵观全局。
这完全不是一个印象中盘踞一方的大地主该有的样子。
“……你从来都没有后退过吗?”
安妮细小的声音让达西的话戛然而止。达西的目光投向安妮的方向,尽管他只能看到花瓶里的一束玫瑰。
达西轻声说道:“我害怕过、退缩过。在一次战场中,子弹击穿了我的肋骨,我几乎就要放弃了,它差一点就能击中了我的心脏,将我带去上帝那儿,接受不自量力的训斥。”
他的话让安妮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立刻就要他脱下衣服,检查他的伤口。
“总有一天,我会让你亲自检查这块勋章的。”达西冷不丁地说道,“我绝不反抗,任凭你的动作。”说罢,他甚至摊开了手,一副任凭为所欲为的样子。
安妮又气又羞恼——她绝不承认,自己已经在脑海里幻想出了那个场景。
达西轻咳了一声,继续说道:“但是,在那个冰冷的夜晚,我想起了临行前,在罗辛斯庄园,一个年仅十一岁的小淑女已经将视野放在了更广阔的天地……安妮,我是受了你的鼓励,才踏出了这一步,怎么能半途而废,灰溜溜地回来呢?不,我不能让你看不起。”
“我……只要你平安。”
安妮捂住了胸口,空洞的地方竟然有些发热。
“你是我的启明灯。”达西转过头看向了天空中最亮的一个点,“不,你是我的太阳,我一直在阴暗的、只有自己的跑道上追逐你,而现在,我终于抓住了你。”
他伸出了手,安妮将自己的手放在了他的手上。
“你抓住我了。”安妮的声音有些颤抖。
达西睫毛微颤:“我能感受到。”
*
达西的剖析让安妮有些恍惚,如果她可以,她一定泪流满面。
当达西再一次在她的身旁睡下,安妮却从身体里翻了一个身,面对面侧卧,看着眼前的人。
他的眼下乌青,即便这些日子在安妮的“监视”下,每天按时睡觉,按理说休息够了,可是精神的消磨依旧让他疲惫不堪。
该不该告诉他?
安妮忽然想要将自己的来历告诉他——告诉他,她并不是他的表妹,她是一个来自未来的人,一个鸠占鹊巢的人。
达西或许已经发现了端倪,毕竟离魂这样的事情并不“常见”。既然她可以从身体中脱离,那么谁能保证,别的灵魂不会占据这具身体呢?
一个正常的十一岁女孩儿,绝不会是她当初那个样子。
安妮不敢保证,达西今天忽然提起多年前的她,是不是在试探和暗示。结合这些日子的经历,什么样天马行空的想象都会是合理的。
“唉。”安妮忍不住叹了口气。
安妮的视线在达西的面容上摩挲,肆无忌惮地打量着她的爱人。在昏黄的烛光下,他的眉头微微皱着,似乎在睡梦中都有很多忧愁。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上投下了浓重的阴影和乌青融为一体。达西的嘴唇薄薄的、紧紧地抿着,安妮也抿起了嘴。
这样高挺的鼻子,亲吻的时候一定很碍事吧。
安妮对自己突如其来的想法有些羞耻,却忍不住想,究竟可以用怎样的姿势吻他?那天,他“偷偷”地亲自己……是怎样的动作?
如果她那时能有知觉就好了。
可是,没有知觉的话,难道就不能偷吻他吗?
安妮忽然胆子大了起来,对呀,他看不到自己,怎么会知道她曾经偷偷亲过他?
礼尚往来!
安妮忍不住偷偷笑出了声,鼓起了勇气,蹑手蹑脚地朝那人的脸颊靠近——感谢她的灵魂状态,是不会让他有知觉的!啊!自己翻身也不会让床板吱吱呀呀地吵闹。
他的嘴唇近在眼前,安妮几乎能感觉到他的吐息。安妮紧张地不知道该怎么动作,牙齿紧紧地咬着自己的下唇。
忽然,明亮的眼睛睁了开来。
“啊!”安妮短促地惊呼了一声。
达西的眼神一片清明,他嘟囔地轻声说道:“我没有醒,我没有醒,我没有醒……”接着,他又闭上了眼睛,喉结微微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