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敬王倒是每日跟宣和帝请安,自宣和帝病重以来风雨无阻,他还不让人大肆宣扬,在外面磕头后,片刻都不做停留。敬王并不是非得见宣和帝,这种时候做儿子的想近身都难,皇帝最先防备的就是亲儿子。
敬王就在外头磕头请安,宣和帝不可能不知道,皇帝想要见谁,只需下道圣旨,哪怕你隔十万八千里都得见,不想见谁,便是近在咫尺都见不到,只是宣和帝不愿见敬王罢了。
今儿敬王依旧只是在乾清殿外磕头,本没打算见宣和帝,谁知赵世渊与赵均来得凑巧,正好撞到一块儿。
苏福从殿内出来,浮尘一摆,恭敬地给几人请安,“王爷,侯爷,赵将军,快请入内吧,圣上正在里头等着几位呢。”
敬王当即爽朗地笑道,“往日我给父皇请安,父皇总不见我,如今托二位的福,能见到父皇了。”
“即便圣上不见敬王,敬王的孝心圣上也是知晓的,父子见不见面都差不多,要是见不到女儿,做父亲的心里可得慌。”放在平常人家确实如此,儿子能撒开手,纵他去四处闯荡,不缺手断脚就行,女儿恨不得护的严严实实,生怕有所闪失。
可皇家反而相反,女儿闹出事情来不打紧,有做父皇的当靠山,女儿顶天了只能是圣宠恩沃的公主,但换成儿子,那是连有想扑腾的想法都不行,当儿子的想翻腾,上面的人免不了以为儿子想夺权谋位。
所以实际上,宣和帝不召见敬王反而是好事,有时候见了这个儿子,难免得见另一个,倘若只对这个儿子厚爱有加,怕不是要将他推向风口浪尖,不见就让人觉得他没有威胁。
宣和帝最常见的人是王令秋,其他人等闲不见,赵世渊与赵均也没想他们能见到宣和帝,可到底是做好可能要面圣的准备,面色如常的入了乾清殿。
到武安侯府这边,赵老夫人在侯府安定下,立马让下人请来赵郁,她神色看上去疲惫,至少眼里有神。
她看了眼黄嬷嬷,黄嬷嬷会意,招手让丫鬟搬出一大箱笼,“这里面的东西,是蓉儿托我顺路带来,她专门捉摸送给昭昭母子的,看你几时去相府一趟?”赵家人都知道昭昭和娇芙的存在,赵郁从未明说过王家千金是娇芙,只是说了他外有孩子,其他的均是他们的猜测。
这些年赵郁彻底掌控赵家,他们也不敢过问内里情况,能试探赵郁一二的,也就赵老夫人了。赵老夫人这话是想问,这孩子究竟到底是怎么回事,若不是怕赵郁恼怒,她倒是想请人将东西搬回去,让她好好瞧瞧。
请娇芙和昭昭到赵家,未免太异想天开了些,这事不仅赵郁不会同意,哪怕是赵家帖子递到相府,娇芙也不会过去。
“让人将东西抬过去就行,我就不过去了。”赵郁是这般回答,眉间神色淡然,说的并不为难,赵老夫人听了却皱眉,瞬间明白赵郁和那边关系,不似她想的那么好。
“那孩子……姓什么?”
这话问的有些明知故问了,昭昭未在赵家生活过半日,一直是生活在王家,由王家抚养,甚至赵家人也就近半年才听到过他的存在,眼下昭昭见过的赵家人,就赵郁这个亲爹,他不姓王还能姓什么?
“赵家的孩子,怎么能姓王?”
“孩子怎么不能姓王?”赵郁反问赵老夫人,他对此并无异议。
包括王令秋给娇芙安排的那段嫁人生活不幸、夫君身亡、遭婆家赶出门的经历,不仅是想掩盖娇芙曾经妾室的身份,免得那时刚入京城的娇芙,什么都不懂,还要遭到流言蜚语的裹挟,更是为了给昭昭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王令秋不想让赵家人知道娇芙和昭昭的存在,又不能让昭昭成为来历不明的孩子,便只能如此行事,因为不管是谁,来历不明的孩子,受到的非议与伤害,绝对超过年幼丧父的孩子,来历不明四字天生带着污点与不堪。
赵老夫人并未深究,听到赵郁的话,只以为赵郁不愿接近那边,问道:“郁儿,你是不是不喜这孩子?”她眼看这辈子就要到头了,赵家整个三房加起来,还要操心的事不少,孙辈还剩下珏儿尚未婚配,三房孙辈都成婚了,可是还留在西北,到现在都没有回来,二房这边成婚了,孙儿和朝阳郡主夫妻自开始就关系名存实亡,至今为止二房也未留下血脉,她本就最心疼这个孙儿,如今怎么能不着急?
“祖母,孙儿没有不喜欢那孩子,您少想这些事,安心在侯府住下,孙儿改日再来给您请安。”这话传到娇娇耳里,又该给他们中间添堵了,人家那颗心他都还未捂热,可别再加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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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1章
“你站住。”赵郁说走就走,半步不停留地态度,气得赵老夫人恨不得揍他,握起手里的拐杖用力蹬在地上,紫檀古木的缠枝拐杖发出沉闷响声,“难不成我连问问我曾孙的权利都没有?要是因为往日不对付,她才不肯孩子认祖归宗,我这副老骨头跟她去道歉。”话音刚落,赵老夫人就要起身,动作急匆,真准备去找娇芙。
赵郁自然不会让赵老夫人这般行事,只怕还没进相府的门,就要被人家赶出来,可跟老人家说,只怕说不通,人老了,比从前也慈心了,可也比从前固执了。
“不是她不肯放昭昭认祖归宗,倘若她真不肯,就不该让昭昭认我,是孙儿还没准备好……”
赵郁话还未说完,赵老夫人一拐杖打在赵郁身上,方才她急了也才作势动拐杖,拿拐杖出去,这回是真的打了人,“你还要做什么准备?”还想再打第二下,让赵郁给接住了,拿过赵老夫人的拐杖交给黄嬷嬷,让她将拐杖暂且放远些。
看着黄嬷嬷没将拐杖给赵老夫人,赵郁才转头问赵老夫人:“你总希望您曾孙名正言顺吧?”
赵老夫人沉默了下来,是她心急了,只顾着想郁儿这辈子总算能有孩子,二房也能有后,忽略了这孩子身份的事。就是他们现在想将昭昭接回来,也得顾及昭昭往后的名声,将伤害降到最低。
赵老夫人不是亏待孩子的人,知晓这事急不得,没再提让赵郁赶紧将昭昭接回,而是道:“那你同我说说那孩子,听你爹提过几句,那孩子生的乖巧是不是?”
“是,那孩子自小乖巧懂事,眉眼间很是像我。”
“像你?那肯定不是真乖巧。”赵老夫人笑意得满脸的皱纹,神色已然疲惫,还是强打着精神,继续说道:“你四五岁都敢踩着□□爬墙了,结果被丁家那小子把□□搬开……丁家小子比你大月份,非得让你喊他做哥哥。你不是受胁迫的性子,宁可直接从高墙上跳下来,都不肯喊他做哥哥……你跳下来倒是没事,反倒把丁家小子砸晕了。好在那小子从小生的厚实,一身肉耐揍,抗住你那一摔……”
那时候赵家情况远不及现在,二十来年前渝州也不是现在这样一块铁板,还因为此时得罪了丁家,大大小小闹了几回。
“他没我那么顽皮,都说爱哭的孩子有糖吃,我担心这孩子不哭不闹,祖母您不心疼。”赵郁看出赵老夫人精神气短,起身让黄嬷嬷扶赵老夫人去后头休息。
“心疼,我怎么不心疼了?”赵老夫人被黄嬷嬷搀扶着起身,到内室前拉着赵郁的手,苍老的声音小心道:“那下回你再同我说说那孩子。”恐怕是觉得将那孩子喊来侯府,会让那孩子不适应,所以赵老夫人都没提,而只是让赵郁多同她说说。
赵郁没有不答应的,老人的请求提一次便少一回,他让赵老夫人放宽心,先去休息休息,“孙儿还得将东西送过去。”赵老夫人这才肯撒手,走时一步三回头的不停看赵郁。
娇芙正在整理昭昭冬衣,孩子一年长的比一年快,去年的衣裳今年短了截,眼看就要落雪,这些不要的冬衣放着也是放着,能捐的都拿出去捐到慈善堂了。
不过能捐出去的衣裳极少,太好的料子反而不合适,她正让绿织登记冬衣,送到慈善堂,她就收到了赵家送来的东西。穆德恩亲自跑腿,将东西送到娇芙手里,还不忘提醒娇芙:“这里头的东西是蓉五小姐和老夫人送的,您有一份,小主子也有一份。”同样是在暗示娇芙,赵老夫人有意缓和关系。
这段关系不存在缓和不缓和,赵郁她都能放下,让昭昭认赵郁为爹,她能放不下赵老夫人曾经的刁难?
更况且,就算赵郁跟她说过,会与朝阳郡主和离,她也不想再入赵家家门。不同赵老夫人朝夕相处,日日相对,不用动不动晨昏定省立规矩,赵老夫人不压在她头上,两人哪有那么多恩恩怨怨。
“想来朝阳郡主也应该入京了?”她问道。
穆德恩觑了眼娇芙,只见眼前的女人眉宇淡然,似是提起无关紧要的人,不过知晓眼前这位郡主与那位郡主的恩恩怨怨,他可不敢松懈,他打起十二分精神。
“入京了。”赵家一家子都入京,没道理只留朝阳郡主在渝州,穆德恩想到这些东西还是赵老夫带到京城的,就不由得多说了几句话卖娇芙的好,“老夫人一路上舟车劳顿,身子不适应,病了好些时候,就将郡主留在了身边,让郡主伺候她老人家。”孙媳妇伺候祖母也是应该的,孝比天大,就算是在皇家,孝这一字也能压住人。
不过说是让朝阳郡主侍疾,肯定不会让朝阳郡主亲自动手,以朝阳郡主的性子也做不来日夜操劳,衣不解带的侍候病榻,大概是找个由头拘束朝阳郡主,不让她搅事,也能看出来,赵郁与朝阳郡主关系着实是不怎么好。
穆德恩又跟着道:“主子去武安侯府陪了老夫人好一会儿,随后就回了王府,不做停留。”也是在说赵郁没有见朝阳郡主,就连老夫人也没有让赵郁见朝阳郡主的意思,要不然就该趁着这机会喊朝阳郡主到身侧陪着,让两人见上一面。
娇芙低了嗓音,道:“还劳烦穆公公帮我给秦王送去几句话。”
见娇芙如此郑重,穆德恩忙起身,面色都严肃起来,“不敢,您说。”
“我不管赵家是怎么看待昭昭的,也不管赵郁预备如何处理这些事,但是昭昭是我生的,这辈子昭昭只能有我这阿娘,如果他想昭昭回赵家,他就得答应我,不能让昭昭喊别人做娘。”昭昭不过几岁的孩子,他就是再比同龄孩子懂事开窍,他同样会渴望父亲,所以娇芙让昭昭认了赵郁。
她不怕昭昭亲近赵郁,也不怕让昭昭回赵家,和赵家人亲近。但她怕昭昭不得不喊别人做娘,这人不一定是朝阳郡主,也可能是别的女人,她特别怕昭昭和她离心,一想到这里,她的心就隐隐作痛。赵郁可以让别的女人替你生孩子,可她只有昭昭。
娇芙并没有逼迫赵郁休弃朝阳郡主的意思,在这种事上,她不会试图左右赵郁的决定,将赵郁的媳妇弄没了,她也赔不起赵郁媳妇。她要的是,赵郁不让昭昭喊其他女人做娘的承诺,也可以说她是在暗示赵郁,他完全可以维持现状,只要昭昭姓王,不回到赵家,自然就不用喊别的女人为娘。
可落在别人耳里就不一定。
这话在穆德恩心里掀起惊涛骇浪,他没想到娇芙会这么直接坦然,没有足够的底气肯定说不出这种话,穆德恩不敢不带到赵郁面前,门外就站着朝阳郡主派来,请赵郁过去的丫鬟,只是赵郁还未来得及打发人,就听到穆德恩传来的这席话,他赵郁要被这番话给气笑了。
穆德恩心咯噔了下,以为赵郁是在气娇芙竟然敢左右赵郁后院,低头顿时大气都不敢出。
赵郁是在气娇芙,可不是在气她指手画脚,是在气她揣测他,会让别的女人越过她教导昭昭,让昭昭喊别的女人为娘。可他现在也知道了,娇芙现在根本不信他,除非将事实摆在她面前。
朝阳郡主听到喻嬷嬷禀告秦王到了,还愣了下,她没想真到真能请动赵郁,可总归要试试,明明她现在就是秦王妃,明明隔壁就是秦王府,可她不得不跟赵老夫人住在武安侯府,就在方才赵郁看望老夫人,都没有来问探她一声,简直是欺人太甚!
等朝阳郡主见到赵郁,凤眸不自觉的睁大了几分。其实自成婚以来,她与赵郁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印象最深的便是那回他在花坛边威胁她的那次。可细细一想,好似每回见面赵郁都从前不同,总比上一次见面更加沉稳深沉,内敛稳重,像是逐步长成成熟的猎人。
这些年他总是四处征战,鲜少有回侯府的时候,每年中秋也好,元宵也罢,都难得见他一面。
他们上回见面好像是两年前。
如今这男人阔步平视走来,身上气势越发摄人,浑身亦满是冰冷,她只在他面对那芙姨娘时,见过他眼里流出过温情。
朝阳郡主没忍住身子微微靠前倾,她意识到自己不对劲,乘机缓缓站起身,缓解自己方才瞬间的失态。
她抬手抚了下鬓间发簪,出声道:“总算请动秦王大驾,不容易。”
“郡主有事直说,若是出言激怒本王大可不必。”赵郁抬眸看了眼朝阳郡主,不过撇了下就收回视线,大抵只能看见朝阳郡主身上一抹红,这种颜色他最不喜,会让他想起战场上被血色浸染的尸体和旌旗。他低头看着自己袖口的青色,这些年他柜里的衣裳几乎或多或少沾了娇芙最爱的青色,便也是这种颜色能让他心静。
“我想回王府,不愿在武安侯府。”
“大伯大哥身体不好,婶婶和大嫂要照顾他们,脱不开身,只有郡主最合适在祖母身边侍疾,郡主不愿意?”
朝阳郡主倒是想说自己不愿意,可她也清楚,就是心里再不愿意,面上也不能表现出来,要不然就是她无理,“那就让老夫人去王府,我去王府侍候老夫人还不行?”反正不用她动手,她得想法子回王府,只有住进王府,她王妃之位才名正言顺,现在刚到京城就被带到武安侯府,怕是王府的人都没见过她这女主子。
“祖母的身子不好,不合适劳累,况且赵家并未分家,这边侯府特地留了二房的院子,没道理让祖母住到王府去,祖母也不会乐意。”赵郁现在好歹能引得娇芙去王府走动,自是不可能松口让朝阳郡主过去。
“你不过就是不想我回王府,不愿意承认我是你王妃。”朝阳郡主凤眸含着怒火望向赵郁,因以前她动不动甩鞭子生气,她吃了好些时候药,现在不动鞭子了,不过这些年她性子并未被磨灭,“不管如何,在外人看来,我就是你发妻,是你正妃,这是不可改变的事实。”
赵郁剑眉微挑,嗓音晦暗不明:“那是外人的看法,郡主应该明白,本王从来不在意别人怎么看。”这颗心不认就是不认,认便是认,从前赵郁想让它不认娇芙,可换来的只有刺骨的疼,和无尽的后悔,他就再也不勉强自己这颗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