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芙缓缓起身,斜靠在窗柩往下看。她站的地方恰好将下面场景一览无余,下面却看不到上面的场景。
娇芙压低嗓音,用只有两人可听见的声音说道:“我倒是很好奇是什么给了你错觉。”哪样的错觉让水芙蓉认为柳妈妈待她不同其他姑娘,要说真有不同,或许是柳妈妈期待她卖出更高的价钱。在让她伺候谁的问题上反复横跳,权衡利弊。
“你有选择权,我们根本没有,你敢说你没有留后手,下面没你看上的?”下面并非全是权贵,还有好些文人墨客,哪怕娇芙看中身无分文的读书人,好歹她不是被拍卖掉初夜。
娇芙弯唇露出笑意,她抬眸不经意瞥向二楼侧对面的房间,瞧见里面的人愣了下,不过旋即收回视线。
“你倒是给了我一个好提议。”娇芙怎么可能不给自己留过后手,实际上从一开始她就在谋划。
如今没几人知道诗词大会最开始是娇芙的提议。而成立至今,醉玉楼出过三位清妓,她们以诗词会友,甚少出现在人前,名声却在文人间流传。
老腐朽的读书人也是种选择,之乎者也的人最守规矩。不过这种挑选极为考验眼力。读书人最是负心人,哪种人当中都有卑鄙无耻之徒。若惹得人家不快,人家用笔杆子玷污人名声很容易做到,娇芙不是十分乐意与那些酸腐儒相处,可她却有钟意之人。
下面的姑娘站在台上,立马就有人上台询问,谁愿意出价买下姑娘初夜,价高者得,最后有富绅出了五千两的价钱。姑娘好像就是物件,全程没有任何人询问过她的意见。
直到被人拍下,那姑娘脸上是无懈可击的笑容,在众人起哄催促下走到富绅面前,妖娆的贴在那人身上端茶倒水,甚至走过去时还有人乘机占便宜,姑娘只能忍气吞声。
娇芙忍着心底翻涌的情绪,别开眼不再看下面一群人的狂欢,对身侧的人轻声道:“你如果真的不想伺候人,我替你想法子。”
娇芙脑子里转过很多想法,若是水芙蓉不想在今日像物件般拍卖出去,也不是不可能,只不过凡事都有风险,更何况是破坏规则的事,她都不能准确算出该付出的代价。
水芙蓉一口回绝:“不必了。”
“你不信我吗?”娇芙嗓音温柔,她待人总是如此好似水般,无声将人包围,等人察觉时已经沉溺与她的温柔中。
水芙蓉摇摇头,无关相不相信,她们从踏入这里开始,就知道自己的命运,水芙蓉早就能坦然接受,只不过遇到季祜后突然不甘心罢了,可是不甘心只能让自己受苦外并没有好处。
“快该我上场了。”水芙蓉拂了拂裙摆,从一旁书桌上抱起琴,转身朝娇芙嫣然一笑:“祝我好运,也祝你好运。”
水芙蓉下面就只剩下娇芙,娇芙看着她推开侧门,缓缓走向楼梯。下面已经有人在喊水芙蓉姑娘,热情至极,娇芙重新坐了回去。
第10章 强求她
下面一声声出价是对她们的宣判,等到二楼有人喊价,下面的人安静下来,看着二楼的客人竞价。
二楼以上房间内坐的人非富即贵,出价有专人在旁喊,保密措施极好,有人试图查看喊价是谁,根本查看不到,在场就没几人清楚房内坐的是谁。
下面的人怕无意中得罪人,因此二楼开始出价,一楼就不敢争了。不过二楼以上的客人很少开价,他们多是来醉玉楼凑热闹,开价便是真看上了,最后水芙蓉被送去二楼某间房内。
娇芙顾不上那么多,最后该轮到她上场了。为了这场盘鼓舞,柳妈妈花费进太多心思,从设计场地到布景实施,无一不透着精细。
娇芙踩在盘鼓之上,水袖轻甩,鼓上高纵轻蹑。
或长袖飞舞成片散开,或踩鼓下腰单腿立于鼓上,踏舞出节奏紧凑,她舞姿娇媚,长袖逶迤,细腰婀娜。
娇芙的目光不时瞥向门口,似乎在等着谁从那边进来。
在众人出神之际,竟然有人端着酒盏歪斜摇晃地闯了进来,头上簪着藤木枝簪子,身着一袭长衫,只是他此刻面色微醺,长衫已然半解。
大庭广众之下,毫无形象地斜靠在长柱上,和着娇芙脚下鼓声朗声道:“罗衣从风舞,长袖交横纵,娇体如游龙,舞袖如素蜺。轻盈似飞燕,机敏若惊鸿……其始其终,兴也志也,若俯若仰,若来若往。雍华与容,不可为象。观之者称丽,莫不怡悦!”
随着他最后一字铿锵落下,娇芙最后动作做完,脚下的鼓应声裂开,众人不由惊呼,好些姑娘忍不住闭上眼睛,不敢接着往下看,这要是直接扎上去,腿能当场作废。
好在娇芙躲闪及时,娇芙脚尖轻点轻盈地落在地面。
即便那根木刺差点刺穿她的脚掌,此刻她脸上表情依旧不变,向观看的众位施了礼,完成此舞的谢幕。
在旁边观看的牡丹没忍住差点直接冲上去,被倚绿与弄琴联手挡住。柳妈妈也惊出一声冷汗,台上的盘鼓她都是亲自再三确认过没问题才搬上来,万幸娇芙反应迅速才没发生意外。
二楼房间内,弱冠之年的青年衣冠楚楚,身边却围绕着三四位美人。
他在美人的伺候下一杯酒一颗葡萄下去,慢悠悠朝后看了眼,见男人目光紧盯下面,剑眉紧蹙,顺着他的视线往下面看去,说道:“三爷,这趟真没白来啊,值得!你说这朵花最后落入谁家?醉玉楼花魁素来有挑选入幕之宾的权利,都是大家默认的,我看那人不错。”
青年手往下一指,正是方才高声诵词的文人。不得不说方才精彩,男的身如修竹,女的柔若柳蔓,一人在台上,一人在台下,一人诵词,一人舞,当真般配。
下方鼓掌叫好,绵绵不绝。
赵郁眸底泛冷,扫过下方木屑:“闻礼知,你话太多了。”
闻礼知渝州知府老来子,在渝州城那是出了名的浪子,浸淫青楼酒馆多年,红颜知己能从渝州排到京城。闻老爷子越是打骂,他越是缩在外面不回去。狡兔都知道三窟,虽说醉玉楼出名,但也不过是他其中的歇脚地之一。不过今日他舍得下血本,顶着被家里人抓回去的风险,特地过来看热闹的。
“三爷若是不喜欢听,我闭嘴。”闻礼知连忙闭嘴,免得得罪赵郁。
他把赵郁请过来是当挡箭牌的,若是不慎被抓回去还有赵郁这尊大佛在,家里不会对他往死里揍。闻礼知只是试着问了问,还以为赵郁不来醉玉楼,毕竟他那人就不像是对女人感兴趣的人。
下方柳妈妈已经扭着腰肢上台,略显富态的手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娇芙知道她得趁着众人没反应过来速战速决,要不然越多人关注她,她到时候不选人家得罪的人就越多,娇芙扯着柳妈妈衣袖,催促柳妈妈。
柳妈妈笑了笑,不急不缓地道:“咱们娇芙能逢凶化吉,是有福之人,浑身上下福气着呢。快来告诉妈妈,你看中哪位爷。”
谁不想沾沾福气?这下想要娇芙的人越发多了。
众人从惊诧中回神,原来刚刚只是虚惊一场,还真以为出了意外。柳妈妈几句话就让他们以为鼓是娇芙故意被毁,只为博个化险为夷有福气的名声。
这些娇芙都不在乎,她几乎没丝毫犹豫,目光落在方才作词的那人身上。那人的脚步都踏出来,娇芙便要抬手点他,二楼有客人自报家门,打断了娇芙的动作。
原先敞开的窗牖旁站了人,锦衣华服的男子扫了眼下方:“程家西宁愿为姑娘效劳,不知有没有机会?”
“说话的那人是谁?”
闻礼知闻言,身子往前探了探,乐呵地一笑:“这小子怎么也跟着掺和。这人是程知府家独子程西宁,今年二十三岁,自成婚以来家里纳了八房小妾。他难不成还想把醉玉楼花魁勾搭回家?看他面色苍白,眼底发青,中气不足的样子,就知道他纵欲过度,也不怕死在女人身上。”
闻礼知长发竖冠,有截落在胸前,他勾起捋了捋,瞟了眼赵郁:“三爷不试试啊?这般美人错过了实在可惜,美人应当配英雄。”
言罢,当即出声报了赵郁的名儿。
闻老太爷也是号人物,在渝州城做生意几乎没有他不涉及的,可愣是面面俱到谁都给闻家几分脸面。闻礼知自小跟在闻老太爷身边,他看上去不学无术,可论揣摩人心、察言观色,他称第二无人敢称第一,这是一场借花献佛的豪赌啊。
他的声音让醉玉楼大厅整个寂静,连带着房间内的人都噤声,程西宁下意识缩回去,握着窗沿的手狠狠收紧。
还是不知是谁吼道:“闻礼知,你做什么!”
别看闻礼知爱混迹青楼,可人家狐朋狗友的兄弟多,跟谁都能说的上话,都能打得上交道,所以他哪怕不自报家门,这些人听到他的声音都晓得他是谁。
闻礼知瞄了眼赵郁,见对方不生气也没制止,端着茶细细品,便知道自己赌对了,当下不客气地回道:“你是不是瞧不起人?”
谁敢说句瞧不起人?
方才说话的声儿是闻礼知的声音,可实实在在报的是三爷的名儿。他闻礼知几时跟三爷混一起了!大家从前都没听过闻礼知和三爷交好的信儿,这混蛋背着人不干人事。
闻礼知胆子大,直接报赵郁的名,若是报自己的名,先不说人家花魁看不看得上自己,前些闻礼知得罪过的人,肯定要跟他过不去。这一报上赵郁的名字,原先准备露面的人得迟疑了,谁也不敢跟阎王爷抢女人,就怕今儿抢赢了女人,明儿被人收了命。
娇芙的心颤了三颤,实际上直到前几天,娇芙才从西罗口中得知,原来柳妈妈在她练舞期间,已经私自替她拒绝了好几回赵郁,不让赵郁单独见她,刚刚在二楼时她还以为自己眼花瞥见了赵郁,谁知赵郁真的来了,还让闻礼知报了他的名字。
“闻礼知,不要扯着老虎做大旗,就算你将三爷的名字搬出来也没用,做决定的还是娇芙姑娘。”原先替娇芙作词的男子已经站在台下,离娇芙仅三步之遥,朝着娇芙作揖:“娇芙姑娘,在下郐临裴永锦,愿为姑娘座上宾。”
裴家在郐临是大家族,言情书网清贵人家,不管是男子还是女子都出过响当当的大文豪,裴家连三岁小儿都能诵诗。裴家人有着文人骨子里的傲骨,听闻过裴家名声的人,听到裴永锦这番话,好些人倒吸一口凉气。
闻礼知闷哼:“什么裴永锦,无名小卒,你说说看众人服气你吗?”
娇芙往前一步,仰头望向二楼,开口嗓音悠扬婉转,众人这才晓得她不仅舞好,还有副好嗓子:“闻公子,来醉玉楼者皆是客。我敬您,也敬裴公子,确实裴公子……”
西罗上前凑到柳妈妈耳畔低语,柳妈妈连忙拉住娇芙,抢她的话:“娇芙,莫要让三爷等着急了,西罗快点将娇芙送上楼。”
“柳妈妈,规矩便是由姑娘挑选,你替娇芙姑娘做主,怕是不合规矩吧。”裴永锦已经拂开人群走到娇芙对面,他眼底尚且带着微醺醉意,桃花眼煞是好看。
娇芙试图挣脱西罗桎梏,可是西罗的力气比她大许多,一时间她动弹不得,只好出声道:“妈妈,您这是做什么,我选……”
柳妈妈面色顿时严肃,打断娇芙的话,“三爷!咱们娇芙选三爷。”紧接着低声朝娇芙道:“不要让妈妈为难啊,妈妈不想牵连其他人,你不是清苦一辈子的命,醉玉楼已有三位卖艺不卖身的才女足矣,无需第四位。”
边说柳妈妈眼神不停地向裴永锦身上看,他身边已经围了醉玉楼的护卫,还有名护卫贴在他身后,娇芙似乎瞧见匕首的反光,若他敢轻举妄动只怕下一秒就会被带走。
柳妈妈的手段娇芙丝毫不怀疑,她背后的背景也不是一般人能撼动的,要不然这些年别的青楼开门关门,只有醉玉楼好好的。
“妈妈不必为难他人,我去见三爷就是。”娇芙朝着下面福身,“多谢裴公子厚爱,您的那首词娇芙很喜欢。”可却不再提要选裴永锦。
说着娇芙就要走,裴永锦就要开口说话,腰后的匕首已经划破他的衣裳,贴着他后背的肌肤。
“娇芙……”裴永锦固执出声,斜眸看了眼赵郁房间所在方向,他刚出声那匕首就刺入他的后背,刺痛感并着鲜血晕染后背的感觉让他一时失声。
赵郁眉头从开始皱起就未舒展,下面娇芙无声抗议,称托得他像极了棒打鸳鸯的恶人。苟寻低头走了出去,柳妈妈既然收了好处就得将事情办妥当,主子想要的从未失手。
第11章 自多情
娇芙不欲拖累裴永锦,只想尽快解决这场闹剧,皱着眉催促西罗,“带我上去吧,能得三爷厚爱是娇芙福气。”不放心的又低声嘱咐道:“莫要为难他,裴家虽不在渝州城,可能与谢家并称裴谢,不是好招惹的。”
这点方寸柳妈妈还是能拿捏得住,裴家不在渝州,可渝州也有大批读书人,柳妈妈不会过分为难。裴永锦被挟持着带下去,柳妈妈处理剩下的事,姑娘们跳舞的跳舞,敬酒的敬酒,似乎丝毫没有因为方才的事受影响。
此刻房内只剩赵郁,方才闻礼知见苟寻出去,他识趣地跟上,带上他的姑娘们在隔壁要了间房间,不能打搅人家好事。
西罗站在门外看着娇芙推门,门前摆着八宝扇琉璃屏风,挡住里面的场景,她见娇芙绕过屏风走进去,便伸手将房门拢上。
房间隔音处理得极好,站在门口听不到里面半点动静,她站了会儿直到苟寻过来守在门,提醒她她才恍若大悟的离开。
娇芙此刻披着白色斗篷,里面还是那件舞裙,深秋的天气稍冷,来不及换衣服就只好披着斗篷,笑意盈盈地站在赵郁面前。
赵郁朝娇芙点了点面前的座位,让她坐下,问道:“你三番几次打发人将苟寻送出醉玉楼,是因为心中装了旁人?”
娇芙刚坐下准备执壶提赵郁倒酒,就听见他如此问话,愣了下缓缓摇头,“那段时间紧凑,娇芙从头到尾都在练舞,没有时间见客。”
“可你却有时间与裴永锦通信。”赵郁语气笃定,就像是亲眼看到娇芙与裴永锦来往,喝酒的动作却丝毫不见迟疑,仿若只是偶然与娇芙聊起。
娇芙心中不由一惊,甚至忍不住站起:“三爷您调查我?”这事她连柳妈妈都瞒着,赵郁是如何得知?
似乎赵郁的目的就是揭开她心口不一的表象,剑眉微挑:“你果然在意裴永锦。”
“我只不过与裴公子投机罢了,并没有其他关系,再说了我与谁通信与三爷无关吧。”赵郁的调查让娇芙暗自警惕,难道赵郁还在纠结那次她说他心思狠毒,心机深沉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