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德正付了诊金,将大夫送出去,回来就听到孟德明在安慰娇芙,“等回京城咱们再请太医给小姐好好瞧瞧,这毕竟是普通大夫,有些话还是拿不准,我只是将人请来把个平安脉。”
“我自己身子状况我也了解,从前是我任性不愿意调理身子,如今倒是在这些事上作难,给你们添麻烦了……”哪怕王令秋是丞相,可太医给宫里贵人瞧病,请进府里给其他人瞧病,也不能说请就能请的。如果可以的话,娇芙倒是不愿意给人增添麻烦。
“怪不得小姐,小姐所为定然是有苦衷。”孟德正粗声接过话,要是能得副好的身子骨,谁愿意在身体里埋隐患?这些话他们听了不会觉得小姐任性,不拿自己身子当回事,反而只会更加心疼。郡主是他们瞧着长大的,说句越矩的话,如今小姐不过十六七岁,他们却都是五十多岁的人了,倘若年轻时早点结婚生子,那是可以当小姐爷爷的人,瞧着小姐跟瞧自家孙女似的。
明明娇芙没有正式见过王令秋,甚至还没有去镇南王夫妇墓前磕头拜过,他们却已经开始处处维护娇芙,真真的将娇芙当做孟家后人,这种维护与信任让娇芙鼻头泛酸,她低头没让人瞧出她异样。
因着有娇芙身子可能有隐患的事,他们不敢耽搁,在澎城只留了两日,便起身赶往京城,他们不知道他们刚走,赵郁便带并到澎城搜查,渝州城内找不到人便辐及其他地方。
他曾与娇芙来过澎城,她还亲口夸赞过澎城美湖美景,赵郁想着倘若她真心想离开,许是会走澎城这条路,毕竟这里比其他地方熟悉。虽说来澎城是孟德正他们的决定,娇芙只是由他们带着回京城,但确实他们还真就走的这道,只可惜赵郁到底是来晚了一步。
赵均没想到自己让人将证据摆在赵郁面前,赵郁依旧不死心的找着娇芙,整日不归府不说,甚至他亲自让他开渝州城城门他都充耳不闻,气得他恨不得拿家法揍人。
赵郁自回到渝州后,除开同老夫人请了回安,露了次脸,就再没回过侯府。他正式搬到娇芙原先的宅子里后,连他的风和院都不曾踏足过。他若想拿风和院的东西,便让宋元宋珥送到她手里。
这群孩子被赵郁安排到别处,这里的娇芙曾经住过的地方,他并不想同任何分享,就连倚绿弄琴两人都被安排到孩子们一块儿。
娇芙突然失踪不见踪影,倚绿还以为三爷会责罚她们照顾姑娘不力,若是不处罚她们,好歹也不会再管她们,毕竟她们是姑娘的人,不是三爷手下的人。
谁知并未有意料中的处罚,她们反而被安排妥当,就连这群孩子都没有遭受牵连,该有的一分不少。她们跟这些孩子住在一块,专心照顾这些孩子,虽还在担忧姑娘安危,可至少有事情做,三爷也没放弃过寻找姑娘。倚绿弄琴她们心里还有丝念想,将这些孩子照顾妥当,等三爷将姑娘找回来,姑娘瞧见了定然会开心。
赵郁住在原先娇芙住的房间内,没有动过她房间内的格局,依旧是如同她走前那般,只是宅子里她特意留出来的那间书房内添了张书桌,一大一小两张书桌摆在一块,望上去无端的和谐。
徐子初从西北回到渝州,比赵郁整整慢了一个月,刚回到城内连休息的时间都没有,便受赵均嘱托让他见赵郁,他没有推脱。
哪怕赵均不来找他,他回到渝州肯定也会要找赵郁。
自赵郁收到娇芙失踪的消息后,整个人便不对劲,往前他被称为铁面阎王,对待外族下手从不留情,如今更是过之而无不及。一连两三回差点失控杀红了眼,与其说他是在打仗,不如说他在宣泄,再放任下去这是要魔怔的下场。
徐子初到宅子里找赵郁,刚到宅子门口忘了眼上头匾额,再望了望四周,就见宅子外无人看守。宅子院门是虚开着,似乎是在等着谁,就怕谁来回来,被挡门外进不来。
不过徐子初倒是不会认为赵郁是在特地等他,恐怕赵郁都不知道他回来了,徐子初推门入内,也不见院内踪影,奴仆护卫全都没有。
只不过宅子的院子却干净明亮,冬日里树叶几近掉光,可地上却不见落叶,就连边边角角都丝毫不染尘,他没出声喊赵郁,而是一处处找他,正好打量这座宅子布局,他还从来没有来过这边,没想到他儿子给娇芙寻了这么块好地方。
三进大的院子乍看不起眼,实际上这里面冬暖夏凉,冬日有地龙,夏日还有凉阁,那抱厦似是新建的,后面栽了几株还没长成的桂花树和石榴树。
等徐子初走到后面书房,他才听到里面有响动,除开赵郁恐怕不会有别人,他站在外头敲了敲门,就听见里面噼里啪啦的响,似乎桌案上的东西掉落一堆,徐子初还没反应过来,书房的门就被打开,赫然见到赵郁隐约藏笑的脸。
“三爷。”徐子初喊了声赵郁。
谁知赵郁瞧见是他,脸色顿时冷冽下来,往他身后瞧了瞧,没见到自己想见的人,眼底覆盖层寒冰,徐子初只觉得这雪还没下,就已经够彻骨的冷了。
“有事说事,没事就走。”
赵郁的声音嘶哑暗哑,不负以往低沉磁性,里面透着骨偏执,徐子初不敢同这样的赵郁玩笑,他早已收起往日有些不正经的表情,道:“我听闻三爷送了些人去漠北?”
赵郁不明所以地笑了,眼底冰霜并未消散半分,他问:“难不成你也想去看看?”
这怎么可能!漠北听着仿若没事,只是大周边境而已,可赵郁让人去的是漠北中心。
触目所及皆是黄沙戈壁,万里不见人烟,毒蛇豺狼、流沙风暴,那里只有望之不尽的绝望,被困其中想活着走出来基本不可能。哪怕是能活着出来,遭这一番磨难,能不能活过七日都不知道,满身后遗症活着比死了还要难受。这还是徐子初第二回 见到赵郁用这种法子惩罚人,第一回还是七年前赵郁遭人背叛,他命人将那叛徒手筋脚筋挑断,逼着人一步步怕向黄沙戈壁。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1-1723:58:17~2020-11-1819:58: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9章 回京(2)
“三爷说笑了。”徐子初抬手摸了摸鼻头,他不嫌现在日子过得好,忽然想起件事,“这里三爷也不安排人伺候?”
这里是娇芙最后待过的地方,也是娇芙生活痕迹最重的地方,他都舍不得破坏这里一毫一厘,恨不得所有东西都原封不动,哪怕是动了下位置,都必须按照原来的模样归置,他怎么可能肯放任其他人在这里折腾。不过这些事情,赵郁没有兴趣跟徐子初提及,狭长的眸子看了眼他,冷淡的嗓音道:“有事说事。”
若他说他就是来瞧瞧赵郁,或者是问赵郁几时开城门,肯定会被赶出去,是以徐子初来找赵郁还真有事,“卫司年奉圣上之命调查台州巫蛊一案,如今案情告一段落,想来卫司年怕还得从渝州借道。”
先前渝州城没被封锁,卫司年领着他手下过去就过去了,眼下渝州城只能进不能出,他还真怕赵郁将卫司年留在这里。
“还有多久?”
“收到的消息是两个时辰左右卫司年人就会到达渝州。”
“让他绕道。”赵郁边说边起身,拿起放在旁边的剑佩戴在身上,城内现今搜查并未停歇,每日他会带人在巡查,娇芙那些买过的宅子,无一例外都被他找了出来,那些地方他谁都不准动,全靠他自己一处处搜索。
徐子初忙跟在他身后,觑了眼赵郁脸色,“怕是不妥吧。”好歹卫司年是皇帝的人,这点面子还是得给。“再者他绕开渝州城,路程起码得加两三日,本来台州巫蛊案在他手里就落了两个多月时间,等他回禀圣上,说是在渝州这边又耽搁两三日,怕是会惹得圣上不喜。”
赵郁手搭在腰间佩剑上,眸色暗沉犹如黑墨,“他又不可能跟爷闹掰,知道就知道,爷还怕他不喜?”他真要是忌惮皇帝所想,就不会擅自将渝州封城了,若是眼下让卫司年从渝州穿过,只怕渝州城就封不住了。
赵郁让徐子初通知卫司年改道,不过他留了处心眼,派人盯着卫司年等人,看看他到底走的哪里,免得惊扰了他渝州这块地方。
他没想到的是,卫司年没惊扰渝州城内,倒是惊扰了城外一处村庄。
“统领,他赵郁未免欺人太甚,这大周岂是他赵家的天下?说渝州城不让咱们走就不让咱们走?”
卫司年眼神冷淡地看了眼方才说话的侍卫,“大周不是赵家的天下,但是渝州是。”在渝州这块地上,圣上都得退让三分,赵郁既然不想他们路过,那他们就不路过,他与赵郁并无其他矛盾,没必要在人家的地盘和人起冲突。
不过是绕上几天路罢了,正好他还有事。卫司年原没想过去找娇芙,毕竟这么长的时间了,他觉得她不可能一直留在那处农舍。可突然收到渝州封城的消息,如今赵郁更是连城都不愿让他进,他正好得绕着渝州城外走,要路过那处村庄,索性就过去瞧上眼。
如他所想,娇芙早已离开。
向村里的人打探,都说娇芙已经被家人接走,卫司年没放在心上,谁家的人不见踪影肯定会四处寻找,找到后跟着家人回家理所应当。
这边孟德明等人已经到京城,天空飘下鹅毛大雪,就像是一年前娇芙来京城的场景,那回他们凑巧碰上京城初雪,仿若历历在目,只不过物是人非。
下雪天路滑,车夫怕惊扰到娇芙,特意放慢行驶,娇芙坐在车内倒感觉不到颠簸。马车外面看起来与平常马车无异,青蓬顶灰车壁,实际上内里布置精细,四周铺了厚厚绒毯,中间摆着无烟的炉子,上面烫着半壶热水,就连糕点都是拿特地保温的碟盘装着。娇芙若是想吃块糕点,吃到的都是温的,这种天气在外头,冷了的糕点成硬疙瘩了。
他们行程算不得快,夜还未黑便早早到找落脚客栈,等天色亮了才赶路,是以虽说在赶路,但娇芙身边两名丫鬟事无巨细的伺候,她都觉得自己胖了两三斤。
这两丫鬟名唤红烟与绿织,红烟生得苗条纤细,绿织却生得喜气圆润,看上去绿织比红烟矮上半截,实际上站在一块比较过,两人差不多高。她们不是从王家带出来的丫鬟,而是孟德明特地从孟家挑选出来的。
当年凉城孟家满门被灭,京城这边孟家有宅子,当时留了下人在宅子里,谁知道他们成了仅存的孟家人。这些人得知镇南王夫妇以身殉国,凉城孟家一个活口都不曾留下,只剩下郡主不知所踪。
他们得知后没人肯离开孟家,还想等孟郡主回来,继续伺候孟家主子。每年祭日清明也是他们到镇南王孟策夫妇坟前烧纸拜坟,供奉一柱清香。
因为这些事,娇芙对他们倒是有不少好感。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孟家人都不在了,他们没想各奔东西,还是留守在孟家也是难得。
“还有多久到?”娇芙轻轻抚了抚肚子,好在肚子里孩子乖巧,自怀孕以来竟然不曾闹过她。就连从前听过的妇人怀孕两三月会害喜,她孩子如今都四五月了没有经历过。
红烟挑开小截窗帘,用自己身子挡住风口,免得风灌进马车,她瞧了一眼后答道:“回小姐的话,还有小半时辰。”
到丞相府门前马车并未停下,而是从侧门直接入内,免得娇芙下马车还得受冷风寒雪侵袭,她压下挑开车帘往外瞧的心思,入了丞相府以后有的是机会探究这里的布局,不差这马车上的一时半会儿。
娇芙想着是不是得换身衣物,整理整理仪容再见王令秋,谁知孟德明低声唤她下马车,“小姐,左相正等着您。”
下马车后并没有给她机会停留,她身上披着狐狸披风,里面裹着厚实棉衣,踩着厚雪被孟德明引领入堂屋。
娇芙心里压抑不住的紧张,双手放在披风内冒出细汗。直到她在丞相府中堂见到坐在上首的王令秋,碰上他的透着慈爱与关怀的眼睛,那一刻所有的紧张似乎都消散不见了。
上首的男人身着月牙白的常服,两鬓发白,面容略微显得沧桑,不过虽说他久居高位,但瞧着却并非难以接近,已是不惑之年,脸上依稀可见从前俊容风姿,只不过眼下似乎有些急切。不知道是不是紧张,手里端着茶盏一直没有放下,不停地望嘴里灌茶。
王令秋抬头看见跨过门槛,进入堂屋的那道身影,急忙从椅子上站起来,上下打量着娇芙,瞧见她面色红润自然,放下些许紧拧的心,才试探地道:“你可是娇娇?”
“是。”
娇芙话刚说完,音都未落下,就被王令秋拥在怀里,他不顾及她怀有身孕不敢用力,安抚地拍了拍她背脊,“爹爹找你良久,是爹爹让你受苦了。”
要说那些苦确实苦到人心里发酸,可娇芙已经将它们都咽了下去,她不想再回味那种味道,所以告诉自己咽下去就算不得苦了。
王令秋还算克制,他不过是抱了抱娇芙就松开,往日露着老谋深算的狐狸眼睛此刻温柔的看着她,用他沉稳轻柔的男声道:“从今往后你便是王娇,是王令秋的女儿。等过段时日,爹爹手中事了,你便同爹爹回澹州本家入族谱,可好?”
娇芙闻言愣怔地看了眼王令秋,还以为王令秋至少要再三询问她一些事,比如她小时候过往,长大后的经历,来再次确认她是不是他女儿,或者要不要就这样认下她。
谁知事情比她想得要简单得多,只见他神色端重严肃,没有半点马虎玩笑的意思。这是真心认定她是他的女儿,要不然也不会刚见面就要带她认祖归宗。将姓名写入族谱,拜见王家族人,那往后她就是得到王家认可的真正的王家女儿。
“娇娇可是舟车劳顿身子不适?”王令秋见娇芙久不说话,还以为她对京城环境没适应过来,毕竟先前一直都在渝州居住,乍然来京城不适应也是可能的。
娇芙望着半路突然冒出来的爹爹,缓缓摇了摇头。按道理说两人虽是父女,但从未一起生活过,谈及不上多少感情,可是娇芙却能从他眼底看到宠溺纵容。他的关切不比其他父亲少,甚至他比其他父亲有过之而无不及,想把从前缺失的全都补偿给她,这事父亲待女儿的爱。
“爹爹……”娇芙从见到王令秋后喊他的第一声爹,王令秋迫不及待地点头应答,刚要让她赶紧坐下别站着,就她在丫鬟的搀扶下缓缓跪在地上。
王令秋动作微停,也没阻止她,反而坐在上首嘴角噙着笑望她,听着她温声细语但坚定地嗓音道:“王娇拜见父亲。”
娇芙这个头嗑得心甘情愿,既然是父女,做女儿的给父亲磕头理所应当,她刚磕完头,王令秋便赶紧弯腰扶她,“赶紧起来,你身子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