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是的。”园子率先回答。
“也是啊,圣诞节也没几天了。”五条悟自言自语道,“我的学生们也很期待吧?”
毛利兰捕捉到关键词:“欸……‘我的学生’?”
五条悟手指抵在墨镜的边框处,眼睛中带着笑意——
“我是教师嘛。等等,你们这是什么表情……我是一名深受学生喜爱的教师这件事,终里可以作证哦,对吧?”
“是的,除开是否真的深受学生喜爱这件事之外……”我喝了口热咖啡,说:“尽管看上去很难相信,但他的确是教师。”
不出意外,我觉得他们心里肯定都在想“……真魔幻啊”。
虽然说不能以外表来轻易判断他人,但五条悟身上有种极其飘忽的气质,就像踩在松软的花草地上一蹦一跳的那种轻快,却又在语言上夹杂着浑然天成的轻佻。
——很难让人把他和“教师”的印象连在一起。
“一枝小姐。”方才就没说话的三岛上前半步,害羞的问我:“圣诞节那天你有空吗……我想邀请你来我家……那个,我妹妹说她很想见你。”
我没想到三岛会突然提起这事,我下意识的就想拒绝,然后有人抢在了前面一步。
“——抱歉抱歉,圣诞节她肯定是没有时间的。”
五条悟也上前一步和三岛面对面,朝他比了个“×”表示否决,滑稽的是他手上还提着一个粉色的蛋糕纸盒。
三岛不是很服气的说:“这不是您决定的吧?”
五条悟:“她那天有工作。”
说完,朝我投来一瞥,那意思分明是——我的时间已经被他提前预定了。对五条悟自作主张的行为我不仅不生气,甚至还觉得有点好笑。
这算什么?迟到了八百年的护食行为吗?
反正那天我已经决定要一个人待一天了,别人的节日和我没什么关系。
(随他怎么说,反正和我没关系。)
仍然不死心的三岛挣扎了一句,他对我说:“如果一枝小姐那天工作结束了,可以给我打电话……我和妹妹都会等着你的。”提到妹妹,他平复了情绪,说道:“她真的很想见见你,想好好感谢你一次,上次在婚礼上送您的那束花也是她替我选的……”
五条悟打断他:“等等,什么花?”
我:“……啊。”
五条悟压根不看三岛,他只是问我:“是那束玫瑰?”
我点点头。
看来五条悟也想起来了,那天晚上我捧着三岛送我的那束玫瑰,在雪夜里等到他,最后我放弃了那束玫瑰而选择了他。现在看来,我可能真的没什么投资的天赋,不管是二选一还是放弃选择,我都没选对。
三岛的脸色骤变——为什么他送玫瑰的事情五条悟会知道,他很难不往别的地方想。
“原来是你送的啊。”五条悟说,“真遗憾。”
他没有说是什么遗憾,然而三岛还是皱起了眉头。
这算什么?
前任追求者和(只能说是暂定的)现任追求者撞上面了。
放在以前,我也许会对这种场景感到窘迫万分,恨不得找个地洞直接钻进去人间蒸发。可现在,我感觉心中平静的就算是风也吹不起一丝涟漪。
硬要说的话……因为我不相信五条悟吧,在我看来他只是三分钟热度,很快就会把这件事忘记的,所以,他们撞上了我根本不担心,虚假的修罗场又怎么会让我难堪?
这一头,他们竟然还在聊。
五条悟说指着三岛衣服上的校徽说:“高中生可是恋爱禁止的。”
旁边的园子:“……哪有这种规定,再说,你也不是我们学校的老师吧?”
三岛:“所以,一枝小姐说有喜欢的人……并不是用来拒绝我借口是吗?”
在他苦涩的发问之下,我也沉默了。
“是真的。”我说,“那个时候的确有喜欢的人。”
此时我低着头,浑然不知身旁的两位男性,在听到这句话后一人明亮升顶,一人沉入暗中。
我接着说:“现在没有了。”
少年猛地仰头,“欸”了一声,说:“也、也就是说现在……”
我不喜欢给人虚假的希望。
我摇了摇头,说:“暂时没有那方面的打算。”
就算有,也是按结婚的标准去挑选的——这句话我就不说了,对一个高中的男孩来说也太遥远了,不怎么现实。
气氛好像被我弄得很糟糕。
我说了声:“抱歉。”
大家就这样散场了。
……
……
回去的路上我们一路无言——不,应该说是五条悟不停的在说些介于有趣和不有趣之间的零散的句子,我左耳进右耳出,好不容易熬到了到达目的地,感觉灵魂都要被他从耳朵里勾出来了。
我先是回去换了件衣服,然后直奔办公室。今天的调查还是有不少收获的,主要是关于“医生”的事。
“医生和山城父女、川口会长都要重点列入观察对象。”
在听到我的建议后,伊地知面露难色,用虚弱的声音问道:“但是医生的姓名、个人情报我们一无所知不是吗?”
“我曾经和他在同一所医院见过。但不确定他是住院的病人还是其他身份……”我说出医院的名字,和我入院大致的时间,希望也能作为一条(比较勉强的)线索。
“我明白了。”他点点头。
五条悟则是在口头交代完之后就走了,我坚持要留下来整理一下工作内容,于是在办公室里安稳的度过了几个小时没有五条悟的清闲时间。
这空气清爽又安静,都叫人不习惯了。
忙完之后,我告别了伊地知,去了食堂。巧的是,五条悟的学生们也在这里。
“是一年级的孩子啊……”
在真希和熊猫旁边,我还看见一个我没见过的孩子。
那孩子就是乙骨了吧?
“一枝小姐。”熊猫看到了我,在那张笑容可掬的脸上展现出善意,他远远的伸出爪子挥了挥,那模样的确可爱得能驱散人心中的不愉快,他问:“要一起吗?”
“好啊,等我先点个餐。”
一年级的孩子里,狗卷今天不在,我问起来时,真希告诉我:“他有点感冒,今天也请假了在宿舍里休息。”
“这个季节的感冒要注意后续保暖啊。”我皱着眉头说道,“否则很可能会病情加重。他吃药了吗?”
“吃了。”乙骨说,“刚从他宿舍出来,他已经睡下了。晚上大概要再去看一次,督促他吃药。”
我疑惑道:“狗卷同学是很抵触吃药吗?”
“不是啦。”熊猫告诉我,“只是感觉棘一个人窝在被子里太难受了,所以去看看他比较好吧?”
这一点我很赞同。
生病的时候得到同伴的关怀,治愈效果都会倍增吧?我相信没有人不喜欢被人真正的放在心上关怀和挂念,人是会从感情中汲取力量的生物——这一点,从咒术师就能看出来了。
“对了。我悄悄问一下……”熊猫神神秘秘的抬起前爪搭在嘴边,“一枝小姐和悟吵架了吗?”
“……吵架?”
“没有吗?”
我放下勺子,心中暗想:那算是吵架吗?
一开始,只是我单方面的在生气罢了,五条悟好像只是单纯在接受我的怒火——回想起来,我也知道自己有些过分。然而我想要的目的是快刀斩乱麻,让他因此回避我,可如今明显是反效果的,五条悟好像更加积极了。
所以,我还是犹豫的回答道:“……应该不算吵架吧。”
真希也问:“那你不讨厌那个笨蛋吗?”
乙骨:“那个,姑且也是老师……”
我这才感觉到不对,他们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学生们总不会是无的放矢,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他们将注意力送到了我身上?总得有个契机不是吗?
我问:“怎么突然这么问我?”我不认为是五条悟对他们说了什么——我只是直觉的相信他不会这么做。
熊猫:“因为你不是在Line上面给悟投票了嘛?而且没有勾选匿名。”
我没想到自己的暴露原因这么古怪,但仍然嘴硬道:“我记得熊猫不是没有手机吗……而且那个Line群不是女性限定吗?为什么熊猫同学会知道?”
“……这个就不用细究了。”在黑色的绒毛之下,熊猫的小眼睛显得格外可爱,他问道:“所以是和悟有什么矛盾吗?”
真希在一旁给出自己的意见:“难道就不能单纯的讨厌他吗?”
乙骨想了下,竟然赞同道:“也有这个可能。”
“……并没有到‘讨厌’这么激烈的程度。”
我最终还是选择说出我自己的想法,我对五条悟的感情变化多半来自于“距离感”的变化。
“五条先生这个人,似乎不怎么会去刻意的控制‘距离感’。”我说,“这一点上偶尔会让人感到困扰,所以这是我给他投反对票的原因,并不是因为喜欢或者讨厌,只是基于这个因素所作出的判断而已。”
真希似懂非懂的说:“的确有时候会让人捉摸不透,上下关系,师生关系,阶级关系,似乎都是时而明晰时而模糊的。”
但是乙骨似乎听懂了我话中的意思,他说:“因为榜单的内容是‘结婚’和‘恋爱’,所以这种捉摸不透会让女方觉得很微妙吧?”
熊猫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乙骨的解释似乎得到了大家的充分肯定,“我讨厌五条悟”的小范围谣言也就此画上了句号。
没错,我不是讨厌他——
我只是不喜欢这一点而已。
“距离感”是最容易让人误会的了,和人距离拉得近了,就必定会叫人产生不应该有的喜欢和恋慕,实则全都是错误的距离感所带来的镜花水月。
当意识到他对大部分人都是差不多的距离时,就是梦该醒的时候了。
“啊,原来我不是特例啊。”
——明白了这件事,还不算晚。
“我吃饱了。”我放下碗筷收进托盘,站起身来和他们道别。
临走前,我想起五条悟给我的那一大堆DVD,于是问道:“对了……你们知道在哪里可以看DVD吗?”
“地下室吧。”
回去的路上我买了盒牛奶,边喝边想。
假如五条悟真的喜欢上了什么人,他对那个人的距离和别人会有多大的不同呢?
我只是单纯好奇,有点想看看这样的光景。
究竟要做到什么地步,才能是“特别”的那个存在。
……
……
回去之后我就睡了个觉,在床上翻身了好多次,倦意很快就退散了。但我以为自己只睡了一小会儿,打开手机竟然已经是九点多了。此时我已经睡意全无了,起来用冷水扑了扑脸后,又看了会儿书,还是没有困意。
手机上,五条悟的信息有好几条,都是些不重要的事情,我看现在也有十点了,就没有回。
刚才睡得太多,现在怎么都没法入睡了。我起来换了身衣服,决定下楼去他们告诉我可以看DVD的地方发散一下精力。
“找一部短一点的电影……看完差不多就可以睡觉了吧。”
我对着纸袋翻了半天,然而对电影完全不熟的我根本不知道哪些是我喜欢的类型,索性随手抽了几张都带上了。
夜风更是叫人头脑清醒,我一路走到他们告诉我的房间,门没有上锁,一拧就开了。
然而房间里的电视正亮着,在播放着电影。
五条悟醒目的头发映入我眼中——他此刻正坐在沙发上,听见我开门,已经转过身子,手臂搭在沙发上望着我,双目在没开灯只有电视剧光的房间里愈发明亮夺目。
“打扰了,既然有人在用那我就走……”
几乎是在我这句话说出来的瞬间,五条悟就从沙发上翻了过来,两大步就冲到门边按住了门,我收手关门的动作立刻被他截住了。
“等等。”五条悟说丝毫不介意我跑路的行为,对我说:“一起看电影吗?”
我摇了摇头。
我觉得回去继续失眠也挺好。
“可是我在这里等了你很久哦。”五条悟说,他语气格外真挚,真挚到我几乎要信了他说的是真话。
“……还请别再开玩笑了。”我说,“五条先生应该只是恰好和我碰上了罢了,于情于理都不可能是在这里等我。”
五条悟好像看出了我对“他不可能等我”这件事不可逆转的想法,他也没有硬要去矫正我的想法,而是快速进入下一个主题——
“那么,要一起来看电影吗?”他像变戏法似的,右手一摸就掏出好几张碟片来,全都是我没有的,他用手指敲了敲包装盒,说:“这是新品。”
这时,我注意到包装盒上写的字,似乎是我和我喜欢的一本小说同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