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小姐》作者: 吱吱
文案
王晞的母亲为给她说门体面的亲事,把她送到京城的永城侯府家镀金。可出身蜀中巨贾之家的王晞却觉得京城哪哪儿都不好,只想着什么时候能早点回家。直到有一天,她偶然间发现自己住的后院假山上可以用千里镜看见隔壁长公主府……她顿时眼睛一亮——长公主之子陈珞可真英俊!永城侯府的表姐们可真有趣!京城好好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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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旧事
京城的春天,是个梅花谢了桃花开,梨花海棠如雪簌的季节。
这样的时节,最适合全家人一起出门踏青游玩,或者是在家里举办一场赏花会。
位于西城小时雍坊的永城侯府,老侯爷在三年前驾鹤西去,新任侯爷虽然简在帝心,直接被皇上夺情任命为了五军都督府中军都督,可阖府上下却也更加小心谨慎,守孝期间不要说宴请了,就是春节都没有敢喧嚣热闹一番,家中几位适龄小姐的婚事也都被耽搁了。
如今除了服,永城侯夫人就寻思着是不是在家里举办一场春宴,让家中的几位小姐能在京中贵妇人们面前露个脸,尽快地把婚事都定下来。
不凑巧的是,几天前永城侯太夫人娘家的表侄孙女来他们家走亲戚,太夫人一高兴,就把这位表小姐安置在了侯府里春景最好的晴雪园住下了。
永城侯夫人只能重新找个地方设宴。
她的心腹嬷嬷就给她出主意:“要不,改在后花园?地方比晴雪园还大,景致也算明媚。”
可府里的后花园怎比得上院中有座太湖石假山,院后有两株三百年的梨树和一片梨花林的晴雪园应景?
侯夫人不免叹气。
那嬷嬷只好道:“要不,跟太夫人商量商量?让表小姐在太夫人的玉春堂住几天?今年不比往年,几位小姐的婚事要紧。太夫人总不能为了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不管亲生的孙女吧?”
侯夫人闻言轻飘飘地瞥了嬷嬷一眼。
嬷嬷见状,眼皮子一跳,低声道:“夫人,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侯夫人想了想,朝着四周看了看,见偌大一个花厅,屋里除了她们两人再没有旁人,这才压低了嗓子,悄悄伸出两根指头。
这是什么意思?
嬷嬷半晌没能意会。
侯夫人只好提醒嬷嬷:“二姑奶奶!”
他们府上现在只有一位姑奶奶,早年间嫁到了镇守金陵的成国公府做世子妃,如今已是成国公夫人,哪里来个二姑奶奶?
嬷嬷困惑间,突然想起了永城侯府的一桩旧事。
二十五年前的上元节,府里的二小姐跟着大小姐去长安街观街灯,却被拍花党拐了去。老侯爷立时就报了案。虽说拍花党很快就被抓到了,二小姐却为了保住自己的清白,早已投河自尽了。
难道这其间还有什么蹊跷不成?
她顿时心里怦怦乱跳,额头冒出细细的汗来:“您是说?”
这嬷嬷是侯夫人的陪嫁丫鬟,和侯夫人几十年的主仆之情,侯夫人身边的大小事多半都是她经手,侯夫人也没想瞒她,而是轻轻地点了点头,声音又压低了几分,叹息道:“你在府里这些年,有些事想必也听了些音。
“当年二姑奶奶被拐走,老侯爷怕她失贞,坏了侯府的名声,根本就没有报官,也没有抓到拍花党,只是对外放了话,说是人早死了。”
嬷嬷吓了一大跳,失言道:“老侯爷的心也太狠了!”
侯夫人倒没有责怪她,还跟着感慨道:“谁说不是。当时太夫人跪下来求老侯爷去找人,老侯爷都无动于衷。
“太夫人左眼,就是那个时候哭瞎的。“二姑奶奶也不知道遭了什么罪。过了两、三年,自己找了回来。老侯爷闭门不见,说自家的闺女早就死了,还说二姑奶奶是冒认官亲,悄悄派了人去要处置了二姑奶奶。
“还是太夫人,求了舅老太爷出手,才救了二姑奶奶一命。
“可自此之后,二姑奶奶也和家里断了来往。
“后来也不知怎地,二姑奶奶嫁去蜀中王家,给王大老爷做了填房,生了一儿一女。这位表小姐,就是那位二姑奶奶唯一的女儿。”
嬷嬷愕然,道:“我就说,太夫人娘家姓施,舅老夫人姓黄,舅夫人姓单,又从哪里冒出个从蜀中过来的,姓王的表侄孙女来?”
侯夫人道:“我当时也纳闷来着,要不是大姑奶奶听说这位表小姐来了,派了心腹的嬷嬷日夜兼程送了一堆金银珠宝、吃食玩物过来,我也没猜到。”
嬷嬷听着神色微凛,道,“二姑奶奶既然和我们府里断了来往,那怎么又把表小姐送了过来?难道是有什么事求我们家不成?”
侯夫人道:“你仔细想想!”
嬷嬷沉吟:“瞧表小姐的模样,不过十四、五岁的样子。难道,二姑奶奶是想让太夫人给表小姐寻门好亲事?”
“还算你没有老糊涂。”侯夫人笑着点头,道,“士农工商。那王家虽是蜀中巨贾,但表小姐想嫁得好,还得借助我们府上的名头。何况还有大姑奶奶。”
嬷嬷听了,心里颇不是滋味。
说起来,不管是府里的大姑奶奶还是他们侯爷,一个没有在父亲面前为妹妹据理力争,一个在灯会上丢了人,都有对不住二姑奶奶的地方。老侯爷去世的时候,二姑奶奶甚至没有来上炷香,可见心里还是有怨的。如今为了表小姐,二姑奶奶却向他们低了头。
她不由道:“可怜天下父母心!”
侯夫人的心情也很复杂,道,“所以说,这府里谁都能动,就表小姐动不得。”
“奴婢明白!”嬷嬷连连点头,骤然想起前几天灶上的婆子在她耳边嘀咕,说表小姐挑食,嫌弃她们做菜的秋油没有晒足六个月。
她不以为然,还想着灶上的婆子倚老卖老,到别人家做客的表小姐也不知谦让,都不是省油的灯,但只要不撕破脸,她就当不知道好了,时间长了,是东风压倒西风,还是西风压倒东风,那就看她们的本事了。
现在看来,却有些不妥。
表小姐既然是这样的来历,只怕不仅是太夫人的心头肉,就是大姑奶奶,心有愧疚,也是要捧着宠着的。若是因家中的仆妇传出表小姐的什么不是出来,府里是侯夫人主持中馈,太夫人和大姑奶奶只会觉得是侯夫人治家无方,到时倒霉的还是侯夫人。
她是侯夫人的人,自然要全心全意为侯夫人打算。
嬷嬷忙将这件事告诉了侯夫人。
侯夫人一愣,也怪灶上的婆子多事,想起昨天东市鱼肆来家里结账,特送了两条新鲜的鲥鱼过来,吩咐嬷嬷将两条鱼给表小姐送过去:“看她想怎么吃?你亲自盯着厨上的婆子帮着做了送过去。”
上行下效。有了这一着,想来府里再也没人敢轻慢那位表小姐了。嬷嬷拍了胸道:“您放心,这件事我一定亲自盯着。”‘
侯夫人颔首,不禁好奇地道:“我们家的秋油真的没有晒足六个月?她真能吃得出来吗?”
嬷嬷脸一红,道:“我去问过了,那天内院厨房的秋油用完了,灶上又等着用,那婆子就让人去西跨院的厨房随手拿了一坛先用上了……”
西跨院是家中仆妇住的地方,西跨院的厨房也因此专司家中仆妇的饭菜,自然不如内院厨房的用料讲究。
侯夫人脸也一红。
两人商量着怎么敲打家中的仆妇。
*
晴雪园里,表小姐王晞穿了件粉色绣菖蒲花的织锦斗蓬,手中举着支景泰蓝八宝纹掐丝珐琅的千里镜,正趴在太湖石假山顶暖阁的窗棂上,窥视着隔壁府邸后花园的竹林。
重重翠绿间,一道白色的人影兔起鹘落。
雪色剑光时而如水银泻地,时而如电蛇漫天,卷起阵阵罡风,落叶飞舞。
就算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她也能感觉得到那人看似随意洒脱,剑势却蕴含着如山似岳般的磅礴之气。
“真是厉害啊!”王晞不由赞叹,遗憾只能看到舞剑人身影却看不到脸。
她想了想,探出窗去。
暖阁里服侍的丫鬟们不由得一阵低声惊呼。
旋即又怕惊扰到了王晞,齐齐捂了嘴。
王晞没有注意。
千里镜看得比刚才又清晰了几分。
她能看清楚舞剑的是个年轻男子。肩宽腿长,头发高高束起,穿了身丝绸的中衣,回击盘旋间,薄薄的衣裳贴在他的身上,依稀可见有力的肩膀和劲瘦的腰腹。
啊!
王晞在心里尖叫。
脸微微有些发热。
要是能看清楚他的脸就更好了。
不过,就凭这身材,这身手,就算他五官寻常,站在人群中肯定也是气宇轩昂的人。
真正的男子就应该是这个样子!
王晞不由踮了脚,身子又往外探了探。
她的大丫鬟白果看得额间冒汗,忙轻手轻脚地走了过去,猛地揽了她的腰,这才强压着心中的担忧温声笑道:“大小姐,您小心落了下去。”
王晞回首,撒娇般地朝着白果嘟了嘟嘴,却也从善如流地站了起来。
立刻就有个浓眉大眼的丫鬟迎上前去,眉飞色舞地道:“大小姐,我没有骗您吧?是我昨天一早无意间发现的,立马就告诉了您。这个人比过年时老爷请来的那个什么公孙大娘强了不知道多少倍。公孙大娘和他一比,简直就是鱼目和珍珠,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
“嗯嗯嗯!”王晞笑盈盈地对那丫鬟道,“这件事你做得很好。”然后交待白果,“你等会赏红绸一袋银锞子。”
叫红绸的那丫鬟高兴得眼睛都眯成了一道缝,迭声向王晞道谢。
王晞还惦记着舞剑的人,谁知道等她转身再举着千里镜望去,就这一会儿的功夫,隔壁府邸院落里已空空如也,只留满地的绿叶。
“唉!”她失望地叹气,“也不知道明天还舞不舞剑?要是能看清楚那人长什么样就好了?”
第二章 鲥鱼
红绸闻言眼睛珠子直转,道:“我明天继续在这里盯着好了。那人一出来,我就去叫您。至于说那人的模样,我见大爷用的千里镜是鎏金的,比您手里的粗,还能收起来,说是海上行船的时候用的,说不定比这个看得更远。要不,派人去跟京中的大掌柜说一声,让他给大爷带个信,给您再捎个像大爷手里那样的千里镜来?”
王晞听着不免意动。
红绸说的大爷,是王晞同父异母的大哥王晨。
大哥比她大十七岁。她还没有出生,大哥就已经开始跟着父亲做生意了,精明能干,是家中公认的继承人。虽说她母亲花容月貌,比父亲要小十几岁,嫁给父亲后倍受宠爱,后来又生下一个儿子,可不管是她父亲还是母亲,都没有想要动摇她大哥继承权的意思,因此他们兄妹关系非常好。又因她只比大哥的长子大两岁,大哥几乎是把她当女儿般看待,有时候比父亲还宠她。她不敢求父亲的事,却敢求大哥。
王晞吩咐红绸:“你去跟王喜说一声,让他去见见大掌柜。”
王喜是她的乳兄。
这次来京城,除了贴身的丫鬟和王喜,她的乳娘王嬷嬷和两个小厮也一道跟着进了府。
白果自然不能让红绸如此胡来,她语气温婉地劝着王晞:“我们从蜀中来京城走了快两个月,等到大爷得了信,再把东西给我们送过来,大半年都过去了。说不定大小姐也准备回家了。与其让大掌柜带信给大爷,不如让大掌柜帮着留意下,看能不能在京城买个跟大爷手里一样的千里镜。”
王晞觉得白果说的有道理,连声称赞她心细,改让她去给王喜传话。
白果笑眯眯地应“是”,出去的时候却顺手把红绸也给拽了出去,揪着她的耳朵低声道:“大小姐小孩儿心性,你也跟着起哄!你知不知道这是哪里?但凡府里传出一点点大小姐的不是,我就扒了你的皮!”
来时大太太把她们几个丫鬟都交给了白果管,要是她们不听话,白果还真有权力处置她们。
红绸缩着肩,不敢反抗,只敢小声地求饶:“白果姐姐,我这不是看着大小姐这几天不高兴,想哄着她高兴吗?”
“就算是这样,你也不能怂恿着大小姐去窥视别人舞剑啊!还敢攀拉上大爷,我看你是不要命了!”白果道。
何况那舞剑的还是个年轻男子。
虽说红绸是专司陪大小姐玩乐的人,可这样也太胡闹了。要是不给她个教训,以后还不知道要闯出什么祸来。
想到这里,她重重地拧着红绸的耳朵:“隔壁可是宝庆长公主的府邸!那男子既然出现在宝庆长公主的内院,肯定不是等闲之人。你来京城前家里的管教嬷嬷难道没有跟你说过?宝成长公主是当今皇上唯一的胞妹,嫁的又是五军都督府前军都督、镇国公陈愚,就是永城侯爷遇到他,也要恭恭敬敬,礼让三分的,你居然还敢让大小姐去窥视他们家的后院!你是不是被猪油蒙了心!我看,不好好收收你这性子,你是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的了!”
红绸吃疼,知道自己要是答得不好,恐怕不能过关,捂着耳朵辩道:“是大小姐说,我们就当来游山玩水的,看看京城什么样子就回去了,我这才……”白果大吃一惊。
王家富甲一方,大老爷是王家的话事人,大小姐是大老爷唯一的女儿,蜀中的人都觉得大小姐就是那镶百宝的金人,不知道有多少人想打大小姐的主意。大太太被那些层出不穷的求亲手段弄得眼花缭乱,疲惫不堪,这才想着京城中藏龙卧虎,权贵如牛毛,大小姐的出身在这里反而不显,说不定能找到个好人家,索性托了侯府老太太帮忙,给大小姐牵个红线。
大老爷却不以为然,觉得凭王家难道还护不住个大小姐不成?
大太太大怒,提起五姑奶奶:“你们要是不帮她出那三千两黄金,她怕是不能顺顺利利地和五姑老爷和离吧?”
大老爷还辩道:“那是我二叔父太小气,给五姑奶奶的陪嫁太少!”
大太太气得发抖:“要不是因为你这句话,那些别有用心的人至于盯着我们家姑娘吗?”
大老爷不敢再说,只得同意让大小姐来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