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那人准确无误的从甄瑶袖中抽出了那支发簪。
而甄瑶却跟木头人似的毫无反抗。
其实甄瑶不是不想反抗,而是已经忘了反抗。
在那人的声音入耳的瞬间,甄瑶浑身一颤,整个人犹如回到了那晚一般身体蓦地僵硬,不可置信的瞪大了双眼。
这人的声音,怎么和那晚救她的那人的声音,一模一样?
第五章 洞房 要保命?我教你个法子!……
虽然当时甄瑶是受了惊吓,也过了段日子记忆可能会有些偏差,但是也因为当时的处境,那到声音在她的脑海里始终清晰无比,更何况这附耳低语的情境与当时如出一辙。
甄瑶越想越觉得就是,差点出声问出来,却又及时止住了。
这人可是云朝的二皇子,谨王陆珩,与她毫无干系,怎么可能会大老远跑去救她?
可能性几乎没有。
可是……
甄瑶又仔细比对了一番,还是觉得一模一样。
思绪纷乱间,陆珩已经一把抽走了她手中的发簪。
甄瑶回过神来,慌乱伸手掀开了自己头上的盖头,直直对上了陆珩的眼神。
眼前的男子一身大红喜袍,身材颀长,长眉俊目,气宇不凡,过于挺直的鼻梁使得整张脸英俊中透着一丝凌厉。男子薄唇轻抿,微微眯眼看着手中的簪子,复又将眼神投到甄瑶的身上,眉梢微微一挑。
甄瑶不禁在心里轻轻倒抽了一口气。
甄瑶从小见过的俊美男子也算不少,她的两个哥哥也都是品貌非凡,还有她自己,照理说对于相貌好的人应该不会有太大反应,见了传说中的谨王,却还是不免愣神。
也怪一路上那个陈大人给她灌输了太多这人冷面杀神的事迹,她还以为像是周国大将军那样凸眼长胡子的老头子呢,至于那些侍女夹带提到的相貌不凡,压根儿没放在心上。
也因为出了甄瑶意料,所以她出神间,并没有看到陆珩眼中同时出现又被快一步压下的那抹惊艳。
见甄瑶直勾勾盯着他,陆珩嘴角微勾,拿着簪子在她眼前晃了晃,凉凉道:“新婚之夜,袖藏利器,行刺?或是自保?”
声音不大不小,却暗含审问之态。
甄瑶脑子蓦地清醒,微微摇头去掉脑子里不对劲的想法,咬唇看着他暗自镇定道:“一支簪子而已,王爷未免想太多。”
陆珩轻笑,“公主不必掩藏,被迫和亲,此举人之常情。”
说着,顺手将手中的簪子放在了一旁的梳妆台上。
甄瑶眼神盯着他的动作,面上不显,心里却还是吊着。
簪子虽然放下了,陆珩却转而拿起了一旁的斟满合卺酒的酒杯,迈着闲闲的步子走了过来,将其中一杯递给了甄瑶。
甄瑶盯着那杯酒,迟迟不敢接。
也不怪她害怕,她还小的时候便听说过朝中有位大臣不喜欢自己的妻子,意欲再娶又苦于没有理由,便直接在她的膳食中下毒,少量多次,慢慢积累至毒发,虽然后来被查了出来,但是那位夫人到底是没能活下来。
当时甄瑶还是小孩子,还被父皇母后娇护着,听了也只是跟着怒骂唏嘘了一阵,便也忘了。
但如今却不知怎的,又再次被从脑海里翻了出来。还不止这些,还有其他有意无意听到的肮脏事,因为她现在的草木皆兵,都清晰的从她的脑海里一一闪过。
甄瑶被自己吓得冷汗都快下来了,但是现在是在人家的地盘儿,她对这人的性子又不了解,恐惹毛了对方,正想硬着头皮接了,没成想刚伸出手,那酒杯又被收了回去。
陆珩似是看穿了她的想法,不在意道:“算了,既然是怕我下毒,那便不喝了。”
甄瑶心中大松了口气,却冷不防在下一刻被人摁着双手推倒在了榻上。
这阵天旋地转来的太过突然,甄瑶一声惊叫还没来得及喊出,便觉察自己头上的凤冠已经被人轻巧摘了下来。
男人低沉悦耳的声音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再次响在她的耳边。
“两国交战,不伤妇孺,况且你已是我的王妃,若是真的担心小命,比起与我硬拼,不如我给你个更好的法子……”
……
甄瑶到最后也没太明白那个法子具体是什么,只记得那是及其慌乱的一夜。
从头至尾,甄瑶脑子里闪过了无数的念头,不过第二日醒来后便忘的差不多了,只剩下了最深刻的三个。
首先,这人不愧是武将,单看外表还真看不出来。
其次,来之前教引嬷嬷说的果然都是骗她哄她的,明明疼得要死,还撑得要死……
最后一个,便是这酒的味道,似乎还挺好喝。
甄瑶最后,到底还是没逃得过那杯合卺酒,只不过是在迷迷蒙蒙之间,被一个温暖的物事渡进了口中。
她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喝了那杯“毒酒”,刚被放下的腿再次被抬了起来,甄瑶便没心思再管自己喝了什么了。
红烛摇曳,直到燃尽方才渐渐止歇。
一直守在门外的弦雨和流烟听着里面的声渐渐停了,双双送了口气,不约而同的对视一眼,眼中的心疼掩都掩不住。
两人从陆珩进去便一直留心听着里头的动静,刚开始一直没什么声儿两人还担心来着,正想硬着头皮敲门进去瞧瞧,却被随谨王的贴身侍从王梧王公公拦了下来。
然后没过多久,几人便都听到了里面传来的声音。
这下就更不能进去了。
王公公识相的走远了些,唯有流烟和弦雨眼睛有些红的留在了原地。
不多时,里面开始叫水了。
两人连忙擦了擦眼角,开了门,看着下人将早已经准备好的热水抬进去,自己也跟了进去,一进门便迫不及待的想要看看自家公主的情况,只可惜,隔着屏风,什么也看不见。
唯有这一室若有似无的气味,昭示着方才发生了什么。
屋子里重新归于平静,陆珩才下了床,将已经人事不省的甄瑶小心抱进了浴桶里,清洗过后,甄瑶一直微皱的眉头才慢慢舒展开来。
看着自己怀里被布巾包裹住的娇小的人儿,陆珩忍不住轻笑,将人放回床上,盖好了被子,自己也随之躺了上去。
温柔的眼神从甄瑶眉眼间一一掠过,最终停在了耳垂边那一个及其细小不容易发现的小伤疤上,久久凝视。
“嗯……”睡梦中的甄瑶忽然小声轻哼了一声,紧皱起了眉头,神色有些痛苦地微微蜷缩起了身子。
陆珩微一拧眉,忙起身轻掀开被子,发现甄瑶双手捂着上腹,像是在忍着疼痛。
陆珩还以为是方才用的劲儿大了些,伤到了哪儿。仔细检查了一番,才发现不是,看模样,似乎是胃疼。
把脉确认了一番,果然。
陆珩眼中闪过一丝懊恼,看来应该是之前喂她的那一杯酒的问题了。
轻手轻脚将甄瑶翻了个面,背对着将她抱进了怀里,双手从背后覆上甄瑶的上腹,轻轻揉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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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瑶有些认床,即使昨晚累到发昏,第二日依旧在卯时中便醒了过来。
醒来先屏息看看旁边,见旁边没人,这才畅快呼吸起来,伸手揉了揉酸疼的不行的腰。
想到昨晚,甄瑶还是忍不住后怕。这人看着斯文,怎么力气跟用不完似的?
还什么冷面杀神,她是没看出冷,但若是在这么来几次,她估计真的会被“杀”。
不过好在看那人的模样,她这条小命算是保住了。至于清白,既然来了她也早就做好了准备,难过是免不了的,但想到能暂时换国家的平安,也算值了。
“公主,你醒了?”流烟和弦雨端着洗漱用具放轻脚步进门,见甄瑶已经醒了,眼中的惊喜溢于言表,忙放下东西走了过来。
甄瑶点点头,让两人扶着慢慢从床上坐了起来。
这一坐,被子滑下一截,脖子上的痕迹便落在了两人眼里。
两人眼睛俱是一红。
甄瑶在两人头上各拍了一下,“好啦,别一副我快死了的模样。”虽然在她看来,的确是糟了挺大的罪。
“呸呸呸,什么死不死的,公主可千万别在说那个字了。”弦雨急道,伸手将被子又给甄瑶盖上,声音却有些哽咽。
甄瑶安慰道:“我没事儿,真的,若真的心疼我,便去帮我把衣服拿来,伺候我洗漱吧。”
流烟抬头,“公主,你不睡了?”以往自家公主可从没这么早起床过呢。
甄瑶摇摇头。
这可不是周国皇宫了。
眼下命暂时是保住了,但是这才刚刚开始呢。
不论是周国还是云朝,按例新婚第二天都是得进宫去拜见皇上皇后的,前路未卜,她可不想被抓把柄,得处处小心才是。
两人点头,扶着甄瑶起床洗漱,正换好了衣服准备梳妆,就听到门口传来一道男声。
“王妃可起来了?”
甄瑶回头,原来是陆珩身边的王公公。
王公公看着笑眯眯的,客气的很,后面跟着几个手拿托盘的丫鬟。
甄瑶也客气道:“已经起了,劳公公惦记。”想了想,甄瑶又问了一句:“不知王爷现在何处?”
“回王妃的话,王爷正在书房呢,马车也已经备好了,等您洗漱好,用了早膳便和您一道进宫。”
甄瑶点点头,心道照顾的还挺周到,原先她设想的各种轻蔑和明里暗里的苛刻,目前还没出现,还挺好的。
甄瑶微微笑了笑。
只可惜这些微的满意在她洗漱好后,坐到桌边,看到桌上摆着的三道清粥小菜后,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果然,这些都只是表象,从现在起,她便要开始熬苦日子了么?
第六章 小动作 这待遇,与她简直千差……
不止是甄瑶看到如此“简陋”的早膳愣了,一旁的流烟和弦雨也明显没料到。
流烟性子原本就外放一些,见此最先忍不住了,抬头向着王公公尽量委婉地道:“王公公,这是何意?”
她家公主金枝玉叶,哪一顿早膳不是精致非常,何曾如此敷衍过?就算如今到了别人的地盘,但好歹也是个正王妃,这诺大的王府连个早膳也供不起了么?
甄瑶也顺着流烟朝王公公看过去,看她是个什么说法。
可惜王公公不像是要解释的样子,依然眯着眼笑呵呵的,也不说话。
这表情甄瑶有些看不懂,不过意思她是明白了,早膳就是这,爱吃不吃,没法儿改变了。
甄瑶叹了口气,许是作夜已经花光了力气,甄瑶就算心里不忿也没力气争辩了。
罢了,谁叫她如今活在别人屋檐下呢。
用眼神制止了流烟还要再说出口的话,甄瑶从容的拿起筷子,在两个丫头心疼的目光中伸向了那几碟其貌不扬的小菜。
好在虽然样式是简单了些,但这饭菜的味道还不错,小菜入口清爽,十分开胃,粥也是熬的软糯,唯一的缺点便是太清淡了些。
甄瑶喝了大半碗粥,看着外头天色不早,便放下了筷子。
正好王公公侧耳听了外头来的下人的禀报,转过来躬身道:“王妃可吃好了?若吃好了便随老奴一道出去吧,王爷已经在马车里等着了。”
甄瑶点点头,“有劳。”
昨日甄瑶是盖着盖头被扶进来的,除了知道新房名字外,对这府里的物事一概不知。现在随着王公公一道出府,才算是第一次看这座临时的“谨王府。”
这王府看着倒是挺大的,布局也中规中矩,就是太空了些,而且园景游廊等看着,似乎还有些破旧,伺候的下人倒是还挺多,各司其职的在园内做着自己的事,偶尔有几个胆大的间或偷偷抬眼往甄瑶这边看一眼。
听说这王府用作成亲前还修缮了一番,现在看来怕是只仅限于屋内吧。就算是临时,这看着也太不像话了。
其实自从这云朝的二皇子开始参与两国的战事时,甄瑶便听过一些关于这人的事迹,大多是坊间都传过的战场上的凶狠,但也有少部分是从皇兄那儿偶然听来的,别人都不知道的事。
毕竟两国交战,得多了解对方才能知其弱点,所以甄瑶的两个皇兄也曾派人去打听过云朝皇宫的一些传闻。
甄瑶曾无意中听到过,据说这云朝二皇子不太受宠,不过云皇极好面子,出了皇宫之外的人,自然不太看得出来。
甄瑶原先也不知是真是假,但是如今倒是有些相信了。
莫非真如皇兄探查到的那样,因为谨王不受宠,皇上待他不好,所以方才也不是故意苛刻与她,而是向来如此?
若这是真的,甄瑶便觉得心里好受了些,甚至有些同情这人了。
两人的新房名为静蕤轩,就位于正门内中厅的右后方,穿过两个游廊便看到了正门。
看到门前停放的马车,一想到昨夜那般折腾自己的人如今就坐在里面,甄瑶心里不可抑制地开始紧张。
昨夜太过慌乱,她和那人其实话都还没正经说过几句呢,如今这情形,着实尴尬。
不过也没办法,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甄瑶深呼吸了几口气,一贯的优雅端庄的掀开帘子上了马车。
马车上,陆珩正手拿着一卷书在看,见甄瑶上来了,微微抬眼看过来,见甄瑶一身新婚新妇的红衣装扮,眼中微亮,随后又很快的压下去了。
甄瑶表面冷静,内心却是完全相反,所以甄瑶全程没敢看那人所坐的方位,全程低着头,是以没有看到。
而甄瑶因为一直低头,眼神下移,便直直对上了马车中央桌子上的两盘精致的糕点,皆雕做盛开的芙蓉妆,还散发着丝丝甜香。
糕点旁边还放着一壶清香袅袅的茶,和两个白玉茶杯。
这待遇,与她简直千差万别。
好吧,看来她方才的那些猜测不过是在安慰她自己而已,皇子就算再不受宠,也不可能落到那地步,唯有她这落魄公主罢了。
也不能怪甄瑶和没见过世面似的,着实是早膳太过寡淡,而且她还没有吃完。
不过尽管如此,甄瑶毕竟从小便受着良好的教养,即使心里有些想吃,面上也丝毫不显,动作未停的坐在了马车的侧坐,坐下的同时,眉头还是没忍住微皱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