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溪伸手摸一把脸,看向水中跟只鸭子一样不停扑腾的阿蛮珠,无奈道:“阿蛮珠,边上还有好几个池子都是空置的,你若想洗汤浴可以叫人给你开一个,莫要随意吓唬人。”
阿蛮珠旱鸭子划水游到温溪身边,咧出满口白牙嘻嘻地笑,“我才不要泡什劳子的汤浴呢!我南黎一年到头也没几天凉爽的日子,比起在这里蒸得满脸通红,我更喜欢去后山吹凉风。”
南黎公主阿蛮珠也在此次“闺蜜行”的队伍中纯粹就是个巧合,温溪本来一时间根本没想到这位新到大召没多久的南黎公主。
阿蛮珠在自己公主府里待不住,据温溪的大嫂金氏说,这位公主一日里有大半日都是赖在温府的,温煦言被她扰得烦不胜烦,但又不能怠慢邻国公主直接将她赶出府,干脆自己躲去了铺子上,整日里早出晚归的。
阿蛮珠逮不着温煦言,改去围着金氏转,想要打听更多关于温煦言的消息,也是因此被她知晓了金氏正在整理行囊打算随同温溪去阳山行宫游玩的消息。
因为新鲜好奇,这下阿蛮珠连温煦言都不逮了,直嚷嚷着要跟着一起来。金氏无奈,只好禀明了温溪,看看能不能把这位尊贵的客人也给加进随行的名单里。
温溪自然是没有不答应的,她怀着自己的小心思一直都想找机会和阿蛮珠套套近乎,她五哥自己不想努力,但她还是想不放弃试一试。
接下来这前往阳山的一路下来大家都听喜欢阿蛮珠这个姑娘的,热情开朗,仿佛有永远都使不完的旺盛精力,给大家唱南黎的歌,跳南黎的舞,哄得一群女人莺声燕语。
温溪也很喜欢这个姑娘,除了因为金木犀的关系,她也相当喜欢这个姑娘爽朗纯真的性子。
就比如现在,温溪好笑地看着阿蛮珠,问道:“那你跑来我这儿作甚?”
阿蛮珠笑得更加欢了,神神秘秘地凑近了,“上山之前我都打听好了,阳山山脚下的镇子,从明儿个开始便是一年一度的山神祭,据说要持续五日,还有什么庙……对庙会,听说很热闹的!”
温溪一挑眉,“所以呢?你要想去的话可以带着人自己去,注意完全便行,不用特意砸进哀家的汤池子里来告诉我的。”
阿蛮珠羞涩地来挽温溪的胳膊。
因为两人都是浑身赤/裸的泡在水池子里,怪别扭的,温溪下意识想躲,却被阿蛮珠缠得结结实实,“哎呀,我听说了他们的山神庙也是一座远近闻名的姻缘庙,和我们南黎的拉古真神一样灵验,温煦言是大召人,这里是在大召,他的姻缘想来也不归拉古真神管,所以我想着去山神庙求签,我都打听好了很灵的!”
温溪顿时笑开了,“那你想去自己去便成了,为何还得拉上哀家?”
“啊呀,人家去姻缘庙都是成双的,要不就都是当地人,我一个外族人温煦言还总是不理我,若是山神不愿意听我的祈告怎么办?你是大召最最有说话权的女人,还是温煦言的妹妹,你去了,山神肯定会听你的!哎呀,去嘛去嘛!太后娘娘您就陪我去嘛!”
温溪被缠得不行,转念一想,这温泉虽好,但也不能天天泡,闲来无事,明日下山去凑个热闹也好。
于是她看着这个傻的可爱的姑娘点头答应,“行,我去,别再慌了,我这个做妹妹的,明儿就去姻缘庙里替我哥哥求一求姻缘签!”
***
结果第二日一大早,温溪还裹着被子就被阿蛮珠从睡梦里吵了起来。
等她们准备妥当再慢吞吞地下山都也不早了,今日据说是阳山山神祭的头一日,山下楼枝小镇早早地就聚了许多前来赶庙会的人,相当热闹。
镇子上的百姓都知道阳山南坡的半山腰有个皇家行宫不能打扰,因此说说是阳山的山神祭,但只在山脚下离南坡较远的一个楼枝小县城里举行。
民间的庙会,温溪只在前世逛过,但前世记忆中的庙会楼枝镇的山神祭有不大一样,她倒还是第一次见大召民间的民俗庙会。
舞狮、杂耍、小摊贩沿街叫卖……这些都是最常见的,但很热闹,与华丽威严的皇宫生活相比,这里充满了人间烟火的气息,温溪很喜欢,面上一直带着笑,沿途慢慢地走着,也慢慢地看着。
而一向欢脱性子阿蛮珠就更不得了,就像是一只孤独的小猴儿突然窜入了猴群,简直不要太欢乐,要不是温溪怕她走丢强行拘在自己的身边,这姑娘估计早就忘了来这趟的目的,自己管自己耍去了。
阿蛮珠掏钱买了两串糖葫芦,递给温溪一串,两人挽着手边走边逛,翠谷和林秋娘跟在两人身后,禁军卫以及温溪身边的暗卫们都扮了寻常百姓的打扮,混入人群,不远不近地跟随着她们。
身旁路过的不少人都对他们头来了不寻常的关注目光。
阿蛮珠虽然在大召贵女中间是黑了点会被嫌弃,可走在寻常百姓中间她那灵动俏皮的美和南黎王室自己的独有的气质却也让她时不时地抓人眼球。
更不论温溪,今日她微服而出,因为远离京城,林秋娘知道她爱美的性子,特地找了条姜黄色的撒花烟罗裙穿,她皮肤白净,身材纤细窈窕,长相明媚。
穿一条姑娘家的罗裙,柳叶弯眉,明眸皓齿,肤若凝脂,林秋娘将她一头密云般的乌发放下一半,绾了一个垂鬓分销云髻,点缀了几串花珠,并未梳妇人发髻,瞧着好一个天资绝色、楚楚动人的贵族少女。
从两人的穿着便可以看出两人身份定不平凡,众人除了投去惊艳的目光也没有特别,每年趁着山神祭出来游玩的贵家小姐也算是时常有的……
阿蛮珠比温溪这个大召人还要熟络,拉着她在人群中左右穿梭,很快就在一座庙宇前停下,指着门口那颗挂满了红绸带的大树兴奋地嚷嚷,“就是这儿!太……阿姐,这儿便是姻缘树,听说从庙里求了心上人的姻缘签以后绑了红绸子挂到这个姻缘树上便能成全此生的姻缘,你瞧,这儿挂了这么多红绸带,肯定很灵……阿姐?”
阿蛮珠叽叽喳喳地说了半天,发现自己这个刚刚认的“阿姐”没有一丁点反应,转回头去看,却发现她的这个阿姐正呆在原地,愣愣的看着前面的一个方向。
阿蛮珠顺着他的视线寻过去,发现温溪的视线正前方、那颗姻缘树下站了一个男人。
一个身穿月白色长衫、长得非常非常非常好看的男人,阿蛮珠不能违心地否认,这个男人长得比她的温煦言还要好看。
看着还挺眼熟的,就是一时想不起来叫什么……
那个男人站在树下,也在看着这边,和温太后默默地对视着。
这一刻,仿佛世界再也没有别人入他的眼,她也被他吸引走了全部的目光。
第49章 相遇 温溪感觉自己的心忽然有那么一个……
阿蛮珠的眼睛就像两颗水葡萄似的, 又大又圆,一股子机灵劲儿,骨碌碌地转着, 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打转。
她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 但光凭感觉,就总觉得这俩人之间的气氛不大对劲。
四周围都是熙熙攘攘、来来去去的人群, 却仿佛在两人之间辟出来一片安静无声的小天地……
不知过了多久, 就在阿蛮珠的急性子快要憋不下去的时候, 对面的男人终于率先打破了沉默,举步慢慢地走了过来。
温溪看着渐渐走近的男人,险险控制住想要撒腿就跑的冲动, 心中暗暗给自己加油打气,挺住!又不是自己做了什么见不得光的亏心事, 有什么好遁走的?要虚也是这个男人先虚啊!
看着眼前跟个没事人一样的男人, 温溪告诉自己,必须要稳住!决不能露怯,自己在这儿瞎心虚个什么劲儿呢!
秦敛一身月白色的暗纹长袍, 衣决飘飘,整个人有一股如玉的温润气质。
他走到温溪和阿蛮珠跟前, 因为是在外边,所以没有行宫中大礼,只是对着温溪拱手作礼。
阿蛮珠一直都在专注地打量眼前这个男人, 这会儿离得进了,仔细观察之后,方才恍然大悟,指着秦敛兴奋道:“啊,我想起来了, 你不就是那个……那个那个大官,内阁首……”
还没说完,便被温溪用胳膊肘轻轻捅了捅,示意她小点声,“阿蛮珠这是在外边,你都喊我阿姐了,他是内阁首辅的事就不必说给旁人听了,以免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阿蛮珠乖巧地点头哦了一声,然后眯起笑颜,张嘴就冲秦敛喊了一句“阿哥”。
她用惊艳欣赏的目光就这么大剌剌地上下打量眼前的男人,很是自来熟,毫不吝啬赞美之词,“哇~我记得之前见你几次你都不是这样的打扮呀?不过真好看,比以前都好看,以前觉得你凶凶的,我见了都有点害怕,现在这样一瞧,你就像天上的仙人儿一样,没想到你私下的扮相这么好看!”
秦敛目光微微一闪,不着痕迹地朝旁边的女人轻轻一瞥,见温溪听了这南黎公主的感叹之后也在悄悄侧目观察他之后,嘴角扬起一抹温润好看的弧度。
男人一瞬间心情变得很不错,谦虚地道一声“谬赞”,冲阿蛮珠施以一礼,算作对他夸赞的回礼。
对于这个男人突变的画风,温溪有些反应不及,也因此愣愣地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
不得不说阿蛮珠说的倒确实是真话,穿上这一身淡月的长袍,束好玉腰带,长身玉立,半髻用长长的白色发带束着,黑发白衣,脑后垂下的发带正在寒秋风中微微飘扬。
他从前身上那股生人勿进的锐利之气都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如玉染风华、丰神俊朗的翩翩佳公子。
温溪感觉自己的心忽然有那么一个瞬间漏跳了几拍……
山神庙前都是进进出出的香客,不少趁着山神祭出来游玩的姑娘家门都注意到了这个实在太晃眼的男人,正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羞了粉脸掩着帕子在悄悄偷看议论他。
“阿哥你瞧,她们都在偷偷看你咧,我没有乱说的!”阿蛮珠笑嘻嘻地晃着温溪的胳膊,努努嘴示意秦敛朝四周围看去。
温溪被阿蛮珠晃得骤然回神,对于自己的出神脸颊有些微烫,暗暗唾弃自己一口,果然颜狗贪色的毛病要不得……
她清了清嗓子缓解尴尬,开口问道:“能在这儿碰上秦……秦公子真是打巧了,秦公子怎会在此?”
阿蛮珠接腔:“是啊是啊,我听我撒布叔叔说,你是很忙的,每天都要处理很多事情,可你现在你不在京都怎么也来了阳山?”
秦敛笑了笑解释道:“我母亲便是楼枝镇人,向主家告了几天的假来这里祭祖,顺道去给母亲上上坟,今日是楼枝一年一度的山神祭,便想着出来散散心,没成想在这里碰上了二位。”
一听说秦敛是来给母亲上坟并回乡祭祖的,温溪便有些无措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她知道秦敛口中的母亲并非镇国公太夫人。
关于这个男人的身世她从前也略有耳闻,秦敛好像是在七八岁的时候才被认回秦府的,而却从未听人提及过他的生母,秦敛坐上三公之位后秦家的其他人日子就都不太好过了,京中还常有人在背后道秦敛的是非,秦家人好歹也是是养他里长大供他吃穿,得了势以后竟然如此寡恩无情云云。
可温溪却从不这么想,就如同她所在的外面光鲜亮丽的皇家,又有多少阴暗污秽是不足为外人道也的,一群什么都不了解的人,又怎知别人家内里的恩恩怨怨孰对孰错。
不知他人疾苦,莫道他人长短,保持沉默才是最正确的态度。
一时间,两人都沉默了下来。
可阿蛮珠却没那么多的耐心,见差不多寒暄完了,她拉着温溪就要往山神庙里冲,“阿姐咱们快进去吧,我还得要去求姻缘签呢!”
温溪被跌跌撞撞地往山神庙里拽,身后的男人想也没想抬步跟上。
……
等再次从庙里出来的时候,阿蛮珠手里如愿拿着一支绑了红绸的姻缘签,却没了方才进去前那样兴冲冲的劲头,反倒是垂头丧气的。
她看着手里的姻缘签,连说话的声音都是有气无力的,“这……这哪里是求的什么灵验的姻缘签啊?分明就是花五两银子买了块刻字的木牌牌嘛!”
原来,在这座山神庙里求得的姻缘签一般分为两种形式,一种是早有姻缘或互有情意的,成双成对而来,只为求得日后美满幸福,这般情况下求的姻缘签很简单,拿到手以后象征性地付上十文钱的竹签子钱即可。
而山神庙赚的就是那些心有所属却尚是独身之人的钱,这样的人执念深也乐意花钱。
阿蛮珠进去以后,负责出签的小道士瞄一眼见她没有同行男子相伴在侧,就问她是不是想求和心上人的姻缘,阿蛮珠说是的,小道士摊手说五两纹银,阿蛮珠不明所以但还是掏钱袋给了。
小道士收了银子后,拿出一块比一般竹签要精致不少的木牌,问了阿蛮珠双方名字的其中一字,阿蛮珠答了她才学的一个“珠”字和一个“言”字,小道士挥笔刷刷写在木牌上,递给阿蛮珠,然后略过她喊“下一位”……
阿蛮珠从进去到拿着签晕晕乎乎地出来,连半盏茶的时间都没有。
温溪强忍着笑上前安慰,捏捏阿蛮珠的脸,“好了,也不必太在意,这本也就是锦上添花用来消遣的,这要是真的求个签便能与心上人百年好合,那你看这挂了满树的红带子,那山神不得累死!莫要气馁了,就当是出来玩,花了五两银子添个彩高兴高兴,人家偌大一个山神庙,也得吃饭烧香火不是。”
秦敛也在边上出声附和,“楼枝山神庙的姻缘签姻缘树由来已久,到现在为止也无人知晓这究竟有无灵验之处,不过就是一项早就习惯了的当地民俗。”
“很早之前不过是镇上百姓自发的请愿,后来庙观里的道士觉得有利可图这才发展成了如今这般,外人觉得新鲜稀罕,故此每年山神祭的时候便总能吸引来不少人的注意,却是不必太过较真,只当做聊胜于无的消遣罢了。”
阿蛮珠生性开朗,在得到安慰解释后也就不再纠结了,但她抬头望向高大的姻缘树,撅了噘嘴还是有些不甘心,“好歹也是花了五两银子买的,就算没用也不能扔了浪费,不成,我还是一定要给它挂到树上去!”
三人来到树下,都不约而同地抬头望着挂了一树的红绸签,阿蛮珠说,“听说挂得越高便越灵验,我要挂最高的!”
可是她身高就那么矮矮的一点,即便身上揣了点武艺,伸长了手臂用力试跳了几次还是差了很多,连整棵树最低的地方都够不到,要想挂上去的话只能胡乱地往上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