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别说,她刚往后退,容祁就随之跟了过来。
“你做什么?”裴苏苏一手撑在身后,一手拦在身前,蹙眉防备看向他。
容祁老老实实地坐在她身边,什么出格的事都没做,只是盯着她。
裴苏苏看到他殷红的薄唇动了动,却没说话。
或许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见他还算老实,裴苏苏收回手放在膝上,屏气凝神,闭目调息。
修无情道修的是道心,即便待在毫无灵力的魔域,她也能继续修炼。
赶紧修无情道,恢复上一世的修为,才好彻底摆脱这个疯子。
可她刚入定,手腕就被人抓住。
睁开眼,对上容祁灼灼的墨眸,他急声说道:“不准修无情道。”
他特意将她抓来魔域,就是为了时时刻刻监视她,不让她修无情道。
“放手。”裴苏苏甩了两下,握在她腕上的手却如同铁钳一般,死死地箍着她,甩也甩不开。
“不放,”容祁呼吸渐急,气息微喘,“你若还想修无情道,我便一直来烦你。”
修道必须全神贯注,他若一直来打扰,她确实没办法修。
他如此蛮横不讲理,倒是把裴苏苏给气笑了。
她不再挣扎,冷笑看他,“那我封闭六识五感,随你怎么烦。”
说完,容祁怔了一瞬。
可他很快就想好了应对之策。
“若你封闭六识五感,我对你做什么你都不会知道。”威胁似的说完,容祁的视线意有所指地从她腰间扫过。
裴苏苏顿时明白他的意思,脸色白了白,美目蕴起怒意,手上的束缚甩不开,她便直接抬腿朝他身上踢了过去,“混账。”
容祁不躲不避,被她踢在肩上。
他松开她的手,反倒坐在一旁笑了起来,薄唇微弯,点漆般的漆黑眼瞳漾开浅浅笑意。
趁着他放松警惕,裴苏苏扑过去将他压在床上,左手掐住他的脖子,右手蕴起妖力。
她咬牙怒道:“放我离开。”
容祁不但不躲,还主动环住她的腰,墨眸晶亮,“不放。”
裴苏苏死死盯着他,眼神几度变换,高举的右手微颤,凝聚的妖力始终没有落下。
垂下的发丝扫过锁骨,带来一阵酥酥的痒意。
容祁喉结滚了滚,随手将这绺发丝拨到别处。
他知道她为什么不肯下手。
不是因为舍不得他,而是因为舍不得闻人缙。
闻人缙的灵魂在他身体里,即便再也没有苏醒的机会,她仍旧下不去手。
最终,裴苏苏松开容祁的脖子,从他身上退开。
容祁收回环住她的手,没有阻拦。
他依然仰躺着,无意识地抚上自己的脖颈,回忆起方才的感受,胸腔里心跳如雷。
方才裴苏苏掐得用力,白皙肌肤上此时浮现出一圈红痕,看上去触目惊心的。
裴苏苏正烦恼于如何对付容祁,就见他忽然自己掐住自己的脖子,不断收紧,像是中邪了一般。
她连忙过去扯开他的手臂,“你干什么?”
容祁略有些涣散的瞳孔重新凝聚,自下而上看到她惊疑的表情,脸庞迅速窜起薄红。
他慌张坐起,背过身,“没,没什么。”
坐起之后,他依然能察觉到身后传来的灼烫视线,仿佛要将他整个人盯穿一般。
容祁将手放在腿上,屏息等了很久,才等到身后人移开视线,微微松了口气。
裴苏苏能活动的范围有限,不能修炼,她几乎无事可做,只能一直在脑海中想着对策。
两个人谁都没再开口,石屋内陷入寂静。
到了中午,背对着她的容祁问道:“你要吃东西么?”
“嗯。”
裴苏苏不是真的想吃东西,而是想支开容祁。
听完她的话,容祁果真起身离开。
裴苏苏眼眸顿时亮起,正准备等石门关闭,就继续修行无情道,外面却飞进来一个老熟人。
虬婴老老实实地停在门口,没敢靠得太近,“魔尊派我来看着您,外面还有很多魔王,我死了会由他们来接替。”
言下之意,杀了他也没用,容祁还会源源不断地派手下来接替看守。
除非裴苏苏跟容祁一样嗜杀,来一个杀一个。
但她做不来这样的事。
“魔尊吩咐了,如果您入定打坐,便让我将您唤醒。”
有除了容祁以外的人在这里,就算虬婴不会打扰,她也不敢贸然进入入定状态。
修炼道心时识海大开,万一虬婴对她心怀怨恨,可以轻易取她性命。
裴苏苏打量四周,不动声色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虬婴在心里琢磨了几遍,觉得这个问题应该可以回答,便说道:“这是魔尊的住处。”
人人都以为,魔尊住在魔王殿最华丽的房间里,只有虬婴知道,魔尊在这个小房间里待了数万年。
他也想不通,为什么魔尊不喜欢住宫殿,偏偏喜欢这个光秃秃空无一物,简直像个大箱子一样的房间。
可能是魔尊的喜好比较特殊吧。
“容祁就住在这里?”裴苏苏讶异说完,视线扫过整个房间。
狭小,空荡,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整个房间给她的感觉像是个大型棺材,她坐着的这张床就是大棺材里的小棺材。
住在这种连门窗都看不出来的地方那么多年,不发疯倒像成了奇怪的事。
“……是。”听她直呼魔尊名讳,虬婴抬手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一看他这副模样,裴苏苏便知道,他定然对容祁十分惧怕。
“我来这里多久了?”
“三日。”
“碧云界如何?”
“这……还是您待会儿问魔尊吧。”
裴苏苏垂眸沉思了会儿,忽然想起一件事,“虬婴,你当初如何来的魔域?”
虬婴没有邪魔珠,她一直很好奇,他是如何渡过的死梦河。
若他当初没有来魔域,容祁便修不成分魂术,也就不会有后来发生的诸多事情。
虬婴努力回想了一下当年的情形,小心回道:“当年我在死梦河边,遇到了一个特殊的人,或者说魂魄比较妥当,我们做了个交易,他让我帮他找一副躯体……”
虬婴的话还没说完,石门就传来了开启的声音,他登时收声,老老实实地站在角落。
容祁走进屋,阴冷的视线扫过虬婴,后者连忙行礼退下。
石门关闭,屋里只剩下他和裴苏苏两人。
容祁从魂芥袋里拿出桌子,将托盘放在上面,状似随意地提起:“你们在说什么?”
他背对着裴苏苏,身子绷紧,手指轻触桌面,等着回答。
可裴苏苏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问道:“碧云界怎么样了?”
她还以为自己刚来魔域,没想到已经过去了三日。
“一切如常。”
容祁说的是真是假,裴苏苏暂时无从分辨。
她悄悄试了一次,发现禁制让她无法用水镜联系弓玉,无从得知碧云界现在的情况。
被困于此处,得早些找到脱身之法。
容祁端着碗来到床边,用勺子盛起甜粥,轻轻吹去热气后,喂到她唇边,眸含期待地望着她。
裴苏苏蹙眉,厌烦地偏头躲开,“我不吃。”
她哪有心思吃东西。
容祁早就料到她根本不是真的想吃东西。
他倒也没有多失望,平静地将碗重新放回桌上,又来到床边坐下,安静陪着她。
见容祁不打算离开,反倒像是要一直看她,裴苏苏忍了很久,终于忍不住问道:“你没有事情做吗?”
她和步仇每日都忙得脚不沾地,容祁怎么看上去这么闲?
容祁其实很少有事务要处理,因为他大部分时候都不管事,而是把魔域交给其他人打理,遇到问题直接杀人就是了。
他原本的打算是亲自在这里看着她,不分日夜,守到裴苏苏放弃无情道为止。
可对上裴苏苏疑惑又隐隐带着排斥的眼神,容祁无法坦然将实情说出,怕被她看不起。
于是他又待了一盏茶的时间,就借口处理事情,不舍地离开了。
容祁走后,又换虬婴来看守。
进门的时候,虬婴听到一道杀气腾腾的传音:“管好你的嘴。”
虬婴下意识看过去,对上容祁阴鸷的眼神,吓得心脏一缩,差点从半空中跌下去。
容祁自然不是担心虬婴透露什么不该透露的事情,而是……不想看到他跟裴苏苏说话罢了。
石门关闭,裴苏苏正准备继续之前的问题,却见虬婴的脸色比上次还要难看,一进来就诚惶诚恐说道:“小的不敢多嘴,您若有什么问题,还是直接问魔尊吧。”
裴苏苏叹息一声,无奈地揉了揉眉心。
离开石屋,容祁去了万魔窟。
锁魂链是他当年偶然得来,可以锁住魂魄,不让它们入轮回,同时还会被业火烧灼。
已经烧了万年,业火早已微弱到可以忽略不计。
容祁看向那几团残魂,右手凝聚出力量,眉间含着戾意,“因果镜在何处?”
上次主动提出因果镜的,正是他哥哥。
一看到容祁,几团龙魂都缩在一起瑟瑟发抖,其中一人说道:“你当真要启用因果镜?”
容祁向来没什么耐心,戾气更重,不耐烦道:“我问因果镜在哪?”
说着,他往锁魂链里输入了许多魔气。
容祁自身杀孽深重,业障缠身,他的力量刚一注入,萎靡不振的业火立刻熊熊燃烧起来,几团龙魂都被烧得惨叫。
他哥哥连忙说道:“因果镜乃是真神天帝制造出的神物,后来应该被埋在陨凤崖下,就算因果镜没被魔神之恨吞噬,你想启用也得有办法取来。”
“陨凤崖?”容祁收回手,神情若有所思。
陨凤崖下遍布魔神之恨,任何接近其中的生物都会被吞噬毁灭,只有一个例外——闻人缙。
黑衣少年立在原地,眸中神色变幻不定,身形很快便消失在了万魔窟内。
“他真的会去找因果镜?不会死在陨凤崖下吧?”
“死了倒好,我们就不用再受这个疯子折磨了。”
“我们的灵魂被业火烧得残缺,无法入轮回,我现在唯一所求,就是容祁良心发现,早点把我们全都彻底抹杀,也好过像这样日日忍受折磨。”
容祁亲自带人去了陨凤崖。
陨凤崖和望天崖离得并不远,都在魔域和龙族交界处。望天崖上遍布雷罚,陨凤崖下则是充斥着魔神之恨。
有了这两座天堑的存在,曾经的龙族和魔域几乎毫无交集。
站在陨凤崖上往下看,入目皆是火红,岩浆滚烫的热气烧灼得空气都开始变形。
容祁冷漠地收回视线,挥了下手,就有人推着死囚上前,将他们的镣铐解开,从陨凤崖上推了下去。
没多久,一旁的桓盱走上前,手心朝上,托着几枚黯淡无光的玉质魂牌,“魔尊,无一生还。”
容祁没有回头,而是长眸微眯,继续盯着陨凤崖下的岩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桓盱大着胆子提醒道:“魔尊,陨凤崖下的魔神之恨,素有‘来无回深渊’的别称,还从未有人活着从这里出来过。”
话落,他就见容祁跳了下去。
桓盱眼皮猛地一跳,“魔……”后一个字还没出来,他却见魔尊好好地在一旁站着。
原来跳下去的只是个傀儡。
五息之后,容祁察觉到自己跟傀儡之间的联系断了,周身气息愈发阴沉。
看来闻人缙能活着从陨凤崖下离开,跟傀儡无关。
那么,是因为他的灵魂么?
若他本人跳进去,是否也能扛得住魔神之恨?
只是,魔神之恨能让一切靠近的东西彻底消融,因果镜若是埋藏在这里,或许早已消失不见。
容祁没打算冒着灰飞烟灭的风险,贸然跳下去,在偌大的深渊底部漫无目的地找一个很可能不存在的东西,那样太蠢。
只是他一时也想不到更好的办法。
“回去。”
没想出对策,容祁不再在这里浪费时间,转身朝着崖下走去。
可走出去两步,他心神微动,忽然停下。
是真神天帝创造出了因果镜。
为何要造因果镜?
原来无所不能的神,也会有后悔的时候么。
容祁掌心微握,眸光晦涩不明。
第85章 算计
裴苏苏坐在床上又尝试了一次,还是无法与弓玉取得联系。
她看向门口远远守着的虬婴,略一思忖,心下有了主意。
“您要做什么?”虬婴往后退了退,莫名有种不祥的预感。
下一秒,裴苏苏手中凝聚出妖力,朝着虬婴所在的方向袭去。
虬婴下意识想隐身躲避,转而想起自己即便隐了身,面前这人也能看到,索性就不白费力气了,轻而易举就被擒住。
容祁有办法封住裴苏苏的力量,但他并没有选择这么做。
他不可能时时刻刻陪在她身边,不能让裴苏苏没有自保的能力,不然万一有人要谋害她,到时他后悔都来不及。
裴苏苏无法攻破隐灵石砌成的房屋,但抓住一个精怪,对于她来说,还是手到擒来的事。
虬婴被无形的丝网束缚,强拽到床边,他急忙说道:“你抓我也没用,我根本不知道解开禁制的办法。”
解开禁制的办法,只有魔尊自己知道。
“我没让你解除禁制,你应该还留着精怪族的天赋技能吧。”裴苏苏说道。
虬婴眼神左右游移,本想蒙混过去,却察觉到身上的灵力束缚又一次收紧许多,勒得他呼吸都不太顺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