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是面纱女弟子险胜。
她赢得艰难,没有吸引太多人的目光,大家都在看其他台上更精彩的比试。
容祁却认真地旁观了全场。
他长眉微蹙,眼中浮现出疑惑,心道莫非是自己猜错了?
难道暗中帮助自己的,并不是这名女修?
还是说,她只是在隐藏实力?
容祁不知道哪个猜测正确,但因为担心打扰到帮助自己的那个人,他没有贸然前去问询,而是选择继续在暗中观察。
待到日上中天,弟子大比短暂地休息了三刻钟,便进入了下午的比试。
“下一场,弟子容祁,对阵吴纪宝。”
听到这个安排,吴纪宝肥硕的脸上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鄙夷地看了容祁一眼,无声地用唇形说了句“等死吧”,然后御剑飞上高台。
容祁没有修为,只能一步步沿着阶梯走上去,步伐沉稳,脊背笔直如松。
“哈哈哈这次这个废物惨了,他怎么可能打得过吴师兄?”台下人不屑嘲弄道。
“我劝他最好一上去就认输,免得被吴师兄从高台上直接打下来,摔成个残废。”
“接下来的比试,那个废物干脆全部认输得了,反正他谁也打不过,早晚会被逐出宗门。”
容祁对周围那些恶劣的声音恍若未闻,平静无波地走上高台边缘站定,徐徐拔出黑色长剑,剑刃在阳光下反射出一道刺目的寒芒。
俊美少年身着黑色束袖劲装,宽肩窄腰,身形挺拔清瘦。
他眉骨精致,目如寒星,五官如同水墨画精心勾勒而成,黑色发带随着微风飘扬,周身气质沉稳,还带着些许少年人未褪的青涩。
“比试开始!”
对上容祁寒冽如霜的眼神,吴纪宝不知为何忽然心神一颤。
紧接着,还不等他反应过来,迅猛如龙的剑招便已迎头落下,剑刃上裹挟的寒意迅速朝着他的面颊逼近!
抵达碧云界后,裴苏苏几乎每日都泡在暖灵泉中,温养经脉。
可即便如此,妖力暴-乱带来的痛苦还是让她难以忍受。
身体里仿佛住着一只脾性顽劣古怪的巨兽,随意撕扯她的经脉不说,还要在她丹田处搅个天翻地覆。
裴苏苏早已摘去面纱,绝美容颜彻底暴露在暖阳下。
只是现如今,她额头遍布细密汗珠,脸上苍白,秀眉紧蹙,贝齿几乎要将下嘴唇给咬破。
她的手放在玉池边缘,紧紧抓住旁边石阶上的石头,手指葱白莹润,指尖因为过于用力而泛起白。
步仇是一位实力很强横的蛇族大妖,碧云界所有妖族都是他的麾下。
当初争夺妖王之位时,步仇不敌落败,所以才被赶到碧云界这么偏僻的地方。
后来裴苏苏继任妖王之位,步仇带着整个蛇族打上门,却在看到她的容颜之后,当场宣布归顺妖王,还主动献上碧云界最好的灵地——暖灵泉。
自此,裴苏苏每次妖力暴-乱时,都会来碧云界一趟。
步仇在暗处看着裴苏苏受苦,俊颜皱在一起,苦恼地吐了吐细长的蛇信。
他知道,会发生妖力暴-乱最主要的原因是,裴苏苏本身是猫妖一族,血脉太过低微。
上一任妖王是世间最后一只凤凰,还是万年难遇的返祖血脉,实力强横,他的继承不是谁都能能承受的。
百年前,裴苏苏刚接受妖王传承的时候,因为血脉力量微弱,无法炼化那么强大的妖力,性命垂危。
还是弓玉感应到她的位置,紧急召集妖族诸位大妖,齐力自损修为,用心头精血帮她稍微改善了一些血脉,才保下她的性命。
可若是想让裴苏苏炼化所有妖力,彻底消除妖力暴-乱,就是把他们所有大妖的心头精血都用上也不够。
凤凰返祖血脉的强大,远不是其他妖族可以比拟的,只有龙族可以相提并论,还得是血脉精纯的龙王嫡系后代。
可龙族与妖族素来交集甚少,而且万年前整个龙族被魔尊以一己之力全部覆灭,想通过龙族来改善裴苏苏的血脉,是彻底行不通了。
“大尊,要不您给妖王送一些宝物吧,或许能缓解王上的不适?”身边人出谋划策。
步仇思绪被打断,闻言眼睛一亮,点点头,“好主意。”
于是他让手下人四处搜集稀罕的宝贝,不管裴苏苏喜不喜欢,全部一股脑堆在玉池边上。
原本宽阔的玉池岸边,现在都被琳琅满目的宝物给堆满,在阳光下闪耀着各色光辉。
裴苏苏虚弱地睁开眼,微弯上挑的桃花眸中,异色瞳仁的光芒比平日黯淡了许多。
她看向那些东西,语气无奈地开口:“步仇,把你这些东西都收走,碍眼。”
“我东西多,洞府里放不下了,所以拿到这儿晒晒。你看上什么尽管拿走,正好帮我减轻负担。”步仇痞笑着道。
他只是远远地看着裴苏苏,并未靠近,免得打扰她养伤。
裴苏苏不再出声,闭目继续与身体里混乱的妖力做对抗。
弓玉帮不上忙,也只能在一旁干着急。
这日,裴苏苏忽然睁开眼,清澈美目中寒芒一闪,浮现出浓浓的担忧。
识海中那本书的内容刚才突然发生了变化,容祁有危险!
裴苏苏咬破右手食指,鲜红的血液流出,她用自己的血快速在半空中绘出一个古朴的传送法阵,拉上弓玉一起消失在了原地。
临走之前,她从宝物堆里取走一样东西。
“下次过来再谢你。”清冷嗓音很快便消失在空气中。
淡淡的血腥气也很快散去。
“哎——不是还没到时间吗,怎么这次走这么早?你倒是把剩下的东西也一并带走啊。”步仇看着裴苏苏早已消失的身影,跺了跺脚,遗憾地唉声叹气。
过了会儿,他转头问身边的小蛇妖:“妖王拿走的是什么?”
送来的东西太多,步仇自己都记不清楚了。
小蛇妖挠了挠头,说道:“好像是,魂芥袋?”
“拿那东西干什么,芥子袋不好用吗?只有没有修为的凡人,才需要用魂芥袋吧。”步仇自言自语着往自己洞府走去。
刚走出去两步,他忽然想到什么,敲了一下身边小妖的脑袋,迁怒道:“看你找的都是些什么垃圾,怪不得妖王看不上。”
小妖缩了缩肩膀,唯唯诺诺,不敢吱声。
问仙宗。
高台之上,在所有人震惊的视线中,容祁手中剑芒飞速翻卷,快到让人眼花缭乱,即将把吴纪宝逼下高台。
就在这时,吴纪宝脸上浮现出狰狞,偷偷甩出自己藏在芥子袋中的暗器,咬牙切齿地低吼一声:“废物去死吧!”
这暗器是吴纪宝花了好多灵石和功夫才搞到手的,原本他打算用来对付那几个厉害的对手,没想到却用在了这个废物身上。
这个废物不知从哪学来这么邪门的剑招,竟然打得他毫无招架之力。他从上台起便只能被动挨打,丢了好大一个脸。
不过,这一切很快就要结束了。
暗器上涂了让人经脉麻痹的毒药,他可以趁着容祁失去战斗力,将他击落台下,便能硬生生摔死他。
到时,这只会被当成一场意外,无人会怪罪他。
谁让容祁不会御剑,他是自己摔死的,跟他有什么关系?
一想到这个场景,吴纪宝脸上的狞笑藏都藏不住,肥肉堆成一团,眼中闪烁着恶毒的光。
可就在暗器即将击中容祁丹田的一瞬间,忽然不知何处传来一道法力。
那法力看似轻飘飘的,恍若一阵风一般没什么力量,却在眨眼间便将玄铁制成的暗器给化成了湮粉,彻底消散在空中,没留下任何痕迹。
吴纪宝的笑意僵在脸上。
怎么可能!
那可是炼器大师用玄铁制成的暗器,不知放了多少珍贵材料,还有许多防护阵法,怎么可能会被人一击毁坏?
难道是掌门出手?
这个猜测一起,吴纪宝浑身冷汗直冒,有了不祥的预感。
而容祁早在吴纪宝扔出暗器的时候,便已经有所察觉。
只是那暗器精妙,分散成好几部分,遍布四面八方,几乎堵死了他所有退路,才让他一时间来不及躲避。
若不是刚才有人相助,他怕是已经着了吴纪宝的道。
容祁脑海中浮现出的第一个念头是——会是她吗?
他心神一颤,立刻转身,低眸看向台下的某个方向。
数千人中,容祁一眼就看到了她。
不似上午看到的那么木讷僵硬,而是周身都散发着灵动和不容亵渎的圣洁气息,云鬟雾鬓,眉如远山,面纱外的桃花眸明澈如水。
在她身旁,那个只有他能看到的小妖飞舞在半空中,身后有透明双翼。
是她。
她回来了。
她没有抛弃他。
容祁悬了好几日的心顿时安定下来,漆黑眼眸一点点亮起,心跳渐渐恢复温度,像是僵死的人重新活了过来。
他整个人都被失而复得的喜悦砸中,差点忘记自己还在台上跟人比试。
直到吴纪宝想要趁机偷袭,容祁才赶紧收回视线,敛眸专心应战。
她在,他无论如何都不能输。
另一边,魔域万魔窟。
一直闭目盘膝而坐的白衣剑修,缓缓睁开双眼,墨眸清寒,宛如无底深潭。
第21章 姐姐
闻人缙眼睫轻颤,睁开眼,发现自己不在望天崖,而是身处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眼前是一望无际的黑色深渊,遍地枯骨,怪石嶙峋,寸草不生。空气中充斥着浓黑腐朽的怨气和魔气,看不清前路。
就像个大型的坟冢,不知埋葬了多少亡魂。
在他身旁不远处,有几团绿油油的魂魄被锁魂链束缚住,被黑色炎火不停烧灼。
那些魂魄看上去像是早已覆灭的龙族。
它们的魂魄残缺不全,早该烟消云散才对,不知为何能够留存至今。
怨毒痛苦的声音从那些亡灵口中传出。
“容祁,这都过去万年了,当年的仇恨早就该放下了,求你放过我们吧。”
“被困在这里受折磨,还不如当初死在望天崖的天罚下。”
有一道声音早已濒临崩溃,痛苦地求饶:“我求你杀了我,求你杀了我吧。我不想再这么痛苦地活下去了,我只想死,杀了我吧。”
谁是容祁?
这得多大的仇恨,才能让一个人记恨万年都不肯放下?
闻人缙还看到,那些亡魂身旁有几个破烂的龙首,龙身枯骨,甚至还有几张被完整剥下来的龙皮。
他本想跟这些亡魂探听一下自己现在的处境,可身上伤势实在太重,刚苏醒没多久,就面色惨白,意识昏沉。
只得重新闭上眼,又一次陷入了沉睡。
彻底失去意识之前,盘膝而坐的白衣剑修握紧了手里的龙骨花,清隽眉宇间带着忧色。
台下,裴苏苏气息紊乱,脚步虚浮,通体冰凉。
每到妖力暴-乱的时间,都是她最虚弱的时候。
刚才强行用禁术传送到此处,耗费了她不少元气,现在浑身上下都充满了疲惫和痛意。
脑海中传来一阵阵针扎般的刺痛,提醒着身体的亏空。
“王上,您没事吧?”弓玉皱眉,担忧问道。
“无碍。”无力地用气声说完,裴苏苏服下一枚丹药,倚靠着一旁的石柱,桃花眸半阖,勉力支撑着。
在她前方的地面上,有一枚不起眼的青色豆子。
傀儡术的最高境界,便是撒豆成兵,可以用一颗豆子造出让人辨不出真假的傀儡。
她不在的这段时日,就是这颗豆子替她在宗门行事。
所有人都在为弟子大比做准备,无人关注她,所以并没有被人发现。
比武台上,暗器被毁之后,吴纪宝接下来就一直处于被动挨打的位置,面对容祁的进攻,毫无反抗之力。
众人只看到身形颀长的少年,黑色衣袍翻飞,手中剑刃寒芒乍现,挽出无数个利落而迅捷的剑招,把吴纪宝打得落花流水,节节败退。
最终,容祁眼神一凛,剑刃刺中吴纪宝的肩,鲜血溅出,吴纪宝被从比武台边缘打了下去。
吴纪宝落地之前,借助仅剩的灵力缓解了一些下坠的力道,可还是摔得鼻青脸肿,灰头土脸地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无比狼狈。
听到长老喊出“容祁胜”这三个字,裴苏苏终于放下心,带着弓玉离开此处。
容祁刚一结束比试,便急切地朝着裴苏苏的方向望去,却只看到一截月白色衣角消失在拐角。
黑眸中的光微微暗了些。
打败昔日的仇人,容祁面上却并无多少喜色,反倒看上去心事重重。
他握紧手里的剑,神色平静地听完长老的话,稳步走下高台。
“我没看错吧?容祁那个废物,居、居然打败了吴师兄?”有人震惊地瞪大眼,声音都变得尖利。
“剑术不是无用吗?吴师兄的术法竟然打不过他。”
“我看得清清楚楚,容祁身上根本没有灵力波动,他还是个废物,那他到底是怎么打败吴师兄的?是不是用了什么特殊的方法?”
另一人嗤笑,“你傻啊,这么多长老看着呢,要是他真的作弊,长老们会看不出来?”
就连悄悄来视察弟子大比的道阳真人,看完这场比试,也忍不住点头,声音带着赞赏:“不错,门派里没有这么高深的剑法,应当是他自己悟出来的,这样的悟性真是难得。”
谢书尧看了眼少年离去的背影,挑了下眉说:“师尊,这人不是那天在山门被人欺负的那个弟子吗?”
“哦?竟然是他?怪不得我总觉得有几分眼熟,”经他这么一提醒,道阳真人才回想起来,“莫非,他背后有高人指点?”
道阳真人想起那日路见不平的仙尊,心道难不成那个仙尊私下里收了这个弟子为徒?
不过这些都是他的猜测,暂时无从验证。
周身那些议论纷纷,容祁恍若未闻。
顶着众人惊讶好奇的视线,他怀着忐忑和期待,回到自己的住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