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后来去了吗?”顾矜手掌撑在椅背上,骨节分明的手指被黑西装衬得分外白皙,他嘴角扯了个漫不经心的笑容,视线落在顾老爷子身上。
顾老爷子唇角抿成直线,没有回答。
应婉没想到他会这么问,支吾了半天,最后只剩叹息。
“这饭还吃不吃了?不吃我走了。”顾北没耐心跟他们在这耗,他还有事。
见顾北大步离开,应婉也无心吃饭,她放下筷子,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顾老爷子问顾矜:“现在你满意了?”
“明知道让我过来会是这种结果,您又何必呢?”顾矜手指抓上外套,他直接了当:“有话直接说吧,不用绕弯子。”
以他对顾老爷子的了解,多 * 半又是有什么需要利用到他的地方,不然巴不得再把他塞回泗水街去。
父子处到相看两厌的地步也是不容易了。
“我想收购你手上的股份。”顾老爷子这回没再磨叽,他目光灼灼看着顾矜,“我知道你对我,对顾氏集团都只有恨。既然这样,不如把手上的股份让出来,我按原价收购。”
顾矜站在椅子旁边,他身形修长,病弱的脸上挂着苍白的笑:“您是为了顾北?”
“不全是。”顾老爷子有些恍然,这个儿子他没怎么上过心,但是顾矜和他有三分相似,还有六分像容瑟,就是这双看起来薄情的眼,既不像他,又不像容瑟。
顾庸心中有些怅然,关于容瑟的记忆他都封存了起来,当年不是没爱过,只是双方家境差距大,让他在容瑟面前很自卑,只有在应婉面前,他才觉得自己是个有本事有尊严的男人。
以往容瑟回娘家,他跟着去,总觉得矮了一头,后来顾氏集团逐渐做大,他也不愿意去了。
顾矜其实想不明白,容瑟当年到底图他什么,顾庸容貌确实挺出色,但是空有其表,如果不是背靠容家,以他的能力,顾家不可能做到这么大。
这么一想顾北也挺可怜,为了公司,子承父业。
顾庸为了发家娶了容家千金,顾北为了拿到继承权,娶了周家小姐。
现在顾家和周家绑在一条船上,大部分订单全靠周家这层关系,如果周家垮了,顾家也苟延残喘不了多久。
本来就没打算留在顾家,既然顾庸要给他送钱,正好让他把容瑟出资给他开公司的钱吐出来。
于是,顾矜没有即刻拒绝,而是说:“您让我想想。”
见这事有戏,应婉抬头,看了眼身边的顾老爷子。
如果顾矜愿意卖出手里的股份,他就没资格插手顾氏集团的任何事物,顾北在公司里不会闹心。
不管多少钱,应婉都觉得值。
再说顾家如今家大业大,完全不缺钱。
在本市,顾家可以说是除几大豪门世家外最有钱的家族,就连当初豪门世家中吊车尾的姜家也比不上。
顾北现在除了是顾氏集团的继承人,还是周家的女婿,有周家这颗大树在,何愁赚不到钱。
没想到他这么爽快的松口,顾庸下意识觉得他是没本事在顾氏集团待下去,干脆把股份变现,听说他为了讨好幸家大小姐,花了不少钱。就幸家大小姐花钱如流水的性子,这个没用的儿子估计把容瑟留给他的资产都花得差不多了。
好在自己一开始就没有考虑过把他当成继承人来培养,顾庸心里只有庆幸,没有失望。
就他这幅模样,容家老爷子也不会看上他,让他来当继承人。顾庸心想。
看到顾老爷子的脸色,顾矜就能看出他心里在想什么,本来还有一丝期望,现在连失望也没有了,终究只是陌路人。
顾矜抓起椅背上的外套,头也不回往外走,这次顾 * 庸没有再叫住他。
如顾矜所说,顾庸并不想和他吃饭,怕气出心脏病。
等他走了,应婉给顾老爷子盛了碗饭:“有你爱吃的糖醋排骨,你多吃一点。”
顾老爷子心情尚好,想到很快就能把顾矜手里的股份收回来,他夹起应婉给的排骨,咬了一口。
“好吃,这道菜是你亲手做的吧。”
“这你都能吃得出来?”应婉愣了片刻,旋即失笑:“对,只有这道菜是我做的,你以前不是说最喜欢吃我做的糖醋小排吗?厨房的人做不出来这味道。”
“嗯,以后还是少下厨,有什么事让他们来。”
“好,都听你的。”应婉笑得很温婉。
顾老爷子晚上胃口不错,吃了两碗饭,今天也算是了了一桩心事,顾矜持的股份在他看来是心中的一根刺,不可避免就想到了容瑟。
出了顾家,顾矜划开手机,想看幸而发过来的定位,但是只剩百分之一电量的手机直接黑屏关机了,他又弯腰找出数据线插在车上。
充了大概两分钟才能重新开机,他点开定位,是某个ktv,车程不远,也就十来分钟。
又点开她的语音,明显是喝了酒的语气,听到她说头痛,顾矜心里一紧。
跟着定位开了导航,他驱车前往ktv,晚上车辆挺多,外面车水马龙,他目光随意一瞥,看到旁边有辆兰博基尼,很巧,是顾北的车。
随便扫了眼,副驾上的女人看起来有些脸熟,但又想不起来,明显不是周家小姐。
对这种事并不感兴趣,顾矜收回目光,前面红灯转绿,堵着的长龙终于往前挪了。
幸而窝在ktv等了半小时没等到顾矜回消息,手机在掌心微微发烫,酒喝了一杯又一杯,如果说之前是装醉,现在就是真有醉意了。
“我去下洗手间。”幸而站起身,跟华欢打了声招呼,她拉开包厢门往外走。
说是去洗手间,其实她去了外面阳台。
这是三楼,外面有个很大的露台,本来以为都在专注唱歌或者喝酒聊天,没想到阳台围栏那儿有个人。
从她角度看过去,这个背影有点熟悉。
听到玻璃推拉门的响动,那人也转过头来。
一身黑的男人手支着栏杆,嘴里叼着烟,明澈的双眸看过来,不轻不重落在幸而身上。
阳台上装了灯,男人下巴微抬,脸上没什么表情。
幸而看到了他下颚处的疤。
是林句。
她走过去,坐在林句腿旁边的椅子上。
冷风吹来,她酒意散了几分。
两人一站一坐,气氛陷入沉寂,耳畔有风声掠过,幸而抬眸看着眼前的男人。
林句这人看起来太纯了,不管他穿什么样的衣服,就算他穿秦缙的花裤衩,只要看到他的脸和澄澈的眼睛,就会觉得这人特别纯净。
“你怎么会在这?”幸而先开口。
在她看来,就林句这兜里揣火柴点香烟,接电话还是十几年前老人按键机响不响看天意的穷酸样,实在想不 * 通他怎么会舍得花钱来这种地方。
第108章 攻陷 唯有温柔不可攻陷
林句仰着头吐了口烟圈, 他背靠着栏杆,目光轻飘飘落在幸而身上。
“想来就来了。”他指间的猩红被风吹得明灭可见。
幸而单手撑头,侧眸看他。
林句不回不避, 大方与她对视。
玻璃门隔绝包间隐约溢出的歌声, ktv也不在马路边上,没有车流声, 这里很安静。从阳台往下望, 偶尔有两三路人
风过抖动树叶, 耳边是朔朔风声。
林句目光干净,毫无杂色。
漆黑的瞳孔看着你的时候,你从他脸上或者眼底看不出别的情绪, 就感觉他只是单纯的看着你。
烟雾被风吹散,有几缕飘到了幸而鼻尖, 她被呛得咳嗽了几声, 林句见她皱着眉头,丝毫没有掐灭手中烟头的意思。
他始终只是淡淡地看着她,眸色比夜色还浓, 脸上没有丝毫波澜,仿佛这一切和他毫不相干。
幸而在泗水街接触最少的就是林句, 关于这位西街老大她大多是从席朗口中得知。
经常和顾矜打架。
用老人机,按键都掉漆了也舍不得换。
喜欢抽烟,不用打火机, 随身携带火柴盒。
说实话,这东西幸而以前没见过,还是林句让她涨知识。
在幸而眼里,林句和钻木取火的原始人差不了多少了。
要说泗水街谁最神秘,林句绝对当仁不让。
这个看起来与世无争无欲无求的男人, 掌握了泗水街的经济命脉。
泗水街仅有的超市网吧以及影院都是林句名下的,即便这样,也阻挡不了他的穷抠搜。
不知道他这人是情怀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十几年前的手机还舍不得换,抽根烟还得低头划火柴。
幸而靠在椅背上,呼吸有些不稳,她问林句:“能掐了你的烟吗?林老大。”
林句“哦”了声,见她是真的不舒服,掐灭香烟夹在指尖,没有扔的打算。
幸而觉得他等下肯定又会重新点燃这根烟。
她叹了口气,伸手挠了挠后脖颈,还从来没见过像林句这样的男人,真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可能是太安静,林句突然开口。
“你呢,来干什么。”
幸而挑眉,有些诧异他会主动问自己,默了片刻,她说:“来这还能干嘛,喝酒聊天唱歌。”
来这里的人谁不是呼朋引伴聊天聚会,想到这,她看了眼林句:“你是和朋友来的?”
林句这人看起来也不像有朋友的样子。
只剩半截的香烟在指尖转动,高大的男人倚着栏杆,“不是。”
“哦。”幸而觉得这才正常,“也是,你长得就不像会有朋友。”
林句没说话,垂眸看着手中的香烟。
幸而问他:“加个微信?”
林句:“没有。”
幸而一拍脑袋,她往后倒,仰头看他。
看来自己真的是醉了,就他那能砸核桃的老人机,经常接不到电话,怎么可能会有微信。
“手机号呢?给我。”
林句淡声报出一串号码,等幸而存进通 * 讯录后,他说:“我不一定会接。”
幸而:“你手机在身上吗?”
“嗯。”
幸而看着跳动着的拨号页面,她有些头疼:“那怎么没响?”
“哦,”林句从裤兜里摸出手机,上面有陌生号码在跳动:“静音了。”
幸而:“?”
她忍不住了:“顾矜打电话给你,你没接也都是因为静音了听不到吗?”
“不是,看到了不想接。”林句诚实道。
他这手机偶尔也有问题,会打不通。
当然,这都是从别人口里听到的,刚开始他以为顾矜随口胡诌的,后来他场子被沈冬砸了几次,小弟打电话给他都没接到,他才意识到确实是自己手机有问题。
看着他黑白分明的眸子,幸而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这一脸不想和人有联系的样子,幸而愣了片刻,然后无奈的把手机倒扣在面前的圆形小桌上。
“你等下要回泗水街吗?”她随口问道。
“嗯。”林句平时不太爱说话,纯粹是不想搭理人,他把按键机塞回兜里,半截香烟放在栏杆上。
幸而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手机有消息进来,简单两个字。
下来。
幸而唇角弯起,眼底的狡黠清晰可见。
林句默默看着她,她属于活色生香的长相,丢在人群里一眼能看出来。
他突然说:“你有事可以打我电话。”
“嗯?”幸而从手机屏幕上抬头看他一眼,眼底有些疑惑。
“我会接。”他说。
幸而怔了一会儿,然后笑得眉眼弯弯,今晚没有月亮,她就像月亮。
“好啊。”她肩上的披肩滑了下来,女人声线慵懒,还带着几分懒散醉意:“我会打给你的。”
林句微微颔首。
他转过身,没看女人明艳的脸庞,黑如点墨的眼睛望着远方灯火通明的高楼,这里地理位置很好,身处中心,却远离闹市。
远处高架桥上,路灯宛如一排排长龙,蜿蜒连绵,从这看去,还能看到街边密集的人群,人间烟火十足。
顾矜在楼下等她,幸而没有拖延,她对林句说:“下次见,拜拜了,林老大。”
林句没回头,只是轻轻“嗯”了声,算是回应。
幸而拉开玻璃门,到了走廊,她去包厢和华欢说了声:“顾矜来接我了,下次约。”
“重色轻友。男人值得你不陪姐妹吗?”华欢也有些醉了,缠着她不肯撒手。
幸而定定看着她,然后倒了两杯酒:“我陪你啊,”她把酒杯塞在华欢手里:“你想喝多少,我都陪你。”
华欢醉眼朦胧,她闻言恨不得抱着幸而亲几口:“这可是你说的啊而而,我超能喝的,我能喝十几瓶。”
说完,她握着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幸而也把手里这杯喝完了。
能喝十几瓶的女人傻乎乎看着她笑,见她喝完了,往后一跌,倒在沙发上睡着了。
幸而揉了揉额角,她给秦缙打了个电话:“过来把欢欢送回家去,定位发给你了,老实点,别□□熏心,不 * 然别怪我收拾你。”
秦缙还在公司加班,“你们在哪?”
“市中心这边的锦绣ktv,”幸而看了眼躺在沙发上的华欢:“快点过来,我还有事,欢欢就交给你了。”
“放心吧秦老三,我现在就过来。”从秦氏集团过来不过五分钟的车程,黑色悍马从地下停车场驶出,往锦绣ktv而去。
挂断了电话,幸而把自己的披肩摘下来给她盖上,看了看沙发上睡过去的女人,她揉了揉脸,别说华欢,她都觉得眼前有点重影。
醒了醒神,她开门下楼。
顾矜倚在车门上,抬眸正好瞥到往这边走来的幸而,她就穿着一条白色的吊带裙,露在外面的胳膊白得跟藕段似的,微风吹拂她发梢,他看到她下意识瑟缩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