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样的声音,却在下一刻戛然而止,只见还没有等那个大汉近身,守在大门外面的官兵便已毫不犹豫地动手了,手起刀落,竟就这么砍下了那个大汉的脑袋来,脸上竟没有一点愧疚或者是动摇,反而是一脸‘惋惜’地摇摇头,直接就扯开嗓子大声下命令道:“疫病已在‘观星寺’内蔓延,我等奉朝廷特令,禁止疫病往外传,所有士兵都听令,直接执行临时命令,将整个‘观星寺’尽数封死,直至疫病结束。”
那些官兵们的命令变了,不再是抓拿误入‘观星寺’的水疫病人,而是将‘观星寺’全都封死,不让任何一人逃出来,直至水疫结束,而水疫已经蔓延开来了,水疫结束,则是意味着……将整座‘观星寺’里头的人全都赶尽杀绝,在没有任何大夫、诊断方案和支援的情况下,只有所有人都死绝了,水疫才会是真正全部都结束!
猛然一瞬间,‘观星寺’内的所有人都听明白了那些官兵们话中的意思,并且也亲眼见证了那些官兵们的执行力度——尝试逃离者,全部,杀之。
顿时,所有人都仿佛听到一听很轻微很轻微‘砰——’的一声,本就处于理智边缘,摇摇欲坠的那根弦,最终怎么都承受不了,断了
在这么顷刻间,几乎所有人都变的大惊失色,将让他们冷静、拦在面前的僧人们撞开来了,像是失控一般往着佛寺的大门冲去,试图冲出这片被封锁之地。
“为什么?你们是什么意思?我们并没有得病,为什么不放我们出去,封锁在这里,我们没病也会的得病,会死的,真的会死的,放我们出去,快放我们出去——”
“你们凭什么要封死我们,你们不是抓人吗?只要将那个祸害抓走了就好了,为什么要锁着我们,我们并没有做错,什么都没有做错,朝廷不可以这样对我们!”
“都怪那些祸害,要不是他们,我们也不会变成这样,对了,那些祸害在哪里,只要将他们抓出来,我们就不会死了——”
“没错,抓出来,该死的并不是我们,都不是我们害的,将那些祸害消灭了,我们就得救了——”
“消灭祸害——消灭祸害——”
所有人脸上的神色都变得扭曲,变得极为可怕了,他们脸上弥漫着无边失控的恐惧,仿佛死亡下一刻就会降临到他们身上,求生欲让他们下意识地将所有都推攘到其他人身上,让别人替换自己,获得生机。
秩序,就在这刹那间崩了。
只见着在下一刻,不知道人群当中究竟有谁率先拔了刀,就这么朝着某个‘被认定是祸害的人’身上砍去,鲜血猛然就溅射了出来,洒向了四周,一刀致命,被砍之人连错愕也没有来得及错愕,就这么瞪大着眼睛倒下了,露出了背后沾染了鲜血、砍/人的人来,那人的脸上带着恐惧和害怕,握着刀的手还不住颤抖,身上的书香气颇重。
很明显,这是一个并不经常拿刀、甚至是经常拿书的书生,并且这极有可能是他第一次持刀见血,在第一次杀/人之后,他脸上、身上都在控制不住地在恐惧在颤抖,但没有多久,杀/人的恐惧便很快消失不见了,转而替换上的,反而像是某种‘解脱’般的癫狂,嘴里不自觉地唠叨着:“活了,活了,我们能活下来了,只要将那些‘祸害’全都杀了,我们就不会有病了,我们就可以活了,眼前这个人,我之前可是见到他跟那个大汉走在一起的,也有可能得病了,将他杀了,我们就活了!”
这是什么话!
听到这样完全不正常发言,温禾脸色猛然骤冷了不少,一种极为不详的预感便已是直直袭来了,甚至产生一种极为不协调的感觉,但还没有等温禾反应过来了,人群的另一边却又响起了刀剑兵器的砍杀声,以及人群的尖叫声,只见着在继这边书生失控杀/人后,在另一边,便有个看着目前慈祥的老者也满脸疯狂地拿着举着粗棒子往一个老妇人的脑袋上砸去,见着一棒子砸不死,便是发狠狠砸了十几下,直将那个老妇人砸得脑袋开花才堪堪将手收回来。
而在不远处,老妇人的亲闺女正直直冲回来,见到自己的老母亲在这么一会儿的时间便已毫无声息了,已禁不住疯狂般尖叫起来了,“来人,救命啊,杀/人了,我母亲做错了什么,好端端地一个人就这么被你砸死了啊啊啊啊,为什么要忽然这样对她!”
然而,这会儿,那个老者脸上却是一点儿的歉意都没有,反而是一脸的‘理所当然’,甚至是一脸‘你应该感谢我’的姿态。
“为什么?因为她该死,你母亲已经感染了水疫你知不知道,我这样做,是为了让大家活命啊,我今日早上路过你房间的时候发现了,你母亲的脖子底下长着几个青紫斑点,那是患上了水疫!我害死我们所有人的!”
“不,不是的,那并不是患有水疫,真的不是患有水疫,那些青紫斑点,是我们来‘观星寺’之前就有的了,是我母亲每到秋季都会起的过敏性斑点,一直都又在敷药,等秋季过去了就会好了的,往前的时候都是这样的,这并不是什么疫病……”
然而,还没有等那个闺女将这话给说完,便被人直接给打断了,一声声质疑的声音就这么直直地传来。
“谁知道你说的究竟是真话还是假话,说不定这就是疫病,你们怕被人发现才会有这样的说辞。”
“就是,说是之前就有的毛病,谁知道啊,反正谁都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随便她们怎么说都可以,”
“就是,就是,要是真的疫病,这不就是要将我们都给害死了吗?”
“……”
这些话,并不是由刚刚那个持凶的老者道出的,而是由身边的众多名香客道出的,这样的话,可是直接将那个闺女给憋急了,下意识就直直反驳道,“真的不是,你们怎么这样想,我母亲真的没有患水疫,你们杀错人了还没有一点愧疚心的吗……”
那个闺女简直要发怒了,这句话,完全就是嘶哑着声音大吼出来的,可到了后面,她却是自己将自己的声音停止了,不是因为别的,仅仅只是因为她竟在转头的一瞬间,发现周围那些人的脸上,竟还真的并没有任何愧疚之心,甚至说一句难听一点的,他们的脸上,全然都是格外陌生、冷漠的表情,当中有不少在出事之前,还是一副面目慈祥的样子的,而现在,却全然是一脸的厌恶和冷血,从他们的脸上,似乎能看到理所当然的一句话:宁杀错,也不错。
到现在发展到这种情况,已经没有人能阻止了,也不知道从哪个香客嚷嚷着‘要消灭祸害’开始,所有人的脸色都变得疯狂起来了,不少手无扎鸡之力的妇女、老者、书生全都握上了手边的武器,以着‘正义’为名义,寻找出有可能存在的‘患有疫病之人’,进行疯狂地……屠杀。
真的是屠杀,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变得极为的可怕,极为的扭曲,整个佛门之地,就这么猛然间染上了令人作呕的血腥腥臭味,这使得小僧人‘长生’的脸色变得极为的难看,不禁让他想起了之前尚还没有被‘观星寺’收养之前的那段黑暗血腥的战乱经历,童年的阴影,使得他禁不住害怕地缩到了他所信任的佛子唐晏身后,并紧紧地抓紧对方的衣角,生怕一松手,便会回到以往的噩梦里。
唐晏几乎是一低头,便能看到身后的小长生一脸的惨白,禁不住揉了揉他几把脑袋,以作安抚,掌心的暖意从脑袋上传来,而随之而来的,便是他所熟悉,最敬爱也是最尊敬的大师兄的声音。
“不怕,长生,你是我捡回来的,我会护你到底,直至你成年。”
“有我在,你不会有事,不必害怕。”
唐晏的声音算不上有多温柔,他为人冷清,即便像是这样安慰性的话语,也不过是比平时的语气稍微暖和几分而已,比起‘观星寺’里的其他师兄,可是要冷淡得多了,可偏偏,这样的声音,却是让小长生害怕的表情暂缓了不少,他虽然还是缩在了唐晏的身后,但明显状态已经好上不少。
而不用说,当下现在这样混乱的情形,住持又不在,佛寺里所有的僧人都将主心骨放在了唐晏身上,他们本以为唐晏会开口继续让他们继续之前的安抚工作,但出乎意料的,这一次,唐晏却只是冷冷地扫了眼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染上了不少血色的正殿,这才开口道,“不用再管,我们‘观星寺’并不需要护着这样的这些自私自利之人,轮值的僧人轮岗清理阴霾阴气,剩余所有的僧人都各自回到自己的房间内,保护好自己即可。”
唐晏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的神色极冷,而这样的命令,已经相当于将那些香客与僧人们划分开来了,从此刻开始,那些香客究竟是何种情况,他也不会再插管,这一个命令,其实是有违背‘观星寺’向来的做法的,但所有的僧人,望见那些完全疯狂,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像是‘恶魔’一般的香客,终是什么话都没有说,默认了唐晏的说法,很快便执行起来了,轮值的照常轮值,而剩下的人则是回到自己的房间呆着。
而吩咐好这一切后,唐晏却并没有回到房间里去,而是跟上了轮值的僧人队伍行动,检测着佛寺重要的几个地方有没有受到阴气侵蚀,并有没有让那些被镇压、封印的阴物跑出来,这是‘观星寺’一直以来的另一项工作,除了观星问卦后,在这‘观星寺’内,可是有不少地方都镇压封印着魔物,每日都会有好几拨僧人轮流值岗检查封印有没松动,以及阴气有没外泄,这是观星寺僧人们的日常主要工作。
尤其像是现在观星寺内香客们人心剧变的情况,人心的黑暗,对于那些魔物来说,可是极为馋人,也是极为刺激的东西,那样的气息和黑暗,都会让观星寺内所有魔物都禁不住躁动起来,如果在这时候,有封锁松动的话,那里头的魔物可是极有可能就这么跑了出来,这一来,后果将会不堪设想。
事实也确实是如此,昨天巡逻的时候,所有的封印痕迹都一切如常,也很稳定,并没有什么问题,但当下一进去房间,便发现里头所有的魔物都躁动起来了,甚至有不少魔物已经呈现一幅快要冲出来之相。
当下,除了似乎已经早有意料的佛子唐晏之外,其他所有僧人的脸上便是好一阵剧变,什么话都没有说,便是急急冲进去,施法强化镇压封印,将那些躁动不已、快要跑出来的魔物再次封死,但观星寺的封印房间内封印的魔物可不少,而且并非是所有的僧人都能一下子完全强化镇压封印,一个封印通常至少要费上一刻钟时间,才能完成,能力差点的僧人,甚至可能需要半小时以上。
这么一来,僧人们的灵力可是很快就会耗尽了,而灵力差不多见底的僧人,则会被佛子唐晏吩咐到让他们回去内院的房间里休息,并顺带通知下一批轮值的僧人替换上来,以保证这边的加强封印的重任能有人接上。
而小僧人小长生也在轮值在列,他的天赋确实比一般的僧人要高,年纪不大,但实力不错,不过因为年纪比较小的关系,唐晏并没有让小长生支撑太久,让他在感觉到疲倦的时候就进行休息,原地打坐等灵力恢复得差不多了才继续,小长生听话,只知道自己不能逞强,感觉自己有点撑不住了,便收了灵力让其他师兄接力,就打算走到一边的边上坐下打坐。
而就在他走到门边,正打算坐下打坐恢复灵气之时,一个有那么几分熟悉的身影却是在门外一闪而过,猛然让小长生不由得讶异了一下,原因不是别的,仅因为那个身影,像极了从早上就已经找不到人的住持,而身影消息的方向,似乎是另一个大封印的房间,如果没记错的话,那里头似乎封印着一个极难对付的大魔物,但因为镇压的封印极为强大,是由‘观星寺’前几任住持和玄学界强者联合镇压而成的,所以基本上不会有什么问题,不像是这边房间的封印,能力残差不齐。
但住持不来这边的封印房间,去另一头的大封印房间干嘛?小长生不由得疑惑着,并且担心住持的身体,毕竟昨晚的时候,住持的脸色和身体看着,都并不像是很好的样子,而现在,周围的其他师兄都似乎异常忙碌,无法抽出空闲来的样子,想了想,小长生还是决定到那边房间去看看情况。
于是,小长生并没有挣扎多久,便已蹑手蹑脚地走了溜了出门,往那个像是了住持的身影消失的方向溜去了。
然而,这一刻的行动,却是让小长生后悔了一辈子,甚至在很久之后,他都在想,要是那个时候他没有跟去的话,那么,之后发生的一切,是不是又会不一样了。
但这永远都没有如果,就像是那些永远都不想发生的历史,永远都无法重来一次一样。
第74章 、074
尾随而来的温禾和沈晏,看到的,便是小僧人长生偷偷遛出房间的这一幕,似乎在跟踪着前方不远处的一个人影,而这个人影看起来似乎有那么几分像是从昨天晚上开始就没有再出现过的住持。
这样的一个想法从脑子里冒出来,温禾下意识便想转过头去询问边上沈晏的意见,但她才刚动作,却是想起了他们现在还在冷战中,便硬生生让自己的动作给停滞住了,顿了顿,才将脑袋掰回来,自个儿尾随着小僧人长生消失的方向溜去,毕竟这‘观星寺’的住持,也是温禾怀疑的对象之一,而且住持消失的时间段实在太奇怪了,不得不让她生疑,跟过去探一探情况也是必要的。
于是,在下一刻,温禾便是给自己捏了一个隐身符,瞧瞧地往着小僧人长生消失的方向跟上去了。
温禾脑子里究竟在想些什么,沈晏当然清楚,跟上去探一探情况是必要,住持的诡异行动说不定就是这幻境其中的一个突破点,但现在,沈晏却是没有丝毫跟上去的心思,反而是想将那家伙给抓回来,好好给训话一番,又或者向以前那般,朝他发一顿倔脾气也好,也不是像是现在这样,弥漫着格外怪异的气氛,这让沈晏脸上的神色更沉了,但偏偏,沈晏那样极少去争些、在意些什么的性子,忽然间让他去哄人、说些什么是,他却是无从下手,张了张嘴,好半天都蹦不出一个字来。
最终,沈晏也就挺着一张更沉的脸色,一声不哼地跟了过去,熟不知,正因为沈晏忽然变得更加阴沉的脸色,却将正想率先开口破冰的温禾,吓得一下子又缩回去了,更是使得原本就尴尬僵硬的气氛,变得更加僵硬尴尬了。
幸好,温禾的注意力很快就被转移了开来,只见着前面的小僧人长生,在悄然地跟着走到一间单独开辟开来,位置偏僻的大殿后,便犹豫了起来,不禁在殿门口转了那么两圈,似乎不知道要不要开门跟进去,而在这之前,像是住持的那个黑影已经进入了这大殿内里,目的地似乎就是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