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娘娘的话,五次有余。”
“五次了,”她扣着那缺口,将上面的金粉一点一点给磨了下去,“当真养不熟,这样,你再派人给她送次东西。”
“娘娘,还给?”
夏绮彤误会卫阿嫱拒绝她是觉得给的东西太少,便道:“贪得无厌最好,喂饱了才能听话,无需给太贵重的东西,就送银子,送得时候就说我在宫里的日子也不好过,但将能给的,全给了,盼她能够好好照料父母。”
“还是娘娘聪慧,这样也能让她产生些愧疚之情,更方便我们行动。”
“就你嘴甜。”夏绮彤肉眼可见变得开心起来,接着问在扬州的那些画像处理的如何。
她将卫阿嫱在扬州生活,且被通缉留下画像一事告知了夏父,也是卫阿嫱主动提及画像一事,她暂时还没怀疑卫阿嫱有自己心思,尚以为她就是个瘦马而已。
如今夏家现在荣辱全系夏绮彤一人身上,她若是身份败露,夏家的欺君之罪坐实,那可是要掉脑袋的,因而夏父对画像非常重视,派了不少人悄悄前往扬州销毁画像。
同时和夏绮彤做了交易,嫡子死后,他将庶子记在了夏母名下,让其摇身一变成为夏家嫡子,未来的顶梁柱,如今正是需要走动关系,谋划一官半职的时候。
他帮她在外铲除画像,她帮他儿子一把,合作的分外愉快。
然而捉到信鸽,看了一遍卫阿嫱回信,追踪信鸽飞往的方向,最终确定那信传给了夏绮彤的崔言钰心情就没有那么愉悦了。
卫阿嫱信上口吻分明就是在回绝夏绮彤的指使,这其中还牵扯到了她的婚事?
看来宫里的夏贵妃真的特别爱做媒,不过卫阿嫱和她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熟络的,夏贵妃的弟弟差点害了灵薇,凭卫阿嫱的脾气怎么可能会和一个伤害她阿姐的人共事。
崔言钰用最快的速度处理完公务,便叫来了参加秋猎的锦衣卫,北镇抚司的锦衣卫每天见到南镇抚司的人都是绕道走的,如今被南镇抚司最大的官一叫,自己先忍不住颤了颤,他们最近可没干什么坏事啊。
见到崔言钰后,见到他一直沉默不语,仿佛在思考事情一般,终是有人挨不住了,磕磕巴巴道:“同知,我收了礼部一个官员的钱,他同前段日子抓进诏狱的官员有旧怨,我就,我就多给了那官员几鞭子。”
“多少?”
“十、十两……”
有一个人开口,大家就将自己在外收些钱财的事情全说了,有的利用职务之便,收取保护费,有的是官员受刑拿钱办事,给其板子,收取的数额都在十两到二十两之间。
崔言钰看了他们半晌,默默无言,他的眼神,让这几人浑身像是被刺扎了般难受,都以为自己难逃南镇抚司诏狱之行了。
可崔言钰没有追究此事,底层的锦衣卫一年俸禄并不高,若是单靠俸禄,有人甚至花一辈子都不能在顺天府买上一间房,能住得起典房的都是相当厉害之人了,本来叫他们过来也不是因为他们犯了事,而且为了猎场发生的事。
思来想去,卫阿嫱和夏贵妃能搭上线,唯有在猎场中她消失那几日,她被皇后娘娘看破了身份,怕是卷入后宫的争斗了,这可不是一个好现象。
“我需要你们详细告诉我,你们在秋猎时,都观察到了什么,尤其是跟夏贵妃有关的事情。”
几位锦衣卫没料到他高高举起,轻轻放下,这是默许他们赚些其他的钱财了?又怕他改变主意,连忙将在猎场的事情说了。
他们当中还真有人看到过夏贵妃的宫女活动,锦衣卫本身就比较警醒,那宫女蹑手蹑脚的,一看就有问题,所以暗中观察了几日。
在听到夏贵妃曾派人去过卫阿嫱居住过的帐篷,甚至为她规划了一条下山的路时,他眯起眸子,果然这两人有问题。
他立即叫来从应天府赶来的霍雨浩,吩咐他道:“我需要你们情报部,从现在开始给我盯紧了夏侍郎,尤其是宫里的贵妃娘娘和夏家有什么动作,我都要知道的一清二楚。”
南镇抚司已经不负责监察百官了,作为整个情报部大脑的霍旭皓马上就联想到了倭国暗探那边,问道:“可是倭国那边有了新线索。”
崔言钰顿了顿,微微颔首,算是应承了他的话,他道:“之前已经放过一次夏侍郎,这次不可再放。”
霍旭皓重重点头,“同知放心,这事我亲自布置。”
“对了,此事不要让卫强知晓。”
“这是为何?”
“我知你与卫强关系好,但卫强曾经彻查过夏侍郎,现今我又将任务交给了你,也是怕他多心。”崔言钰淡淡解释了一句。
霍旭皓摇头,“卫强可不是心胸如此狭隘之人。”
说完这话,他微微变了脸色,先是想到崔言钰怎么可能不清楚卫强为人,用这种说辞搪塞自己,恐怕夏侍郎身上问题重大,甚至跟卫强有关。
后是觉得自己最近胆子肥了,竟敢顶撞崔言钰,抱拳道:“同知吩咐,我定会照做,彻查夏侍郎一事,定会守口如瓶。”
崔言钰:“甚好。”
情报部在应天府用埋藏的商人们练手,如今要监视一个人简直易如反掌,有他们出手,夏家上下,便是从他们院子里飞出的一只鸟都得打下来瞧瞧。
而夏家最近摆脱庶子身份,当上嫡子的人有些飘忽和嘚瑟了。
夏父已经为他谋划好了官职,他就跟着大家花钱酒地,喝醉了酒嘴上就没个把门的,他再一次喝得醉醺醺回家时,就被情报部堵着问询了一番。
在得知夏父命不少人去扬州也不知道干什么时,情报部的人眼睛一亮,还以为又能捉住藏在大昭的探子,不少人争抢着想亲赴扬州,可他们身在顺天府,想要过去,自然要等崔言钰安排。
崔言钰在听到他们汇报这里还有扬州的事情时,不知怎的就心中一跳,扬州那个他险些身死,被卫阿嫱捡了的地方,夏侍郎为何要派人去那里,他和夏贵妃又在密谋什么?
他当机立断,阻了顺天府的人想动身的想法,而是让靠近扬州的暗探先行过去打探,等顺天府的人过去,黄花菜都凉了。
夏父派出去的人在扬州闹出的动静不小,毕竟他要销毁的画像可是曾经名震扬州的瘦马阿嫱,大家都传这是阿嫱找到了顺天的老爷,人家介意她的画像还留在扬州,便找人收了去。
而卫阿嫱曾是扬州府的通缉要犯,想要销毁画像,必然要经过扬州知府同意,他们讨价还价之间,足够让情报部的人将事情了解个一清二楚。
消息很快被传递到了顺天府,一起过来的还有一张被保存完好的通缉画像,画像上的女子一弯柳叶眉温柔似水,含情脉脉的看着赏画之人。
崔言钰站在案几后,久久凝望画像而不能回神。
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在这里再次听到扬州阿嫱的消息,甚至还能看到她的画像。她的脸,他如今都已经记不甚清楚了,能够想起来的唯独是在温泉边上时,她裙边溅落的那几滴血。
夏家的人,为何要销毁扬州阿嫱的画像,这画又挡了谁的路?
他要卷起画像,手却不受控制地盖住了画像女子的下半边脸,只留那双只看着他一人的眼。
记忆慢慢苏醒,他曾观察她眼底的冷静良久,亦曾与她面贴面对视过,这双眼睛虽然形状有些许差别,却带给了他熟悉之感。
仿佛他在哪里见到过一般。
第88章 大胆猜测 二更。小心求证……
秋意渐浓, 细雨将整座顺天笼罩在内,让巍峨磅礴的城池都显出了他温柔的一面。
青石板上坑坑洼洼的地方蓄了水, 两双靴子从上走过,渐起水花两三朵,崔言钰撑着崭新的油纸伞,右边肩膀已经被雨给淋湿。
卫阿嫱将手中的艾窝窝递到他面前,“真不吃?”
伞面不断传来雨滴的滴答声,崔言钰握着伞柄的骨节青白, 他低下头从那里面夹着核桃、山药等物的白色米团子上移开目光。
接连几日的不睡,让他嗓子有些发疼,声音便带着沙哑,“不用, 你吃。”
两人肩并肩朝北镇抚司走着, 听在卫阿嫱耳中, 就好像他在附在自己耳侧说话一样,她收回手, 自己将那个艾窝窝吃了, 又用余光去瞟了他一眼。
这段日子, 总觉得崔言钰十分奇怪, 看向她的目光总是充满着复杂。
进了北镇抚司, 崔言钰将她送进屋,不用他安排活计, 卫阿嫱有笔有纸,自己就能画上一天图,而他撑着伞直接往存放案宗的地方而去。
他将伞收起,对管理档案的锦衣卫说道:“将夏侍郎的案宗找出来交予我。”
管理档案的锦衣卫有些为难,以前也在崔言钰手下做事过, 自是认识他的,但他如今是南镇抚司的人,要北镇抚司的案宗总归是不合规矩的。
“这崔同知,不然等陆同知来了,我为你们一起找?”
崔言钰眼眸从被伞尖上流下的水弄出了一个小水洼的地面上抬起,那双眸子里没有任何的感情色彩,冷漠的几乎不像是人的眸子,让那锦衣卫浑身都起了寒颤。
只听他重复道:“夏侍郎的卷宗。”
那锦衣卫踟蹰片刻,终还是扛不住给找了出来,双手恭敬地向崔言钰奉上。
说是卷宗,其实就是记载夏父把柄的资料,这还是他让卫阿嫱去查的,查到后就让她交到自己这,当时本是要用它去威胁夏家,让他们放了灵薇,结果没有用上,便被他放进了这里。
如今,它重新回到了崔言钰的手上。
他将其打开,这回从第一个字认认真真看了起来,夏父称不上是一个好官,为人好大喜功,平日又喜奢侈,爱钻营,所以收受贿赂不少,若是北镇抚司出动,只凭他受贿一项,就够他将诏狱坐穿的。
可崔言钰要找的不是这些,他曾大致翻过一遍卷宗,因其罪项多的简直看不过来,所以只是匆匆扫了一眼,他记得他仿佛看见过嫡女二字,今日前来便是要确认的。
他一页一页向后翻去,直到在一页的最后一句看到夏家嫡女自小体弱,尚未活过及笄之年那句话,终是停了下来,向后翻了一页。
此时正值夏侍郎官职变动、后宫充盈秀女之际,夏家庶女貌丑而不堪大用,便由夏家嫡女自小身边长大的婢女顶替其入宫,取名夏绮彤。
如此重大的事情,就这样被写在纸上,混在案宗中,随意放置在这间屋子里,不若就算被人知道又如何,无非是成为要挟夏侍郎的一个证据罢了。
如今夏绮彤已经成为最受宠的贵妃,谁敢挑破她的身份,届时,只要夏侍郎和其夫人说锦衣卫查错了,他们从小到大的女儿就是夏绮彤,也无人敢反驳。
所以宫里的夏贵妃根本不是夏家亲生的嫡女!而卫家丢失的那对双胞胎姐姐至今还未寻到,卫阿嫱平日里那般冷清的一个人,就因为在猎场泄露了真容,就和夏贵妃产生了联系,想到这里崔言钰手上青筋爆出。
他在那锦衣卫的惊惧目光中,撕下了这两页纸,放进了衣襟中,将案宗重新还给他时,还在上面放了纹银二十两,“这是给你的,今天你没见过我。”
“是,崔同知。”
他撑着纸伞不知不觉就走到卫阿嫱的屋前,从开着的窗前望去,卫阿嫱正全神贯注地削手里的东西,目前尚还看不出是什么物件,不过应该还是某种武器的一部分。
盯着她看了半晌,他才果断走开,卫阿嫱手中的刻刀停下,向窗外看去,却只能看见细雨缠绵。
回到房中,他饮下一杯冰凉的水,方才将霍旭皓叫来,同他道:“我需要夏贵妃的画像你可能找到?”
霍旭皓看他神情不对,不敢造次,抱拳道:“小事一桩。”
“还有,我要你去查夏贵妃……不,你去查夏府有没有买过从青州卖过去的婢女,查到后,秘密告诉我。”
虽不知最近为何所有动作都围绕在夏家和夏贵妃身上,但霍旭皓受崔言钰身上气息影响,还是郑重承诺了下来。
霍旭皓走了后,他坐下久久出神,夏侍郎之前一直外放,他根本不认识,待他回顺天府时,夏绮彤已经入了后宫,后宫嫔妃,就算有节日晚宴,也是男女分开坐,又岂是他这个小小锦衣卫能见到的。
他从来只听说过夏贵妃的名头,而未见过其相貌,只听闻说是花容月貌,在后宫众多美人中,也能独占鳌头。
可夏侍郎和他夫人他见过,两位的相貌都算不上极好,他一直对夸赞夏绮彤是美人一件事,持不信任态度,认为是大家仗着她是贵妃而故意夸赞。
倘若将她的脸代入画像上扬州阿嫱的脸,那真是再合适不过,担得起沉鱼落雁四个字,他现在就等着霍旭皓的调查。
霍旭皓当了情报部的千户可谓如鱼得水,可没想到差点栽倒在夏绮彤的画像上,真是奇哉怪也,怎会一张画像都没有。
正在他想其他办法,都打算贿赂宫里的公公时,调查婢女一事先有了进展,他赶忙去禀告。
“回同知,夏家当真买过从青州被拐卖走的婢女,一共3人,有2人已经嫁人生子,1人在凉州时就不见了踪影,说是得了急病没了,而且很奇怪,夏家的下人都是在顺天府重新买的,一个没带来。”
凉州是夏侍郎入顺天府前待的最后一个州。
崔言钰睁开满是血丝的眼,问道:“拿到夏贵妃的画像了吗?”
霍旭皓看到他的眸子,张了张嘴,最后道:“这个倒是还没。”
“那不用寻了。”
崔言钰从桌上拿起自己新画的像递给他,“你去找见过夏贵妃的人,询问画像的人究竟是不是她?”
霍旭皓本想劝他去休息,可还是没有张口,得了令便走了,找人认人可比从宫里弄画像可容易多了,没用两个时辰的功夫他就去而复返,发现崔言钰竟然还保持他走时的坐姿。
“同知,问到了,说这画像上的女子就是夏贵妃。”
崔言钰突地笑了起来,他有一个猜测。
第89章 青楼相遇 积攒的怒气值……
崔言钰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落在画像下, 动作迟钝地一点一点将其卷起,心底的猜测让他浑身血液流动变快。
心脏砰砰砰地跳动声, 震得他耳膜发麻。
屋门被人敲响,没有听见他的回应从外面打开,“言钰最近是在追查什么?怎么都调动上北镇抚司的人了?”陆行止扇着扇子走了进来,亲自来试探崔言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