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温南看着她,没有打断她的话,等待着她的‘解释’。
“我知道,因为我之前做的那些事情,你肯定会误以为我是故意偷看你的。但是当时我去澡堂的时候,澡堂老板不在,我又不知道男澡堂的烧水片坏了,更不知道你会在女澡堂洗澡,要是我知道的话,肯定就不会进去了。所以,总的来说,这就是一个突发的意外事件,不能怪我的。你应该记得我之前对你说过的话,强扭的瓜不甜,我没必要,也不会再像以前那样死乞白赖的黏着你了。”
温粟粟一字一句,只差举出三根手指头发誓了:“而且我保证,我肯定不会把这件事情说出去的。”
而霍温南听到她这话,尤其是那句‘强扭的瓜不填,我没必要,也不会再像以前那样死乞白赖的黏着你了’的时候,原本舒展的眉头簇成一团,脸色黑了。
他以前有多么想听到温粟粟说句话,现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心里就有多不舒服。
温粟粟并没有发现霍温南的不对劲,为了让霍温南相信,她真的对他的身体不感兴趣,又道:“其实你真的没有必要把今天的事情放在心上,作为卫生员,将来我肯定还会看到更多这种,其实身体在我们眼中就跟一坨肉没有什么区别,真的。”
若说听到温粟粟说之前那句话,霍温南心里头不舒服,此时这话却是令霍温南心梗,他轮廓硬朗的脸立马就黑了,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不顾温粟粟的手撑着他的胸口,上前一步,彻底将温粟粟压在了墙角。他的身子压上来,若非有温粟粟的手隔在二人之间,他们的身子此时一定紧紧贴合在一处。
二人的呼吸在这极近的距离里缠绵,纠葛,霍温南低头看着温粟粟娇俏的眉眼,温粟粟的长相是偏娇媚的,可偏偏又生了一双鹿眼,盯着人瞧的时候,湿漉漉的,看着就惹人疼。
“你说什么?一坨肉?”霍温南眉头紧皱,沉声问道。
他说话的时候,呼吸喷在了温粟粟的耳垂上,突如其来的温热令温粟粟的身子一个颤栗。
她有些抗拒的推了推霍温南的胸膛,无奈力气不够大,压根就推不动他,只能咬牙说道:“对,就是一坨肉,没什么大不了的,也没什么看头!”
霍温南的脸色一沉,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如果哪天他死了,估计就是被温粟粟给气死的。
就在他正准备好好跟温粟粟探讨一下‘肉’的时候,一旁的板凳的麻醉已经失效了。
他慢慢的睁开了眼睛,看了看周围的环境,隐约记得自己生了病,奶奶带他去城里抓药,后来在牛车上遇到了仙女姐姐,仙女姐姐带他去卫生所治病……
后来,后来他就睡着了……
在梦里他还看到了好久没看到的爸爸,他真的好开心啊。
板凳用没有输液的那只手揉了揉有些发涩的眼睛,终于注意到了墙角的霍温南和温粟粟两个人,他不明白他们两个到底在说些什么悄悄话,为什么要凑得那么近。
“霍叔叔,仙女姐姐,你们在做什么啊……”板凳有些沙哑的声音响了起来。
板凳的声音一响起,温粟粟一个激灵,赶紧瞪了一眼霍温南,让他赶紧让开。而霍温南纵使心里十分不舒服,很想要好好再跟温粟粟探讨探讨什么叫做‘一坨肉’,但此时,板凳才是最重要的。
他往后退了两步,温粟粟才得以自由。
温粟粟赶紧走到病床边,看着面色仍然虚弱的板凳,满口胡言的解释道:“没什么,刚刚我眼睛里进虫子了,霍参谋长帮我弄掉而已。”
霍温南听着温粟粟的话,难得的没有生气,嘴角微微上扬了一下,她倒是会找理由哄骗小孩子。若是从前,他肯定觉得她嘴里没一句实话,但是现在么……
霍温南侧目,看着坐在病床边,拉着板凳的手,语气温柔,声音软糯的问板凳,伤口疼不疼,还难不难受了的温粟粟,心里是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温粟粟她,真的跟以前很不一样了。也令他对她的感觉,从以前只想让她离自己远一点,到如今这样。
“姐姐,我不痛……我还梦到我爸爸了。”说到自己的爸爸,板凳的脸上带着满足的笑容,他已经好久好久都没有见到爸爸了。
温粟粟见板凳这孩子又懂事又惹人心疼,伸手疼爱的在他的头上摸了一把,柔声说道:“板凳,姐姐跟你讲个故事吧。姐姐问你,晚上的时候天上是不是有很多星星?”
板凳一听可以听故事,有些兴奋地瞪大了眼睛。像他们这些孩子,从小都是被放养的,什么睡前故事是不可能听到的,只能偶尔去村子里的老人家那里,听他们讲讲一些民间故事而已。
“嗯嗯,奶奶说,要是天上的星星多,第二天就是大晴天。”板凳点头说道。
温粟粟抿唇,继续说道:“嗯,那你知道星星是怎么来的吗?”
板凳摇头,他还没开始读书呢,懂得知识更是少,只知道天上有很多很多,数不清的星星,但是星星是从哪里来的这个问题,他还没有仔细去想过。
“有个传说,人死后就会变成天上的星星。板凳,你知道吗?你的爸爸就在天上,他没有走,他一直都陪在你的身边。”温粟粟恳切地说道。
板凳诧异地看着温粟粟,这个表情显然是相信了温粟粟的话。他往窗户外面看了看,尽管此时是白天,还没有星星。但是温粟粟的这句话,令他变得温暖勇敢了许多。
爸爸没有离开他,爸爸去了天上,变成了星星。以后他只要想爸爸了,抬头看一看,就能看到爸爸了。
板凳深深的看了一眼窗外,然后转过头来又看向温粟粟,再次用力地点了点头,说道:“姐姐,我记住了。”
有爸爸陪着他,他就什么都不怕了。
“好孩子。”温粟粟点点头,她从做手术的时候就看出来了,板凳其实是个内心很敏感的孩子,他表面上可能表现的很坚强,不是那种会哭的孩子,可越是这种懂事的孩子,越让人心疼。
霍温南便站在边上,也跟着听了温粟粟说给板凳的这个故事。他当然知道人死后不会变成星星,但懂温粟粟的用意,连带着看她的眼神都温柔了几分。
只不过板凳对温粟粟的称呼,令他的眉头微微一皱。
板凳叫他‘霍叔叔’,却叫温粟粟‘姐姐’,难道他看起来比温粟粟要大那么多吗?
得亏是这里没有镜子,如若不然,霍温南非得好好照照镜子不可。他今年也不过二十五岁,他记得温粟粟比他小六岁,今年十九了,也就小六岁而已,哪里就是‘叔叔’和‘姐姐’区别了?
霍温南笔挺的站在旁边,虽没有说什么,但已经在心中打算好了,要找个时间让板凳改一下口,不能叫温粟粟姐姐了。
温粟粟却是不清楚霍温南心里头在想些什么,通过余光发现霍温南的眉头一皱,脸色似乎不是很好看的样子,禁不住撇了撇嘴,心想他估计还在为之前她不小心看到他luo体的事情而不高兴。
真是的,她又不是故意的,而且她已经保证不会说出去了,他到底还想怎么样啊?难道要把她的眼睛挖出来不成?她还想让他还她一双没看过的眼睛呢!
这时,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黄春菊从外面走了进来。板凳在手术室的时候,她一直在外面等着,连尿急了都不敢去一趟厕所,就怕出什么事,尽管要真出了什么事,她什么忙也帮不了。
可是到了最后关头,她实在憋不住了,去了趟厕所。就这么会儿的工夫,再出来的时候,陈月芬就拉着她说道:“婶子,你快去看看吧,刚刚手术已经结束了,你孙子出来了。”
黄春菊连裤子都没提利索就要往病房里面冲,还好被杨思芳叫住了,让她用肥皂洗个手,洗干净了再进去,否则会把细菌带进去,不利于板凳的恢复。
黄春菊哪里晓得什么是细菌?她一听不洗手对孙子不好,就利索地去吸收了。仔仔细细的洗了一遍手,这才进了病房。
“板凳,你没事吧,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肚子还痛不痛了?”黄春菊从霍温南旁边走过去,来到病床边上,忙不迭关心道。
板凳面色还有些苍白,毕竟是个七八岁的小孩子,虽说手术时是打了麻药的,打麻药过去之后伤口还是痛的,但痛感也不是那么的强烈,对于他这种受了伤能忍着不流一滴眼泪的小孩来说,能挨得住。
至少,比起没动手术之前好受多了,之前那是真疼啊,疼的他直抽抽。
“奶,我没事……”板凳说道,又看了温粟粟一眼,“姐姐很厉害,我一点儿都不疼……”
黄春菊听了这话,心里头松了口气,同样的扭头看向温粟粟。她想起自己之前为了省点钱,带着板凳去找葛大胆,害得板凳差点出事,心里头涌起一股自责,要不是这个小温同志,只怕板凳他……
黄春菊想都不敢想,要是板凳真出什么事情,她该怎么向死去的栓子交代啊。
黄春菊面对着温粟粟,差点一下子就跪下来了。还好温粟粟眼疾手快,一下子便扶住了她,抿唇道:“婶子,你这是做什么?”
“我……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要不是,我们家板凳可能就……唉……怪我,都怪我……”黄春菊叹了口气。
“医生的手就是用来救人的,再说了,我跟板凳有缘分,不需要感谢的。”温粟粟说道。
黄春菊对这温粟粟又是一通感谢,然后问道:“那现在板凳是好了吗?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回去呢?”
“手术虽然做好了,但是伤口恢复还需要一阵子,目前最好在卫生所多住几天,多做检查,以免后续有并发症。”温粟粟如实说道。
黄春菊听着,也不知道这该要多少钱,她掰着手指头算了算,只能说道:“行,只要板凳能好就成,只不过我手上没有多少钱,等我回去之后把我家里村的那点钱拿来,你看看够不够。”
兵团看病吃药是不收钱的,但是对于外来人收不收钱,收多少钱,温粟粟却是不知道了。
但这不打紧,如果要收钱,要是黄春菊的钱不够,大不了到时候她帮忙补贴点好了,反正她手头还有不少的钱,兵团里每个月都发工资,家里还时不时给她寄点好东西,她也不需要怎么花钱。
“这个到时候再说吧。”温粟粟说道。
又交代黄春菊一些关于板凳手术的事情,比如板凳做完手术之后必须要等到排气了之后才能进食,伤口什么的要多注意。
黄春菊还是得回去一趟,不说钱的事,就是在卫生所里住几天,她也得去给自己和板凳拿套换洗衣服来。
温粟粟和陈月芬在黄春菊看来都是好人,这儿又是国家成产建设兵团,黄春菊没什么好担心的,交代了办登几句,告诉他自己回家拿衣服去了,很快就回来。
温粟粟也一起出去,她刚做完手术,需要休息一会儿。至于霍温南,则是看了温粟粟一眼,留在了病房里,说是陪陪板凳。
黄春菊看了一眼霍温南,这个小伙子虽然模样长得俊秀,不像是他们村子里的那些方脸黑皮肤的小伙子,可是看起来倒是蛮精神的,尤其是此时一看,在那儿站得笔直,身子颀长,就像是一棵树。
黄春菊心想,要是她家板凳将来也能长这么高就好了。将来要是还能找这个女同志这么漂亮的对象,那她真是烧高香了。
黄春菊信箱的这个女同志指的是温粟粟,她从一开始就注意到了,这个霍参谋长对这个小温同志有意思,她虽然关心板凳,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板凳的身上,可是她的年纪到底摆在那里,眼光老辣,男女之间的那点事,她能不清楚吗?
之前在路上的时候,她就发现霍温南看温粟粟的眼神不对劲,他看着温粟粟的时候,哪里像是看普通同志啊,那一眼望过去,分明就是在看自己的对象啊。
只不过小温同志喜不喜欢这个参谋长同志就不好说了,看样子小温同志有点儿躲着参谋长同志的意思。
黄春菊一边跟着温粟粟走出病房,心里头一边琢磨着,看来是参谋长同志先喜欢上了小温同志,只不过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们仍需努力啊。
可照黄春菊看来,这应该是迟早的事情,毕竟这小温同志虽说长得一顶一的漂亮,但这参谋长同志,也是个顶个的出色啊!
这两人相配得很!
黄春菊年轻的时候帮人牵过线做过媒,如今虽说好久没做这牵线做媒的事了,可到底习惯了,总是爱在心里头琢磨这一回事。
别说,她双眼狠辣,还真一看一个准!
走出病房,温粟粟正准备去休息,却见跟她一同出来的黄春菊正盯着她看个不停。温粟粟皱了皱眉头,以为黄春菊想问她一些关于板凳的事情,故而主动问道:“黄婶子,你有什么想要问我的吗?”
“哦,没事没事,等我回来再说吧,今天真是太谢谢你了。”黄春菊摆摆手,打算等她回来再来问问温粟粟,他们住院的时候应该去哪里吃饭之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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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房内,板凳侧过头看了一眼坐在他旁边的霍温南,叫道:“霍叔叔……”
霍温南点头,对于板凳他虽然有一些想要去了解,但是不打算现在去提起板凳的伤心事,于是直接问道:“板凳,你觉得我看起来有多少岁?”
“啊?”板凳没想到霍温南会问他这个问题,一时之间有些没反应过来,然后认真地看了霍温南几眼,小声说道:“二十几岁吧……”
“我看着比给你做手术的温……”霍温南迟疑了一下,没有说出‘姐姐’二字,“温卫生员要大很多吗?”
要不然板凳怎么叫他叔叔,叫温粟粟姐姐?上回去姜团长家里的时候,姜卫军也是这么叫的,当时他虽说听起来有点儿不对劲,可也没放在心上。但是板凳又这么叫,这令他不得不在意起来。
板凳再次仔细看了看霍温南,又在心中想象了一下温粟粟的模样,摇了摇头。
他叫霍温南‘叔叔’,叫温粟粟‘姐姐’,并不是因为霍温南看着要比温粟粟大一辈。其实霍温南看着和温粟粟比起来虽说要大上几岁,但一看就是一个辈分的人,毕竟霍温南生的俊,不像是村子里那些五大三粗看起来显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