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到床边坐下,伸出手把年贵妃的手握在手里,神色温和:“别说这样不吉利的话,你不过是病罢,那就到那个田地?你只要好好吃药,放宽心,这病很快就能好起来的。”
年贵妃摇摇头,一脸认命的苦笑道:“皇上,你就不要骗臣妾,臣妾的身子自己臣妾知道,臣妾怕是没有几天好活的,更不要提什么好的话。这一天,早就在臣妾预料之中,皇上不用担心臣妾会受不。”
许是说话太费劲,年贵妃歇一会才又说道:“只是人活一世,总会有所牵挂。臣妾这一走,最不放心的有三。其一,就是皇上您,等臣妾走,皇上要多多保重才是。”
只是看到比自己还要年轻的雍正时,年贵妃的脸色露出一丝苦笑:“自然,皇上贵为天子,得上天庇佑,加之身边有舒贵妃悉心照料,自然是不用臣妾操心的。”
“……”雍正沉默不语。
雍正自然知道年贵妃这话中是有怨怼之意的,但是这也是事实,这几年他虽然也经常也看她,但是到底也亏欠她。
年贵妃也没有指望雍正会说什么,接着道:“其二臣妾不放心的,就是福惠。”
想到自己那才五岁的儿子,年贵妃的不舍之情都要溢出眼眶。
“福惠的身子不好,还要请皇上多多费心,等臣妾走,皇上就给福惠选一个养母吧!不管是什么身份,没有母亲的孩子,终究是可怜的。”
雍正默默地点点头,道:“福惠也是朕的儿子,朕怎么可能不关心他?朕自然会照顾好她的,你安心便是。”
“有皇上在,臣妾自然是放心的。”说完这一句,年贵妃似乎又累,闭眼歇好一会,半晌才缓过神来。
“其三臣妾放不下的,就是臣妾的母家。”年贵妃紧紧地拉着雍正的手,看着他的眼神满满都是恳求之色。
“臣妾知道哥哥所犯之事不小,臣妾不敢、不敢祈求皇上赦免兄长的罪责。但、但臣妾求皇上,看在、看在哥哥这些年对皇上忠心耿耿的份上,饶兄长一命,臣妾就是到地下也安心。”
看着那满是希冀的眼神,雍正回避。
“你哥哥为朕的江山立下过汗马功劳,是朕的恩人,朕怎么可能会轻易杀他?放心,只要他没有触犯朕的底线,朕怎么都会留他一命的。”
看到雍正回避的眼神,年贵妃的心顿时凉半截。
放心?她怎么可能放心!
哥哥这些年犯的事不可谓不大,大逆、欺罔、僭越罪、狂悖、残忍、贪婪等等,条条都是抄家灭族的大罪,条条都踩到皇上的底线。
皇上这话……是不肯放过哥哥啊!
年贵妃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皇上,难道你就不能看在臣妾是个将死的人的份上,饶哥哥一命吗?皇上!皇上……”
年贵妃一口一个“皇上地唤着,字字凄厉,犹如杜鹃啼血,让人不忍耳闻。
雍正沉默一下,站起来重重地吐出一口气:“年氏,你是书香之家出生,应该知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这个道理。
朕念在年羹尧这些年的功劳份上,已经三番五次地饶过他。但是到如今这个地步,年羹尧已经是饶无可饶、恕无可恕。
年氏,你哥哥的事,你就不要管!你也累,先歇着吧,朕前朝还有事,先走。”
说着,雍正就转身离去,面对身后那一声声的呼喊却没有一丝停留之意。
只是在走到翊坤宫外的时候,雍正却停下,在宫门口的甬道上默默站良久。
“皇上,您在这里已经站半天,虽然太阳快下去,但是天还热着,皇上还是回吧,小心中暑气。”苏培盛见雍正久久没有离开的意思,不得不开口提醒道。
“罢,回吧!”雍正捏捏眉心,然后坐上辇轿。
苏培盛:“皇上,咱们是回养心殿,还是……”
“钟粹宫!”雍正毫无犹豫地说道。
“是,皇上。”
“摆驾钟粹宫!”
等雍正来到钟粹宫的时候,太阳已经完全落下来。此时的苏暖正在和田嬷嬷等人在西配殿里给小包子洗澡。
131、年贵妃薨和福惠的归属
与其说是洗澡,到说是游泳比较合适。
雍正一进来就看到一个小肉团子浮在澡盆里,四肢划来划去,开心地咯咯直笑。因为动作太大了,这水溅的到处都是,包括那几个帮洗澡的人。
还不止,在看到大人们被溅到水那惊恐的表情之后,小包子就更开心了、动作反而更大了。
雍正:“……”
这臭小子长大了也和他娘样,是个混世魔王。
重重地咳了声,众人的目光下子就被注意过来了,尤其是刚才还玩的开心的小包子,在看到雍正后,就像是老鼠见了猫一样,吓得立刻不动了。
雍正的脸色更加不好了,没好气道:“你这个臭小子是什么表情,你皇阿玛有这么可怕吗?”
雍正不说话还好,说话,小包子更害怕了,紧紧地抱着苏暖不撒手:“额娘、额娘,皇阿玛凶,弘晔怕。”
苏暖猝不及防,被抱了个正着,湿漉漉的身子把苏暖的衣裳全部浸湿了。
苏暖抱着小包子无语地向雍正翻了个白眼:“我说哪有你这样当爹的,怎么来就吓你儿子?看把小包子吓得。”
雍正:“……朕什么时候吓……”
“好了,你出去到正殿等着吧,我给小包子洗好了再去找你。”苏暖不耐烦的挥了挥手,然后又专心帮小包子开始洗澡了。
雍正:“……”
他早晚要把这个臭小子踢出去。
怀着肚子怨气来到正殿,也不知道是气着了还是这些天事情太多太累了,坐在榻上的雍正很快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等再次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透了,屋子里只对面的桌上点着盏蜡烛,苏暖就坐在蜡烛旁静静地翻着书,完全没有发现雍正的醒来。
难得看到苏暖如此娴静温婉的样子,雍正一下子看痴了,心中的那些烦闷和焦躁仿佛在此刻一扫而空,种岁月静好的满足感瞬间涌上心头。
苏暖正在看着本游记,突然感觉有道视线一直盯着她,抬头看,就看到榻上本来睡着的雍正已经了醒了,正直勾勾地看着她,也不知道看了多久。
苏暖脸一红,把书一合,没好气道:“你醒了怎不叫我声?”
“看你看书看得认真,就没叫你,弘晔呢?”雍正笑道。
“今天弘晔玩的太累了,洗完澡,玩了会就睡了,现在奶娘她们正看着他呢。你饿不饿,要不要我叫人做点吃的送进来?”说话间苏暖站起来点了几根蜡烛,整个屋子瞬间变得亮堂了起来。
“先不妨吃,你先过来,陪朕说说话吧!”雍正笑了笑,朝苏暖招了招手,然后在身边的位置拍了拍。
苏暖犹豫了,还是坐了过去。
看着雍正那深重的黑眼圈和脸倦色,苏暖皱眉:“最近朝政上很忙吗?”
以雍正现在身体素质居然都累成这样?可见是累狠了。
“还好,这些事朕也算是处理过了,也算是得心应手,就是几件事都加在一起,有点烦罢了,不必担心。”感受到苏暖话中的关心之意,雍正拉起她的手拍了拍,以示安心。
“谁关心你了,我是怕你累得猝死了,我的小包子就没爹了。”苏暖习惯性地回怼道,手却没有抽开。
雍正:“……”
这个丫头,真是不怼人就过不了了。
苏暖自己也意识到自己刚才怼地有点过了,不自在地咳了两声,问道:“对了,你今天去看年贵妃,她怎么样了?”
听苏暖提到年贵妃,雍正不由地又默了下来,叹了口气道:“太医说,差不多也就这两天了。”
“这么快?”苏暖心中一惊。
她还以为年贵妃起码还能撑个一个礼拜呢?
雍正:“她本来就已经病入膏肓,又记挂着在狱中的年羹尧,这身体就坏的更厉害了。年家那些人,还真是为了救年羹尧什么都不顾了!”想到这里,雍正眼中闪过道狠厉之色。
年羹尧的消息他直都是封锁了不准往宫里递,就是怕加重年贵妃的病。但是就算他不想,年家人也会拼命把消息递进去的。
如果不是忧心母家的事,年贵妃的身子也不会坏的这么快!
苏暖摇了摇头:“就算年家人不往宫里递消息,但是年贵妃也不是傻子,总有办法知道的。尤其是这两年朝堂风云变幻,这后宫除了我这个没家世的,谁不关心前朝之事呢?”
这两年雍正的动作太大了,所有人的眼睛都紧张地看这前朝,也就苏暖这个无牵无挂(原身的母家在苏暖看来不算自己的牵挂),才对前朝的举一动无动于衷。
雍正一噎,半晌说不出话来,最后只有闷闷道:“算了,不说她们了,朕饿了,上点吃的来吧!”
“行,我给你弄吃,你先等着!”苏暖也知道雍正现在心情不好,也不怼他了,自己就出去了。
不会功夫,苏暖就端着盘子上来了。
盘子里的东西不多,碗雪菜肉丝面,碟辣椒酱。
雪菜肉丝面就是普通的雪菜肉丝,连个蛋都没加,许是酱油加多了缘故,汤的颜色有些深;辣椒酱就更普通了,就是早上吃稀饭的大酱,里面加了些碎花生和豆腐干。
看着苏暖端上来的伙食,雍正沉默了。
“吃啊,怎么不吃了?你刚才不是说肚子饿了吗?”苏暖拍了拍手奇怪地问道。
雍正抬起头看着苏暖,很是一言难尽:“是内务府苛刻了你的份例,还是朕这些天又做了什么让你生气的事?你就用这不成样的玩意打发朕?”
苏暖听,瞬间怒了,声音一下子高了起来:“不成样?好啊,既然我好心好意给你做的面你不领情,那就别吃了,我自己吃!”
说着就把雍正面前的面往自己面前划拉,拿起筷子就要吃。
“你做的?”听苏暖这么说,雍正一怔,然后立刻把面又夺了过来,护在手里,正色道:“既然是你做给朕的,怎么好又要回去呢?这面虽然简单了点,但怎么说也是你的心意,朕自然是要吃的。”
“这还差不多。”苏暖得意地抬了抬头,“吃吧!”
“吃!”雍正微笑地点点了头,心里却有些忧愁。
这丫头做的东西……能吃吗?
认命的挑起一撮面放进口中,雍正不禁挑了挑眉。
这味道,比他想象中的要好很多。
“你这面不错。”雍正意外道。
本以为苏暖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本着不被记恨吃的这面,却没想到她的手艺不错。虽然不能和御厨相比,但是却意外的开胃。
“那是自然,也不看看是谁做的。”苏暖得意道,“我的厨艺可好了,现在只不过是在宫里,我这身厨艺没有用武之地罢了。”
上辈子她可是一个人过的,要是不会做饭可怎么行?难不成天天吃外卖吗?
雍正吃面的动作顿,深深地看了苏暖眼,笑了:“你想施展身手?放心,有的是机会,等圆明园建好了,朕就天天让你做饭给朕吃。”
“你想的到美,做饭多累啊,我才不做。”苏暖脸警惕地雍正。
好不容易混到地主阶层能混吃等死了,她才不要又变成劳动人民呢!
雍正:“……朕也只是这么说而已。”
还真是一点都不能指望这个丫头。
“那还差不多。”苏暖安心了。
“对了,你刚才说圆明园,你的意思是圆明园快建好了吗?”苏暖脸兴奋地问道。
“嗯,快建好了,只剩下些扫尾的事了,想必不要半年的时间,圆明园就能住人了。”
雍正直直地看着苏暖,眼中满是深情:“暖暖,等圆明园建好了,朝政的事也了了,咱们就搬进去,好不好?”
“……好。”
在双眼睛的注视下,苏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心。
苏暖突然觉得,她以后的人生应该没有那么悲观。
之后,两人就这么静静地在榻上坐着,个吃面,个看着他吃,谁也没有说话,但是一股温馨的氛围却在两人间弥散开来,容不得任何人插足。
就在两人以为这温馨的氛围会直持续的时候,苏培盛突然急冲冲地走了进来。
还没等雍正问缘由,就“噗通”声跪下,四肢朝地,语带悲意。
“皇上,翊坤宫的贵妃娘娘,薨了!”
苏暖瞬间瞪大眼睛,蹭地一下站了起来,不可置信地看着苏培盛。
“怎么可能?”
雍正不是才去看的年贵妃吗?怎么这么快就死了?
苏暖连忙转身去看雍正,发现雍正神色怔怔地坐在那里,手上的筷子却不知什么时候掉了下来。
……
雍正三年八月十三
贵妃年氏薨于翊坤宫,谥号为敦肃皇贵妃。
雍正辍朝三日举行皇贵妃丧礼,遣七个近支王公为皇贵妃穿孝。
诚亲王、怡亲王允祥等诸兄弟亲王,及奉恩将军以上之宗室,民公侯伯以下四品以上之百官,皆被要求朝夕三次齐集举哀。可以说,雍正对敦肃皇贵妃不可谓不是厚葬了。
但是,在敦肃皇贵妃葬礼之后一个月,朝廷议政大臣就给皇贵妃的兄长年羹尧开列九十二款大罪,分别是:大逆罪五条,欺罔罪九条,僭越罪十六条,狂悖罪十三条,专擅罪六条,忌刻罪六条,残忍罪四条,贪婪罪十八条,侵蚀罪十五条。
其中应服极刑及立斩的就有三十多条,但念及年羹尧功勋卓著、加之皇贵妃溘逝未久,不忍加极刑,表示开恩,赐其狱中自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