碍于唐娇娇在,皇后也不好多问什么,想着再找机会单独询问太子,是以后头再没提及其他事,一顿晚膳用的很是愉快。
晚膳后,皇后又留唐娇娇说了一会儿话才放人离开。
直到太子的车辇消失在玉坤宫后,许嬷嬷才迎上来:“娘娘可看出了什么?”
皇后揉了揉眉心,道:“今日看来,倒不像是作戏。”
毕竟,那明晃晃的伤痕太过醒目。
若是之前,她还会觉得欣慰,可她还记得城儿之前带回来的消息。
她还活着。
城儿明知她还活着,怎么可能对其他人动心。
“寻个机会,去普安寺一趟。”
许嬷嬷瞧见皇后眉眼里的疲态,上前替皇后捏着肩,心疼的道:“娘娘近日过于操劳,还是好生修养一段时日再去吧。”
皇后眯起眼,轻轻嗯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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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北城本来是要随唐娇娇一道去梨苑的,只才到半路,便遇见御前宫人来请,天子召见。
唐娇娇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她的名声今日算是全没了。
太子勾着笑意摸了摸唇,下车辇时,不忘安抚了一句:“阿梨不必担忧,孤就同父皇解释,是被猫儿咬的。”
唐娇娇:“……”
这话猫都不会信。
很快反应过来不对劲后,唐娇娇气的转头瞪了眼太子的背影。
他这分明是报复她上次说他是狗那事!
唐娇娇气呼呼回到梨苑,召来厌雪给天山送了一封信。
她得问问她那个连面都没见着的未婚夫到底在哪儿,不是说小气么,现在她初吻没了,问他介不介意!
介意的话,便不要这婚约了。
第48章 凄凉
贺北城到御书房时, 二皇子已经到了。
相互见过礼后,太子越过二皇子坐在皇帝下首。
皇帝目光扫过太子的唇, 抬了抬眉,没有吭声,倒是贺堇宸疑惑的问:“皇兄这唇是?”
贺北城瞥了他一眼,道:“上火。”
普通上火可上不成这样,这显然不是一般的上火。
贺堇宸打趣道:“那皇兄可得注意身子。”
“嗯。”
贺北城温淡应了声。
简单话完家常,便开始进入正题。
“招安梨花宫一事, 进展得如何了。”皇帝斜靠在龙椅上,问道。
贺北城:“回父皇,儿臣已接见梨花宫使者,他们对朝廷的条件很满意。”
贺堇宸眼神微沉, 太子是何时见的使者, 他竟一点消息都没有, 犹豫了好一会儿便道:“皇兄说的使者是?”
“二皇弟是有什么疑虑?”
太子不答反问。
皇帝也看向贺堇宸。
贺堇宸忙道:“皇兄误会,堇宸不敢有疑虑, 只是堇宸恰巧也见了梨花宫潇护法, 不知皇兄见的使者可也是潇护法的人?”
皇帝皱眉:“潇护法?”
贺堇宸:“回父皇, 父皇有所不知, 梨花宫前些日子起了内乱, 梨宫主下落不明,如今的梨花宫是由潇护法做主。”
贺北城不动声色的瞥了贺堇宸一眼。
梨花宫清理门户这事, 还没有传出来么。
看来,是那潇香瞒着贺堇宸,梨花宫的权利是潇香的底牌,若让贺堇宸知道梨花宫已回归原主,定不会继续与她合作。
皇帝看向贺北城:“太子见的使者也是潇护法的人?”
“回父皇, 儿臣所见的使者乃是梨宫主身边的两位护法,渔瞳,牧安。”
贺堇宸身子一僵,太子找到梨娇了!
他原本还怀疑过潇香在大街上行刺的苏侧妃,可经查证后,那苏侧妃没有一点像那位梨宫主,他这才勉强信了潇香的话。
“哦?那是梨宫主有下落了?”
皇帝道。
贺北城:“回父皇,两位使者前几日带着梨宫主令牌进京,言梨宫主此时正在养伤,不便奔波,待面圣之时便会进京。”
贺堇宸微微松了口气,如此说来,太子也没有见到人。
“不知梨宫主伤的重不重,是在何处养伤,若将她接来京城休养,岂不是更妥当?”
皇帝闻言,赞许的点头:“老二说的有道理,朕可让御医替她诊治。”
如此一来可让那梨宫主先承了朝廷的恩,将来自然会乖顺一些,二来……
当然是要看看她这伤究竟严不严重,还有没有能力支撑梨花宫,若不能,这次招安便无太大意义,还不如趁早换另一股势力为朝廷所用。
贺北城对皇帝的话外之音只做不觉,恭敬道:“回父皇,儿臣亦不知梨宫主下落,两位使者只带了话来,面圣时间定好之后,梨宫主定会如约进京。”
他明白娇娇为何到现在还在隐藏身份,不过就是担心眼下这种情况。
她体内毒素未清,内力还未完全恢复,且就算将毒彻底清除恢复了内力,因着内伤过重半年内也不能使用内力,而潇香却是全盛,两厢对比,她很有可能成为被放弃的那一个。
这也证明,娇娇现在并不完全信任他。
也因此,他确定她对他们之间的过往并不知情,只是不知,师傅可已告知她她的真实身份与唐氏血案。
贺堇宸见皇帝沉默,便接了话道:“可是,没有见到梨宫主,如何能证明那两位使者所言非虚,而且,若梨宫主伤势过重,可于朝廷无益啊。”
皇帝看向太子,显然是在等着他的意思。
贺北城低眉沉思。
渔瞳,牧安前来投诚是娇娇授意的,承诺会如约面圣,自然也是娇娇的意思,她既然如此有把握,想来定是有了破解之法。
他现在要做的,便是为她多争取些时间。
“回父皇,不如此事便做两手准备。”贺北城道。
皇帝挑眉:“哦?太子此话何意。”
贺堇宸也正了面色。
“回父皇,梨宫主这些年替朝廷剿了不少棘手要犯,此次落难朝廷本不该袖手旁观,但考虑到江湖有江湖的规矩,朝廷不便插手。”
“但她对朝廷有义,朝廷自然不能不仁,她既然承诺会如约面圣,我们不如便依她所言。”
贺北城顿了顿,又看向贺堇宸:“另外,考虑朝廷的利益,可同时接触潇护法,若介时梨宫主未能前来,朝廷也没有亏损。”
说完,贺北城看向皇帝:“父皇以为如何?”
贺堇宸眼里划过一丝阴郁。
太子这明显是在偏颇梨娇,短短一番话便拉开了梨娇与潇香之间的差距。
一个有情有义,一个不过是个替补。
不过,对他而言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最后面圣的那一个是他的人!
梨娇既然已向太子投诚,那么他便不能让她安然抵达京城。
皇帝沉默半晌,点了点头:“太子所言有理,此事就这么办。”
“至于面圣的日期,你们如何看。”
贺堇宸眼神一紧,夜长梦多,面圣的日期当然是越近越好。
只还不待他开口,便听太子道。
“回父皇,京城近日混了不少敌国高手,儿臣以为,将此事处理妥善后,再传梨宫主面圣也不迟。”
贺堇宸脸色变了变。
“处理敌国暗探可不是一朝一夕之事,如此一来,这招安一事还不知耽搁到什么时候。”
两人各持己见,御书房便安静了下来。
许久后,皇帝才出声:“北周前来进贡的使臣四月下旬便到,不如,就将面圣日期定在前夕。”
“暗探一事,需步步为营,确实急不来,太子务必小心谨慎。”
如今快三月底,离四月下旬还有一月,算是给足了梨宫主养伤的时间。
贺堇宸对这个时间不是很满意,但皇帝已经做了决定,他也只能遵从。
贺北城亦未再多言。
娇娇的内伤需半年才能痊愈,但观父皇的意思,绝不可能拖到半年之后。
一月已是宽限了。
不过也无妨,就算介时她没有破解之法,他亦能护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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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二十九。
这日一早,便下起了雨。
唐娇娇这日格外的沉默,安静的任屏珠伺候梳洗,只在最后挑衣裳时,指了件白色衣袍,首饰也只用了一根素净的簪子。
用过午膳后,唐娇娇便吩咐屏珠。
“我去梨园,若无要事不必进来。”
屏珠几人知道唐娇娇素来爱去梨园一个人呆着,并没多想,但今日,外头可在落雨呢。
“主子,今日一早便开始下雨,此时的梨园定是泥泞得很,主子不若明日再去。”
唐娇娇摇头:“无妨,我去呆会儿就好。”
屏珠几人对视一眼,他们在唐娇娇身边贴身伺候了近一月,还算了解唐娇娇的性子,知她一旦做了决定,他们便拦不住。
“主子,不防等雨停了再去?”
如宛看了眼外面淅淅沥沥的不算小的雨,还是劝了句。
唐娇娇走到屋外,立在廊下静默了半晌,才道:“不必。”
今日这雨,应当不会停了。
见拗不过,屏珠只得折身去拿了披风给她系上,又不放心的道:“主子今日可不能睡树上了。”
唐娇娇乖顺点头:“好。”
杏青撑着伞欲要跟着她一道去,被唐娇娇拦下了,她接过伞,道:“你们不必跟着,我去瞧会儿梨花就回来。”
几人只得止步,立在廊下看下唐娇娇渐行渐远。
哪怕罩着白色宽袖锦袍,背影依旧显得很是纤细,撑着一把青色油纸伞行在雨中,竟无端透着一股凄凉。
而这日,也本就该是凄凉的。
第49章 雨落成线,满园的梨……
雨落成线, 满园的梨花飘摇欲坠,一部分被打落枝头, 落入泥地,更多的则是仍旧承受着自然给予的风霜,娇嫩的绽放着。
一片嫩白中,青色的油纸伞格外醒目,纤细娇柔的姑娘,被它紧紧护在伞下。
但雨水过多, 那一尘不染的白色裙角,还是湿了一大片,粘上了泥。
姑娘安静的立着,久久没有动, 一人一伞似是融入了这片梨园, 姑娘仿若那满树的梨花, 受尽风雨凌虐,而比它们幸运的是, 她有一把油纸伞相护。
唐娇娇想, 若是没有师父师娘相救, 她应该也早就如这地上的梨花一般, 长眠地底, 结束了自己短暂的一生,也如唐氏三百一十五人一样, 死在了十年前的今天。
南庆建安十年,三月二十九,京城百年世家唐府唐扶之一脉助奉王谋反,未成。次日,唐府通敌北周被揭发, 天子震怒,下令诛九族。太子贺北城,三公主贺北妱于殿外以性命相逼,为唐府求情,天子终收回成命,改唐扶之满门抄斩,至此,唐府没落。
史书上,是这么写的。
但唐娇娇并不记得当年那场血腥的屠杀,可初醒来时,每夜的噩梦告诉她,唐氏血案是真实存在过的。
三百多条人命,鲜血染红了半个京城。
她所有的亲人,都在那一日与世长辞,甚至死后,还背负着谋逆通敌的罪名。
她不记得她的父亲长什么样,是什么样的性子,但师父师娘坚定的告诉她,她的父亲唐扶之是天之骄子,年少成名,门人无数,亦是一身傲骨,正人君子,这样铮铮铁骨的人,绝不可能谋逆通敌。
既然父亲没有犯罪,那只能是被人所害。
作为京城唐府唯一留存于世的血脉,作为唐府大小姐,她有责任,有义务,也必须要为唐府翻案,为她的父亲,母亲,唐府三百一十五人,讨一个公道。
她知道,这条路很难走,可这就是她十年前获得新生后的使命。
唐娇娇缓缓抬头,油纸伞自手中脱落,她闭上眼任雨水肆意击打。
老天既然选择留下了她,就必有让她存活于世的道理,她将拼尽一生,为父亲平反。
铮铮傲骨的君子,怎能在死后染上污垢。
雨毫不留情的落下,没了油纸伞的保护,她的头发,衣裳,很快便湿了个透。
往年这个时候,她都会寻一处祭拜,可今年不行,宫中需得步步谨慎,但凡落下一点把柄,就有可能万劫不复。
唐娇娇半仰着头一动不动,这一刻,她享受被雨水冲刷的感觉,似乎这样,才能让她更加安宁。
贺北城立在不远处,看着雨中那道白色纤细的背影,心如刀割般的疼。
她知道,知道她的身份,知道今日是唐府灭门的日子。
泪水自眼眶涌出,落在雨水中,没有半点痕迹,原来,在他不知道的地方,他捧在手心里的人在承受着旁人无法体会的苦楚。
不知过了多久,贺北城才缓缓走近唐娇娇。
打在脸上的雨水突然停下,唐娇娇闭着的眼睛动了动,睫毛上的水珠也跟着颤栗。
她微微低头,半睁开眼侧目望去,但眼睛被水雾遮挡,她看不真切。
只感觉到身旁多了一道白色的身影,那人靠近她,温柔的将她拢入怀里。
“阿梨怎在这里淋雨。”
熟悉的腊梅香钻入鼻尖,靠近他温热的胸膛,听着那强有力的心跳,唐娇娇缩了缩身子,她浑身的冷意好像消散了不少。
“阿梨可是不开心了,别怕,有孤在,以后,孤都会护着阿梨。”
头顶上温和的嗓音,一如既往的好听,在这冰冷的雨天带来丝丝暖意。
须臾,唐娇娇往他怀里拱了拱:“夫君怎么来了。”
虽然这份温暖或许持续不了太久,但这一刻,她放任自己去贪恋。
贺北城感觉到了她的依赖,又紧了紧手中的力道,将她完全按在身前。
“屏珠说阿梨来了这里,孤便来了。”
唐娇娇在他怀里闷闷嗯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