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莹心中微动。
眼下的局面对她没有半点益处,不论是南庆还是北周,都不会放过她,若能利用贺堇宸拿到南庆的江山,倒的确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见李清莹沉默,贺堇宸便知她动了心思,继续道:“本皇子知道公主武功非凡,可是孤身一人作战有什么用呢?”
“杀了贺北城报仇?”
“且不说能不能杀得了,就算能,那么之后公主殿下又作何打算?”
“满天下躲避北周与南庆的追杀么,北周如何本皇子不知道,但是南庆的高手可不少,公主确定逃得过?”
李清莹眼神微转,看着贺堇宸,静默了好半晌才道:“你有什么计划?”
贺堇宸闻言爽朗一笑:“公主殿下果然通透。”
顿了顿又道:“不急,待你养好伤再论其他,别院里有密道,若有锦衣卫城防司查到此处,公主便躲进去就是。”
李清莹淡淡嗯了声,便阖上眼没再出声。
贺堇宸勾唇,有点意思。
他就喜欢这种长得好看又有实力还心狠手辣的女子!
当然,也更喜欢这个征服的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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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中,两辆马车疾驰前行。
第一辆马车里,太子双眼紧闭,小心翼翼护着怀里沉睡的人。
后头马车里是贺北妱。
此次微服随行之人并不多。
太子贴身侍卫臧山,贴身太监银川,太子妃贴身太监杏青,公主贴身侍卫云眠,镇国将军江澈,还有几个东宫侍卫。
怕被人窥见端倪,对外的身份便是一富贵人家,以公子,少夫人,二小姐相称。
除了几位主子,其他的人都是打马前行。
连续赶了一夜的路,在天亮前便已经到了下一个城镇。
因不能暴露行踪,一行人并未在城镇停留,而是选择到郊外丛林露宿。
白玉县县令的一纸血书让众人心里都没底,除了稍作休整外,便是马不停蹄的赶路。
经过半月的舟车劳顿,总算在八月中旬赶到了永安城外。
但一路的风平浪静却在永安城一座山下出了点小岔子。
“此树是我栽,此路是我开,要想过此路,留下买路钱!”
彼时,唐娇娇正小心翼翼给贺北城腿上搭一条薄毯,这一路上她生怕将他的腿磕着碰着,照顾的极其细心妥帖。
乍听到这话,唐娇娇茫然的抬起头。
“遇到劫匪了?”
哪家劫匪竟如此不长眼,竟然劫到了储君头上,外头除了银川杏青,随便一个人都能灭一个土匪窝吧。
贺北城听得劫匪二字,掀开帘朝外望了眼。
恰逢臧山调转马头来禀。
“公子,遇见山匪了。”
若是平时他直接就拔了刀,可眼下不知永安情况,又得隐藏行踪,倒不好大张旗鼓。
贺北城刚想让臧山去打发了,便瞥见不远处那根迎风飘扬的大旗。
太子面色一僵,好半晌才揉了揉眉心。
“说没钱,问他们要什么?”
臧山一怔:“啊?”
对上太子清冷的目光,侍卫当即反应过来,忙应了声是,上前与山匪交涉。
很快臧山便回来了,一张脸黑的可怕。
“公子,他们说要美人。”
臧山握了握手中的刀,咬牙切齿:“还说,男女都要。”
唐娇娇眨眨眼,她见过的山匪没有上千也有几百,有抢女子的,也有是姑娘当家的寨子抢男子,但从没听过哪家寨子男女都要。
贺北城又瞥了眼那明晃晃的大旗,深吸一口气:“跟他们走。”
唐娇娇:“……”
臧山:“……”
“公子,他们只有五个人,全杀了也就一眨眼的功夫。”
唐娇娇疑惑的看向贺北城。
他是觉得城里不安全,正好借机去山上落脚?
太子瞥了眼侍卫那蠢蠢欲动的刀,无声叹了口气,指向那面大旗。
“识字么。”
臧山跟着瞥了眼,不解道:“长风寨啊。”
所以呢?
贺北城静静的盯着他:“眼熟么?”
臧山皱眉,好像是有点眼熟。
唐娇娇却突然反应了过来,瞪大眼盯着贺北城,不敢置信道:“宋……长风?”
宋长风是皇后娘娘唯一嫡亲侄儿,太子的表哥,南庆尊贵的世子爷,有谁不要命了敢用这两个字起名。
当然,除了他自己。
臧山闻言亦反应了过来,顿时惊的目瞪口呆。
“世……世子爷?”
世子爷怎么跑这儿扮起山匪来了!
再是震惊,一行人还是跟着几个山匪上了山,好在此处山路可以行马车,省下许多麻烦。
而比臧山江澈一行人更觉惊讶的是那几个山匪。
“怎么回事啊,他们还真跟我们走了?”
“谁知道呢,大当家还真是料事如神。”
“行了,你们小声点,依我看这一行人有些来头。”
“是啊,看见那个人腰间的大刀没,一看就是个练家子。”
“好了好了,别废话了,赶紧把人带回去交差。”
江澈一脸复杂的看向臧山:“你确定这是宋世子的人?”
这位世子爷又在玩什么花样。
臧山面无表情:“公子说是,错不了。”
宋世子这又是闹哪出,莫不是京城呆腻了,尾随他们来的?
而他们所有的疑问在半个时辰后得到了解答。
山腰上,有一个很大的寨子。
寨子外面放了把椅子,椅子上坐了个漂亮的白衣公子。
臧山唇角抽了抽,要不是看那位爷被众星捧月的供着,他还要以为这是被人劫来做压寨相公的。
江澈迷惑的眨眨眼,扮的还挺像。
几人纷纷下马,正要行礼,便见那几个山匪殷勤的凑上去。
“大当家的,小的们把人给您抢回来了,嘿嘿,您看看,男女都是美人儿。”
众人的动作顿住。
大当家的?
这时,马车里伸出一只手掀开车帘,太子清冷的声音传来。
“你何时把土匪窝挪到永安来了?”
众人茫然,挪?
为什么要用挪这个字?
第79章 长风寨
贺北城露了面, 宋长风才放下翘着的二郎腿,但依旧是一副纨绔不羁的模样, 将一个土匪头子该有的匪气演绎的淋漓尽致。
只他那张脸生的太过漂亮,怎么看都像是误入土匪窝的娇贵公子。
“这不是听闻表弟要来永安么,巧了,本大当家正好有扩建山头的想法,便在此处抢了个山头,给表弟接风洗尘。”
宋长风指了指身后的寨子, 笑的肆意乖张:“怎么样,够气派吧。”
众人默默的望向他身后。
寨子很大,一眼望不到头,最醒目的是正院那一间阁楼, 梁柱皆是珍贵的红木, 屋檐边用了琉璃瓦片, 连地上都铺了上好的青砖。
寨子的大门上挂着一块镀金匾,龙飞凤舞的写着长风寨三个字, 底下还挂了两个红灯笼, 瞧着喜庆极了。
真的非常气派。
这根本就是个富贵人家的休闲山庄, 一点也不像土匪窝。
除了一群正儿八经的土匪。
“原来是大当家的表弟啊, 嗐, 小的们还纳闷呢,以为是哪家的富贵公子这么好骗, 说上山就上山。”
“是啊,原来是一家人,好说好说,大家伙儿都听着,大当家的表弟到访, 赶紧的,好酒好菜的备上嘞!”
有土匪粗狂的吼了几句,一群杵在门口看热闹的土匪赶紧折身进了寨子开始忙活,看起来很是好客。
臧山江澈默默的低下头。
合着这不是扮的,宋世子还真是个土匪头子,怪不得这些年的京城清静了不少。
贺北城在银川和唐娇娇的搀扶下下了马车,刚坐上轮椅,宋长风就窜了过来。
“哎哟,表弟这腿还没好呢。”
宋长风嘶了声:“那个什么北周公主抓着了没,这事我也听说了,啧啧啧,这个女人真是歹毒至极,连毒蛇都没她毒。”
“化金水这东西可了不得,江湖中早就明令禁止了,这女人到底是从哪儿弄来的,这害人的东西就不该存在于世……”
“咦,小云眠怎么也来了。”
宋长风的话突然顿住,他眨眨眼望向后头那辆马车。
刚好瞧见贺北妱弯腰下了马车。
“我就说嘛,小云眠在,妱妱肯定也在。”
对上贺北妱清冷的视线,宋长风嘿嘿笑了几声,挤开银川推着贺北城的轮椅往寨子里走:“都别在外头杵着了,进去瞧瞧本大当家给你们准备的土匪窝。”
唐娇娇与贺北城对视一眼,从对方眼里读出了同一种意思。
放弃挣扎,随波逐流。
唐娇娇无声抿了抿唇,大概没人会想到,南庆尊贵的储君和公主殿下有朝一日会被抢到土匪窝来。
一行人沉默寡言的任由宋长风带着几个小土匪给他们安排住处,等所有人安置妥当后,银川杏青留在房间收拾行囊,其余人则聚集在正堂。
宋长风看了眼中间那把大红木椅子,又看了眼贺北城的轮椅,再看了眼唐娇娇,接着又看了眼贺北妱。
世子爷觉得好像叫谁坐上去都不合适。
那就干脆谁都不坐了。
然跟在宋长风身边的小土匪却不是这么想的,他已经飞快的拍了拍上前红木椅子上的坐垫,整理好后恭敬的请大当家上座。
宋长风:“……”
他虽然占了个长,但……
那几个都是殿下,是君,而他是臣,哪里有臣凌驾于君之上的道理。
可是,他怎能在小弟面前折了威风!
堂屋的众人默默看着宋长风,藏风更是抱着双臂好整以暇的看起了热闹。
半晌的沉寂后,只听世子爷道。
“我刚刚听臧山唤表弟公子?”
贺北城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宋长风:“所以弟妹是少夫人,那妱妱是?”
贺北妱盯着他,半晌才冷声道:“二小姐。”
话刚落,便见宋长风嘿嘿一笑:“不,是三小姐。”
在众人疑惑的注视下,宋长风一屁股坐在红木椅上,一本正经道:“我为长,应该是长公子,表弟是二公子,弟妹是二少夫人,妱妱是三小姐,土匪窝里不拘小节,所以在这里呢,就应以兄为长。”
世子爷说完还自我肯定的点头:“嗯,就是这样!”
臧山唇角抽了抽。
好一个兄为长。
贺北城偏头没再看他,唐娇娇就着离贺北城最近的位置坐下,贺北妱则在另一边落座。
江澈默默的坐于公主下首。
臧山云眠则各自立于主子身后。
大堂安静了好一会儿,宋长风才扒拉了一下立在他身边的小土匪:“你来说说,如今的永安是个什么情况。”
小土匪挺直的胸膛瞬间塌下,殷勤至极的应下:“是。”
紧接着,他清咳了声,面对众人时又换上了刚刚神气十足的形态。
“永安城的府尹周望乃是十一年前的状元郎,此人刚来永安城时一身正气,两袖清风,但长久往之,便学会了官场上的圆滑,再后来也就成了个趋炎附势,胆小懦弱的软柿子。”
“白玉县的情况早就不容乐观,但这位周大人却无动于衷,按常理推断,白玉县出事,县令因当第一时间向府尹禀报,周大人不可能不知情。”
“所以,周大人目前无所作为有两个原因,其一,白玉县县令未如实上报,其二,周大人因某种原因压下文书,所以目前情况未明,不是进永安城的好时机。”
贺北城微微凝眉。
其余人若有若无的打量着那小土匪,这番话可不像是一个土匪能说出来的。
宋长风接过小土匪的话,继续道:“但从朝廷收到陆渟的血书来看,极有可能偏向第二种情况,白玉县第一封捷报文书必要经过周望的手,而第二封血书明显是陆渟绕过周望,孤注一掷向朝廷求救。”
众人的脸色微沉,是什么原因会让一城府尹瞒天过海。
“白玉县现在的情况如何?”
贺北城道。
“非常险峻。”
宋长风认真时,与平日的吊儿郎当判若两人:“瘟疫正处于爆发期,一天大约会诊出五十人以上,每天差不多会死三十多人,就在昨日,最后一个大夫因感染瘟疫死了,如今整个县已经陷入了恐慌。”
说到此处,宋长风顿了顿,深吸一口气,又丢出一个惊天大雷。
“白玉县县令已经决定屠城。”
众人震惊,不可置信的看向宋长风。
“瘟疫已经无法控制,怕此事暴露,白玉县的两个大门早就封死了,没了大夫,城里的上万口人只有等死,白玉县县令于昨日下了屠城的命令,准备杀光所有感染瘟疫的人,将尸体烧成灰烬,以此来阻止瘟疫继续蔓延。”
宋长风说完,大堂里久久没人出声。
那可是上万口人啊,他们怎么敢!
“该死的,这命令是谁下的!”贺北妱气的面色铁青:“陆渟既然以血书求救,就绝不会放任百姓不管!”
宋长风点头:“嗯,应当不是陆渟下的。”
气氛又沉寂了下来,每个人都强压住心里汹涌而出的愤慨,为人父母官,领着朝廷俸禄,却干出如此丧尽天良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