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江雪垂眸轻轻地扫过杜若洲的发顶,微微勾唇,淡淡地抛出一句话,“可你并不简单。”
??!
他说什么?他说她并不简单?
她没有听错吧……她怎么就不简单了……她再简单不过了啊……
闻言,杜若洲惊呆了,也迷惑了,她在心中反复琢磨自己究竟哪里让韩江雪觉得不简单了,然而,她冥思苦想了好一会儿,也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
于是,她只好颇有些心事重重地抬起头,对上韩江雪意味不明的目光,发问道:“师父,你说我并不简单……那我具体是哪里,让你觉得并不简单了呀?”
韩江雪却并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稍稍侧了侧身,拉开了和杜若洲之间的距离,他从乾坤袋中取出一个只有食指大小的玉质方盒,而后轻轻地抬起杜若洲的右手,将那个玉质小方盒放到她的手心。
他微微勾唇,露出一个极其轻浅、又极其美好的笑颜,说道:“这是回礼。”
啊哈?回礼?什么回礼?
不会是生辰礼的回礼吧……这……送他生辰礼,还会收到回礼?!
杜若洲怔了怔,她颇有些不敢置信地低下头,盯着手中那个小小的玉质方盒看了又看,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抬起另一只手,将那个玉质小方盒拿起来。
她刚刚仔细打量过这个玉质小方盒了,在它盒身的三分之二处有一道细小的缝隙,那缝隙环绕方盒走了一整圈,显然是盖子和盒身相接的标志。
只是,她实在想不出来,这样细小的一个玉质方盒,里边装的,会是什么东西……它又能装下什么东西呢……
杜若洲一边在心中苦苦思索韩江雪的回礼会是什么东西,一边伸指捏住了玉质小方盒的后盖,紧接着,她悄悄抬眼,用一种颇为疑惑不解的眼神看了看韩江雪,而后又用一种更加疑惑不解的语气,问他:“师父,这是什么?”
韩江雪并不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让她将玉质小方盒打开来,然后自己判断,“打开看看。”
她怎么觉得,他这是在故弄玄虚呢……
杜若洲在心中小声地嘀咕说,韩江雪送个回礼还整得神神秘秘的,可不就是难以读懂的天书吗……
约莫零点五秒钟过去后,正当她手上稍稍使劲,准备拔开玉质小方盒的后盖的时候,右前方忽然响起几道闷闷的敲门声。
烛照站在杜若洲卧房唯一的出入口处,抬爪颇有些用力地拍了拍前边那扇雕花木门,而后尽量大声、又不会扰民地喊道:“杜若洲……杜若洲……你在里面吗?”
听到它的呐喊,杜若洲松开玉质小方盒的后盖,抬起头,说道:“我在呢,怎么啦?”
闻言,烛照又一次抬爪,稍微有些用力地拍了拍面前的那扇雕花木门,而后询问道:“那……那我现在能进来吗?”
它这个问题问的……让她颇有一种奇奇怪怪的感觉,就好像自己现在正在卧房中做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似的……
杜若洲迅速转过身,向右挪动,挪到玉床中部那只长方形玉枕的边上,而后,她一边侧过身,向后倚靠到床板上,一边用眼神示意韩江雪,让他赶紧下去。
接收到她的眼神示意后,韩江雪伸手拿起搁在一旁的书卷,随手将它收入乾坤袋中,紧接着,他转身走下玉床,走到正前方的玉桌后边,随便挑了个玉椅,坐了下来。
约莫两秒钟过去后,杜若洲盘腿坐在玉床上,右手手上依旧拿着韩江雪给她的那个玉质小方盒,她稍稍偏了偏头,对站在雕花木门后边的烛照说道:“进来吧。”
烛照抬爪推了推前头的雕花木门,发现那木门纹丝不动,它收回前爪,抬起毛茸茸的大脑袋,略有些不满地说道:“你先开门啊……你不开门,我怎么进去……”
啊哈?开门?
她从前怎么不知道这扇木门还需要她从里面打开……
不对,它这话应该不是对她说的吧……
听到烛照的话,杜若洲先是颇有些疑惑不解,但没过几秒钟,她就恍然大悟了。
她转头看向韩江雪,语带犹疑地说道:“师父?”
下一瞬,只听一道极其细微的咔嗒声,右前方那扇雕花木门应声而开。
烛照抬爪推开木门,而后纵身一跃,跃过门槛,来到室内,它一边往前走,一边说道:“杜若洲,你知不知道眼下是什么时辰了……都未时了!”
“到了这个时辰,只怕全忘尘剑宗,就只有你还在卧房了……”
话未说完,它忽然一个抬眼,看见了静静坐在玉桌后边的韩江雪,霎时,它停下往前走的脚步。
烛照睁大了它水汪汪的眼睛,它看着坐在石椅上的韩江雪,颇感惊诧地说道:“江江?你……你怎么也在这里……”
“额……我有些修道上的疑惑,想询问师父……”杜若洲截住它的话头,强行解释道:“然后……师父就来为我答疑解惑了……”
烛照眼带狐疑地转过头,看向盘腿坐在玉床上的杜若洲,它没有在她面上找到任何不对劲的地方,“哦……”
杜若洲生怕它打破砂锅问到底,便迅速转移话题,问它找自己有什么事情,“你突然跑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烛照颇有些用力地点点头,而后抬起前爪,刨了刨地面,说道:“今日,你一直待在卧房,所以不知道……”
话音未落,它又自发地修正了自己刚才的说辞,“也不对,是你一直没有离开凝霰峰,所以不知道……”
啊哈?是凝霰峰外的事情?
它到底想说什么啊……
杜若洲并不会读心术,她实在是搞不清楚烛照的来意,遂直截了当地发问道:“到底怎么了?是宗门里发生了什么大事吗?”
烛照先是扭头看了看韩江雪,而后快步走到玉床前边,仰着毛茸茸的大脑袋,用眼神示意杜若洲,让她凑过来一些。
它这意思……是不想让韩江雪知道?
嚯,了不得,它居然有事情想瞒着韩江雪?
它这动作成功地勾起了她的好奇心……要瞒着韩江雪,到底会是什么事情哦……
杜若洲伸展双腿,转过身,向外挪到玉床边上,“到底怎么了?”
烛照将毛茸茸的大脑袋向前伸了伸,而后非常小声地对杜若洲说道:“我跟你说,你绝对猜不到,今天发生了什么……”
“有话快说,不要在这儿神神秘秘地卖弄关子……”杜若洲并不买它的账,催促它赶紧交代了。
烛照又一次探了探它那毛茸茸的大脑袋,“我跟你说,你绝对想不到……季荷那个坏家伙,居然心悦江江!”
害,她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
搞了半天,就是这芝麻大点的陈年谷子事儿啊……
这还用它说啊,她早知道了,还没穿书前就知道了呢……
得知烛照要说的事情是季荷对韩江雪芳心暗许之后,杜若洲大失所望,她轻瞥烛照一眼,说道:“哦……你要说的,就是这件事啊?”
“这件事情,我早就知道了……”
闻言,烛照先是惊讶地“啊”了一声,紧接着,它忽然向后退了两步,“不应该吧……你是怎么知道的?难道她提前传书于你了?”
啊哈?什么?传书?
怎么可能传什么书哦……她跟季荷哪有什么话好说的……
杜若洲摇摇头,否认季荷提前传书给自己的这个说法,“没有……她怎么可能传书给我,她肯定巴不得和我没有半点关系呢……”
紧接着,她眨巴着眼睛,解释道:“我是从她看师父的眼神里,猜出来的……一般人只有在看心上人的时候,才会有那种含羞带怯的眼神……”
“哦哦……原来是这样啊……”烛照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你该不会也猜到,她跳崖了吧?”
??!
什么?!季荷跳崖了?!
不就是被逐出门派吗……不至于吧……
得知季荷跳崖的消息后,杜若洲颇有些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睛,紧接着,她接连发出了三个疑问,“季荷真跳崖了?她在哪个山崖跳的?她有没有说她为什么要跳崖?”
烛照被她问出的这三个问题难住了,它思衬了好一会儿,才似是而非地答道:“约莫是今日卯时或者辰时吧……这我也不太清楚……反正在我巳时下山之前,她就已经从徵山崖顶上跳了下去……”
“至于她为什么要跳崖,这我就更不可能知道了……我又不是她的什么解语花……”
杜若洲轻轻地拧了拧眉,又问道:“她跳崖的时候,旁边没有人吗?或者,没有人看到吗?”
烛照摇晃着毛茸茸的大脑袋,说此事是在季荷身亡之后才被发现的,“没有……是有个去映月谷采药的外门弟子,他偶然从徵山崖底路过……才发现的……”
杜若洲不知道自己现在应该持有怎样的一种心情,她并没有感觉到大仇得报的快意,同时,也毫不觉得自己应该有失去血脉相连的亲姐妹的悲痛,她沉默了一会儿,才说出一个字,“哦……”
烛照忽然抬起前爪,从不知道什么地方取出一个皱巴巴的信封,它一边将那个信封扔到杜若洲身前,一边说道:“对了,这好像是她写给你的信。”
?什么玩意……
不是吧,季荷跳崖之前,还特意留给她一封遗书?
她可不觉得,这封遗书的内容会是什么悔不当初、忏悔、赎罪之类的……
杜若洲抬起左手,接住那个皱巴巴的信封,她低下头,看了看信封的正面,信封正面正中心的方框中用绢花小楷写着“杜若洲”三个字。
看来,这封遗书确实是留给她的……
不知道信里头,季荷会说些什么呢……
至少从昨天的情况上来看,她尖叫着跑出中正堂……不太像是会接受事实,然后忏悔的样子……
这么想着,杜若洲将右手握着的那个玉质小方盒轻轻地放到玉床上,而后抬手将皱巴巴的信封拆开。
信封中放着一张被折了三折的信纸,她打开信纸,发现偌大的信纸上,只写了三列字。
【杜若洲:希望来生,我不会再见到你,你也不会再遇到我。
我永远也不会叫你姐姐。
季荷书。】
季荷用寥寥几个字表达了她对杜若洲的反感,以及她对自己和杜若洲其实是一对双生姐妹的抗拒。
果不其然,在这封遗书中,季荷并没有表达任何悔不当初、忏悔、赎罪的意思呢……
杜若洲甚至能想到,季荷在写这封遗书的时候,有多么咬牙切齿,她摇摇头,将信纸依照原先的折痕,重新叠成三折的小方块,而后又将那小方块塞回到皱巴巴的信封中。
紧接着,她抬眼看向烛照,它正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眼巴巴地看着她,显然是一副非常想知道书信内容的样子,“你很好奇,季荷都给我写了些什么?”
烛照猛地点点头,表示自己确实是非常非常好奇,“嗯嗯。”
杜若洲将皱巴巴的信封递给它,让它自己拿去看,“你自己看吧。”
烛照便将那个信封顶在毛茸茸的大脑袋上,而后转过身,一溜烟似的跑出了卧房,它的步子快得就好像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在追赶它那样。
它离去后,卧房的雕花木门竟然自发地合上了,与此同时,韩江雪从玉椅上站起身,向前走到玉床边上,他微微俯身,拾起被随意地放在玉床上的玉质小方盒,将它递到杜若洲的身前。
啊这……这……
他走过来,就是为了这事儿?
杜若洲完全没有想到,韩江雪迅速起身、走到玉床前边,是为了将玉质小方盒递给她,心下感到诧异不已,她一边略有些迷茫地眨了眨眼睛,一边抬起手,从他手中接过那个玉质小方盒。
韩江雪长身站立在玉床边上、站立在杜若洲的跟前,他低着头,安安静静地注视着她,他一言不发地看着她轻轻地拔开了那个玉质小方盒的盖子,而后又一言不发地伸出手,接住了她失手摔下来的那个玉质小方盒的盖子。
杜若洲颤抖着手,不敢置信地盯着手中抓着的那个玉质小方盒,不,那不是玉质小方盒,更确切地说,那是韩江雪凭借他曾经看到过的她的记忆,仿制出来的二十一世纪的口红。
但光凭短短的一段记忆,他并没有办法全面地复刻出二十一世纪的口红,比方说,因为杜若洲记忆中的口红是已经悬好的、可以直接上嘴涂抹的,所以,他复刻的这支口红,并不具备通过旋转盒身尾部,使口红柱体上下移动的功能。
身在这个修/真/世/界中,他不可能知道口红……
除非……除非是之前在乱魔天山洞中的那次……那一次,他查看了她的记忆……
只有这种可能了……那么,他应该已经知道她这具身躯中装的并不是原主,而是一缕从二十一世纪穿进来的魂魄了……
数十秒钟过后,杜若洲缓慢地抬起头,对上韩江雪那双凝亮如星河的浅茶色眼眸,颤抖着声音,说道:“你都知道了……”
韩江雪轻轻地抬起她的左手,将他刚才接住的那个玉质方盖,放回到她的手中,他微微颔首,肯定了她的说法,“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