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夫子又来了——一木森
时间:2021-03-04 09:48:58

  眨眼都来不及,小身影就往下一闪而去。虽然看不见她下坠,可耳边却能听见她尖锐哭声在随着下坠越来越远,而孟鹤棠的身躯,也随之慢慢弯下去,似在欣赏他妹妹掉下去的姿态。
  接着那哭声徒然一止,像被人硬生生地掐断一样,突然间就没了声息,四周除了呼呼的风声,一片静谧。
  而弯腰看下面的孟鹤棠,好似下面有什么很好看的东西,把他所有注意力都吸引住,久久凝滞在那里,一动不动。
  一股阴寒从上官鎏的尾椎骨直蹿上他的心头,抓着孟鹤棠肩膀的手,如被烫到般倏然抽走,踉跄地向后退开两步,方才还阴狠盯着孟鹤棠,此时眼神却是惊恐混乱。
  “你……你看什么看那么入迷?你知道自己干、干了什么吗!”
  “知道啊,不是帮妹妹滚山坡吗?”孟鹤棠声音如常清朗,缓缓回过头来,呆呆愣愣地看着上官鎏,咧牙一笑:“妹妹真的不哭了,看来是真的很好玩……”
  看着那森森白牙,以及无神涣散的大眼睛,上官鎏艰难地咽了咽口水,正不知说什么好,孟鹤棠忽然道。
  “我也想玩一次,可以吗?”
  上官鎏嘴唇抖了抖,正想说不可以,那孟鹤棠已回转了身,毫不犹豫地往外跳了下去,动作比方才还要迅速干脆,还没看清什么,纤瘦的身影倏然就消失在崖上。
  “喂你——!”
  上官鎏惊恐大叫,忙跑到悬崖边往下,发现从这里看根本看不到底,视线被下方一块崖壁上凸出的大石挡住了,看不到任何人,也没有看到任何血腥画面。
  “快来!”上官鎏立马叫来一直待在后头的车夫:“下去看看伤的重不重!不管怎么样都要带上来!”
  那车夫看到下面这般高峻陡峭,宽大威严的脸上顿时面无人色,支支吾吾地直往后缩:“这、这叫小的怎么下去啊……”
  “人家小孩都跳下去了!你肯定也能下去!”上官鎏急地声音都变调了:“快啊!人命关天!你要不下去,我让你全家陪葬!”
  可不管他怎么威胁,怎么踢打,车夫都不肯跳下去,最后只好两人一同从山路上下去底下,寻找孟鹤棠和他妹妹。
  然而,他们两人还没走到悬崖下方,经过一条浅浅的山涧时,忽然瞥见水中蹲着个小孩,定睛一看,正是孟鹤棠。
  他背对着这边,差不多下半个身体都蹲在了水中,从后面看,能看出他刚刚狠狠摔了跤,或从山坡上滚下来,浑身脏泥乱草,肩膀处的衣服被擦破,露出一片擦伤渗血的痕迹,头上的发髻也歪了,乌发微乱地垂在肩侧。
  而他怀中显然还抱着个人,从后面看,只看到一双没有穿鞋的脏脚丫,小小圆圆的,正软软地垂在孟鹤棠身外。
  他抱着这个失去了鞋子的小婴孩,念念有词地不知在洗着什么,从他身下淌过去的溪水掺杂着刺目的红。
  上官鎏有些不敢过去,用力将车夫推了过去。
  车夫也极不愿,但又不能不从,只好缩身走过去,一边走,一边轻声喊:“少爷……少爷?您没事吧?”
  孟鹤棠缓缓就回过了头。
  他额头处有一片面积挺大的擦伤,有血从上面渗流到了颊上,除此之外看起来没其他伤。
  可他看起来却是没有了三魂七魄的空壳,双瞳涣散无光,脸上交错着脏乱未干的泪痕,那模样,比他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显得痴傻呆滞,再寻不到一丝一毫神采。
  车夫看着这丧地比阴曹地府的鬼还要瘆人的脸,浑身打了个寒战,都不敢走太近,隔得远远地幽幽问他:“您,您在这做什么啊……小姐她还好吗?”
  他失血的嘴唇微微地张了张,声音里含着迷茫无助。
  “妹妹出了好多汗……整个头发都湿了,我怕被娘亲责备,所以给她洗洗……”他说着说着,眼泪便从眼眶中涌了出来,声音也变得哽咽破碎:“可是……不管怎么洗,她的头发还是那么脏……”
  出汗?车夫和上官鎏听到他说妹妹只是出了汗,几乎喜出望。
  难道妹妹她没有受伤?
  两人也顾不得溪水会弄湿衣服,忙不迭提着袍子快步过去看,这一看,只听“啊——!”地惨叫,两个高大的男人竟像抽了骨头似的,踉跄跌进了水中。
  只见孟鹤棠托抱着一个没有了半边脑袋的小女娃,小女娃的脸已扭曲变形,看不清原本的面貌。
  而她那还剩一半的脑袋更是一片血肉模糊,不住地有什么粘稠物从里流淌,顺着长发缓缓滴进水中。
  他们吓地发软无法站起,而孟鹤棠却熟视无睹,回过头去,继续耐心地给他怀中的人舀水冲洗头部,嘴里念念有词。
  “芸芸乖,哥哥洗干净了,就漂亮了,待会儿回去,娘亲就不会责备了……”
  上官鎏虽然被吓的够呛,但毕竟阴损事干得也不少了,没两下便冷静下来,很快意识到,这个孟鹤棠是真的废了,眼下最重要的是必须和他撇清关系,不然,他现在的官职可就不保了。
  他的祖母本就对上次他跑到孟府去打杀而生了气,这回祖母要得知孟家小姐被他害死,那她老人家以后都不会兜着他了!
  他深吸口气走过去,来到孟鹤棠身旁,一脸凝重地对孟鹤棠说:“鹤棠,你妹妹她受了重伤!你看,她都昏迷不醒了。”
  孟鹤棠猛地吸了口气,一脸惊慌地看着腿上残缺的人儿:“她,她怎么会变成这样?爹!刚才她还好好的,玩滚山坡玩的可开心了……”
  “肯定刚才她自己把自己磕到了!”上官鎏一脸无奈心痛:“或者是你推得太大力了,害得妹妹昏迷不醒。”
  孟鹤棠听了,哇地就哭了出来:“不是我!我没有大力推她,我只是轻轻地推了一下!”然后焦急地抓住上官鎏的衣服,沾满了血和不明粘/液的手一下子就将上官鎏洁净的衣袍糊地肮脏不堪:“爹你要给我做主啊!不关我事啊!不然娘亲要责备我了!”
  “我、我给你做主!你你先把手放了……给我放了!”
  上官鎏艰难地将自己的衣袖抽回,深吸口气地迅速镇定自己:“你听爹说,记住爹说的话!你妹妹是她自己摔下去的,我们所有人都看到了!”
  他睁大了眼,狠狠看着孟鹤棠黑洞无光的眼睛,咬牙一字一顿道:“记住了吗,你妹妹,她是自己贪玩摔下去的!和你还有和我,都没有关系!”
  作者有话要说:要是小心脏看疼了,我给你摸摸……猜猜孟鹤棠为何真的把妹妹扔出去?
  第二更在今晚11点前发!
  小可爱千万别以为放完番外就结局了,后面还有大型追妻火葬场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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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番外三他不能说的秘密
  就这样,上官鎏带着一身血腥臭气的孟鹤棠,以及一具残缺的女童尸体回了上官府。
  康氏见到出去时还粉团般可人的女儿变成了一具又湿又脏的残尸,顿时崩溃,在上官府内呼天抢地。
  她指骂上官鎏目无王法,歹毒无比,把她的儿子抢走弄傻了不够,唯一的女儿又在他手上不明不白地死了,丢回一具残尸给他们孟家,她现在就去都城告御状,不管他手上究竟抓着他孟家什么把柄,她就是拼了这条命都要让他血债血偿!
  然而没想到,孟鹤棠自己跑过去对康氏大声道:“娘亲!不是爹把妹妹弄死的,是妹妹自己贪玩滚山坡摔死的!”
  康氏绝望地指着痴蠢不懂是非黑白的亲儿子,大嚎三声,昏了过去。
  虽说孟鹤棠会帮自己说话这一点让上官鎏松了口气,但是也让他更加笃定这孟鹤棠做不得儿子,他已经失去了人性,留着这种人在家里,迟早会出大事。
  想到这两年,为了得到这个孟鹤棠,家里鸡飞狗跳,最后什么好都没得到,最后还惹了一身腥,顿时茅塞顿开,亲手写下了与孟鹤棠断离养子养父的契约公文,到府衙找有权威的人做证明人,并当面签字画押了,他便立即着人将康氏与孟鹤棠,还有一副装着小女尸体的棺材,一并连夜送回了崇延。
  当上官家的马车将人和棺材放下,呆头呆脑的孟鹤棠站在孟府门前,看着马车避瘟似的掉头就走,很快消失在街道尽头,他才慢慢地走近孟府大门。
  随着大门缓缓关上,越朝里走,他的脚步也越发变快,发红的双眼凝了泪,颤抖的嘴唇欣喜若狂地呼喊。
  “芸芸——!”
  他冲进后院花园,看到了花团锦簇之中,师父吴闫真与康氏正在交谈,身边还有两个女仆,其中一个女仆怀里正抱着一个软软趴在其肩上的小人儿。
  “芸芸!”孟鹤棠箭一样迫不及待地扑过去,拉下女仆的手臂,小心翼翼地将她怀里,半耷拉着眼浅眠的人儿抱了过来。
  “少爷……”
  抱小娇芸的女仆似乎不太愿意把小娇芸交给孟鹤棠,神色满是担忧,身旁的吴闫真轻拍了拍她,朝她摇头,她才闭上嘴恭敬地退到一边。
  得知儿子夫人回来的孟均急急忙忙赶来,见到这画面也是吓了一跳,走过来经过吴闫真的时候,用担忧的眼神与吴闫真略显凝重的目光对视了一下。
  孟鹤棠根本没注意到这些,他全身心都在妹妹这里,一抱到身上,就发现妹妹轻了许多,再看她的脸,才几日不见,那包子似的鼓鼓圆脸就已经没了,脸颊是从未有过的瘦削,深陷的眼窝透着明显病色。
  但是不论如何,人终究是保住了。
  回想起那天在悬崖上,他绝望地起了自杀的念头,想带着妹妹跳下去,一死了之,弯身看下去的时候,蓦地看到师父与同门兄弟的身影。他瞬间明白师父是让他将妹妹抛下去,他们会把人接住。
  那悬崖当真极高,他们虽然分散在树梢上,和陡峭的崖壁上,可是,那山壁乱石奇多,妹妹那么小那么软,就是一点点碰撞,都会手脚骨折,内脏震裂。
  然而他没的选了,他只能是放手一搏,于是他尽量把妹妹抛远些,并大声喊叫提醒下面的兄弟。见他们果真接住了妹妹,才松口气跟着跳下去。
  跳下去的时候,他因为精神几度绷紧放松,整个人已频临昏倒,根本无法对付这峭壁,于是下落到一半的时候,他徒然失去了意识,直接倒在坡上,滚了下去,身上的伤便是这样得来。
  好在吴闫真猜到他会跟着跳下来,早在悬崖中间等着,见他竟滚下来,迅速飞身救人,才没发生严重的摔伤。
  吴闫真将他唤醒,告诉他妹妹无事,只是吓昏了,已让二师兄冯四余带走救治,让放下心来了。接着他将一具穿着妹妹衣服,没了半个脑袋的女童尸体交给他,说这是刚才来的路上遇到的刚下葬的童尸,让孟鹤棠好好利用,吓唬吓唬上官鎏,争取让他因此事彻底放弃你们孟家。
  孟鹤棠听从师父的指引,在山涧吓倒上官鎏,再与他娘亲康氏联手演了出他没人性的戏码,让他对自己的疯癫再无半点怀疑。
  如今历经万难,终于归于安定,孟鹤棠抱着妹妹甜软有温度的小身子,只感到无比的幸福,湿润的眼眶里含着丝丝甜蜜。
  这是他用命保下了的妹妹,他发誓,没人可以再伤害他的妹妹。
  身旁的吴闫真思虑了一下,走近两步:“鹤棠,为师有事和你谈。”
  孟鹤棠正要望向师父,然后发现怀中的小团子似乎醒了,在他臂上软软地扭着身子,他便有些不舍得移开眼睛了:“好,师父稍等片刻……”
  然后,怀中的小脑袋歪了歪,缓缓睁眼看向了他。
  孟鹤棠本不想扰了这份安静的幸福,见她抬头看自己,便冲她温柔一笑:“芸芸,哥哥回来……”
  然而没想到,小娇芸刚听见哥哥两个字,双目蓦然大睁,发出凄厉的尖叫,吓得孟鹤棠狠狠一抖,心像没了一样:“芸芸?你……你怎么了……”
  可小娇芸根本不听他的话,就是不停挣扎哭喊,很快她的脸如无法呼吸般变成紫绀色。
  这个场景为何那么熟悉。
  孟鹤棠浑身颤抖地耐心哄着小娇芸,身旁有大人伸手过来要将她抱走,被他嘶声吼退:“走开!!”然后再转向妹妹,苍白地一遍遍告诉她。
  “芸芸你看看我,我是哥哥啊……你不记得我了吗?你最爱的哥哥啊……”
  她却挣扎地像有恶鬼要吃她:“我不要!!我不要哥哥!!”
  这句话如同一把刀,深深插入孟鹤棠的心,将他的心剖地鲜血淋漓。
  他不能置信地睁着猩红的眼,看着别人将她抱走。而小娇芸一离开孟鹤棠,立刻就停止了挣扎,像抱着救命稻草一样死死将自己埋在那人怀中,剧烈地抽着噎,却一动不敢动。
  就像那天,面对要伤害她的上官鎏,她也是这般死死抱着他,害怕他将她丢掉。
  孟鹤棠瘦削的小身躯软软跪倒在地,嘶声痛哭了出来。
  他明白了妹妹为何会变成这样了。
  因为在她最恐惧,最需要他紧紧抱住她不放的时候,他把她丢下了。
  把她远远地,丢向了可怕的深渊。
  她美好而纯白的世界已经被他毁灭。他在她的世界里,已经变成和上官鎏一样的恶魔。
  “芸芸……我是哥哥啊……你看看我……我是哥哥啊……”
  不论他如何哭喊,如何哀求,妹妹都不会再看他一眼。
  孟娇芸因那件事精神上受到了严重摧残,整日精神恍惚,不肯下地,又不吃不喝,不管谁来了,她都不爱搭理,最害怕的便是听见哥哥两个字,听见哥哥的声音。
  艰难地熬了几个月,她身体变得极坏,连最爱吃的包子,也吃一次吐一次。
  在她弥留的时候,所有人都围坐在她身旁,孟鹤棠戴着一个小猫的面具挤进来,握住她只剩一张皮的小手,对她哑声喊“喵……”,没想竟让很久都不曾睁过眼的小娇芸睁开了眼,朝这个小猫面具甜甜地笑了,然下一瞬,她的嘴角便松了下去,乌黑大眼中的光,如烛火,被风轻轻带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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