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莉丝扬起嘴角：“好。”
路德顿了顿，又添上一句：“要小心利维坦，或许其他恶魔会顾及身份，但利维坦……”
“嫉妒的化身，我知道，”莉莉丝打断他，“利维坦会用尽一切手段铲除令他感到碍眼的存在，对吧？”
“可您忘了吗？”她继续道，“我来这个副本的目的——就是为了杀死他啊。”
让七大恶魔死于一小小女巫之手，这种屈辱的死法将会是她送给利维坦最适合的礼物。
路德的态度显然是不赞同的，但莉莉丝不在乎，她的心中燃烧着一团永不熄灭的火焰，就连恶魔也束手无策。
而这团火焰的名字为
复仇。
“凡凡，该去上课了。”
少女从镜中收回目光，淡淡应了一声：“恩。”
等身镜里倒映出一个苗条的身影，柔顺黑发在脑后梳成一个清爽的马尾，巴掌大的脸上镶嵌着精致的五官，尤其是一对浓密的乌眉，斜斜飞入鬓间，似乎昭示着主人不羁的性格。
令莉莉丝没有想到的是，施凡竟是个女孩，打扮得倒挺男性化——宽松的上衣，款式肥大的运动裤，袖口还留有一些鲜艳的油彩，她盯着那鲜艳的绯红许久，想不明白原主是从哪里蹭来的颜色。
施凡的母亲是一个面容和善的妇人，见她看袖口，跟着抱怨起来：“都说叫你画画时候注意点，怎么又把衣服弄脏了？妈妈洗衣服也很心累的好伐。”
她递过来一个布包：“喏，快去上课吧，免得又抢不到好位子。”
莉莉丝伸出手，状似若无其事地扫了眼布袋的内容——一个塑料空罐，一把大大小小的画笔，还有许多叫不上名号的东西，她不由露出几分诧色：“等等……我去上什么课？”
“唉？”施母比她更加惊讶，“不是你要去的绘画课吗？还跟我吵了一个星期，”提到这她就来气，“学什么画画呀，高考又不考这，拿学习的时间去学画画，我看不到期末考试你的第一名宝座就要被人抢走！”
但她埋怨归埋怨，却还是帮莉莉丝穿上大衣，又掏出两个口罩：“拿着吧，”哼声道，“今天不许晚回家，明天还要上课呢。”
“恩，”莉莉丝有些不习惯她的靠近，动作笨拙地往后退了两步，瞥到镜中穿着厚重大衣的自己简直像头小熊，“……那我走了。”
施妈追到门口：“不许和老师顶嘴！饭要好好吃，我会打电话的！”没等到莉莉丝的答复，声音陡然拔高，“施凡！听到没？！”
“知道了！”
莉莉丝怕她再嚎，被迫无奈只能回了一句，又扣紧书包带，急急忙忙溜了。
一开始她还在思索该怎么找画室，好在此处并非真实世界，副本也不会在这种小事上为难她，等莉莉丝的脚一跨出房门，眼前景象陡然一变——她在一间拥挤的教室中落下。
“施凡？”一个打扮邋遢的中年人走过来，用卷成一根棒的书敲敲她脑袋，“又迟到了。”
莉莉丝明白她应该是直接转到了画室，侧头躲开老师的攻击，随处找了个个空位坐下。
“同学，这是我的位置。”
一道冷淡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她扬起下巴，余秋的脸部被光线所遮挡，投下灰暗的阴影。
“啊，抱歉，”莉莉丝站起身，“这里没放东西，我还以为没人。”
余秋没有吭声，径直从她身侧走过，仿佛她不存在般，莉莉丝耸了下肩膀，侧身让开。
说起来，刚才余秋好像喊她“同学”，他们分明是同班同学，怎么在画室里余秋非要装出一副不认识的态度？
——这么看来，他还真是不待见施凡。
莉莉丝为自己拿到一手烂牌而摇了摇头，正准备在旁边的空位子坐下，眼角扫到一样东西，放下笔筒的手忽然一顿。
“这是什么？”
她指着余秋的包，而后者则做了一个令她意想不到的动作——余秋一把抄起那挂在书包外的挂件，粗鲁塞入包里：“没什么。”
“我看到了，”莉莉丝穷追不舍，“是个披红被单的男人。”
余秋：“……”
他青筋一跳，忍不住纠正：“不是红被单，那是披风！”
“差不多嘛，”莉莉丝无所谓地摆摆手，“反正都是红色。”
“你……”余秋似乎被她气得不轻，胸脯上下起伏了好几次，才一字一句道，“阿尔法先生是英雄——英雄都披斗篷，而不是被单！”
“哦？”莉莉丝故意道，“我不信，你见过真正的英雄吗？怎么知道他们不穿被单？”
余秋深吸一口气，他似乎在拼命抑制住想按着莉莉丝的头在地上摩擦的冲动，冷冷道：“虽然我没见过真正的英雄，但漫画书里都这么说。”
他干脆拉开书包，抽出一本花花绿绿的书册，上面画着一个身披红斗篷的男人，“你看，这就是阿尔法先生——《无名英雄传》，”顿了顿，“算了，反正你也不知道。”
漫画书却被一只细白的手按住，余秋一怔，对上一双猫儿似的眼。
“我知道哦，”莉莉丝眯起眼，“这本书讲的是一个英雄隐姓埋名在人类世界的故事吧？”
“你……”余秋愣愣道，“你怎么会知道……”
妈妈不是说，像施凡这种常年年纪第一的孩子平常只看辅导书，从来不会碰漫画这种垃圾吗？
“因为——”莉莉丝拖长声音。
“我的梦想，就是当个漫画家啊。”
第62章 余春哥哥
莉莉丝没有说谎。
最起码,她附身的这个施凡的梦想是当一名漫画家。
在来画室之前，莉莉丝先翻找了遍施凡的卧室，从她的抽屉里发现了数本绘画手法,而书架上排放整齐的也并非参考书，而是数不胜数的漫画。
再结合施妈妈的话,很简单就能推出施凡的理想——她想学习画画。
但余秋仍没有信她,莉莉丝勾了下唇，是啊，当一个长期相互竞争第一名的对手告诉他，自己将来想做漫画家，任何人都会怀疑这是否只是一个为了让他放松警惕的谎言。
她从玩家那里听了一耳朵，这些学生们似乎面临很大的压力,为了争一分之差可以熬夜到天明，刷无数过往考题，如果施凡搞掉一直跟在她屁股后的余秋,其压力一定会减少很多。
余秋定是有相同的猜测,眼中闪过一抹不屑：“你当我是傻子吗？我可都听到你和老师说的话了——你学画画分明是为了能艺术加分！”
像是早就料到他的质问,莉莉丝有条不紊道：“哦？那看了这个你还这么想吗？”
她从布袋里掏出一个文件袋，不由分说地塞入余秋怀里：“看看吧。”
“……这是什么？”余秋用两根手指提起文件袋,狐疑看向她。
“你自己看嘛，”莉莉丝笑道，“是好东西哦。”
余秋犹豫瞥了她一眼，才缓缓拉开文件袋的拉链，露出里面一沓花花绿绿的A4纸，他随意抽了张扫了一眼，目光忽然顿住。
“这是……”
“是我自己画的漫画，”莉莉丝道,“名字叫《无名英雄》。”
她微微垂下眼帘，视线落在余秋猛然抽紧的手指上。
其实施凡画了很多草稿，莉莉丝全部翻了一遍，才导致她上课迟到。
施凡应该对英雄题材不感兴趣，她翻了几大本的草稿，才找到这薄薄一沓，但望着余秋微微颤抖的双唇，莉莉丝轻抿了下嘴。
——看来她赌对了。
莉莉丝相信，每个角色都有存在的必要，既然施凡能出现在余秋的梦中，那最起码她对余秋有一定的意义。
至于这个意义是针对竞争对手的敌意，还是其他的可能性，则需要玩家进行调整。
想到这里，她俯身抽回画稿，这个动作引得余秋一愣：“做什么？”
“看你的反应好像不怎么样，”莉莉丝故意摆出一副失落的表情，“看来我还是不适合画画啊。”
这句话像是刺到了余秋的某个点，他忽然一把夺回莉莉丝的画稿，微微瞪起眼：“谁这么说的？！”
“妈妈啊，”莉莉丝故意道，“还有老师，朋友，”圆圆的眼眸转向余秋，“就连你不也是吗？”
余秋：“我？”
“你刚才一定想——施凡在说谎，女生怎么可能喜欢漫画，而且还是热血少年漫，”莉莉丝盯着他的眼，慢声道，“‘她一定在骗我’，对吧？”
绯色如同爬山虎般在余秋的脸上蔓延，他局促地避开视线：“我……没有……”
莉莉丝哼了一声，“随便吧，”从余秋手中拿回画稿，“不喜欢就算了，还给我吧。”
少年像根木桩似地立在原地，踌躇了几秒，咬牙道：“等等！”
莉莉丝眯起眼，在回身的一刹那又掩饰好脸上好整以暇的笑容：“恩？”
“你的漫画不……难看，”说出这两个字似乎让余秋用了极大的力气，他不情不愿道，“虽然分镜还些生涩，动作不够熟练，线条也很生疏……”
莉莉丝：“……请问这是你夸人的方式吗？”
“但！”余秋忽然提高嗓音，在发现引起画室其他人的注意后又慌忙压低声音，“你的故事很有趣，人物也很生动，总之……”他抓了下头，似乎在为无法找到贴切的词语而烦躁，“就是……”
“技艺可以磨练，但只有才能与热情才能开花结果。”莉莉丝低声道。
余秋顿住了，慢动作回放似地侧过头，眼中写满不可置信与欣喜。
“这是……”他激动地低声道，“是阿尔法先生的名台词！”惊喜看向莉莉丝，“你居然知道！”
莉莉丝：“嗯哼。”
——其实她不知道，但谁让余秋在书包上挂了词牌挂坠，不用白不用嘛。
她笑眯眯道：“那你呢？”
不知这句话哪里出了问题，余秋忽然像只漏气的气球般瘪了下去。
“我……”他低声道，“我也想当漫画家。”
看出来了，莉莉丝默默侧了眼余秋的被用到只剩下头的铅笔，以及书包里厚厚一沓草稿：“那我们可以一起学习。”
“不，”余秋摇头，“不行的，哪有那么简单。”
注意到莉莉丝疑惑的目光，他扯了下嘴角，露出一丝勉强的笑容：“妈妈不许我画画，她认为这是在浪费时间，有这空不如多刷几套题。”
莉莉丝眨眨眼，是哦，余母在这事的态度上远没有施母来得开明。
“就连这个绘画班也是，”余秋继续道，“妈妈以为我在上数学课，但其实……”他犹豫了下，“我偷偷把数学课的学费用来交绘画课。”
莉莉丝：“哦豁。”
小朋友年纪不大，胆子倒挺足，莉莉丝不由多看了他一眼——既然这么喜欢画画，甚至都做到了欺骗的地步，为什么却不肯把话和余母挑明？
“不行的，”余秋摇了摇头，莉莉丝才发现自己不小心将疑问说出口，“妈妈她……和她没法讲道理。”
“在她眼里，只有沿着她给我安排的路线走才会得到正确的人生，”余秋垂着头，“报考私立高中，再去国家重点大学，最好学医科，这样有就业前景，而且她也能和邻里，和爸爸炫耀……”
看，我领养了三个孩子，各个都那么有出息，就算生不出亲生，也……
余秋忽然痛苦抱住头，蹲在地上：“啊……”
如果当初没有被余母选中，没有离开那个孤儿院就好了，这样他也不必将心爱的漫画藏在高楼，强迫自己读那些看不懂的文学作品。
“那些都是快餐文学，对学习一点帮助都没有！”余母如是道，“像你们高中生，就该读世界名著，读史记，其他的都是垃圾！”
这样说着，她将从余秋房中搜出来的十几本漫画全扔进垃圾桶，仿佛它们跟一包臭气熏天的垃圾一般无二。
一张被扯坏的纸页飘曳落在地上，他低下头，阿尔法先生的脸正对着他微笑。
啊……阿尔法先生，如果这个世界真的有英雄，那他什么时候才能获得救赎？
——从那潭泥泞的，深幽的，粘稠的沼泽中脱身。
“余秋？你怎么了？”
忽有一道清亮声音落下，余秋茫然张开眼，对上莉莉丝逆光的脸。
“不舒服吗？”莉莉丝撑着膝盖，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如果身体不适的话，还是请假去看医生吧。”
这个提议却被余秋第一时间否决了：“不！”微微缓了语气，“我只是有点头晕，昨晚没睡好而已。”
他要珍惜绘画课的每一分每一秒，因为不知何时这件事会在余母面前暴露。
最起码……他想多靠近点梦想。
莉莉丝皱了下眉，但也不再坚持：“好吧。”
她刚转身坐下，不远处走来一道身影——不修边幅的中年老师摸着鼻子，试探看向余秋：“余秋同学，能打扰下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