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如果鳞片脱落,或者蛟龙力气太大,将断剑彻底折断,她将会被甩下来,这一甩,就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有好运气爬上去了。
于是她闷了口气,把那把剑给□□了。
这一拔剑,险些被蛟龙的翻腾甩下来。
蛟龙怒吼着,翻滚着,江如画在水中被它这激烈反抗弄得头昏脑涨。
她咬咬牙,最终还是将自己右臂的骨剑插了上去。
这下好了,只要她的骨头不断,蛟龙的鳞片不掉,她就不会掉下去。
但是她可能真的低估了自己骨剑的坚韧程度,这一插,就见血了。
江如画懵了。
蛟龙嘶鸣着向墙壁撞去,这放在别的东西身上明显已经是要同归于尽的架势了,但是蛟龙这皮糙肉厚的,一头撞过去,只会把江如画撞成人肉饼。
江如画只能用左臂一挡。
左臂的骨盾传来锥心刺痛。
骨盾碎。
蛟龙见还没撞死她,躲过孟婷的短剑雨,又向着墙壁冲了过去。
江如画半跪在它脑袋上,迎着极大的冲击力,将右脚的骨刺插在它脑门上。
给你做个针灸!
这个针灸倒是管用,蛟龙痛得顿了一瞬,也就是这一瞬,江如画的骨盾迅速重整恢复。
又是毁灭性的一撞。
江如画已经全然忘记了周遭的一切,脑海里唯有一句话,“控制它”。
她将右臂的骨剑自龙头上拔出。
随后以血肉模糊的手抓住了龙角。
剑冢中的萤火摇摇欲坠。
江如画传音里的声音都变成了嘶吼:“别动!”
蛟龙又是愤怒又是无能为力。
它咆哮着:“这是我们的东西!这是我们的剑!为何要掠夺属于我们的东西!”
“我们?”江如画愣了一瞬。
“我是鱼人族的守护者,这里是鱼人族的故乡!掉落在此地的东西自然也是我们的!”那蛟龙振振有词。
江如画在喘息中翻了个白眼。
看来路不拾遗什么的在这条蛟龙面前什么都不算。
只要是掉在它面前的,那就是它的东西了。
江如画道:“无妄剑冢之下的土地是你们的,但是剑冢却是修士遗留。”
“剑有灵识,愿意跟随我们走,它不是属于你的。”
江如画死死抓住龙角。
这条蛟龙是机缘巧合由蛟化龙,而这机缘巧合正是因为无妄剑冢中的灵气。身为龙喜爱闪耀之物,身为蛟得了提升的利益,自然不愿意将这剑冢给别人。
它的声音震耳欲聋:“那剑也不是你们的!”
伴随着这一声,它再度向墙壁撞去。
江如画几乎要睁不开眼睛:“剑是属于它自己的!”
就在江如画这一句话出口的一瞬间,清河剑悍然而动!
上面的魂灯将要倾落!
江如画想起岸上的鱼人族,大吼一声:“别动!”
清河剑果然没有再动,看来剑真的有灵识。
远在无赦天的喻奚在湖边正愉快溜鹿呢,此时忽然身形一晃。
仲温书连忙搀扶他:“怎么了?”
喻奚咬牙切齿扶额角。
“没什么。”他有些狼狈地回复,飞身回到了自己的小竹屋子里打坐。
他闭上眼睛,眼前就是一片黯淡。随后他看见了那一头蛟龙上的少女。
他强行将自己从那场景里抽回。
江如画便看见清河剑那一瞬间的光芒大盛消失在眼前,又缓缓插了回去。
孟婷也愣在原地。
清河剑在那一瞬化为了一柄废剑。
毫无灵力,如同废铁。
江如画身上伤口的血还在流,可是清河剑就这样永远地黯淡下去了。
江如画右臂干净利落地一划。
她交代孟婷:“带它上去!”
江如画便跃下了龙头,顺着龙须滑到了蛟龙的爪下,又是一划。
这一下是用了狠劲儿,江如画的骨剑断裂。
不是磨损,是从中间生生折断。
她迅速修复,倒挂着脚踢上蛟龙的伤口。
孟婷对着伤口放出玄色短剑。
蛟龙就在这一瞬冲出了水面。
谢无杳还没看清,虞望暮就已经动了。
金光长剑出剑锋利迅疾,攻势猛烈,高有数丈的剑阵浩浩荡荡,压倒千军。
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
虞望暮意动,江如画一跃。
金光长剑刺透蛟龙周身。
这一瞬间,旭日东升,拨云见日。
江如画落进了虞望暮怀中。
她脸上的骨质覆盖半面,看上去分外可怖。
她右臂的剑划破虞望暮的小臂。
骨刺,骨盾在卸下防备后都收起了。
她望着虞望暮的下颌,喃喃道:“师兄,我做到了。”
虞望暮捂住了她的眼睛,温暖的手掌覆盖在她冰冷的骨质上。
随后长剑如光成线,随后成网,一声巨响,尘埃落定。
江如画闭上眼,可以透过自己的眼皮和虞望暮的手掌看见一点朦胧的橙色光芒。
海岸上的人都被这剧烈刺眼的光线照耀,遮住了眼睛。
而江如画的眼前忽然一黑,随后又是光明大亮。
而后她的骨质面具总算收起,虞望暮的手掌也挪开了。
谢无杳本就是盲人,日常虽然能感受光,却看不见。而今日恰巧为了看天字诀的画面,毫不吝惜灵力地开了天眼。
那一幕简直永生难忘。
半空中的少年在金光中的剪影,他怀中少女飘散如同即将燃烧的长发。
她手臂划过他身体流下的鲜血。
他微微低下头的侧脸。
二人的衣裳看不清颜色,就在这极致的光辉中融为一体。
随后长剑一收一放,旭日东升。
少年的手掌捂住少女眼睛,随后他虔诚印下一吻——落在自己的手背之上。
隔着光辉,隔着掌纹,亲吻她的眼睛。
天光大盛。
仿佛一切都没发生,如同一切都是那极致光辉中的幻梦。
虞望暮抱着江如画落地。
江如画方才出海的样子比蛟龙看上去更可怕,浑身是血,满身露出皮肉的白骨。
如今到了眼前,虽然白骨收了回去,但骇人的伤口还在。
江如画的声音很弱,很委屈:“痛死我了。”
虞望暮顿了顿,道:“忍一忍。”
“好丑啊。”她有点悲伤,“别人出剑又帅又好看,我为什么像个瑞士军刀一样……”
谢无杳听她这么说,哈哈大笑:“得了小师妹,你刚刚还是很帅的。”
江如画难过:“有点丑。”
“不丑。”虞望暮认真道,“很好看。”
“就像一把长剑一样。”他补充道。
江如画愣了愣,随后回忆了一下自己扑腾来扑腾去的样子:“你骗我。”
还有像一把长剑一样是什么直男剑修式夸赞啊!
虞望暮不说话了。
江如画闭上眼睛:“你看我都丑到你不想说话了。”
她悲戚:“丑就丑吧,反正分配的道侣,怎么也不会单着。”
虞望暮抿唇。
谢无杳努力憋笑。
“啊,万一因为我这次毁容了,给我一个不好看的道侣怎么办啊。”江如画觉得好难过。
“这算工伤吗?”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虞望暮打断了。
“算,”少年声音平静,表情认真,“到时候把我分配给你不就行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一道送命题
师兄:除了我你还想要谁?
第55章 为你而输
“啥?”江如画困惑,“你不是都有分配的小姐姐了吗?”
虞望暮不语。
孟婷此时招呼大家:“剑冢!剑冢!”
剑冢被蛟龙冲破了,而蛟龙此时正奄奄一息躺在波浪之中。
它也没受什么重伤,只是因为不断的挣扎在虞望暮织造而成的金色大网中划破了身躯,而大网越收越紧,勒得它这样罢了。
江如画脚都是软的,此刻爆棚的灵流还在她经脉中此起彼伏,她惊险地控制住了,对虞望暮道:“清河剑方才看着不对劲。”
虞望暮皱眉:“哪里不对劲?”
“它本来是和我有感应的,但是方才它黯淡下去之后,感应就消失了。”江如画忧心忡忡,“它不会没看上我吧?”
“不可能。”虞望暮笃定道,“从未有过这种先例。”
他低头问江如画:“还能站得起来吗?”
江如画哀怨看他:“勉勉强强。”
虞望暮见她这副样子,又想起她御龙出水的那一刻,抿唇。谢无杳上前来:“望暮,你把小师妹交给我,你下水去看看吧。”
谢无杳此时神色肃然,准备伸手接过江如画,虞望暮将手一收,道:“我带着她一起下去。”
这平静无波的声音还在耳畔,谢无杳面前的人就不见了。
谢无杳叹口气。
周遭的议论声此起彼伏:“你可见过师兄用过的那一招?”
“未曾见过,看上去倒像是师兄又突破了。”
“金丹就能使出来那排山倒海的力量吗?”
“算了吧你,师兄那看上去还是金丹吗?”
谢无杳的眉头蹙起。
望暮纵是天纵奇才也不至于在这个年纪就爆发出这样的实力——方才那招实在使用得过于游刃有余,看上去并不像是第一次。
他在心中琢磨着,顿时觉得有些担忧起来。
修界不乏天才,也不乏伤仲永的方仲永。
他害怕师弟是因为找错了路子获得了这暂时的辉煌,而错失了后续的提升的机会。
他得仔细看看望暮了,玉京谣不在,望暮身边也没有一个可以时时刻刻引领的长辈……越想,谢无杳越觉得惊心动魄,甚至已经想到了日后望暮因为境界再不提升而自暴自弃的情形——到时候,就晚了!
他要好好看顾望暮!
虞望暮潜入剑冢,幸而清河剑插得足够深,上面的魂灯竟然没有一个倾倒的。
虞望暮意动,无邪剑变大,他将江如画安置好,才上前去看清河剑。
清河剑确实如同江如画所说的,变得又灰暗,又破旧。
虞望暮将手掌放在剑身上,也没有感受到灵力波动。
他心一沉。
剑死了。
最大的可能是剑灵消散了。
江如画见他如此,心里也咯噔一下:“师兄,剑怎么呢?”
虞望暮回忆起自己看见的她与蛟龙的惊险搏斗,几次濒临死亡的情态,还有无数次告诉他“我想要我的本命剑”。
有些话,说不出口。
江如画却很敏锐,她平静开口:“师兄,可是我的剑没了?”
虞望暮将手放在了他的核桃上,盘了盘,什么也没有说。
虞望暮从来没有觉得世事不公过,在他看来,万物运行都有规则,气运也自有天命。
输了就打磨,赢了也是打磨。
但是偏偏,他为了她的努力成为竹篮打水一场空而感到了平生第一次——名为怨,名为不平的情绪。
这是他的小核桃,这么努力得到的结果。
他第一次委屈,是为了她委屈。
少年看上去就像一只愤愤不平的大猫,虽然表情没变,眼眸里却明确地传达出了“我不高兴”的信号。
他柔软的额发低垂在眼窝上,眉骨显得更加英挺,一双弧线圆润,眼尾却上挑的猫儿眼如同琥珀似的,所以不悦的情绪看上去更加惹人怜惜。
那发丝看上去过于柔软,让江如画原本的失望都化作了平静。
她站起来,拍拍虞望暮的脑袋,看着少年错愕的神情笑了:“师兄,你替我难过了,我现在就一点都不难过了。”
虞望暮仔细打量她,确定在她眼中看不出一点难过的情绪,松了口气。
“别难过。”他明显已经很久没有尝试过哄人了,此时放软的语调听上去也别扭,“还会有的。”
但是二人都知道,本命剑这种东西,是可遇不可求的。大多人一生都遇不到本命剑——就连虞望暮的无邪,都不是他的本命剑,是他依靠压制强行驱使驯服了它。
江如画对他笑:“没关系啊。”
她亮出了自己右臂的骨剑:“我有剑了。”
“这个还更好使呢。”她笑得越是轻松,虞望暮的眉头皱得越紧。
江如画哭笑不得地望着明显比她更难过甚至生气的虞望暮。
“我还有盾呢。”她又亮出了左臂的盾,笑得俏皮,“我这是一套呢。”
“说不定以后,你都打不过我呢。”她坐在剑上,两只脚晃荡。
虞望暮望着她带着虚汗的脸,一头乱发,还有那双清澈的眼睛。
他闭上眼睛。
“会的。”他声音艰涩。
我以后肯定打不过你的。
我胜负欲很强,我不喜欢输给别人,我喜欢一直“赢”。
但是,你只需要站在那里。
刀锋剑雨,披荆斩棘,业海冰霜,挥刀见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尽数于此刻。
奔溃万里,再不能防。
江如画歪头,轻松笑道:“师兄,我们上去吧。”
虞望暮却回首,俯下身,给了她一个脊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