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少年人机警如鸟类的眼眸,江如画被逗笑了:“你好看,我拍下来做数据。”
少年转过头,百无聊赖:“哦。”
江如画试探性地前倾身子,问他:“所以,你是为什么会变成……那样?”各项身体数据正常,不像是吃了药或者遭受了什么射线的照射。
可是他每天都会有不同的形态。
这几天,江如画已经见过他的少年体和幼儿体,还有——最初的猫猫体。
江如画勾起唇望他,眼睛亮晶晶。
是什么东西呢?
对于‘探索者’来说,他本身美貌的魅力,比不过他的变化的神秘性。
虞望暮懒懒散散地望她一眼,起身给她温了一杯牛奶,递给她。
江如画明白,这是让她闭嘴的意思。
于是她耸耸肩膀不语。
这个人看上去清瘦,其实除了面对幼儿体的他,江如画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
少年看上去也就是高中生的年纪,眼神却很冷,冷得不像是个孩子,江如画这么想着,也对,他本来就不是孩子。
就算是孩子,总统之子,童年也不会多么单纯。
按照联邦的现状,他们只会成长得比其他孩子更快。就像是这次叛军,也许会让他再蜕变一次。
她问虞望暮:“那我换一个问题,弟弟,你这么厉害,怎么会被叛军如此轻易地在监控下带走?”
虞望暮挑起眼尾看她一眼,眼神平静,谁是弟弟?
他不过是因为中了招,才变成这个模样的。
真实的他……他眯起眼睛望了望面前身材颀长的女子,心想,她怕是更要仰望了。
江如画将近一米七,他现在的少年状态也就一米八出头,而他的成年状态,将近一米九。
他也懒得站起身解释,尖的下颌放置在抱枕上,碧色眼眸望着江如画。
江如画无奈。
这弟弟怎么不爱和人交流啊。
她再度耸耸肩:“我去厨房,今天有什么想吃的?”
少年轻盈矫健如猫儿,从沙发上跳下来,这次倒是愿意搭理她了。
他说话很快很短:“上次那个。”
随后他抿紧了嘴唇。
江如画摸摸他卷翘的发梢,微笑明丽:“好。”
她穿着拖鞋,少年比她高了将近一个脑袋,此刻几乎是睥睨着她,但她毫不在意,踮着脚去够他发心,揉了揉。
雪媚娘。
她专心致志地开始了。
虞望暮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这个时代,选择自己做饭的人已经很少了,更不用说,做这种小糕点。
江如画感觉自己就像是在给一只大猫投食。
而漂亮的大猫以餍足的神情吃光了精致小碟子里的雪白团子。
江如画托腮望着他碧色的眼眸。
眼睛是这个颜色的啊,真是少见。
和他的父亲看上去倒是很像。
江如画有幸见过他父亲,姓虞名渊,一双碧色眼瞳,眉目凌厉凛冽,精致如画,气质锋芒毕露如刀,和他的名字可谓是一等匹配。
那时,她曾在他手下工作,为他建造一个巨大的战争机器。
江如画回忆了一会儿,越发觉得两人相像。
只是,眼前的少年清透如光,他的父亲更加有压迫感,不过,她蹙了蹙眉,他父亲看上去也不过就是个青年,怎么有个这么大的儿子了。
而且,也未曾听闻总统有娶妻……
但她迅速劝服自己见怪不怪——这个时代,他又是那样的身份,看上去年轻又健壮,才是常态。
虞望暮吃光了雪媚娘之后,靠在沙发上眯起眼睛。江如画看出来了他有些无聊,于是再次主动搭话:“最近住着习惯吗?”
虞望暮看了她小半会儿,忽然笑了笑,这笑里带着点悠悠的坏。
江如画发现了他不喜欢说话。
于是她又问:“那我可以用你的数据……”
没想到对方一下就猜中了她的心思,知晓了她想用他的数据制造那个新的小AI,于是他淡淡道:“不行。”
他纤细雪白的手指把玩着一枚小小的蓝色魔方,魔方在他右手疯狂地翻转,如同有了自己的意识。
江如画看到了他表皮下青色的血管。
她夺过他的魔方,对方一脸不悦地望过来,看上去总算孩子气了一些:“还给我。”
江如画微微笑:“不。”
“这是我的魔方。”她慢条斯理,手指把玩着这枚小小的魔方,“里面放着数据,可不能给你玩。”
少年嗤之以鼻:“骗谁呢。”
他所见都是最高科技产物,还未曾见过能装下她现在所研究的产物数据的魔方。
“不信?”她挑眉,神采飞扬。随后手指一动,魔方“咔哒”一声扭动,也就是在这一课,她面前出现了一把剑,她面色一凛,手握剑柄向他劈来。
虞望暮神色淡然望她。
最终,光剑穿破了他的胸膛。
毫发无伤。
她笑得没心没肺:“有意思吧?”
“这里面是另外一个空间。”她又不知动用了什么让魔方里的世界消失了。
他却平静道:“剑,歪了一寸。”
江如画愣了一秒,笑眼弯弯:“你会用剑?”
虞望暮皱眉。江如画知晓这是无声的对于她的质疑的回答。
于是她开口道:“神奇吧,里面创造的另一个世界,可以让你藏匿其中哦……对于现在的你来说,是不是特别的管用?”
虞望暮默了一瞬,倒是很诚实地点了下头。
于是江如画眼睛一亮:“那等你回去了,投点资金给我?”
虞望暮冷笑一声:“又要我的数据,又要我的钱,你倒怎么不想点别的?”
江如画笑得坦然:“想点别的?我该想想什么?”
少年垂眸,神色间已经带了点烦躁之意:“我怎么知道你要想什么。”
他又懒懒散散躺在沙发上。
她这里把他的骨头养懒了,连自己的危机意识都变的薄弱——方才那一剑竟然没有躲开,他默默想,得快点想办法离开。
他坐起来,问她:“你那个魔方,需要多久才能研发完毕?”
江如画愕然望着他忽然肃穆起来的眉眼:“嗯……现在在最后一步编写系统数据了。”
所以她刚才才找他要身体数据?
虞望暮皱眉:“那你用吧。”
江如画眨眨眼:“什么?”
少年抱着抱枕,眉眼又懒散下去,看上去慵懒又优雅:“你不是要我的身体数据?”
“用吧,”他翻个身,“但是我有要求,研发完了,送我一份。”
江如画答应得痛快:“好。”
虞望暮身材清瘦,生了一副好骨架,此刻抱枕遮挡着脸,也看得出来是个漂亮少年。他声音闷闷:“对了,你们研究所,没有别的人了吗,为什么非要用我的?”
自从他到来第一天,他就听见她无数次说起这件事了。
没想到他没听见个什么正经答案,却听见她笑得不正经:“我们研究所,有啊。”
虞望暮心里有了丝戒备之意,坐起来望她。
本来应该是属于猎豹的充满压迫感的眼神,在他如今头发微乱,衣领歪斜的时刻看上去,竟然更像一只大猫了。
江如画面对他的眼神,毫无心理压力:“喏。”她调出了研究所男子的数据。
第一个,是个温润如玉的青年,戴着副金丝眼镜,文质彬彬,生得一等好看。
还没等虞望暮开口,江如画便道:“这个的数据以及用过了,外貌数据用在小世界了。”
虞望暮知道,这个魔方里,有无数她口中这样的小世界,名为“世界舱”。
他不置可否地冷淡点头。
江如画又调出下一个,这一个眼熟了。一双熟悉的碧色眼瞳,和他类似的混血似的深邃眼窝。
“这个,玉,也已经拥在小世界里的外貌设计里了。”
虞望暮默不作声。
“按辈分算,他应该是你远方伯祖父”江如画果然没有放过这一茬。
虞望暮看着她戏谑的目光,勾了勾唇,不是伯祖父,是伯父。
这样放下去,果然研究所里一个男丁都没了。
“你看,他们的数据的确都已经被使用过了。”江如画无奈道。
虞望暮心想,但是这和必须用他的数据有什么必然的关联吗?
谁规定过一组数据只能用一次呢?
江如画:“……而且,你最好看。”
虞望暮愉悦勾起唇,思忖了片刻,决定还是体谅一下自己曾经的员工。
江如画看见那只傲娇的漂亮大猫摇了摇尾巴:“那好吧。”
当江如画把数据录入系统后,那少年却探出身子,从她肩头伸手,又删改了一番。
他嘟嘟囔囔:“你信任AI,竟然不给他的权限有任何的设置。”
“你不怕他不忠?”
那原本应该生成的和他相似的系统形象便迅速变得没那么好看了。
江如画:……
江如画听他说的话,沉思了半晌,笑颜如花:“我也不知道。”
“也许唯有自己写下的数据,才会让我有完全的信任?”
但她望着被他删删改改的数据默然叹气。
保存。
虞望暮在她这里待了足足两个多月。
有一天,他突然消失了。
那天,江如画才把做好的雪媚娘放在桌上,便看到窗帘漂浮在空气之中,而那白色T恤的少年本应该在窗前盘着腿坐着晒太阳的,但是那里空空荡荡。
她几乎是立即反应过来他离开了。
但是她很泰然。
喝了口茶,她打开了光屏。
屏幕上的新闻并没有提及他的去向。
她叹口气,托腮,怔怔地笑了一下。
总会再相见的。
他带走了一枚魔方。
江如画旅行时,听见有人在谈论联邦的新政。
他们不约而同地提及了那位姓虞名渊的男人。但是出乎意料,都是恶评。
新政动了不少人的蛋糕,而许多百姓不清楚具体的措施,只会听信媒体言论。
想必虞渊的处境并不好。
而虞望暮的离开,也应该是这个原因。
而江如画手头的系统已经快要修缮完成了。
打开光屏,她再次看到了那位青年的脸,他眉目间依旧带着那种不容拒绝的上位者气质,如同出鞘的刀兵,带着肃然的军人气质。
一看就是个日常安排生活井井有条的人。
她恍惚想起那个少年,笑着摇摇头,只觉得他和他父亲没有分毫肖似之处。
少年总是懒懒散散的,像只永远睡不醒的猫。
扪心自问,她有过动心。
她平静的,向来只有自己的研究和设计的,湖水一般的生活,忽然投落这么一颗小小的石子,一层层激起涟漪。
她能够理解自己,但也许别人却不能理解她。
少年看上去十八岁左右,而她比他大了不少。
他尚且年轻,而她倒是和他父亲相处融洽。
江如画很清晰利落地打碎了自己心里萌生的那点好感,并且很冷静地分析了。
虞望暮性格说不上好,但是就是让人欲罢不能的猫性子,而她恰好喜欢养猫。
虞望暮的生活自理水平很差,而她恰好喜欢做饭。
虞望暮生得好看,而她恰好是个颜狗。
一切好感如此顺理成章,又来得太快。
只因为短暂的契合,她并不打算因此赔上太多的情感,毕竟,她也不知道他是否还会再出现。
直到那一场叛乱。
虞渊最终还是没能对抗得了大部分人。
江如画听闻,虞渊在叛军攻入的前夜,消失了。
她心头一跳,顿时想起了自己的魔方。
那个少年,是带着自己的父亲,躲在了魔方里吗?
这么想着,她反复检查了自己的世界舱,发觉确实有人进入世界舱的迹象,但是——只有一个人。
她心一沉。
那虞望暮,是决定自己留下,为父亲牺牲吗?
还没来得及查到消息,她的研究所就被包围了。
1号没能阻挡成功。望着1号和少年肖似的脸,她苍白地笑了笑。
2号反戈了。
2号被叛军掌控的政府所控制。她并不知道叛军为何知晓虞渊的下落。
但是,她知道,叛军不止是要虞渊,还要她的系统,为他们所用。
她原本的愿望,是让脑未死亡的人,可以有一个依托,而非是用这个系统做更大的牢笼。
于是她毅然跳入了数据海。
1号保住了她碎裂边缘的灵魂,他低语:“主人。”
“我将送您到他的世界。”
“也许我将被他们控制。”
“但是我将永远对您忠诚。”
午后,少年的指尖在屏幕上划动。
“你信任AI,竟然不给他的权限有任何的设置。”
“你不怕他不忠?”
“我也不知道。”
“也许唯有自己写下的数据,才会让我有完全的信任?”
少年顿了顿,望向她入神思索的眉眼。
他在心中轻笑一声。
她不知晓那群官员的可怕之处。
他在“世界舱寻回”那一栏,划上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