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来凤笑的直不起腰来,这间探询室里没有其他人,她也没什么顾忌,“你可真不要脸,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来,我算是佩服你了,姜红雨啊姜红雨,我就是要在你死后嫁给孙长顺,让你的儿子管我叫妈,你气不气?”
鬼才会嫁给孙长顺,季来凤吐出心里的恶气,笑的泪花都眨出来了,“看着你后悔痛苦,我心头真是畅快!”
她起身离开了审讯室。
头顶的阳光,十几年来季来凤第一次觉得那么暖,离开了派出所,她去找了在机械厂锅炉房烧锅炉的工人顾剑生。
“你咋来了。”顾剑生拉下挂在脖子上脏旧的毛巾,擦了把脸上的煤灰。
季来凤是个寡妇,平时根本不跟男人多说话,偏她又漂亮,因为没生过孩子,腰身还跟个大姑娘一样,多少男人都眼馋她,尤其是那些离了婚没了老婆的,恨不得天天从她家门口经过。
不过季来凤从来不搭理他们。
“跟你前妻还有联系吗?”季来凤挑了块还算干净的青石板凳,用手绢儿垫在上面才屈膝坐下。
顾剑生浓眉大眼,生的很端正,他今年三十五,十年前妻子带着三岁的儿子改嫁,他就一直单着。
对面的女人一直都是个精致讲究的人,做姑娘的时候就爱干净,那年他有想过去季家提亲,后来听说她要被说给孙长顺,他觉得自己肯定比不过,就歇了心思。
“没联系过,她嫁了人,孩子都改姓了。”
“哦。”季来凤沉默了一会儿,抬头说道:“你要不嫌弃我是个寡妇,咱俩组建个家庭搭伙过日子吧。”
顾剑生:“……”
男人有些窘迫,又再次擦了把脸,想将脸擦干净些,好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狼狈,“我以为……我以为你在等孙长顺,我哪有资格嫌弃你,我家里穷,我在单位一辈子也就是个烧锅炉的,我……”
“我等他干什么?等着去他家给他当保姆?给他照顾两娃?姜红雨害的我还不够惨?她死了我还上杆子去帮她照顾家照顾孩子?”季来凤说:“我又不犯贱。”
顾剑生看着自己身上脏兮兮的蓝灰色罩衣,他这样的条件,还有女人看的上他,真是……“那你为啥选我啊?”
“你废话真多。”季来凤白了他一眼,“愿意的话明天咱俩就去扯证,过了明天,我可就不搭理你了。”
为什么选他呢,那年她被许多人围着骂,只有顾剑生说了句公道话,说她是被冤枉的,守寡十几年,本来准备就这么过下去,可是姜红雨恶有恶报,她出了当年那口气,心里豁然就想开了。
回家美美的睡了一觉,清晨打开门,顾剑生换了身中山装,刮了胡子理了发,看上去又精神又帅气。
顾剑生不知道季来凤改没改主意,低头说道:“今天跟厂里请了一天假,你还愿意跟我领证吗?”
对面的男人肩头还有露水,他这是多早就来了?季来凤哑然失笑,“你等着,我进屋拿户口本。”
第18章 年龄问题
“老头子, 你想想办法把红雨给弄出来啊,她还有两个孩子呢,不能去做牢, 孙长顺娶她的时候就不情不愿, 怎么可能会等二十年, 你去找人,你去想想办法啊?”
许灵芝最疼爱的两个孩子, 老大如今蜗在招待所里,老幺弄的要坐牢, 还是去西北那么偏远的地方, “姜辞她妈不是嫁给崔平洲了吗?那也算你半个女婿了吧?你去求他让他把我红雨弄出来,不然就让他结不成这个婚。”
姜老头恨的直叹气,“你个愚蠢的老太婆,红雨闹到今天的下场, 都是你惯的, 那年你瞒着我, 帮她一起陷害人家季来凤,她的胆子才越来越大,她竟然敢收梅宝英两千块钱, 推小辞下山。”
“还有姜国柱, 你帮着他瞒着全家人,让他逍遥自在理所当然在外头跟野女人生孩子过日子,你想要挟崔平洲, 你是疯了吧?”
许灵芝根本听不进去, “我不信,红雨不可能干出这样的事情,你要是不肯帮你亲闺女, 林琬就别想从我们家发嫁。”
姜老头心想,这老太婆是疯了。
老二老三还有六个孩子,他不能让她祸害的家里不得安宁,他现在只巴望着自己能多活几年,活的比许灵芝更长久些,好看着家里的小辈们别走歪路。
姜红雨的案子宣判,许灵芝已经发过几次疯,装病在床上撒泼打滚,目的就是想让所有人对她无理要求妥协,不然就让几天后的婚礼办不成,让所有亲戚朋友看笑话,一家人被闹得焦头烂额。
崔平洲给了建议,说可以送许灵芝去疗养院“休养”一段时间,等她什么时候“病好了”,什么时候再接回来。
姜老头当机立断,连夜给老太婆送了来。
到现在老太婆还想闹,姜老头气的扭头就走,跟院长又交代了一下,“秦院长,我这老太婆病的不轻,麻烦你们专人照顾,千万别给她跑出来了,等她病好些了,我亲自来接回家。”
秦院长了然于心,崔平洲早已经交代过了,他结婚前都不能让这个老太太出去闹腾,“放心,没有家属来接,我们不会让病人出去的,万一丢了我们也要负责呀。”
家里出了这样的事情,林琬再一次提出不要办婚礼了,姜老头不同意,“日子是早就定下的,亲戚们都等着喝上一杯喜酒,这时候说不办,人家还不知道咱们家出了多大的事呢。”
案子是不公开审理,只公布了结果,姜红雨到底是嫁出去的女儿,亲戚朋友好奇来打听过几次,姜老头都给人骂回去了。
林琬是从老姜家发嫁,结婚的这天,姜辞给她妈盘了发髻,二婶钟慧慧端着一盘红色的绒花进来,喜气洋洋的说道:“大嫂,这可是我好不容易让人从京市买回来的绒花,你戴上肯定漂亮。”
老姜家最近的丑事一件接着一件,先是姜国柱大张旗鼓的带着女人回来结婚,再就是小姑子姜红雨被判了刑,天知道她在单位里都被八卦围的抬不起头来。
今天可算是办件大喜事去去全家的晦气。
“我这是二婚,简单点吧。”林琬越发不好意思,明明只是挂名夫妻,姜老头和崔平洲非要办,原想着简单点就好,结果这阵仗越闹越大,只要沾点亲的,都拎着四样或六样礼,来讨杯喜酒喝。
原本算下来姜家这边六桌酒席绰绰有余,后来发现根本不够,整出了十二桌。
姜辞给林琬的发髻上别上四朵精致小巧的绒花,林琬整个人立刻娇艳了不少,“妈,你可真好看。”
越是隆重,林琬越是局促,“对了,川哥儿今天没来?”按理说,顾青川是要来的,姜老头也默许他上门,这孩子一向懂礼数,怎么到现在都没看到他人,难道是不好意思了?
三婶娘端了一碗红糖煮的溏心鸡蛋进来,“大嫂,接亲的队伍还有一会呢,你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谢谢三婶。”姜辞帮她妈端着碗,甜甜的道谢。
“跟你三婶还客气什么。”沈梅梅笑着说,她又给钟慧慧拉出去,“二嫂,咱们出去待客,让小辞跟大嫂说说体己话。”
姜辞把那碗溏心蛋端给林琬,“川哥的表叔顾剑生也是今天结婚,他去那边帮忙了,过不来。”
“顾剑生也结婚了?好突然,没听说呀?”林琬侧头问道:“他娶了谁呀?”
没听说那是因为整个秦城都在热闹的议论崔平洲和林琬的婚事,顾剑生和季来凤本就低调,知道的人不多。
姜辞等她妈吃完一个溏心蛋,才说道:“顾剑生娶了季来凤,他们就在自己小院里办了两桌酒席,请了几个要好的朋友,顾家也就川哥过去了。”
林琬叹气,“哎,那年顾剑生跟着川哥儿他爸后面学徒,眼看就要出师能独当一面做技术员了,川哥儿他爸出了事,他就被打发到厂里烧锅炉,可惜了。”
她突然想起来,问道:“小辞,你有没有托川哥儿带份礼过去?”
“六尺六的布料、半斤红糖、我又去供销社割了一刀猪肉外加二十个鸡蛋,随了十块钱的礼钱。”姜辞报给林琬听,“川哥也没说什么,就带过去了。”
老顾家那一头,从顾青川的父亲出事之后,亲戚几乎就断绝了关系。
顾青川能去给顾剑生帮忙婚礼,那他和这个表叔之间还是走动的,而且关系还比较不错,姜辞掂量了一下,送了份不轻不重的礼,既不会突兀,也不会显得薄了。
女儿安排的很妥帖,林琬就觉得往日单纯的女儿一。夜之间就长大了,她结个婚,忙前忙后的是她这个女儿,她几乎没操什么心。
这到底是她在照顾女儿,还是女儿照顾她呀。
“大嫂,崔平洲来接亲了。”沈梅梅笑盈盈的走进来,“一帮兵蛋子,闹哄哄的要来接新娘子。”
林琬瞬间脸红,“都跟崔平洲说过了,越低调越好,都几十几的人了呀,哪能像小年轻那样闹腾。”
“妈,你还年轻着呢,咱俩一块出门,谁不说你像姐不像妈。”
“就是,大嫂看着就是年轻。”钟慧慧都有些酸了,林琬仿佛不会老似的,她嫁进来这么多年,大嫂几乎就没怎么变化过。
姜辞挽着林琬出了房门,她这就给她妈嫁出去了,真好,妈妈不会早死的,她是个有妈妈的孩子。
崔平洲行动不方便,但他坚持要亲自来接亲,在几个战友的帮助下,换了一身军装,坐在吉普车的后排座位上,来接他的新娘子。
林琬温婉美丽,崔平洲沉稳大气,一帮吃酒席的亲戚都感叹,崔平洲要是没残废,他们俩确实般配。
姜辞给林琬送上吉普车,俏生生的说道:“崔爸,我妈就交给你啦。”
崔平洲一个愣神,姜辞叫他爸?他是万万没想到的,他这辈子都不会有自己的孩子,还能听到有个这么可爱的闺女叫他爸,崔平洲眼睛里都是笑意。
赵启书忙推了他一下,“崔平洲你傻了呀,改口费赶紧的,这么好的媳妇和闺女儿,给你真是白瞎了。”他是真为这个战友高兴,如今娶了喜欢的女人,还能有人叫他爸,他命咋就这么好呢。
崔平洲从军装的上口袋里掏出一个红包,姜辞笑着接了,认下了这位继父,崔平洲心里无限欢喜。
林琬反倒是紧张起来,她怎么觉着这个婚结的挺不对味的,怎么女儿都改口叫崔平洲爸?这和说好的有些不一样,“小辞,要不妈今晚还是回去住,你一个人住妈也不放心。”
姜辞:“……”我的亲妈,崔爸还有好几个老战友都在跟前呢,哪有结了婚还天天往家跑的。
崔平洲心里紧张,当初是说好的,林琬结了婚可以回去住,可是……可是他还想挽救一下,“对,小辞一个人住崔爸也不放心,小辞也搬去部队大院住吧,现在家里太冷清了,人多热闹。”
他故作淡定的看着身边的媳妇,“林琬,你看呢,让小辞也住到家里去,这样你就不用每天来回跑了。”
林琬心里砰砰跳,这男人得寸进尺了啊,不想和他说话了……
姜辞看他们两个都这么别扭,忍着才没笑出来,“妈,哪有结了婚不跟丈夫住的?崔爸,我就不去住了,你们要是嫌冷清,你们可以生个孩子,小娃娃多可爱。”
林琬:“……”
崔平洲:“……”
赵启书哈哈大笑,敲着小姜辞的脑门儿,“你可真是你崔爸的亲闺女。”
送走了林琬,老姜家的十二桌酒席在前后院摆的满满当当,亲戚朋友热热闹闹的吃着酒席。
……
姜国柱背着大包袱小行李,从招待所里搬出来,康桂香口口声声的说一定能搬进姜家的小院子,还说林琬和崔平洲绝对结不了婚,结果呢……
他现在狼狈的在搬家,他的前妻温婉的坐在吉普车里出嫁,正迎面驶过来。
透过透明的车窗,他能看清曾经属于他的女人,正低眉浅笑,和身边那个穿着军装的男人说着什么。
姜国柱心头跟针扎的一般疼,他马上扔了手里的东西就要冲到车辆的前头,康桂香一把拉住自己的男人。
“姜国柱你要干什么!那个女人已经不是你老婆了,你凭什么要把酒席退掉不跟我办婚礼,我给你生了两个孩子了,你对的起我吗?”
康桂香看到林琬风光出嫁,记恨爬上了她的心头,一开始她满怀信心,安排好了一切,自认这次能像上辈子那样,轻轻松松就能给姜辞祸害掉,这样她和她妈就没办法挡她的路了。
可是结果怎么跟想的不一样?坐牢的反而是梅宝英和姜红雨,她不但住不上小院子,还被姜国柱埋怨上了。
“是你说林琬不会嫁给崔平洲,我才去定的酒席,老姜家所有的亲戚朋友都去喝林琬的喜酒,不会有任何一个人来喝我们的喜酒。”姜国柱甩开康桂香的手,期盼着林琬能转头看他一眼。
吉普车里的那个男人眼风扫过来,看的他浑身都发冷,那个男人转而温柔的说了句什么,故意引林琬看向另外一边,吉普车从他身边疾驰而过。
姜国柱失望至极,他知道林琬再也不是那个被他弃之如敝履的前妻,有人疼她如珠如宝。
他和林琬,再也回不去了。
康桂香瞧着姜国柱失魂落魄的样子,心头连连冷笑:狗男人就是这副贱样子,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
自己不要的女人,嫁给了另外一个人,他又开始悔天悔地,康桂香看的心头火气,忍不住甩了姜国柱一巴掌,“我不许你看别的女人,我才是你老婆。”
被当街打了一巴掌,姜国柱捂着脸不敢相信,一向温柔可人的女人,面目怎么会如此狰狞,他背起地上的行李包,没等康桂香,扭头就走。
康桂香脸色阴沉,不能着急,要沉住气,她和姜辞还有一年的赌约,一年的时间,足够她找到机会把姜辞的“好运气”全都抢过来。
她现在还得依靠这个男人,还不能跟他翻脸,康桂香朝地上啐了一口,换了副笑脸颤着嗓子追了上去:“国柱,你等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