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他们被莫苍强硬带进寝殿,不做任何解释,就勒令他们躲在屏风之后透过一个小孔往外看,不许发出任何动静,连呼吸都得放轻了。他们都是心存不满,若不是莫苍黑着脸在那震着,怕是他们几人早就甩袖离去了。
现在一想,简直两腿发软,脑袋发晕。要是他们当中有谁甩袖离去了,怕是这会儿已经和成王躺在一处了吧。
“行了,都别跪着了,赶紧出去吧,把朕没死的消息带给那些等着朕驾崩的老大臣们,朕可真想看看那些老大臣们精彩的脸啊。”冯瑾煜摇摇头抬脚往前走,一边走一边说道。
莫苍抬脚跟上。
三位大臣身子一歪,在地上扑腾了几下,才相互拉扯着哆嗦着双腿费劲儿站了起来,偏着头颤颤巍巍地往外就走,看都不想再多看一眼躺在地上面目狰狞的成王。
冯瑾煜和莫苍一走到外间,庄诗妍就迎了上来,拉着冯瑾煜急切地问道:“皇上,你还好吗?”
冯瑾煜从头一日下朝回来就没吃过东西,为了装个死,还得一动不动地笔直躺在那里,此刻脸色煞白。庄诗妍心疼得不行。
“走吧,去太后那里找点儿吃的,想必太后还在等着。”冯瑾煜对着庄诗妍点点头示意她不必担心,抬脚就走。
走到外殿跪着的太医们面前,对着那两位医术高超之前跟他一起演戏的御医指了指说道:“都起来吧,日后你就是院判,你就是副院判,都回去歇着吧。”
二位御医面露喜色,恭敬磕头谢恩。
冯瑾煜越过一干目瞪口呆看着他死而复生的其他御医们,直接走了出去。
走到门口对着禁军统领随口吩咐了句:“成王想害死朕,给我抄了成王府。”
冯瑾煜语气轻飘飘的,就如吩咐“朕饿了,给朕煮碗面来”一样淡然,那略带孩子气的嗓音,加上衣襟上的血迹,更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禁军统领神色一凛,抱拳恭敬应是,先是吩咐了两名禁军入内去把成王的尸体拖出来,自己则亲自带队出宫去成王府抄家。
“哥哥,成王死了?”庄诗妍探头往屋内看,小声问道。
莫苍上前一步,用自己高大的身体挡住庄诗妍的视线,伸手把庄心妍的手攥在手心里,拉着她往外走,柔声说道:“走吧,我送你过去太后那里,之后我还要去忙。”
想到那明明派人紧紧盯着的南月五皇子,竟然不知何时起就已不知所踪,莫苍微微蹙了下眉头。
庄诗妍点点头,抠了抠莫苍的手心,仰着头问道:“哥哥,你累不累?”
“我不累,以前在战场上,几日几夜不眠不休都属常事。”莫苍攥了攥庄诗妍的手说道。
莫苍把庄诗妍送到太后宫里,转身告辞离开。
冯瑾煜和庄诗妍陪着太后吃了些饭食,太后留了庄诗妍歇在她宫里。见冯瑾煜脸色实在不好,太后也半强硬地留冯瑾煜在外殿榻上小憩了片刻。
等到天边刚泛出一点儿白,冯瑾煜就醒了,简单洗了脸漱了口就准备走。
庄诗妍也是和衣而眠,听到动静也醒了,跑了出来拉住冯瑾煜极小声地说道:“哥哥,你是不是去审那个飞燕公主?我想跟着去。”她想看看那个女人到底是谁。
冯瑾煜想了想天牢里被扒了那张假脸皮的飞燕公主,又想了想天牢那些审人的手段,把庄诗妍的手从自己袖子上拽下来,好声好气劝道:“你好好歇着,有我呢。都是些腌臜事,何必非要跟过去看污了眼睛。”
可庄诗妍再次伸手拽住他的袖子,任凭冯瑾煜怎么往出抽,她都死活不撒手,一副不带她去就把袖子扯下来的架势。
看了看自己刚换上的衣裳袖子就已经开始拔丝,又怕二人再拉扯会吵到太后,冯瑾煜无奈摇头妥协了:“行吧,行吧。”
冯瑾煜想了想,还是先招了一名暗卫出来低声吩咐了几句,暗卫领命而去。
二人一路走到天牢,走进阴暗,冷风又呼呼吹个不停的牢房,庄诗妍先是打了个哆嗦。
二人在暗卫的引领下走到了一处相对来说较为宽敞和干净的房间,说是房间,其实也是四周围着栅栏的牢房。只不过里面摆了一张桌子,桌子后摆着两张椅子。
而这间牢房的地上,躺着一个手脚都被束缚住的女人,身上穿着一身宫女的衣裳,尚算干净整洁,脸被披散着的头发遮住,看不清面容。
“这是飞燕公主?”庄诗妍指了指地上那女子问道。
冯瑾煜先一步大马金刀坐在了一把椅子上,拍了拍另一把的椅子扶手说道:“是她,坐吧。”
庄诗妍坐了,又问道:“皇上,她有没有交代什么?”
跟在二人身后的两名暗卫看了看平起平坐又异常自然的二人,皆是眸色一变,不动声色地低下了头。
“说了,但既然你来了,有些话就让她再说一遍,你亲耳听听吧。”冯瑾煜说道,随即拿手指轻轻敲了敲桌子。
一名暗卫上前,揪起那假飞燕公主的头发,迫使她把脸抬起来。
庄诗妍看过去,等她看清那张嘴角带血微微发肿的脸,蹭地从椅子上蹦起来,满眼不可置信地指着她说道:“鲁玉婉?竟然是你?那飞燕公主,竟然真的是你?”
第124章
冯瑾煜见庄诗妍激动地站了起来, 伸手拍了拍她的胳膊:“坐下说。”
庄诗妍却没听,直接绕过桌子走到了鲁玉婉前面两步处。
主鲁玉婉手脚不能动,目光恶毒瞪向庄诗妍, 朝她着用力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
庄诗妍皱了皱眉,忙往后退了一步躲开了。
冯瑾煜脸色阴沉, 看了一眼拎着鲁玉婉头发的暗卫。那暗卫出手就抽了鲁玉婉一个巴掌,直接就扇得她头一偏倒在了地上,半晌没动。
那暗卫再次拎起鲁玉婉的头发,扬起手准备再打。
“先别打,我问她话。”庄诗妍怕把人打晕了,忙阻止。
暗卫看向冯瑾煜,冯瑾煜微微点头,暗卫把手收回,依然拎着鲁玉婉的头发, 迫使她把脸扬起来。
“鲁玉婉,我只想知道,你为何那么恨我?”庄诗妍想着每每碰到鲁玉婉,她那恶毒得让人毛骨悚然的目光,哪怕她假扮飞燕公主的时候也不曾收敛。
还有那次买凶想置她于死地,这可绝不仅仅是两个人交换了人生那么简单的仇恨。
鲁玉婉看了庄诗妍一会儿, 突然咧开满是血的嘴哈哈哈地笑了起来,那似悲又似怒,状若癫狂的笑声, 配合着她那张已经肿得不能看的脸, 让人无端觉得发瘆。
庄诗妍下意识又往后退了一步。
“为什么,因为你抢夺了我的生活,霸占了我父母的宠爱……”鲁玉婉恶狠狠地说道, 剧烈挣扎着就要朝庄诗妍扑过来,却被护卫拎住无法靠近。
“鲁玉婉,你这是颠倒黑白,我们两个为什么会抱错,你我都清楚。”庄诗妍不想听那些废话,直接打断她。
庄诗妍接着说道:“我才是最冤枉的那一个,你根本就怪不到我的头上。你要怪就只能怪你亲娘,是你娘鲁夫人和你二哥的姨娘珍姨娘因为早年的恩怨,才惹了珍姨娘发怒。为了报复你娘,珍姨娘才故意把你和我恶意掉了包。我们家才是受了无妄之灾,这么多年虽然庄家贫困了些,但也从来不曾亏待过你。所以,不要一副我欠你的嘴脸。”
想到那可怜死去的鲁玉烟,庄诗妍停了一下,往前走了一步,声音带着冷意:“更何况,你当时让人给我灌了那碗毒药,所以真要细细算下来,是你欠我的。”
鲁玉婉一噎,半晌没接上话来。
庄诗妍接着问道:“所以,不要绕圈子,直接说为什么这么恨我?竟然恨不得杀了我?”
鲁玉婉咬了咬牙,脸上现出一副豁出去了的决然,眼带疯狂:“少给我装好人,你自己做了什么你不知道?你夺了本该属于我的姻缘,霸占了我的夫君……”
前面两句话庄诗妍还静静地听着,可等到她听了鲁玉婉的第三句话,却是万分不解,她微蹙了眉头打断鲁玉婉问道:“等一下,我霸占了你的夫君?你在说什么胡话?”
鲁玉婉又猛地吐出一口唾沫,再次疯狂大笑出声,笑完又用阴狠恶毒的目光盯着庄诗妍说道:“是了,我忘了,那是上辈子的事情,你这个蠢货现在是不知道的!”
上辈子?庄诗妍一听这话,回头和冯瑾煜对视一眼。就见冯瑾煜点点头,示意她没听错,那鲁玉婉说的就是上辈子。
庄诗妍心里一个咯噔。如果他们兄妹二人不是亲身经历了匪夷所思的事情,她还真是会把鲁玉婉当成个疯子。
可因为怪力乱神的事情就发生过在他们自己身上,所以在听到鲁玉婉带着那恶意满满的“上辈子”三个字,她仔细回想鲁玉婉一向对她的态度和那毫不掩饰地恨意,觉得鲁玉婉那不可理喻的话或许就是真的。
庄诗妍面色紧张地看了看两名暗卫。
冯瑾煜朝暗卫挥了挥手,冷声吩咐道:“出去守着。”
“是。”拎着鲁玉婉的那名暗卫把鲁玉婉拖到墙边让她靠着,转身和另一名暗卫一起退了出去,走到牢房的入口处守着。
庄诗妍心砰砰直跳,只觉得接下来要听到什么让她震惊的事,而且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冯瑾煜也站了起来,绕过桌子走到庄诗妍身旁站了,轻轻拍了拍她胳膊无声安慰着她。接着对鲁玉婉说道:“来,仔细说说吧,上辈子又是谁欠了你什么。”
鲁玉婉靠在墙上嗤笑一声,突然又使尽全力朝冯淮理吐了一口唾沫,满是不屑地说道:“真看不出啊,上辈子是个短命鬼,早早就死了,这辈子竟然有命当了皇帝。”
“直接说上辈子和若阳公主有关的事情,再啰嗦,信不信我割了你的舌头。”冯瑾煜摸出一把小巧的匕首唰地甩出去,钉在鲁玉婉耳旁的墙上,冷声斥道。
暗卫们早就把话问了个一清二楚,冯瑾煜已经全部知道,只不过庄诗妍来了,他想让她亲耳听听罢了,却是没有耐心听鲁玉婉废话。
被冯瑾煜的狠劲儿吓到,鲁玉婉沉默了一瞬,转而看向庄诗妍,目光再次恶毒:“上辈子,她可不是什么若阳公主,不过是成王世子冯淮理府里的一个小妾罢了。”
冯淮理的小妾?庄诗妍直膈应得打了个寒颤。
冯瑾煜拍了拍庄诗妍胳膊,低声安慰着她:“那不是你。”
庄诗妍一边用力搓了下胳膊,一边点点头。对,那不是她,那时候她还没来。
可鲁玉婉却像是要故意恶心庄诗妍一般,接着刚才的话头往下说,肿胀的脸上带着似嘲讽又似难过地苦笑:“我就不明白了,我才是真正的相府千金,我哪里比不上你个出身低贱的农户之女?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冯淮理眼里心里都只看得到你。明明上辈子我才是他的夫人,我才是正室,可他却对我不闻不问,偏偏像个哈巴狗一眼围着你这个连圆房都不肯跟他圆的贱妾……”
鲁玉婉心中的秘密像是憋了太久,终于找到人可以宣泄出口,唠唠叨叨地前世今生说个没完没了,脸上一会儿伤心,一会儿愤恨,一会儿又似乎想杀人,一会儿又哈哈大笑,俨然已经不是正常人的反应。
冯瑾煜拉着庄诗妍往后退了一步,神色戒备。
庄诗妍听得目瞪口呆,脊背忍不住发凉。
原来前世莫苍哥哥在八月十五就毒发身亡死了。难怪这一世会传出来同样的消息,想必是这鲁玉婉根据上辈子的事情提前把消息传了出去。
原来六皇子冯瑾煜上辈子也死了,而坐上皇位的竟然是成王,成王没多久死了之后,竟然是冯淮理坐上了皇位。
而鲁玉烟,先是被鲁夫人和鲁玉婉母女俩偷龙转凤在成亲当日给换了新娘,后又被冯淮理强行抬进府做了小妾,受尽了鲁玉婉因妒生恨的欺辱。但好在那冯淮理并没有强迫鲁玉烟和他发生关系,不然鲁玉烟该有多可怜。
鲁玉婉说道最后,翻来覆去都是那几句话:“我要杀了你,你抢了我的生活,霸占了我的夫君,夺了我的荣华,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哥哥,她是不是疯了?”庄诗妍心中百味杂陈,忍不住问道。
“反正不正常了。”冯瑾煜冷笑一声,接着说道:“之前她买凶杀你,事情败露之后,她带着银钱和丫鬟就准备逃跑,结果中途被冯淮理身边的那个护卫叫什么江临的带走了,说是带她投奔和冯淮理私下交好的南月国五皇子……”
冯瑾煜快速地把鲁玉婉先前交代的事情都跟庄诗妍说了。
按照鲁玉婉所说,上一世成王父子能够先后登基为帝,和与南月五皇子勾结脱不了干系。但具体的为因鲁玉婉也不过只是个后宅女子,又不受冯淮理待见,所知并不多,只是说冯淮理和南月五皇子詹乾一直交从甚密。
当时鲁玉婉从鲁相府仓皇逃出来,想着隐姓埋名先躲起来,却遇到冯淮理身边的江临。想着前世为数不多的几次碰面,鲁玉婉对那南月五皇子的印象尚算不错,加之对未来也惶恐不安,生怕被莫苍找到丢了命,就跟着江临走了。
却没成想那詹乾是个心狠手辣,心思狡诈之人,对她只有利用之心。先是假意爱慕于她,二人发生了关系,后又暴露了嘴脸,迫她学了那南月独有的易容术,又逼她假扮飞燕公主跟着来访大周联姻。目的是寻机杀了莫苍,或是杀了冯瑾煜,二人不管是谁,只要得手即可。
当然,这其中,鲁玉婉也受了很多折磨和惊吓,这点儿冯瑾煜怕吓到庄诗妍,并没有跟她提起。
庄诗妍听完冯瑾煜的话,看着一会儿狂笑一会儿怒骂的鲁玉婉,久久说不出话来。
半晌,庄诗妍说道:“所以,她真的是重生的。”
“想必是了,很多事情我派暗卫查证过,虽然还没发生,但还是有迹可循。只不过,一是你的到来,二是我的到来,导致许多事情改变了轨迹罢了。”冯瑾煜说道。
“哥哥,我不想在这呆了。”庄诗妍看着明显已经疯癫的鲁玉婉,脑袋里乱糟糟的。
“好,你先出去,我稍后就来。”冯瑾煜拍了拍庄诗妍的手说道。随即对着那两名暗卫做了个手势,那两名暗卫朝牢房走了过来。
庄诗妍看都不看鲁玉婉一眼,转身就往外走。知道冯瑾煜不会留鲁玉婉的命,她心中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