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落,莫苍捏着茶杯的手微微用力,上好的瓷杯顷刻碎成了齑粉。
鲁丞相心里一惊,忙看了一眼冯淮理,就见他微微点头,这才打着哈哈说道:“莫将军莫要动怒,两个下人罢了,我这就叫人去问管事,看发卖到了何处。”
鲁丞相走到门口去吩咐随从。
“莫九,跟着。”莫苍吩咐道。
莫九领命,抬脚跟上鲁丞相的随从。
莫九很快回来,凑到莫苍耳边小声说着什么,莫苍蹙眉点头,莫九转身疾走。
“哥哥,雨珍和钱妈妈?”庄诗妍一脸焦急。
“莫担心,莫九带人去接了,等我们回府就可以见到了。”莫苍微笑着说。
“那就好,那就好。”庄诗妍拍了拍胸口。先前鲁丞相不肯说,她还以为她们已经被害了。
“鲁丞相,我还想问一下我的生身父母是谁,身在何处,既然鲁家小姐已经回府,我也该回去自家才是。”如今雨珍和钱妈妈有了着落,庄诗妍一刻都不想在这里多待,只想问到自己身世快些离开。
“这,你姐姐一直不曾说起……”一听庄诗妍要离开相府,鲁丞相推诿道。既然世子有心纳她为妾,人自然是要留下。
“既如此,鲁丞相,那还请把鲁小姐请出来,我莫苍来问。”莫苍看向鲁丞相,目带威压。
鲁丞相看了看莫苍,又看了看面色阴沉的冯淮理,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正在鲁丞相左右为难之际,门口响起鲁老夫人急迫的声音:“烟儿,你可回来了,可担心死祖母了!”
第9章
鲁老夫人在婆子的搀扶下走了进来,身后跟着鲁玉婉和鲁夫人。
鲁老夫人一进门就直直走到庄诗妍身边扯着她的手左看右看,满脸慈爱,仿佛丢了的珍宝被寻了回来。
庄诗妍被鲁老夫人抓着胳膊,只觉浑身上下不自在。
她早已不是鲁玉烟,根本和鲁老夫人亲近不起来。
更何况在她的记忆里,这个鲁老夫人平日里向来威严无比,高高在上,何曾对鲁玉烟如此亲近过。
先前鲁玉婉回府,鲁玉烟心里惶恐不安,不见家里任何人来找她说话,她还曾偷偷去找过鲁老夫人,却被以老夫人身体不适挡在了外面。既然先前连见都不肯见,又为何现在出来这番做派。
倘若鲁家人此刻还对她冷眼相看,她反倒心安些,可一个两个的却仿佛先前所有的事情都不曾发生过一般,对她热情有加。越是这样,她心里越是不安。
她庄诗妍虽胆小,但对人却很敏感,什么人对她友善,什么人对她怀有恶意,她的直觉一向很准。
庄诗妍不动声色地把手抽出来,退了一步站到莫苍身旁,满眼戒备。
“烟儿,过来祖母这里!”鲁老夫人微微沉了脸。
庄诗妍回头看了一眼莫苍,就见他对她微微一笑,庄诗妍心下稍安,转过头鼓足勇气朗声说道:“鲁老夫人,既然大家都在,我就把话再说一次。”
庄诗妍看了看鲁老夫人身后的鲁夫人和鲁玉婉,一字一顿地说道:“我,既然不是鲁家人,那么我以前的名字鲁玉烟我不会再用,你们就当以前的鲁玉烟死了吧,我今天回来只想问一下鲁小姐关于我的亲生父母。”
“胡闹!好好的,说什么死啊死的?”鲁老夫人甩了一下手里的佛珠,一脸不悦,转瞬想起先前的事,又缓和了语气说道:“先前的事,是你姐姐做的不对,但你看在她替你在外受了许多年苦的份上,不要和她计较,我让你姐姐和你道歉可好?”
鲁老夫人回头看了一眼鲁玉婉,鲁玉婉忙上前,对着庄诗妍施礼就拜,拜完上前抓着庄诗妍胳膊泫然欲泣哽咽着说道:“好妹妹,先前姐姐一时糊涂惹你生气了,姐姐和你的道歉,现下你也好好的,原谅姐姐可好?”
现下好好的?庄诗妍本不想多与鲁家人多费口舌,可一听这话,简直怒不可揭。
什么叫好好的?原来的鲁玉烟已经被她们害死了。
这个鲁玉婉,先前的那副狠毒的嘴脸,现在装什么柔弱。
看着鲁玉婉一边抹泪,一边抓着她胳膊跟她道歉祈求她原谅的虚伪模样,庄诗妍心中火气陡升,一甩胳膊,把鲁玉婉远远甩出去。
鲁玉婉捂着胳膊重重摔倒在地,嘴里痛呼不已,泪水已落了下来:“妹妹生我的气,如果能让你消气,你再多打我几下吧。”
一个低声下气苦求原谅,一个好不讲情面粗鲁动手,鲁家人连同成王世子冯淮理都面露不悦。这个鲁玉烟也太不懂事了些,好歹鸠占鹊巢霸占了相府小姐的位置,如今正主回来,反倒还要对她这个假的如此退让。
只有莫苍,看着小姑娘带着些许倔强的背影,星眸染了了些许笑意。心中忍不住道一句干得好。
“除非你死了,不然我不会消气!我还是鲁玉烟的时候,你对做过什么你不记得了吗?所以,不要和我套近乎!”庄诗妍两只粉拳紧紧握在一起,咬牙说道。
如果不是现在人多,待会儿不好解释为何她喝了毒药没死,不然她可真想把这恶毒女人做的事情说出来,再狠狠上去揍她一顿。
鲁玉婉像是吓到般瑟缩着往后躲了躲,突然捂着脸痛哭出声:“祖母,我已经和妹妹的道歉了,可是妹妹不肯原谅我,早知如此,我就该在外面吃苦受罪一辈子,不该回来打扰了妹妹的生活。”
“婉儿,我的婉儿啊!”鲁夫人扑到地上抱着鲁玉婉心疼地痛哭出声,嘴里却不住的念叨着:“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我自己的女儿沦落在外遭了那么多罪,我们相府锦衣玉食替别人养了十五年的孩子,却没想到养出个白眼狼。”
白眼狼?白眼狼也是你们逼的!
听着鲁夫人颠倒黑白的话,庄诗妍回想着二人抱错的原因,再想起鲁玉婉的死,只觉愤恨无比,盛怒壮胆,她往前走了一步:“鲁夫人,你当真以为我不知道两家为什么会抱错孩子吗?之前你们母女俩说的话我都听到了!我的亲生父母一点错都没有,他们也是受了无妄之灾,要是真说起来,这一切还是怪鲁夫人你,不是吗?”
“你、你说什么?”鲁夫人抱着鲁玉婉面露惊恐,眼神躲闪。
“要我在这里把一切挑明吗,鲁夫人?”庄诗妍捏紧两个拳头,往前走了一步:“还是,你让你的女儿把我的生身父母是谁,身在何处告诉我,从此以后,我们再无瓜葛,互不打扰?”
只要把她生身父母的消息告诉她,她就会回去自家,替鲁玉烟见见她的亲生父母,如果有可能,再也不见这恶毒又虚伪的鲁家人。
鲁老夫人和鲁丞相皱眉看向鲁夫人,有心问,又同时微微摇了摇头,决定等外人走了关起门来再问。
“鲁夫人!”庄诗妍出声提醒。
鲁夫人看向鲁玉婉,语带一丝不易察觉的哀求:“婉儿?”
鲁玉婉眼中闪过一抹恨意,下一瞬痛哭出声:“妹妹,祖母父亲都说了你可以继续留在相府,却为何这般逼我,非要我去回想我这许多年遭的罪吃得苦,罢了罢了,既然你想知道,我就告知于你。”
“那你说吧!”庄诗妍拳头捏紧,心中一揪。
“京城东城门外五十里明陀山脚下,庄家村,庄远志是你父亲。”鲁玉婉说完,再次放声大哭。早知如此,她就该先把那家人收拾了。
“庄家村,庄远志?也姓庄的吗?”庄诗妍小声呢喃。和她一样姓庄,这是缘分吗?
莫苍见已问到,站起身,对着众人抱拳施礼:“鲁丞相,今日打扰了,莫某这就告辞了。世子爷,明日朝堂上见。”
众人还礼。
莫苍走到兀自在发呆小声嘀咕着的庄诗妍面前,柔声说道:“妍儿,我们走吧。”
庄诗妍回过神,伸手牵住莫苍的袖子,乖巧点头。
见莫苍要带走庄诗妍,冯淮理脸色一变,对着同样吃惊的鲁丞相使了个眼色。
鲁丞相忙上前:“莫将军,敢问您这是何意,为何要带走小女?”
“是啊,莫苍,到相府上明目张胆带走相府的姑娘,你不要欺人太甚!”冯淮理站了起来,往前走了几步挡在二人面前。
庄诗妍看了一眼冯淮理,和他那阴沉的目光对上,吓得往莫苍身后躲了躲。
莫苍回手轻轻拍了拍庄诗妍的胳膊,往前站了一步,看着冯淮理道:“先前我这妹子说的话,想必世子爷也听到了,她已经和这鲁府没有关系,如今人我要带走,世子爷这是想拦吗?”
莫十一在莫苍身旁唰地把剑抽出来。
冯淮理的随从江临见状也抽剑出鞘,紧紧站在冯淮理身侧。
四人八目相对,场面一时剑拔弩张。
鲁丞相和鲁义洵见状,都额冒冷汗,这两个人可不能在他府上打起来,两个人中的任何一个在他府上伤到了,都是他担不起的。有心上前劝,可又记起这两位又哪里是听劝的主。
莫苍嘴角含笑,笑意却不达眼底。战场上千军万马中杀伐果断的将军,往那随意一站,满身的杀气也在无声弥漫。
冯淮理嘴唇紧抿,背在身后的手捏紧,手背青筋凸起。
屋子内寂静无声,却莫名的压抑,让人大气都不敢出。
“哥哥,我们走吧。”庄诗妍躲在莫苍身后轻轻扯了扯莫苍的袖子,小声央求道。不要打架,她害怕。
听着小姑娘软软的声音,莫苍忽地一笑,点点头:“好,我们走!”
莫苍眼眸深邃盯着冯淮理,往前走了一步。
冯淮理下意识快速往旁边一闪让开,闪完只觉不对,想再次上前拦住,却已是来不及,莫苍带着人已经走到门口。
“妍儿莫怕,我们回家。”莫苍伸手把小姑娘从他身后扯出来,隔着衣袖牵着她胳膊往前走,一边走一边柔声哄着。
待人走远看不见身影,冯淮理冷冷扫了一眼满屋子的鲁家人,一甩袖子也转身离开,嘴里狠狠骂道:“废物!”
马车上,庄诗妍缩坐在角落里,耷拉着小脑袋又在吧嗒吧嗒无声地掉眼泪。
莫苍无奈叹气,伸手轻轻摸了摸庄诗妍的头顶:“妍儿,怎么哭了?”
“太吓人了,哥哥,刚才太吓人了!”庄诗妍抬起袖子胡乱抹了抹眼睛,瘪着嘴委屈不已。
……
莫苍摸在庄诗妍头顶的手一顿。
刚才一胳膊把人甩出去老远,干脆利落和鲁家人断绝关系,又握紧双拳一步一步逼问鲁夫人的人,是面前这个小姑娘吧?
第10章
看着小姑娘抽抽噎噎兀自不停抹着眼泪,莫苍有些心疼又有些好笑,伸手把人拉到自己这边坐好,轻轻拍了拍她的胳膊说道:“妍儿莫哭,日后哥哥定会护着你,不让别人欺负你。”
“谢谢哥哥。”庄诗妍点头,小模样听话又乖巧。
莫苍看着哭得鼻子通红的小姑娘,心里发软,见小姑娘有些蔫蔫的,柔声说道:“你若是累了先闭眼打个盹,到了我叫你。”
庄诗妍点点头,脑袋往莫苍胳膊上一靠闭上眼睛。
莫苍看着倒在自己肩头的小姑娘,心中无奈叹气,如此没有防备心,可如何是好。
听着小姑娘的呼吸声渐缓,脑袋不受控制往旁边倒,莫苍忙伸手扶住,嘴角淡淡勾起,轻声吩咐马车慢些。
成王世子冯淮理回到成王府又砸了一通东西,发泄完怒火靠坐在椅子上,脸色阴沉,眼神狠戾。
江临小心问道:“世子,那烟儿姑娘那里,可还要盯着?”
“盯着,给我盯紧了!我就不信姓莫的能时刻把她拴在身边,她不是要回那个什么庄家村嘛,等她回了再把人给我带回来。”冯淮理想到先前在丞相府,庄诗妍对他冷漠无视的态度,又想起以前那张甜甜的笑脸,狠狠一拳砸在桌上,生生砸掉了一个桌角。
鲁丞相府待客厅内,鲁丞相问了鲁夫人半天,到底为何当年两个孩子会抱错。
鲁夫人只道身边的奶妈因为做错事被罚心生怨恨生了歹心,故意把孩子抱出去,又抱了个农户之女进来,只为报复她。而今那奶妈前几年也已经死了,孩子又找了回来,又何必再追究。
从鲁老夫人,到鲁丞相,再到鲁大公子鲁义洵,哪个不是人精,因着先前庄诗妍的话,众人对鲁夫人的话自是不信。
但奈何鲁夫人一直哭哭啼啼一口咬定就是这个缘故,而鲁玉婉也只顾低头抹眼泪并不作声,众人无奈,只得让过母女俩先回去。
待母女俩离开,鲁义洵开口问道:“祖母,父亲,如今莫苍把人带走了,现下如何是好?”
鲁丞相一听就气,重重拍着桌子:“莫苍那野蛮竖子,越发猖狂了,竟然敢到我相府抢人。”兀自竖子、莽夫地骂了一通,也没说出个子午寅卯来。
他相府乃言情书网的文臣之家,总不能打到镇国将军府去要人吧,问题是打也打不过。
“也不必生气,那丫头本就不是我鲁家人,如今心中又生了嫌隙,既然她执意要离开,强留不妥,就随她去吧。”鲁老夫人拨着佛珠说道。
“祖母所言极是,只是世子爷那里,我们该如何交代?”鲁义洵问道。
“今日那莫苍是当着世子爷的面把人带走的,世子爷不也没拦住嘛,想来并不会怪罪于我们。”鲁老夫人说道。
紧接着又道:“事已至此,当今之计,是要把婉儿那丫头的规矩好好教教,日后与成王府的关系牢靠与否,指望在她身上。况且日后,倘若王爷……,那婉儿前途无量。你们父子俩也要与婉儿好生亲近亲近,虽说不在家里长大,但好歹是自己的血脉,不比那养不熟的白眼狼。”
鲁丞相父子俩恭敬应是。
鲁玉婉陪着鲁夫人回到后院,辞别鲁夫人带着丫鬟回到自己的院子,坐在床边久久不语。
想到先前冯淮理看庄诗妍那势在必得的眼神,鲁玉婉狠狠把桌上的茶杯点心统统扫到地上,嘴里恶狠狠骂着:“贱人!”
“姑娘,您别伤了手!”贴身丫鬟上前抓着鲁玉婉的手就要查看。
“滚!”鲁玉婉怒斥道。
丫鬟战战兢兢忙退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