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刚才说话的人吓得眼珠子都直了,脊背生凉,茶也不喝了,拽着好友就连忙跑:“白日见鬼了!”
沈如意对自己的轻功颇为自信,但未料到徐谨兮武功奇高,竟然一路都甩不掉。
而她还带着宁初莞,跑到另一道城门时,就跑不动了。
气喘吁吁地站在无人的巷口,沈如意放弃了逃跑,拉着宁初莞的手就往回折返。
追他们的男子是师妹前夫,而且还很有权势模样。还是跟他打个商量吧。
反正,也逃不了了。
徐谨兮绣着蝙蝠纹的黑靴,接着也落在地上。
巷口周围道路宽敞,行人稀疏,只有几颗榆树在路旁摇曳。
他淡眸轻睨她们,衣摆下坠时,他慢条斯理地拍了一下被风吹的褶皱的袍角,唇边带笑:“不跑了。”
沈如意被他得意的态度气了个倒仰。她自恃武功高,鲜少遇到对手,今日却被人追的如同过街老鼠。
声音也带着憋闷,跟他解释道:“我们并没有杀那凌州刺史,昨夜那淫賊想要凌辱我师妹,我师弟踹了他一脚我们就走了,我们也不知道他怎么死的。”
徐谨兮表示知道,语气温温和和:“人我杀的。”
沈如意:“?”
徐谨兮却趁机绕到她身后。
沈如意只觉手腕一痛,接着,手松开,本来她牵着的宁初莞,就被他带到了身后。
瞬间离她就远远的了,人也被他挡在身后。
只能看到黑漆漆的头以及杏色的衣角。
徐谨兮的人这时候也追过来了。
他带来的人都是他手下的精兵,穿盔戴甲,训练有素,迅速地,就骑着快马围了过来。
沈如意急切地想要过去把宁初莞抢回来,却发现自己的穴道竟然被封了,动都动不了。
师弟去引开另外的人了,这会儿自己动不了,师妹又被这个可恶的男人抓住,沈如意急也急不了。
见洛迟带人过来,就回头看着徐谨兮对他们道:“人不是我们杀的,是他!”
洛迟无动于衷。
洛迟身后的人,也无动于衷。
仿佛都不意外。
纵然是心大如沈如意,也闻出其中不寻常的味道。
又恍然,这些人都是这劫持她师妹的男人的人。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把她押回去。”
徐谨兮清淡的声音以及眼睛瞪得跟铜铃一样的沈如意的质问声同时响起。
他却充耳不闻,紧紧地抓着宁初莞的手,回头专心应付她。
“我只是想让你们留下。”他轻声解释道。
他的坦白让宁初莞觉得有些嫌恶。
就为了不让她走,所以把他自己杀的人的责任推到他们这里?
忍住心中的恶心,宁初莞问道:“公子难道还是觉得,我是你的亡妻?”
他们早就和离,他竟然说她是他死去的妻子。
真是有病!
宁初莞摸不透他的行径,却还是得继续应付他。
“是与不是,你自己不知道吗?”他专注地望着她剔透的眼,目光审视她面容的每一寸每一分,贪婪而眷恋,仿佛要把她的模样,刻入骨里。
如此相似,怎么可能不是。
他执拗地认为,她在撒谎。
宁初莞笑了,笑容明媚,惹人注目。
既然他这么执着,她也就随了他的意,无所谓地道。
“既然公子不信,那你说是,就便是吧。”语气极为敷衍。
本想等到她亲口承认的徐谨兮,听到这话,面色却瞬间冷沉下来。
第29章 . 晋江文学城首发 失忆症(二更)……
他想要她承认她就是宁初莞。
可她这样的态度, 明显就不承认。
徐谨兮心中憋着气:“你为何不愿意承认你是她?”
宁初莞:“我不是你让我承认什么?”
徐谨兮:“你还在怨我对不对?”
宁初莞很奇怪地看着他:“我为何要怨你?”
“你这人好奇怪哦,我说我不是你不信,说是你也不信, 你到底想怎么样?我不过是跟你死去的妻子长得想罢了, 就得在你面前当她的替身?”
“公子你脑子莫不是有病?”宁初莞没忍住,说出了她最想说的话。
宁初莞模样像说话 声音像, 但当初是他们亲眼见着船沉的, 只要她咬死不承认, 徐谨兮能耐她何。
徐谨兮如今对要她承认她是宁初莞这么执着,宁初莞敏感地觉得,一旦她承认, 恐怕麻烦不少。
洛迟在旁边听着二人争吵,举双手想要赞同:他们家世子就是有病。
这姑娘虽然模样跟文音郡主一模一样, 但大千世界, 无奇不有。世子这般纠缠人家姑娘, 人家姑娘可不是骂他有病么!
就是不知道世子什么反应。
洛迟悄悄觑了徐谨兮一眼。
他对宁初莞的话还是有感觉的。
面色微沉后,看着她的眼睛,哼了一声:“你若是不承认也没关系, 我迟早会让你承认的。”
宁初莞的对他的执着无奈了,玉白手腕试图挣脱他抓着自己的手。
挣不开,她拧着眉, 就讥讽道:“那公子要不要让我学你妻子说话, 学她打扮学她姿势?”
“公子见一个相似的就逮着说是她还纠缠不放,说白了不过是想把感情转移罢了。原来公子对亡妻的一往情深, 竟然是这般肤浅。”
这姑娘竟然如此伶牙俐齿。
洛迟佩服。
“就是!你赶紧放开我师妹,”动不了的沈如意就连忙道。
洛迟这才想起来,这里还有个被世子点了穴道的, 一脸为难问道:“世子,那这个……”
徐谨兮看着宁初莞的眼尾,淡声道:“送入大牢,她什么时候承认自己是她,再把她师姐放了。”
沈如意立马怒了:“你放肆!你知道我是谁吗?我可以是大月的文纾公主!”
她企图拿身份来压徐谨兮。
这个女子气度不凡,自然不可能是普通人。但洛迟没想到她的来头竟然这么大,顿时张大了嘴巴。
连忙看向自己世子。
徐谨兮红唇轻挑了一下,眉间却没有任何波动:“你们在大瑞的地界犯了事,就算你是公主有怎么样?”
“人明明是你杀的!”沈如意第一次遇到如此不要脸的人!
“洛迟。”徐谨兮终于不耐她的聒噪,青着脸,冷声道:“让她闭嘴!”
说完拉着宁初莞就要走。
宁初莞被他拽的一个踉跄,连忙回头看沈如意。
便见后头洛迟笑吟吟地走到沈如意面前,威胁道:“姑娘,刚才的话可莫要再说。不然,可别怪我一碗药下去,让你日后再也说不出话。”
沈如意果然被惊吓住,良久,望着洛迟文秀的模样,呐呐道:“你们好恶毒。”
洛迟却不在意她这么骂。
宁初莞被徐谨兮拖着走了。
师弟如今不知道在哪里,有他在,沈如意入了天牢也不会有事。
天牢他们之前也不是没逃过。
她如今更诧异的是,徐谨兮性子变得奇奇怪怪的也就算了,为何洛迟也变得如此冷酷。
他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可一细想,洛迟是徐谨兮的贴身小厮。他性格随主变了,似乎也不奇怪。
徐谨兮把宁初莞带回了府衙。
刘夫人一见宁初莞,就哭着跑过来,指着宁初莞就对徐谨兮哭诉道:“大人,就是他们!他们把老爷杀了,您快杀了他们,为我们家老爷报仇!”
徐谨兮看都不看她:“滚!”
五指握着宁初莞柔软温热的手,就带着她往他的住处去。
被他带入房之后,宁初莞警惕地问道:“你要做什么?”
他道:“你最近便在这里住下。”
宁初莞环顾四周,房里东西一应俱全,雕花屏风,名家山水墨画,青瓷花瓶,各种桌椅柜,皆是昂贵物什。
香炉里烧着淡淡的香,是她以前喜欢的香味。那时候她喜欢混合水果味,就把自己让人晒的苹果或者橘子的皮的味道略微加工,放在香炉里边烧。
宁初莞脑门腾腾腾跳,怀疑这人已经是病入膏肓,没救了。
“公子真是病的不轻,裴儿是未嫁女,公子让我在你这里住下,日后我回大月,该如何嫁人?”
宁初莞差点想咬自己舌头。
早知道她就说自己已经嫁了人得了。
但她也没有想到,现在的徐谨兮根本不讲理。
嫁人这二字,刺到徐谨兮敏感的神经。
他方才着急着逼她承认自己是宁初莞,还没有探听这两年多她到底有没有跟别人在一起,如今听闻,他有些喜悦。
原来,她一直都是自己。
很好,省了他还要花时间把人抢回来。
不过宁初莞的话也提醒了他:“是我不妥,我立马让人收拾旁边的东厢房,你暂时住那里,等我处理完这里的事情,再带你回并州。”
“并州的夜晚要比这里繁华许多,到时候你会喜欢的。”
“我的话公子听不懂?我说了,我不是你的去世的妻子!不过是生了一张一样的脸罢了,难道,这也是罪?”宁初莞简直要被这人气死了。
她不承认!
她无论如何,都不承认!
徐谨兮又不能拿过激的行为对待她。
他睨着宁初莞的脸,心胸憋闷,难受,烦躁,甚至抓狂。
胸腔起伏,他脸色紧绷,想要做些什么来缓解心中的难受。
但是,他对她,却无可奈何。
最后,他松开她的手,恢复平静道:“那便等我们查清楚,到底是何人杀的?”
他终于愿意放开她了,宁初莞刚觉得手上轻松了,结果他来了这么一句,被他气笑:“人不是你杀的吗?你之前承认,现在怎么就不承认了?莫不是怕被别人嚼舌根?”
徐谨兮并不受她言语所激,反而顾左右而言其他:“你喜欢吃什么,我让人送过来。也快到晌午了,你跟我说一下你的口味,我记一下。”
宁初莞故意激他,面上带着些许愠怒,置气道:“你就按你亡妻的口味来给我做菜吧,反正,你不是已经把我当成她了吗,就按她的口味来做吧。”
如她所想,徐谨兮根本不知道她以前爱吃什么。
宁初莞唇角轻扯,很快又恢复了愠怒模样。如同一个真正被莫名扣押地陌生女子一般。
徐谨兮的确是记不住宁初以前喜欢吃什么,他有些懊恼。可她也没承认她是宁初莞,徐谨兮便决定还是等会自己留意。
对她一笑:“好,那我就按她的口味来让人给你上菜。你若是……”
觉得后边的话不妥,徐谨兮又闭了嘴。
宁初莞抓住他话里的漏洞,嘲讽他:“你果然那我当她的替身。”
不想再与她争执,徐谨兮索性承认:“你觉得是便是吧。”
用他刚才的方式反击她。
这个男人……
宁初莞气了一下,又觉得自己也没什么好气的,最迟过两日沈如意就能从天牢里逃出来了,到时候他们立马逃之夭夭,天南地北乱跑,他能如何。
她扭头出了门,往院里的葡萄架下边的石桌而去,背对着徐谨兮,削肩细腰的模样,盈盈动人。
正是葡萄成熟的季节,紫色葡萄正在葡萄架上悬挂着,紫得剔透,颗颗饱满,挤在一起,尤其漂亮。
徐谨兮心中一动,走过去,踩到一块石头上,从葡萄架上边摘了一串葡萄,就把葡萄放到她面前的石桌上,立在她旁边,道:“凌州的葡萄很甜,你可以试试。”
宁初莞故意挑剔,仿佛一个娇气的姑娘。很是嫌弃道:“这葡萄洗都没洗,脏死了!”
徐谨兮早就料到他会嫌弃,倒也不生气,走去院门口,把手里的葡萄交给洛迟。
“把这葡萄给洗一下。”
洛迟愣愣接过,说了一声:“好。”
就捧着手里的葡萄,拿去洗了。小心翼翼的,仿佛捧着自家世子脆弱的心。
葡萄很快就洗好送回来的。
洛迟亲自洗的,洗得干干净净,放在白色鱼戏莲花的青瓷盘里,送到了宁初莞的面前。
徐谨兮立在旁边,长身玉立。
玉白手指捻了一颗圆润饱满的葡萄,便放到她嘴边,想要喂她:“葡萄很甜。”
眼里带着些微亮光,唇边含着温柔浅笑。
他的手靠的极近,葡萄紫色的皮都要碰到她嫣红的唇了,宁初莞微微偏头,盈盈水眸看着他,问道:“倘若我吃了你的葡萄,你会放我走吗?”
空气静了一瞬,长袖垂落,徐谨兮把葡萄放回了果盘之中,眼中的光亮果盘消散。
“不会。”
宁初莞偏头不看他:“既然不会,那这葡萄我便不吃。”
“你就这么想走?”徐谨兮垂眸,冷笑问道。
宁初莞皱眉道:“大月是我的家,我自然是想回家的,就因为我跟你以前的妻子像,你就把我扣押在这里,你真是过分!”
说最后一句话时,宁初莞已经回头冷冷的盯着她,眼里的愤怒,仿佛真的一般,让人看不出真假。
徐谨兮看着她,眼里充满审视,看着她因为生气,白皙面颊上带着的粉。
如果她当真是真的未出嫁,那这样被扣押,她生气的确是正常的。
可徐谨兮仍是不相信,她会不认识他。
但如果当真她是宁初莞,那她应该恨他。
徐谨兮想不通其中关节。
恰好这时候手下有人来找徐谨兮,他出去把事情吩咐之后,便往回走。
路过一道游廊时,他望了一眼只剩下荷花梗的湖水,突然停下脚步,问身后的洛迟:“你可知道,这世间有什么病,会让人忘记前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