夹着白萝卜,就往嘴里放,尝了一会儿味道之后,道:“这味道不错。”
李江氏没想到竟然会得到宁初莞的夸赞,顿时喜不自胜:“姑娘这么夸,民妇倒是不太好意思了。对了,姑娘这口音,不像是大瑞人吧,是赵国人?”
宁初莞:“大月。”
“这么远?”李江氏诧异:“那姑娘千里迢迢来大瑞,是探亲?”
“不是,之前到赵国玩,救了一个孩子,没想到在这里竟然被人扣押住了。”
宁初莞的声音,带了淡淡的讽刺。
守在身后的双鱼,不自觉地摸了下鼻子。心道:将军可真是无耻,人姑娘好心把他们大瑞的孩子送回来,将军竟然还把人抢了。
宁初莞这话,成功又把话题说死了。李江氏可不敢轻易说徐谨兮的不是,外边还有他们的人呢。
略顿了一下,她看着宁初莞,她又提起了自己的女儿:“民妇有个女儿,大概也跟姑娘一般大,嫁到桑州几年了,都鲜少回来。”
说着眼眶也红了,抹了一下眼泪,问宁初莞:“姑娘有十八了吧,怎么还未许配人家?”
宁初莞把嘴里的牛肉咽了下去,捏着筷子信口胡说道:“之前有个未婚夫,后来他家中父亲去世,我为他守孝三年,结果他在那三年早就跟别的女子勾搭上了,我伤心过度,差点把眼睛哭瞎了。自此对男子失望,若不是我娘拦着,我差点去庵里边做姑子了。”
李江氏没想到宁初莞竟然这般惨,叹息道:“这天下,本分的男子,还是少了些。”
两人又絮絮叨叨地聊了许多,宁初莞编了一堆关于自己的故事。
身后双鱼了一耳朵宁初莞的事情,对于她是沈裴儿而不是宁初莞的事情,更加笃定。
决定等洛迟回来,把这些听到的事情,都告诉他。
宁初莞用完午膳之后,有些困了,就回房歇息。
大抵是昨晚睡得不好,中午宁初莞睡得很沉,一觉睡到了傍晚。
傍晚醒来之后,村庄离四处都飘起了炊烟,而天上,这会儿飘起了雨,雨势不是很大,也不是很小。
宁初莞把外衫穿好,把头发理了理,就往门口而去。
李江氏见她醒了,从廊下走过来,道:“姑娘这觉睡得够沉,这一下子就傍晚了,我儿子回来了,这会儿正在厨房里做菜,等会就可以用晚膳了。”
又看着外边不小的雨势,蹙眉道:“徐将军一直未归,这下着雨,也不知道在山里干什么,莫不是出了事。”
宁初莞一笑:“他能出什么事情?”
李江氏听出宁初莞声音中对他的不喜,也不好接话。又转头往厨房去:“民妇去看看我儿子把饭菜做好了没有。”
天很快暗了下来,雨还在继续。徐谨兮也没有回来。
宁初莞不仅不担心他,反而睡得还挺舒服了。
但是睡到半夜的时候,她又被搞醒了,脖子上凉凉的,还带着浓浓湿意,他简直想问候她全家。
“你!”
一睁眼,才发现,徐谨兮全身都是湿漉漉的,头发,还有身上的黑袍,都在滴着水。
他就这样,低着身子,把脑袋埋在她的脖颈之中。
嘴里絮絮叨叨地说着话。
“那时候,我并不知道你在船上。”
“我舅舅没了!”
“所有人都瞒着我。”
“我心里恨,恨你母亲害死了我舅舅。”
“本来只打算抓她回来的,没想到她竟然要逃。”
“我一冲动,就让人射了箭。”
“我也不知道,该如何祈求你的原谅。”
他声音低低的,湿漉漉的头发把水滴在她的衣上,絮絮叨叨地,说着当初的事情。
似被要抛弃的小兽,在呜咽,在恳求。
宁初莞一开始以为他知道她醒了,结果发现,他又在重复。
一遍遍地说。
宁初莞真的有些怀疑,他疯了!
连忙出声制止他:“公子在说什么,裴儿听不懂,这大晚上的,公子能不能不吓人?”
幸好这房里点了一盏昏暗的油灯,不然,她真的要被他吓死。
徐谨兮这会儿脑子是混乱的,灵堂,沉没的船,以及宁初莞的面孔,在他眼里一遍遍地反复,冲击着他的神经。
直到宁初莞冷清的声音响起,他脑海里画面,这才慢慢地消失,接着,四周静寂一片,他也缓慢地抬起头来,带着雨珠的长睫轻扬,就对她展颜一笑:“莞莞。”
眼里,带着欣喜。
徐谨兮生的好,即使是这般狼狈模样,也带着另一种颓废的美。一笑,纤浓长睫扬起,一张蕴满悲伤的面容,如同雨后天晴见彩虹一般,焕发光彩。
一会儿悲伤,像个阴郁凄凉的鬼,一会儿又开心,像个得到糖的孩子一般。
而无论怎么变,面容都是一样绝美。
真是妖孽。
刚才他的话,宁初莞都懂,但她都装不懂:“公子这大晚上,不睡觉,跑来这里也就算了,还满身潮湿,这是想要让我也受风寒吗?”
声音还是生气。
徐谨兮知道自己刚才在干什么的,见到宁初莞无动于衷,心里更加下坠。
他以为,提起之前的事情,她有些表现的,没想到,她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苍白着脸色垂了一下眼,说了声抱歉,徐谨兮垂着头,转头出了门。
油灯里边映出来昏黄的光照在他的后背,照出无限的悲冷感。
自己身上被他弄湿了,宁初莞嫌弃无比,烦躁地看了一眼身上的湿迹,便去找另一身中衣,换了之后,又去把门闩插上,这才复躺了回去。
不一会儿,便睡沉了过去。
徐谨兮回房沐浴,换了一身衣裳。本来是坐在桌旁看洛迟送过来的密函的,忽而想起一事,又从椅上起身,撑了一把伞,往隔壁宁初莞的房间而去。
到了门口,收了伞欲推开她的门,却发现房门已经紧闭。
他眉头拧起,有些不快。
片刻后,他拿出一把匕首,把门闩挑开后,轻手轻脚走过去。
生怕她惊醒,他点了她的穴道,把她身上盖着的蓝色掀开,而后,把她的雪白纤细的玉足拿了出来,看上边的伤疤。
本想看看她脚上是否有当初的伤疤的,没料到,两只脚都看遍了,并没有如他愿,看到当初害她跛脚的伤疤。
“怎么可能?”徐谨兮反反复复反反复复地又仔细地端详了好几遍,上边都是完美无瑕。
徐谨兮不敢相信。
她的脚那时候拖了好久才好,怎么会不留下疤。
他不知道的是,宁初莞的脚,在大月的时候,沈如意无意中看到留意到她腿上的疤,觉得难看,就给宁初莞找了一个专门钻研这方面的大夫,用了许多珍贵的药以及花费了大半年时间,这才让宁初莞的脚腕,恢复了雪白无暇。
本来怀揣希望,以为凭此,就可以认定,她一定是宁初莞。
没想到,没想到……
老天爷又给他开了一个玩笑。
徐谨兮解开她的穴道,失落离开,把门合上,从外边用同样的方式把门闩推了回去,便失魂落魄地离开了。
心中难受,气急攻心,加上昨夜淋了雨,徐谨兮又在房中胡思乱想了一夜难以入眠。
他一向很好的身子,就这么病了起来。
洛迟第二日见日头都从东山起来了,却未见平时早起的世子醒来,连忙往房里奔去,一摸额头,烫的吓人。
连忙让人去寻大夫。
宁初莞醒来,就听到徐谨兮发烧了的消息。
闻言她略微诧异了一下,然后就去他房里看他了。
大夫已经给他看过了,这会儿正双眸紧闭,躺在床里,昏睡着。
洛迟正在把湿了冷水的帕子往他额头上放,听到脚步声就回头看,见到宁初莞过来,一边把蓝色的帕子放在徐谨兮的额头上,以为宁初莞关心他,一边笑问道。
“裴儿姑娘来看世子?”
宁初莞打了个哈欠,嘴巴可一点儿客气都没有:“来看看他死了没有,若是死了,我好回去。”
有句话叫什么来着“祸害遗千年”,宁初莞一点儿都不信他会有事。
所以她也不关心。
有洛迟这个贴心的手下在,徐谨兮死不了。
洛迟:“……”
他没想到宁初莞冒出这句话,望了望她平静的面容,又望了望自己世子煞白脆弱的漂亮面孔,嗫喏了一会儿,愧疚得跟宁初莞道:“姑娘,实在抱歉,我们家世子,实在是太想夫人了。”
宁初莞:“可我并不是你们家夫人啊。”
洛迟叹息一声:“姑娘无论是声音还是模样,跟我们家夫人都太像了。”
“等我们家世子脑子清醒之后,他就会让姑娘离开的。”洛迟心向着徐谨兮,自然还是帮着他说话。
宁初莞声音不耐烦:“那他什么时候才清醒。”
说着指了指脑门,仿佛一个真正的,压根跟徐谨兮不认识的陌生少女压低声音问洛迟:“你们家世子,脑子是不是有问题?我怎么骂他他都听不懂。”
洛迟心虚,解释道:“当初夫人因世子而死,所以……世子心中愧疚,就受了刺激。”
宁初莞刚才一直在演戏,这会儿,真心实意地说了一句:“哦,那你们家世子这样子,真是活该。”
当初的事情,说一点儿怨都没有,是假的。但是如今,这点儿怨,也很淡很淡了。
他于她,如今不过是陌生人罢了。毕竟当时有所因。
至于说释然,对不起,不可能。
又道:“那跟我模样一样的女子,真是倒了血霉,才嫁给你们家世子。”
洛迟闻言皱眉,忍不住为自家世子说好话:“那是因为当时发生了许多事情。”
宁初莞不搭腔了,打了一个哈欠就往门外走:“我得去问问村长夫人,有什么东西好吃的。”
不一会儿,洛迟就听到门外村长夫人道:“蒸了几个鸡蛋,还有稀饭,咸菜配稀饭,姑娘可是愿意吃?”
宁初莞不嫌弃:“可以的。”
洛迟听着外边的对话,回头忘了一眼床上躺着的徐谨兮,继续叹息:“看吧世子……人家根本不是文音郡主。你非要缠着人家,这不是自己找虐嘛!”
说完,抱着木盆以及换下来的白色巾帕往门外看去。
却不知道,身后,徐谨兮的放在身侧的手指,轻轻地动了一下。
刚才的话,尽数被他听了去。
是夜,大牢里边狱卒皆睡去。
沈如意靠着大牢的墙壁,正在里边一下一下地磕着瓜子,身下垫着的稻草,落了一地的瓜子皮。
这些瓜子都是她从大月带过来的。
大月向日葵多,生在野外,大家只觉得这花朵好看,却不知道里头的种子可以吃的。后来宁初莞到了大月以后,告诉她向日葵里边的种子晒干可以用来做瓜子,还可以用盐炒得香香的。
起初沈如意还怕不好吃,结果一磕,发现实在美味,并且解压。于是爱上了磕瓜子。
瓜子是她出门必备的东西。
可是这两天,在大牢里,她带来的瓜子都快要被磕完了,讨厌的师弟还没有来。
外边守卫有点多,她自己出去,好像不太行。
烦躁。
沈如意忍不住磕得更快一些。
瓜子皮掉了一地。
“姑娘,你那瓜子,能不能给我再磕一点,太香了!”旁边这会儿还有一个头发蓬乱,身上到处沾着稻草,衣衫褴褛据说在这里关了好几年的老人,正在央求她给他磕。
眼里带着光亮,满是期待。
沈如意觉得这人又贪心又烦,压根不想理她。都怪她前天太好心,看他年纪大还被关着实在过于惨,于是分了他一把瓜子。
现在他一直念叨着,沈如意觉得,师弟再不来,她都要被念叨死了。
“师弟,你什么时候来救我啊!”沈如意望天长叹。
正说着,门口这时候一个黑影闪了进来。走近后,沈如意发现,这不就是她可爱的师弟吗?
她连忙起身,掸了掸身上的稻草,就往门口而去,抓着拦着她不准她出去的铁门,欣喜道:“师弟。”
纪双意笑着喊了一声师姐,接着,拿着钥匙,一下子就把门打开了。
沈如意连忙跑出去,感动地抱住她可爱的师弟,便惊喜道:“你可来了,走,我们去找师妹,赶紧离开这晦气的地方。”
纪双年却道:“师妹如今已经不在府衙之中?”
沈如意震惊:“她去了哪?”
“被那人带出城去了。”
沈如意张大了嘴:“去哪里了?”
纪双意摇头。
沈如意手指捏着下巴发愁:“那怎么办啊?”
一道声音打断了他们的话:“哎,你们”可不可以把我也带出去啊?
沈如意回头,立马拒绝:“不,你不是什么好东西,我带你走干嘛。”
两人在这里一起待了几天,沈如意给他瓜子磕的时候,也跟他聊了几句,知道这是个研制毒药,拿人试毒把人试死了的疯子。
她怎么可能让他出去。
当即拉住纪双年的手,就往外而去:“走吧,别理他!”
那人好不容易逮着可以跑的机会,当然不可能放过。从兜里掏出一个白色的瓷瓶子,就道:“哎,我这里有个好东西,你们要是放我出去,我可以给你。”
纪双年回头看他一眼。
沈如意却拽着他的手:“走,别理他!”
那老头大声喊:“你们知道这什么东西吗?这可是世间罕见的好东西!别人要可要不到呢!”
沈如意继续往外走。
那老头急了,退而求之:“实在不行,你们把瓜子给我留下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