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谨兮靠在树旁,面颊微微朝上, 面容越来越苍白,如同死人一般。
而不远处, 真的躺着好几个死人。
林中安静, 宁初莞立在原地, 害怕地回头一望,立马又转开目光。可即使如此,还是觉得周围冷森森的, 忍不住抱住了手臂。
徐谨兮没办法挪动,她只能在这里,等着找他们的人来。
洛迟很快就带着人来了。
前后不过半个时辰。
只能说, 这一次, 的确是最好的时机。倘若她错过这一次,不知道下一次, 什么时候能有机会再制住他。
洛迟身上也负了几道伤,但没有什么,比找到世子更加重要。
他在林中找到二人时, 徐谨兮靠在苍天大树旁,而宁初莞,则立在一旁,抱着手臂,神情有些恐惧。
银针,已经被她重新藏好了。
洛迟连忙去探徐谨兮鼻息,发现人还活着,这才放了心。连忙背着他离开。
宁初莞也跟着上去。
不远处几具尸体已经冰凉。
冉望兄弟连忙去察看,而后从分别从他们身上找出一根银针。
兄弟二人捏着在光下反射着银光的细小银针,不可思议地看了看地上的死尸,又对视一眼:“这是世子杀的?”
宁初莞回到上边的时候,她们已经换了一处,沈如意正在拿着水囊喝水,仰头喝完之后,看到徐谨兮上来,正在犹豫该不该跑。
根据她刚才的观察,其他人都正常,只有徐谨兮有病。
但是洛迟他们,都听徐谨兮的。
一开始她以为那镣铐她自己可以解开,但是后来发现,不行。
这男子,比他们以前遇到的人,都要危险许多。
但是,他们跑了,师妹怎么办。
所以还是等师妹吧。
那人似乎挺在意师妹的,应该不会对他们做什么。
沈如意脑子乱乱的,而后就见到徐谨兮闭着眼眸。
她连忙小跑过去,问宁初莞:“没事吧?”
上下打量之后,发现她除了衣衫脏点,剩下的,并没有什么大事。
沈如意放心了。
又指着被洛迟送上马车的徐谨兮,问道:“他他他,这这这。”
“那我们还要被他抓吗?”
宁初莞摇头:“应是没事了,等处理完这件事,我们再去瑞京。”
“你真的通知你那亲爹来了啊?”沈如意回头,看了一眼正在不远处看着他们,神情实际上没有多少波动的宁颂,又嘟囔道:“你弟弟好像也不是很担心你。”
“他忘记了以前的事情,不记得也是正常的。”
“师姐,我们先去并州,等事情处理好再走。”
沈如意却道:“这件事情不会这么容易解决的,后面牵连的,还会更大。”
宁初莞眉头紧锁,片刻后,眉头又松下来。
师姐会卜卦,但她有时候准有时候不准,就……跟胡乱猜测差不多的。
宁初莞眼眸轻闪:“还是先去并州看看吧,徐谨兮奈何不了我们了。”她也想知道,后续会怎么样。
沈如意一脸诧异:“你是不是干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宁初莞干的事情不算什么好事,也没有告诉她:“没事,师姐信我。”
沈如意自然不怕:“好。”
而马车里,跟着马车的行军大夫给徐谨兮止完血后,立刻给徐谨兮把脉。
把完脉后,他拿着帕子抹了一把冷汗。
“幸好幸好,救的及时。”
“只是,将军伤到肺腑,恐怕需要养许多日。”
洛迟点了点头:“知道了。”
“还有……”
“怎么了?”洛迟瞬间眉眼带上担忧。
聂大夫沉吟片刻之后,告诉洛迟徐谨兮的异状:“世子似乎还中了另外一种毒……”
“什么毒?”洛迟瞬间紧张起来。
聂大夫轻抚胡须:“是剧毒……什么毒,老夫也说不清,就是,古怪。”
洛迟惊骇不已:“这这这……”
徐谨兮很快就醒了,醒来后,靠在车壁,拿了水囊过来,直接灌了一口。
润了一下喉后,问道:“她呢?”
自家世子一醒来就问文音郡主,而文音郡主回来后,都不曾过来看过他,一直待在马车里边。
洛迟犹豫了一会儿,这才道:“文音郡主在后头马车里。”
他更在意的是另外的事情。
“世子,你……”洛迟担忧地问道:“为何中毒了?莫不是那些人……”
“无碍。”徐谨兮立马戒断洛迟的话。垂了下眼,又低哑着声音问道:“我身上的毒可有解?”
徐谨兮咳嗽了几下。
每咳一声,胸口就多痛一份。
“大夫说,世子身上的毒,暂时不知道怎么解。”
“好,先回并州。”徐谨兮声音平静无比,眼眸如死潭一般,没有波动。
洛迟却犹豫:“世子,不去我们先在……”
世子这身体,还是先停下来歇息比较好。
“回并州!”徐谨兮冷冽的声音不容反驳。
洛迟担心他的身体:“世子,还是留下……”
他话还没有说完,已经被徐谨兮打断。他冷眼乜着洛迟:“怎么,连我的话都不听了?”
语气带着暴戾。
洛迟惶恐,不敢多言,低着头说了声:“是。”
出去之后,他让人慢一点赶路,让车马不至于太颠簸。
车行又行了五日,五日之后,终于到了并州。
并州是北境最繁华的城市,而今的将军府,便是以前定安侯镇守北境时所住的地方。
将军府占地极广,因为没有刻意修葺,府中景致并不算细致,不过亭台楼阁皆有。
到时是晚上,天空暗淡无月,夜凉如水,将军府门口,两头石狮子巨大威严,门外的灯笼在风中飘荡着,把上边的牌匾照的极为明亮。
府中的人早已经接到徐谨兮回来的消息,纷纷出门来迎,丫鬟家丁纷纷严阵以待,无人敢懈怠。
宁初莞从那车上下来时,见到大家生怕出一丝差错的紧张模样,略略垂眸。
看得出来,徐谨兮平时脾气估计不太好,不然为什么,大家见他回来,都极为惶恐。
提着裙摆,她下了马车。
接着,沈如意也跟着下了马车。她嫌弃跟纪双年于宁颂在一个马车太挤,于是跑过来跟宁初莞一起乘。
不被限制行动,她觉得这旅途还是很美好的。
不用自己花钱,马车也挺舒服,想要什么都有人买。
方才进并州城时,一路经过的街道,小桥流水之下,花灯盏盏,夜市喧闹,茶馆酒楼人流如织,青楼舞馆歌舞笙箫不绝。
好一派热闹的景象。
而如今,夜已经不早,许多地方都有宵禁,这并州,却似乎要通宵达旦。
沈如意抬眸望了一下夜风里,纤娜多姿的美人,心思已经飘到了方才路过的青楼楚倌之上了。
她极爱美人,这并州城这么热闹,她真想上去看看,这并州城里,会有什么妙人儿。
心念一动,她抱住宁初莞的手臂,就怂恿她道:“师妹,等明日,我们去逛逛这并州的夜晚如何。”
宁初莞知道沈如意爱玩,自然点头:“好。”
徐谨兮这时候刚好要踏进门口,闻声回头看了二人一眼。转头就入了府里边。
她进去之后,周围的人这才敢抬起头来,转头望向那马车旁边的两个女子。
两个女子皆是高挑,而立在左侧的女子,模样要美丽许多。身着蓝色妆花缎织彩百花飞蝶长裙,细腰纤纤,面颊雪白,美得仿佛那画里走出来的仕女一般。
而另外一个,虽然看起来也挺美,但终究还是差了那么一点儿。
将军从未带过女子回来,这一次带了两。
众人纷纷用异样的眼神看着她们,在心中猜测,哪一个有可能是未来的将军夫人。
接着,又看到后头那马车又下来了两个少年。
这下子大家都猜不出,她们到底是来做什么了。
或许是,做客?
主人直接进去了,把她们丢在后边,沈如意挠了挠头,问旁边的宁初莞:“那我们现在要进去吗?”
“走吧。”徐谨兮那天被自己下了药,这几天都没有烦扰她,估计一直在生气,宁初莞也乐的自在。反正她跟洛迟还算认识,要住哪里,等会让洛迟安排就行?
四人前后进了府中。
而徐谨兮,进了府好一段路之后,这才停下脚步,回头对洛迟道:“让宁初莞住进莞春阁,剩下的,你随便安排。”
吩咐完之后,便冷着脸进了房中,手臂骨头断了,这两天又重新接了骨,加上身上有伤,徐谨兮脸色一直都不好。
但洛迟总疑惑,自家世子身上伤,明明比原来要好,为何这几天脸色越来越白。
对了,似乎还跟文音郡主闹了矛盾,这几天都没有理她。
世子心,海底针。
以洛迟简单的脑子,没办法理解。
转头,就去给宁初莞她们安排住处。
此刻,大堂前面,管家刘叔正在头疼如何给她们安排住处,见到洛迟来了,连忙迎出来,问道:“洛大人,这几位……”
洛迟看了一眼立在门口吹风的宁初莞,道:“这位姑娘安排在莞春阁,剩下那几位,分别安排在景夏轩,问秋轩,凌冬院吧。”
刘叔诧异地看了一眼宁初莞。
他是行伍出身,腿出了毛病,因此才在这府中当了管家。这里是侯府的是,他在,如今成了将军府,他也在。
虽然这府中换了主人,但如今的主人对他亦是礼遇有加。
他知道徐谨兮以前成过亲,而莞春阁,据说是他为夫人留的,可是他的夫人,据说早就已经没了。
而今安排一个女子进去……这是……
不过他也懂,有些不该问的不问,因此只诧异了一下,便立马去安排。
双鱼领着宁初去了莞春阁。
对于莞春阁这个名字,宁初莞初时听到,眼皮跳了一跳,一开始以为是自己多想了,走到下边,见到上边当真是“莞”字时,这才终于确信,是自己的莞。
又觉得是自己多想,她扭头问双鱼:“这名字……”
双鱼垂头道:“这里原本叫水木阁,后来将军来之后,改名叫了莞春阁,这周围的精致本来并不是这般的,后来将军让人来重新修葺过。如今这里的景致,是这府中最好的。”
本来双鱼已经确信眼前这位并不是将军要找的人了,而今又突然知晓她果真是将军以前的夫人。双鱼心底不是不惊骇的。
同时,心中更加恭谨,也在心里暗暗叮嘱自己,伺候这位要更加小心一点的。
双鱼的话,并没有让宁初莞觉得自己有多么殊荣。
她轻轻“哦”了一声。便抬步往楼上而去。
她住的房在二楼,房中一切皆布置好,器物无一不精巧,无一不用心。
宁初莞立在门口,红色灯笼的光落在她的身上,照的她的模样更加娇艳美丽。
她望了一下里边的模样,走了进去。
风尘仆仆几日,她有些难受,连忙让双鱼让人抬水进来。
等她洗完澡之后,沈如意来了。
她在外边的廊上飞跑,看了一会儿不远处的湖水以及亭子之后,跑进了宁初莞的房里边,大声尖叫道:“师妹,你这里景色真好,我好喜欢你这里,你可以跟我换吗?”
宁初莞倒是无所谓,很轻易地就答应了。
“好。”
旁边双鱼闻言,吓得提心吊胆:“不可。”
“为何?”沈如意疑惑道:“不一样吗?”
双鱼立马点头:“这是给夫人的房。”
将军偶尔会来,这里的东西都是他自己精心布置的。之前有丫鬟打扫时不小心砸了一个花瓶,被将军吩咐砍了双手。
将军指明要宁姑娘进去,她可不敢给别人住。
沈如意这才反应过来他们的关系,秒懂。
“哦。”
遂放弃了这样的想法,在宁初莞这里玩了一会儿,这才依依不舍地回去了。
洛迟生怕有不妥,便差人来问双鱼这边的情况,双鱼如实回答,还把宁初莞差点换房的事情跟洛迟说了。
徐谨兮问洛迟这边情况之时,洛迟不敢隐瞒把这事跟徐谨兮说了。
听得徐谨兮又是心口一痛。
莞春阁他是故意留给她的,她竟然一点儿不在意,还想给别人住。
别人谁敢住他就杀谁!
徐谨兮身上有伤,生气引动了伤口,又剧烈地咳嗽起来。
洛迟见状,连忙给他顺气,等徐谨兮缓过来以后,一看他脸色。
似乎更白了几分。
洛迟有些担心:“世子,您这身子。”
徐谨兮知道自己为何如此,不想让洛迟看出自己的难堪,连忙逐他出去。
“我的身子我自有分寸,出去吧。”
洛迟犹豫,一抬头,见坐在火锅床上的徐谨兮又有发脾气的征兆,连忙出去。
而房里的徐谨兮,越想越难受。
咳得也更加厉害。
门口洛迟听得揪心。
宁初莞不知道徐谨兮这边正在因为她的随意生气。
找双鱼要了几本书,看了一会儿打发时间后,她有些犯困了,便睡了过去。
而在千里之外的瑞京,有人却无法安眠。
熏着香的书房之中,一名绯衣鹤袍的男子听到来人的话,忍不住眼一眯,冷声道:“失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