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敬军也只跟骆琦透过口风。
1965年的冬天格外的冷,进了十二月,就下了好几次雪,次次都厚的很,骆琦他们二厂的效益在这一年跌了很多,一厂那边的单子也少了好多。但厂里效益不好并不能影响到骆琦他们。每个月他们的工资都是按时发的。
而自打去年开始,骆琦就再也没有给报社写过文章。她并不是是个时代土生土长的人,现在这个时候正是最敏感的时候,是写错一句话都会被定罪的时候,骆琦唯一能求的就是稳。
66年的一月份,陆敬军驻地的后山上的山坳里关进了一群人,据说那都是上海那边来的知识分子,都是那边大学里的教授,是有名的臭老九。
骆琦听了陆敬军的话,久久的没有说话。
周末那一天天晴,骆琦借口去镇上买东西,却在半道时转了方向,从山的另一边绕到那个山坳处。
她在半山腰,看着那个原本就不大的山坳里面盖了两排小小的泥巴房。泥巴房的附近都是新开垦的土地,一群文质彬彬的人扛着锄头在挖,而在他们的附近,站着许多个带着红袖章的人。
骆琦坐在半山腰上看了好久好久。
看着那些知识分子下工了,看着他们分到了硬邦邦的馒头和清得没有一粒米的粥。
骆琦忽然想起了她读大学的时候的一个教授。那个教授已经八十多岁了,是她们大学的特聘教授,每周给他们上两次公开课,教的是近代史,语言风趣幽默,会结合当时的历史以及民生讲课,但在讲60年到76年这段历史时他总是用最简短的语言去说那些年发生的重大事件。
后来学校里面有留言称那个教授有很多好友、同伴因熬不过那十年,死在了下放的农场里。他的那些同伴有最早留学国外的人,也有在各自领域里有很高成就的人。
来到这个世界,骆琦没多少上进心,但她总觉得自己应该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儿。
她和陆敬军两口子每个月的口粮都够吃,而她空间的那些大米便一直都放着,只是偶尔她才会取出来加个餐。穿越一年多来,她空间里的大米一袋50斤的都没有吃完。
骆琦等到傍晚,带着红袖章的卫兵们扔下鞭子三两成群的回去吃饭了,只留下一两个人值夜。这两个人相信臭老九们翻不出什么风浪,于是回了值夜的小房子里。
他们的小房子离知识分子住的地方有些距离。
山里的夜很凉,知识分子们只带了几身换洗的衣服就来了,革委会给他们发了棉被,但那些棉被又重又黑,根本不保暖,他们来了一个星期,在开荒的时候便有意识的捡了一些干柴回来,到了夜里,他们便聚集在一起烤火。□□们对于他们的做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不管。
他们今夜如同往常一样在烤火,忽然门外传来敲门声,众人心里一紧,互相对视了很久,他们人中年轻一些的那个站起来去打开门,门外没有人,但在门的边上却有一个巨大的包裹。
年轻的教授左右看了看,没见到人,眼瞅着值班室里的□□走了出来,年轻的教授下意识地拿起了地上的包裹,顺带将门关上。
他拿着有些重量的包裹去到火堆边:“小沈,是什么人?”
小沈教授摇摇头:“没看见人,只看见这个包裹。”小沈教授打开包裹,露出里面白花花的大米以及一封信,信是用英文写的,字迹娟秀,一看就知道是女人的笔迹。
待小沈读完了整封信,他泪眼朦胧的把信递给离他最近的文学系秦教授。秦教授读完又一个个的传下去,等最后一个人读完,直接放进了火堆里,火迅速将纸张焚烧,有人低泣声传出来。秦教授抹了一把脸,对小沈教授道:“小沈,抓两把米到这个铜罐里煮一煮,给大家暖暖身子。”
小沈哎了一声。
秦教授看了一眼围坐在火堆边的教授们:“同志们,打起精神来,困难只是暂时的,咱们的黎明总会到来的。”
在这个山坳里劳改的知识分子有十个,年纪最小的是小沈,但他今年也有37了,年纪最大的是秦教授,今年50,秦教授品行好,在学校时大家就都服他,他发话,大家便都响应了。
百米粥煮得不多,一人只能分一半碗,但这一半碗百米粥,却成了他们这一生里最好吃的美味,也成了他们这一生最难忘的回忆。
骆琦在给他们送了米后边从后山回了家,陆敬军在营地门口接的她,再次见面,两两对望,谁也没有说话,安静地回了家,梁兰香带着两个孩子在西屋玩,陆敬军把骆琦沾了泥土的鞋拿到外面去刷干净,回来对骆琦说道:“那事儿太危险了,以后这种事情,让我来做。”
第067章
骆琦和陆敬军在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年,骆琦再谨慎也有放松警惕的时候。
特别是骆琦怀孕回到家属院养胎后精神不太好,有时候她将空间里的东西拿出来后会忘了放回去,家里的米缸里总是会莫名其妙的多出来一些大米。
或许骆琦没在意过,后世的脱壳工艺和现在的并不一样,那样优质的没有一点杂质的大米和现在的大米有着细微的但却无法忽视的差别。
骆琦是罗晓琪本人没有错,这一点陆敬军很确定,毕竟一个人伪装得再好,和亲近人之间的感情也是骗不了人的。
陆敬军不是个坚定的无神论者,在他当兵的这些年也遇到过许多无法用科学来解释的事情。能人异士他也是见过几回的。
陆敬军琢磨着骆琦肯定有一番自己的奇遇。将自己说服后,陆敬军对骆琦拿出的许多东西都能做到视而不见无动于衷。
今天骆琦去了哪里,陆敬军也大致能猜得到,他不知道骆琦是怎么想的。但作为一个男人,一个丈夫,他觉得他就该为自己的女人撑起一片天。
骆琦与陆敬军对视了许久,缓缓点头。
夜里两人躺在床上,孩子们在西屋和梁兰香睡了,骆琦翻来覆去地睡不着,陆敬军闭着眼睛假寐。
骆琦将自己这些年的所作所为想了一遍,发现自己在决定和陆敬军好好过日子后就没有以前那么谨慎了,怀孕后破绽处处都是。有好几次都是陆敬军帮她收的尾巴,而自己却一点也没有发现。
骆琦幽幽地叹了一口气,问道:“敬军,你有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陆敬军睁开眼睛:“没有。”自打决定相信骆琦的那一天起,陆敬军就决定将自己那些好奇心埋在心底,骆琦不说,那他就是到死的那一天他也不会去问。
骆琦抱着被子,真相到了嘴边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陆敬军等了许久,见骆琦没有说话,他伸手将骆琦揽在怀里:“睡吧,等你想说的时候,你再告诉我。”
骆琦嗯了一声。闭上了眼睛。
原以为自己会睡不着,但眼睛一闭,她很快便进入了梦乡。
这一晚,骆琦做梦了。
她梦到她回了现代,现代的她正在举行婚礼。
她的婚礼举行得很特别,新郎是一名消防员,阳光又帅气,对她也很体贴。婚后不久,她怀孕了,画面再一转,她生了个儿子,全家人都很喜欢,她妈也不做女强人了,辞职在家天天带娃。而梦中的她和现实中的她也很不一样。
她辞去了事业单位的工作,找了个地方开了一家花店,日子过得悠闲又精致。
梦还没做完,骆琦就被梁兰香叫醒了,睁开眼睛一看,外面的天都大亮了。
她起来随便吃了个早餐便往厂里去。早晨的天还带着些冷,呼吸都能带出一口白雾。
骆琦琢磨起了买自行车的事情。这个年头的自行车是个奢侈品,有钱都买不到还得有票,骆琦上次听孙主任说他今年年底发奖金能发到一张。到了厂里,骆琦就找到孙主任打听起了这个事情。
一厂的梁主任前几天因作风问题被人举报,现在已经在被革职查办,孙主任这段时间一直在走关系想调回一厂且已经有了眉目。他这一走,厂里必定会提拔一个人来做工会主任,对比起高主任那边安排的人,孙主任更属意骆琦。
骆琦虽是个女人,但踏实肯干学历高,掐尖不要强,为人也很识时务,孙主任越想越觉得骆琦好。
对骆琦提出的想买自行车票的要求,孙主任一口答应,两人决定票一下来便交易。
孙主任答应后,骆琦回家和陆敬军也商量了,陆敬军也心疼骆琦每天走路上下班,能买到车来代步,他就没有不同意的。于是骆琦便对即将到手的自行车期待了起来。
孙主任的奖金终于下来了,骆琦给了他三百块钱换了自行车票。在拿到票的那个周末,骆琦穿着厚厚的衣裳,拉着陆敬军往县城去。
县城的百货大楼的二楼常年停放着几辆自行车,大多数是28大杠的男士自行车,但也有小一号的女士自行车,前面少了一根横梁。
再三权衡下,骆琦买了28大杠的男士自行车。
买了自行车,骆琦两人又在百货大楼里买了许多生活必需品。
回去的路上骆琦侧身坐在车后座上,陆敬军在前面卖力的骑着车。
冷风从脸上刮过,两人心里却是喜悦又热乎的。待到无人的地方,骆琦搂着陆敬军的腰,将脸贴在陆敬军的腰杆上,她觉得幸福极了。
军人的津贴高,骆琦和陆敬军买的自行车并不是家属院内的第一辆,但哪怕就算这样,他们回到家属院时也被大家拦着聊了好一会儿天。
好不容易满足了大家的好奇心,骆琦从车后座上下来,将兴奋得一直围着车子转的念秦抱上了车前头的横杠。
梁兰香早已经得到了自家女儿女婿买车子的消息,在家门口等着了。小夫妻俩回来,梁兰香围着车子转了一会儿,啧啧出声。
她在家属院生活了三四年,早就已经不是当年的土包子了,她问骆琦:“你这自行车票不好弄吧?”
骆琦将车框里的东西取出来,闻言点点头:“这是我们领导发的奖金,我拿钱跟他换的。之前没跟你讲,是票没到手,没敢跟你声张,怕你空欢喜一场。”
作为一个拿钱看孩子的丈母娘,梁兰香对于自己闺女的家庭财产情况从来不多问,家里要卖个什么大一点的电器家具她也很少发表意见。
只要经济大权在自家闺女手上,自家女婿也不会欺负自家闺女,那梁兰香就不会主动挑起事端。
梁兰香不挑事儿,家里风平浪静,时间越久,陆敬军对她便越尊敬。
时间一晃就要过年了,今年陆敬军终于有假期了,贝贝也长大了,于是大家便决定回家过年。
在腊月二十六这一天,一家人坐上了回去的火车。
贝贝第一次坐火车,兴奋极了趴在窗户面前一直哇哦哇哦地感叹,念秦是个见过世面的孩子了。他早就坐过好几次火车了。
他在贝贝旁边,为贝贝解说着窗外飞驰而过的东西,当贝贝用崇拜的眼神看着他时,念秦不自觉地挺起了自己的小胸膛。
回家乡的第一站,陆敬军他们先回了下河村,罗耀光早就接到了自家女儿发来的电报。
这些天吃了早饭,他就会溜溜哒哒的到村口,一待就是一上午,下午没事儿又继续来。
就这样一蹲蹲了两天后,他终于见到了自家闺女和老伴儿。
瞅了老伴儿两眼,罗耀光的目光就被贝贝吸引了。
这是罗耀光第一次见到贝贝,骆琦捏着自家闺女的小胖手,对她和念秦道:“贝贝,念秦,这是姥爷,快叫人。”
贝贝眨巴着自己水汪汪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罗耀光,在念秦叫了姥爷后,她才慢吞吞地叫人。
罗耀光本来就喜欢乖乖软软的女孩儿多过调皮捣蛋的男孩儿,他激动地应了声,伸手在兜里掏了掏,掏出两个用红纸做的红包,一个给了念秦,一个给了贝贝。不偏不倚。
简单的寒暄过后,一行人往罗家去。
早已分出去单过的罗大哥罗二哥两家早就听到了消息,骆琦他们还没到家呢,他们两家就已经先到家等着了。
刘巧花和方小莲一如既往的热情,妯娌二人像是约好了一般,一人挽住了梁兰香的胳膊,一人拉住了骆琦的手。
进了屋,妯娌两人端水的端水,搬凳子的搬凳子,嘴里还不忘说些恭维的话,早没有了几年前的剑拔弩张。
其乐融融地说了会儿话,她俩又一起去厨房做饭了。
去年他们村里养了两头猪,按规定上交一头后另一头在昨天杀了按公分分给了村民。罗耀光分了一斤,让他给放在窗台上冻着了。
相较于罗耀光,刘巧花家和方小莲家分得要多些,她们留了一半在家里,剩下的都拿了过来。
肉有肥有瘦,上个月罗耀光做的那缸酸菜正到了能吃的时候,刘巧花从酸菜缸子里捞出一颗洗干净拧干水份放在砧板上切成细丝,方小莲大着肚子坐在灶前烧火。
火烧得旺极了,锅很快就热了,刘巧花在锅里放了一点油,将酸菜倒进去炒,方小莲用木棍子扒拉扒拉灶膛:“大嫂,你说妈这一回会不会留在家里?”
刘巧花翻炒锅里的动作顿了顿,摇了摇头:“不知道。”
分家单过的日子确实过得舒心,然而却也有不顺心的时候。
比如二人的孩子都还小,婆婆不在家的时候都是公公帮忙看着或者他们妯娌二人轮流带着的。
这一分家,不上工就没公分,光靠男人一人的公分根本不够一家的嚼用。想让公公帮带吧,人家自己也要上工,没办法,她们两家只能勒紧裤腰带过活。
好不容易两人的孩子都长大了,终于可以撒开手了,结果妯娌两个又双双怀了孕。没办法,两人便将主意打到了婆婆身上。
分家时两个儿子的表现让梁兰香失望,但都这么些年过去了,梁兰香看见他们这么艰难,到底心软了。
于是回去时便是骆琦一家四口回去的,回去后骆琦便将贝贝送去了村里的托儿所,到了下午陆敬军休息的时候再去把她接回来。念秦被骆琦拘着一直没去参加红.卫.兵,现在村里的小学来了几个知青,村小学又开办了,骆琦便将他送去上学,骆琦不奢望他学到什么,但上学才是他这个年纪该做的事。
念秦很不开心,现在处处都在打倒□□,镇上的初中还有人举着旗子说要去北京看□□,早就已经出发了,这几个月每个月都写信回来汇报情况,念秦没去学校,但家属院里有个同学跟他同班,他是红、小、兵里的积极分子,每天他从学校回来,都跟念秦谈论今天他又做了什么,又抄了谁的家,又斗倒了谁。
他的话语极具煽动性,念秦再打也不过是个十一岁的小孩,听完他的话,念秦心中翻起层层波浪,这天听了骆琦从厂里回来,念秦犹豫了好一会儿,还是走到骆琦的面前:“妈,我想参加红、小、兵。”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早就写好了,要不是今天打算写旧文,我居然都不知道我居然写了一章忘了发,天啊,我太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