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骁连忙辩解道,“陛下!陛下!微臣昨儿晚捡到的玉,本想着送过来,可是内宫门已经关上了,微臣进不去……”
萧祁谨停下手,黑着脸道,“羡儿一个小奶娃娃,莫名其妙掉下河,偏被你给捞上来了,怎么就不是你把他推下去又将他捞起来,看他是个孩子话说不清还顺走他的玉,朕要是不过去,你会老实把玉送回来?”
楼骁张大眼高呼着冤枉,真吓得鼻涕眼泪一把,“陛下!微臣再大胆也不可能做这事,大皇子殿下当时孤身一人逗留在太液池,他身边一个嬷嬷宫女都没有,微臣下职走那边过才遇着,他一头栽水里,微臣总不能不救啊!”
萧祁谨眯着眼,脸上阴晴不明。
楼骁慌里慌张的转头向裴焕求救。
裴焕抱拳对萧祁谨道,“陛下,微臣也是被楼大人拖进宫的,他来时就絮絮叨叨跟微臣说,怕您责怪他窃玉,但是他进不了后宫,只能等在这里,陛下,楼大人虽然莽撞,但是偷拿大皇子的东西他也知道后果,不可能会做出这种冒失的事。”
韩朔也跟着道,“陛下,楼大人昨儿救大皇子殿下时,微臣巡视时刚好经过,他确实没有说谎。”
他是禁军都统,巡查各宫时什么地方都能去,他说见了楼骁,萧祁谨还是有那么点信的,萧祁谨把玉塞回袖子里,眼尾扫到他们三人,冷淡道,“朕发觉,你们三个好的都快像穿一条裤子,朕发落你们其中一个,其他两个都会站出来,干什么?在朕面前抱团,是觉得朕不会当回事?”
三人相互看一眼,韩朔先开口道,“陛下,微臣三人是您亲自挑出来的,还没入职时也在同一个训卫营呆过,所以自来亲厚……”
萧祁谨笑出一点,“重感情是好事,朕也希望你们重感情,但是你们给朕记着,你们是朕的臣子,犯事了不是重感情就能解决的,朕也不会因为你们重感情就会饶过他,他若没贼心,昨儿夜里就该跪在外宫门前等朕,如何迟到现在才想起来找你们给他开罪?”
楼骁惊恐的趴倒在地上,“……陛下,微臣也想等您,可是微臣父亲年迈,夜里要有人守着,微臣实在走不开。”
萧祁谨半笑道,“那你真有孝心。”
他显然没被这话感动到,他自己爹不疼亲娘又早死,在亲情上向来看的薄,他只会在乎自己的感受,他不爽了,便是大孝子他也能砍人头,他开心了,孽障也能捧在手心当宝贝。
楼骁战栗着身不敢接话。
裴焕抿嘴不语,楼骁不该拿那块玉,拿到了,萧祁谨必然会盛怒,再多的借口都不能让他熄火,楼骁逃不过一顿削。
果然萧祁谨朝两边太监招手,“扒了他的裤子,打二十板子叫他长长记性。”
楼骁屈辱的闭住眼睛,被两个太监一左一右夹起来架在板凳上,当着一众人面把他裤子扒下来,他一脸灰败,垂着头当死人,二十大板打不死人,不过是折磨他的脸面,他是锦衣卫二把手,被皇帝这般羞辱,他以后在底下人难抬头了。
那二十板打的快,太监也不敢往死里打,打完就赶紧把他扶起来,替他穿好裤子,又夹着他跪回去。
萧祁谨心情舒畅,翘着嘴笑道,“你救了羡儿一命,将好跟你犯的错抵消,不功不过,这事在朕这里算揭过了。”
楼骁丧着声给他叩首,“微臣多谢陛下开恩。”
萧祁谨挥挥袖子,准备进殿内。
裴焕叫住他道,“陛下。”
萧祁谨回头看他,“还有事?”
裴焕沉声道,“大皇子殿下孤身一人跑到太液池,随身的嬷嬷却没有跟着,大皇子殿下年岁尚小,不可能背着身边侍奉的人偷跑出来,从皇后娘娘宫中到太液池都有好一段路,路上怎么也该能遇到几个太监和宫女,岂会让大皇子殿下在那池边玩耍,微臣妄断,有人故意策划了这一切,如果没有楼大人,陛下想想会发生什么?”
萧祁谨眉心皱起细纹,片刻他就想明白了其中的弯道,他噌的转身,快步要往中宫走,恰时一个小太监打门外跑过来,一脸汗的跪到他跟前,急的带哭腔道,“陛下!您快去瞧瞧沈贵人吧,她晕倒了!”
萧祁谨生生转了脚,心急如焚的随着他一同往奉香殿跑去。
跪在地上的三人不约而同松了口气。
裴焕和韩朔一左一右扶着楼骁默不作声离开,直一路出皇宫,楼骁按捺不住难受不停哽咽,“卑职不想活了……”
韩朔憋着笑往他背上拍两巴掌,“哭什么,不就屁股蛋子露外面给人瞧了,你是男人又没损失,那些看了你屁股的宫女才惨,都黄花大闺女,没得回去要长针眼。”
楼骁吸吸鼻子,恨声道,“我也没脸了,这官职不当也罢。”
裴焕拖着他朝他府邸走,泼冷水道,“你不当官,你那后宅里一堆小妾谁养,你老爹整天吃香喝辣都要钱,你舍了官职,往后穷光蛋一个,那醉春楼你也不用去了,你就回去种地,早出晚归也不赖。”
楼骁被他噎的杠不起来,倏忽还是愤愤道,“好歹我救了大皇子,起码功大于过,他这样胡乱打人,这不是暴君所为?”
裴焕浅笑,“你自己做了贼,别怪他罚你。”
韩朔也乐,“他这算轻的了,你看看我弟弟,你知足吧。”
“早知道这样,我不如跑远,就让他儿子淹死得了,”楼骁凉寒道。
裴焕将脸沉住,揣测道,“太巧了。”
“什么太巧了?”韩朔问道。
裴焕远看着宫墙,“那位沈贵人才有孕,大皇子这边就出事,你们不觉得巧?”
楼骁和韩朔当即肃住脸。
裴焕这时又不说了,抿嘴笑的冷血。
韩朔说,“陛下很宠沈贵人。”
“她哥哥也得宠,”楼骁补道。
裴焕觑着眼,压低声线道,“陛下已然成了他们手中的一柄剑。”
韩朔缄默住。
楼骁暴怒道,“那还用说,咱们仨走阎王爷门前过都多少次了,哪次不是陛下突然发疯,往深了想,和他们兄妹俩也有瓜葛,他们躲在后面差使着陛下,从不会惹一身骚,我看陛下和傀儡没俩样。”
裴焕和韩朔将他扶进府,日头上去了,热的很,他们一进屋,楼骁直接趴床上。
裴焕道,“立储是迟早的,你们怎么说?”
楼骁捶床道,“我站大皇子!”
裴焕望向韩朔,韩朔沉思片刻,问了个问题,“我们能活到陛下立储吗?”
裴焕凝住声,“我想活。”
“我也想!”楼骁附和道。
韩朔缓缓开口,“我也想……”
三人面面相觑,他们没再往下说。
想活,那就只能推翻压在他们身上的高山。
萧祁谨赶到奉香殿时,沈秀婉的床前跪着一群太医,他急走上前,就见沈秀婉皱眉微睁眼,蔫着声道,“陛下……”
萧祁谨赶紧坐过去,握住她的手道,“这是怎么了?”
沈秀婉泪眼朦胧道,“吃不下东西。”
萧祁谨眼含怜惜抚着她的脸,柔声道,“辛苦你了。”
沈秀婉便又遮着袖子哭,“陛下您去忙吧。”
萧祁谨更是心疼不已,转头就冲那帮太医发火,“你们就想不出办法吗!朕养你们不是吃白饭的!”
沈秀婉便又拉住他,脸上装出温良,“您别怪他们,这是女人都得经历的,他们也没办法。”
萧祁谨青着面朝那帮太医挥袖,他们便都悄声退走了。
萧祁谨揉着她的头发宠溺道,“你受的累朕都给你记下了,等你生下皇子,朕给你晋位份。”
沈秀婉露出高兴的神色,未几又做出哀伤状,“陛下,也不知怎的,这几日臣妾都睡不好觉,常常噩梦缠身,臣妾委实有些怕……”
萧祁谨担忧道,“怎会如此?”
沈秀婉望着他欲言又止。
萧祁谨双手抱着她的手道,“婉儿,在朕面前不必遮遮掩掩,朕虽然比不得你们女人细心,但你有事朕属实心慌,你跟朕直说。”
沈秀婉眼角泪留个不停,将脸埋在他手中道,“臣妾不想一个人睡觉……”
萧祁谨还当是什么事儿,一听这个竟笑了,后宫的女人都这样,总想让皇帝独宠她们,这怎么可能呢?不说后宫三千佳丽,皇帝本人也不会专宠一个女人,雨露均沾是先辈传下来的,为的是保证子嗣连绵,她这样含蓄的跟他讨宠,他虽然不生气,但也不会纵容她的任性。
他哄道,“你不是有宫女嬷嬷,让她们陪着你。”
沈秀婉柔柔说道,“她们不行,臣妾想家。”
“你哥哥是个男人,半夜三更岂能留宿在这里?”萧祁谨不赞同道。
沈秀婉抹掉眼泪,抓着他的手道,“陛下,臣妾没想要哥哥睡在这里,臣妾想见见家里人。”
见家里人容易,萧祁谨笑着问道,“你想见谁?”
沈秀婉这才笑开道,“臣妾想让姐姐进宫来陪陪臣妾。”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来了!开干!晚上还有一更!
第83章 她是夫人(27)
萧祁谨愣一下,思索着她家里人,猜着道,“裴焕的夫人?”
他记得那个女人,被裴焕抢进房还刺伤了他,可裴焕还是当宝似的宠着。
沈秀婉甜甜笑道,“是呀,姐姐自从嫁进裴府,臣妾就再也没见过她了,臣妾从小跟她一起长大,家中姊妹和她最亲厚。”
萧祁谨被提起了兴趣,“你脾性这般温柔,朕瞧你姐姐挺带刺的。”
沈秀婉显露出一副哀婉的神情,“姐姐她素来娇柔,也是被逼急了才那样。”
萧祁谨惊奇的挑起眉尾,“你姐姐生的如何?”
沈秀婉适时摆出艳叹的表情,以手遮脸道,“臣妾的容颜在姐姐面前就犹如残星对皓月,凡是见过姐姐的,没有不夸赞她。”
萧祁谨眼神冷下来,他想起沈湛明曾在他面前说过,那女人像她母亲,她母亲可不好看,他们两个人必然有一个说了谎,瞧架势两人私下没通气,他装着随意的姿态问道,“朕听你哥哥说过,你那姐姐像她母亲。”
沈秀婉心里一跳,面上却镇定,只笑道,“她确实像母亲,性格随了母亲,只长相上有些说不出来,要说她不像却也像。”
萧祁谨一翘眉,追溯着先前沈湛明的话,好像也没说长的像,只说随了她母亲,这随了也有可能是指性格。
沈秀婉稍稍坐起身,靠着他肩膀道,“陛下即是好奇她的模样,不若把她叫进宫来,臣妾想留她在宫里住上一阵子,等臣妾能稳了胎再放她回去。”
她小心翼翼的观察着他的面色,“行吗?”
这有什么不行的?萧祁谨指着墙角边站着的两个太监,“去裴焕府里,把他夫人请进宫。”
裴焕打楼骁府里出来时,日头往上去了,他踱步往回走,刚经过白虎街才要转弯,肩上被人拍了拍,他回头一看,就见钟沐妤龇着牙跟他笑。
裴焕舒展长眉道,“钟小姐竟然回来了。”
钟沐妤得意道,“金陵那边的私盐贩被抓到了。”
裴焕转步往府邸走,“恭喜了。”
钟沐妤伸脚绊住他的腿,啧嘴道,“别急着回府,我有个事要跟你说。”
裴焕跨过她的脚,继续走着道,“你嘴上说,还用我脚听?”
钟沐妤绕过耳边的鬓发,抱着胳膊转到他面前,道,“你猜这些私盐贩上面的人是谁?”
裴焕暂住身,蹙眉道,“谁?”
钟沐妤得瑟的耸着肩膀,“沈湛明。”
裴焕一下定住,他垂眸笑看着她,“当真?”
“我还骗你不成?他可真厉害,他那个爹开钱庄并着做其他生意赚了不少钱,我还当他一心只想做官,谁知这私底下却养了一批盐贩子,他倒是聪明,晓得金陵那边目前乱,宋辞青一个新官管不过来,他也不怕会出事,那批私盐贩我们蹲了近半个月才把人给蹲回来,抓到的时候个个还嘴硬,被我轮着抽了顿鞭子才安分,”钟沐妤将手捏的发响,说话声都咬牙切齿。
裴焕点头叹笑,“这么气还不快进宫报给陛下?”
钟沐妤迟疑道,“他可是你那个小夫人的哥哥,我真要是报上去了,她哥哥出事她岂不是要哭死?”
裴焕连摆手,“沈家都把沈湛明除名了,他们没关系。”
钟沐妤撇嘴笑一声,旋身转了方向背着他往宫门走,“我看你们比我还迫不及待想看他被打入大牢。”
裴焕长呼一声笑,仰头望天,竟是晴空万里,这日子好像也没多难过。
快到正午了,她指定等的急,他得赶快回去。
他几乎是用跑的赶回府,甫一进门,红锦冲过来满脸泪道,“爷!夫人被带进宫去了!”
裴焕心神具裂,大跨步朝门外飞奔了出去。
沈初婳稀里糊涂被那两个太监引进宫中,她几乎是被强制抓过去,根本没机会反抗,她一路跟着太监走进了宫殿里,便有嬷嬷拽着她进内殿。
她被人拖到里面,直站在屏风前愣愣的不知作何反应。
隔着屏风,萧祁谨慵懒着道,“把屏风撤了。”
沈初媜两腿发颤,绞着衣袖不敢动。
便有宫女来把屏风搬走了,萧祁谨拥着沈秀婉靠在美人榻上,沈秀婉极亲切的唤她,“姐姐。”
萧祁谨斜眸乜她,视线打在她脸上便呆住,她很怕,纤白的脸呈现出一种脆弱的无促,那长长的睫毛止不住扇抖,映在眼下显出一片影,她整个人都在紧绷,檀口也紧紧抿着,这种如临大敌的防备却叫人生不出嫌恶,倒莫名舍不得对她说重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