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宿舟一双墨色眼瞳带着不可抗拒的温和:“那就陪我去。”
“不要。”江未眠挣脱开他的衣袖,“我不喜欢四处走走。”
见她瘪嘴,郁宿舟循循善诱道:“路上请你吃糖。”
小姑娘今天已经将糖吃得腻烦了,她竖起眉毛:“不,我不想去。”
郁宿舟没想到糖竟然没有用。
江未眠甩开他的手:“你说了你带我出来玩,不告诉我去哪里,你骗我。”
郁宿舟摸摸她的后脑勺,道:“那好吧,你想去哪里?”
江未眠笑嘻嘻道:“我想去划船!”她刚刚就看见了,好多人都在河上划船。
郁宿舟颔首,二人便牵着手来到了河边。
今日河边人多。天气好,大家都出门来赏秋了。
“人有些多,”郁宿舟垂眸看她,“我们要等一等。”
江未眠乖巧点头。
此时,江未眠听见身后传来一声:“眠眠妹妹!”
她还没来得及回头,便看见了一张陌生又熟悉的脸。
李明敏没想到自己随便出来一次,就可以再看到一次小美人妹妹。
她欢欢喜喜上前来拉江未眠,江未眠不认识她,下意识一缩:“娇娇!”
郁宿舟霍然抬眸,有些凛冽的目光落在李明敏面庞上,吓得她不敢再上前一步。
李明敏一瞬卡壳,不敢动磕磕巴巴道:“怎么了?”
她试探着开口:“眠眠妹妹?”
江未眠在郁宿舟身后露出半张脸好奇地看她:“你是谁?”
李明敏见她浑然天真模样,心头一跳:“你不认得本宫……我了吗?我,我是李明敏啊。”
她下意识抬头向郁宿舟求助,却见少年将身后少女冒出的半个脑袋伸手一压,随后风轻云淡道:“殿下。”
李明敏不知为何不敢在他面前造次,也许是因为蜀郡因他落水的那次经历,她下意识又站远了一点。
她想了想,觉得这样甚是没有排面,于是又大着胆子猫步靠近,悄悄问郁宿舟:“眠眠妹妹怎么了?”
郁宿舟叹息一声,极其温和好说话的样子:“我也不知道。今天早上醒来,她便是如此了。”
此时,江未眠早已经按捺不住焦躁了,伸手扒拉郁宿舟:“娇娇,什么时候能坐船呀?”
李明敏眼睛一亮:“眠眠妹妹想坐船?”
江未眠郑重其事点头:“可是人好多。”
“人多?”李明敏笑了笑,“我有办法让你马上坐船。”
“真的?”江未眠探出脑袋。
江未眠眼睛亮晶晶,看得李明敏心软,李明敏满脸通红强调道:“真的!”
江未眠当即笑盈盈地抬头,伸出手:“好,带我去吧。”
她似乎立刻忘记了谁带她出的门,快乐地像只小鸟,扑进了李明敏怀里。
李明敏只感觉,春天来了。
她红光满面,一时从最低层爬到了最高层。
她一瞬也险些忘了郁宿舟,拉着江未眠的手就要走。
但是很快,她恢复了冷静,想起自己的表兄:“表……郁小公子,你也快来啊。”
没想到对方只是凝视着在自己身边像只小蝴蝶一样的江未眠,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不必了。我在岸上等着就是。我不喜欢坐船。”
阿眠当真一个眼神都没有给他。
李明敏察觉到情况不对,于是竭力要求道:“来吧,来吧,咱们一起。”
表兄虽然在笑,但是她老觉得心里怕怕的。
郁宿舟“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果然,以公主之尊行方便,他们立即就有了一小舟。
江未眠兴奋地差点掉进水里,郁宿舟眼疾手快地将她捞起来。
江未眠扑棱着要挣脱:“娇娇,我要去玩!”
郁宿舟依旧笑得温柔包容:“听话。”
等到该上船的时候,李明敏才发现一个更大的问题。
这艘船,只能坐三个人。
舟子,她,江未眠,郁宿舟,是四个人。
她咽了口口水,看向郁宿舟。
江未眠听见了,却没有要留人的意思。
郁宿舟笑着问她:“阿眠,只能坐三个人呢。”
他话锋一转:“不如,我们玩点别的?”
江未眠一点都看不见苗头,她只是一味想要坐船。
她困惑眨眼:“船不够大,这关我什么事?”
李明敏冷汗涔涔,抬脚准备下船,却被江未眠拉住,江未眠困惑道:“你请我坐船,为什么要下船?”
李明敏笑得比哭难看:“你们坐吧,船太小了,必须下去一个。”
江未眠见大家都僵在这里,有些耐不住了。
“舟子划船,要留下。”
“你请客,要留下(付钱)。”
“我要坐船。”
“娇娇不喜欢坐船。”
结果昭然若揭。
江未眠大眼睛眨巴眨巴:“一点都不难呀。”
下了船,李明敏也该进宫了,她答应了母后今日进宫用午膳:“眠眠妹妹,我走了,时间要来不及了,不然我母后要骂我的。”
江未眠点点头,乖巧道:“我也要走了,不然哥哥会骂我的。”虽然娇娇从来不骂人。
李明敏看得心软如春水,顺便请她吃了五串糖葫芦。
江未眠很有礼貌:“谢谢。”
江未眠和李明敏依依不舍地挥别后,来到了岸上四处寻找带她回家的人的身影。
奇怪的是,方才还在这里的少年,却不见了。
她四处搜寻,被人潮裹挟着走得很远。
找了很久,四处不见人,她终于开始慌张起来。抬眼一看,周围已经是陌生景象。
她呆呆望着四周,手里的五串糖葫芦沉甸甸的。
她的脚已经走累了,于是她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了。
她开始吃糖葫芦。
郁宿舟在远处看着,脸色更加难看。
她随便就跟着别人走了。
现在找不到他了,还在吃糖葫芦。
作者有话要说: 娇娇:你没有心!!
PS.不能学习娇娇,小孩子是不能吓的,尤其是不能用丢掉她来吓唬。
他是坏娇!不能学习!(正色)感谢在2020-11-1721:00:04~2020-11-1818:51: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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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鹤羽飘落,他落下一枚棋子。
他半闭双眼,也难掩浑身清气超脱。慕寒执黑子,墨玉一般,他苍白到半透明的脸颊上,没有半点表情。
“父亲……”再一次被围杀之时,慕寒开口了。
对方却没有说话,只是掀开霜白的眼睫,看了他一眼。
那眼神不像是看孩子,倒像是在看一棵树,一株花,一片落叶。
无情又慈悲。
当真是天下最绝情的父亲。慕寒脊背隐隐还在作痛。
那里有六十三道鞭痕。
他身着钦天监监正的红色衣袍,黑色外裳铺在身侧,如同一朵颓靡的花。偏偏狩衣形制板正,他正襟危坐,这样的虚弱看上去,便格外惹人怜惜。
暮云依旧一身黑衣,站在这父子二人中间。
眼见慕寒乌帽忽地一斜,竟是再度吐出一口鲜血。暮云下意识去扶,却听见家主开口,声音依旧平静。
这是他为数不多听见家主说话。
“不可。”
随后那鹤□□浮,只见雪青色如同云雾一般消散。
暮云知道,家主走了。
慕寒抬起脸,口角还有鲜血,他却先拉住暮云,道:“暮云,她……她怎么样?”
暮云默然,道:“十五她会进宫。”
“十五?”慕寒微微有些茫然,如今看上去竟然像是个孩子。
“十五,公主殿下生辰。”
慕寒闻言,额头上青筋暴起,他竭力抓住暮云的手臂,口角不断冒出血沫:“不能……不能让她去。”
“父亲……”他正要再开口,暮云却抓住了他的手。
“家主为了这件事等了这么多年。”暮云面容带着平静,“公子,你不能这么任性。”
慕寒一怔,忽的笑出声来:“你们所有人都说我任性……”
他神色忽的一变:“可是他可曾想过?若是秋崖不是那妖物!”
“难道秋崖就要平白被杀死?!”
暮云见他唇角鲜血流淌,带着点怜悯,叹息着俯身:“公子,你逾越了。”
他细心地给慕寒拭去鲜血,随后不知触动了什么机关,慕寒神色一僵,发现自己手脚被锁住。
“死的不止她一个人。”暮云幽幽道,“公子,宁可错杀,不能放过。”
“更何况,家主从来没有出错过。”
“你忘了,她身体里确实有那样一个怪物。”
“可是你们如何能证明那怪物不是借了她的身体?她如果不是妖,而是成为了妖的寄宿?”慕寒强忍着身体里磅礴周转的冷气。
“公子,你要好好休息。”暮云并不打算回答这个问题,“六十三鞭,你离开长安太久,照妖镜的碎片不断吞噬着你的力量,你现在帮不了她。”
“所以你们要锁着我?”慕寒冷笑。
“不,”暮云垂首,手指拂过他与他相似的面容,“阿寒,你不能为了月秋崖毁掉家主的心血,你忘了,她是为什么离开我们的?”
慕寒想起了母亲,他眼前一片昏黑:“母亲,本不该为了这件事而死。”
暮云许久没有唤过他阿寒了。这个称呼恍惚是在无数年之前才曾经虚影缥缈一般出现过。
“母亲的死,真的有意义吗?”慕寒苦笑一声。
他抬头,霍然望向暮云瞳孔如同破碎的右眼,慕寒疾声道:“哥,你难道一点都没有怨恨?你的眼睛……”
暮云笑了笑,止住了他的话:“不后悔。”
他承受不了照妖镜的力量,这是他自己的错。
他低声道:“阿寒,你是我们的希望,也是唯一能够承载照妖镜之人。”
“你要保护好自己。”
他握住慕寒的手。
慕寒左眼的水晶镜片下,微微带着碧绿的眼眸里,照妖镜的碎片仿佛为了迎合他似的灼灼发光。
“可是我有这照妖镜的眼睛,却看不出她是个妖怪。”慕寒沉默半晌,“难道这还不够证明吗?”
暮云笑了笑,握住他的手:“别担心,你是‘钦天监’监正,只要你不靠近她,这锁链便不会生效。”
“你不明白……”慕寒发觉他根本不能理解他的意思,想要解释,而暮云却握住他的手,二人掌心的红色小痣,如同印刻一般,对上彼此。
暮云低声道:“公子,好好休息。”
江未眠一直坐在街角,望着周围人来人往。
她还没见过这么多人,她一个个好奇地打量着。
很快,一串糖葫芦吃得干干净净。
她晃着脚,百无聊赖地看着路口。
娇娇怎么还不来呀……她有些沮丧地拽着自己的衣角。
“你在做什么?”一个稚嫩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她茫然抬头,看见自己面前站着一个小孩。
小孩好奇地打量她。
江未眠慢吞吞地缩了缩脚,又慢吞吞道:“我在等人。”
“等人?”那小孩儿定睛一看,“你在这里等人?”
他看着这姐姐不太聪明的样子,立刻就明白了。
“你是不是也被扔掉了?”
江未眠抬起眼,懒懒打量着面前这个小男孩。
小男孩衣裳很脏,满脸灰土,是典型的长安城里的小乞丐模样。
但他灰尘掩盖的面容上,一双眼睛很亮……地盯着她手里的糖葫芦。
随后她真诚发问道:“扔掉?”
这傻子看上去很好骗的样子。虎子心想。
他清了清嗓子道:“就是你家里人不想养你了呗。”
江未眠歪了歪脑袋,有点费力地道:“家里人不想养我了?”
随后她真诚再度发问:“家里人是什么?”
虎子瞪大了眼睛,他属实没想到她已经傻到了这种地步,连家里人是什么意思都不知道,难怪被扔掉。
虎子一时有些同情她:“你没有父兄,娘亲,阿姐吗?这些人是你最亲近的人,也就是你家里人。”
江未眠听见“最亲近的人”,想了想:“我有娇娇。”
“我就是在等娇娇来接我。”她一本正经回复道。
虎子从来没被人这样严肃认真地对待过,他一时觉得她有些好笑:“娇娇,是你姐姐吗?”
“不,”江未眠在心里迅速做了个简单的娇娇等于什么的运算,“是我哥哥。”
虎子打量了一下她的衣着,一看就是大户人家,顿时脑补了一场大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