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的鲸鱼——含胭
时间:2021-03-04 10:13:00

  骆静语洗完澡后走出卫生间,没有先去做作业。
  欢欢第二天就要走了,他舍不得她,这几天他又是上课又是做作业,每天也没时间陪伴她,她从没抱怨过,白天自己去上海街头转转,晚上就靠在床上看书,安静又乖巧。
  骆静语爬上床,大着胆子向占喜靠过去一些,她感受到他热烘烘还带着水汽的气息,很自觉地倚到了他怀里,骆静语顺势就抱住了她。
  占喜把自己的买票页面给他看,心里突然想起晚餐时遇到的那个问题,转头问他:“小鱼,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骆静语:“……”
  占喜见他一脸呆滞,又问:“是帮我装鞋柜以后?还是平安夜?”
  骆静语想了想,他的左臂还揽着占喜,想说的话需要双手表达,干脆用更简单的方式让她明白,右手食指就指了指她的手机。
  多么简明扼要啊!占喜一下子就懂了,同时也感到震惊:“我们微信聊天的时候?见面以前?”
  骆静语嘴角牵起一个小弧度,轻轻点头。
  “可是,你那个时候还不知道我长什么样啊?”占喜摸摸自己的脸,“算是网恋吗?”
  骆静语又点点头,看着她,右手单手打了句手语:指指自己,又点住左心房,再指占喜,接着右手食指中指贴紧置于鼻部,手指慢慢下移并收缩,最后竖起一个大拇指,这是“漂亮”的意思。
  在他心里,她不管怎样都很漂亮。
  占喜真是感动坏了,紧紧地抱住了他,原来小鱼比她动心得还要早,他都还没见过她呢,居然就喜欢她了。
  怪不得!他不敢去送“好运来”,是怕她知道他是聋人,就不再理他了?
  这时,骆静语又单手打了句手语:【我想象你是三十岁。】
  占喜:“……”
  愣过以后她咯咯直笑:“你能接受姐弟恋呀?”
  骆静语点头,抓起她的右手仔细看,欢欢真的有一双小肉手,就是这双手给了他误导,还有方旭的话作为佐证,他一直以为她是个三十岁左右又胖乎乎的小姐姐。
  所以见面后,看到如此漂亮耀眼的她,他简直吓坏了,更加觉得自己是痴人说梦。他和鸡蛋老师之间的隔阂不是简单的一道壁,而是像城墙那么厚。
  占喜说:“你和我想象中的小鱼也不一样呢。”
  骆静语一脸疑惑地看着她,猜不透她想象中的他是什么样的。
  “我以为你比我小,就很普通的一个男孩子,在帮方旭打工。”占喜羞答答地捏捏他的手指,“我知道你的手很漂亮,后来在夜市见到你,想到你平时老戴着口罩,还以为你脸上有什么问题呢,真没想到居然是个这么帅的男生。”
  骆静语“嗬呃嗬呃”地笑出声来。
  “其实就算你脸上有问题,我也挺想和你见面的。”占喜抬手摸摸他的脸,“你说,是不是那会儿,其实我也喜欢你了?要不然,为什么我非要和你见面呢?”
  骆静语不知道,也不敢这么猜。
  “可能……我多多少少有被你吸引。”占喜说,“小鱼,我觉得我俩挺有缘的。”
  骆静语也这么觉得,网络一线牵啊,给他牵来了一个鸡蛋老师。
  其实,占喜说的“有缘”和骆静语认为的并不一样,她不打算告诉他多年前那枚草莓发夹的事。
  多么玄妙,她和小鱼的缘分早早地就开始了。
  夜聊结束后,骆静语乖乖地去做作业,占喜看了会书后困意来袭,躺下睡觉。
  凌晨2点,骆静语做完了两朵花,轻手轻脚地爬上了床,掀开被子躺了下来。
  占喜睡相很好,手脚不会乱摊,前两晚他们都是各睡各的,身体没有任何触碰。可是这一晚,骆静语看着占喜的睡颜,心里就有了些悸动,他慢慢向她靠近,大着胆子把手臂搭在她腰上,像是一个浅浅的拥抱。
  睡梦中的占喜仿佛感受到什么,也向他凑近了些,左手不自觉地搭上了他的身体。两人面对面侧卧着,骆静语都不舍得关灯,想再多看看她的脸。
  关了灯,房间里就黑了,黑了,他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他也没法听到她的呼吸声,看不见,听不见,还不能触碰她,前两晚都是这样,会让他产生难言的心慌。
  这一晚该会不同吧?
  骆静语最终关了灯,闭上眼睛搂过占喜的身体,让她的脑袋靠在他坚实的胸膛上。他触碰到了她,还能闻到她身上的牛奶香,心里满足极了,觉得自己不那么孤单,在这个黑暗幽静的世界里,他不再是一个人了。
  四天三晚过去,占喜独自一人坐高铁回钱塘。
  她去宠物店把礼物领回1504,小猫有点抑郁,占喜喂它吃了一个罐头,它才活泛起来。
  占喜把两套房子都简单地打扫了一下,照着养花指南帮骆静语给花草浇水、施肥。
  晚上,礼物独自留在1504,占喜回家睡觉前,顺走了骆静语的大鲸鱼玩偶,想到了这天早上的事。
  她是在骆静语怀里醒来的,不仅是他抱着她,她也同样抱着他。
  他没穿长裤,她也只穿着睡裙,两双光溜溜的腿在被窝里蹭来蹭去,很意外的,他们居然没有害羞,睁开眼睛看到彼此,占喜说:“早上好。”
  他则用一个额头上的亲吻表达他的心意。
  占喜思念他的怀抱,所以把大鲸鱼给带回了家,准备抱着睡觉。
  周一早上,她早早起床,穿上得体的外套,化上淡妆,神色平静地来到公司。
  袁思晨等人都知道了转岗的结果,纷纷安慰占喜,占喜对她们表示感谢,说自己没事。
  等到上班时间开始,她走进文琴的办公室,直接递交了辞职申请。
  文琴没有挽留她,占喜甚至觉得,文经理像是松了一口气。
  占喜想文琴肯定也很矛盾,想要培养一个人,这个人却分分钟可能去考公,还说要转岗。如果她转岗后又考上公务员,文琴在策划部经理面前也不好交代,在不能保证占喜安心待在公司的前提下,文琴不论做什么都很被动。
  所以,占喜辞职,也许是最好的结果。
  辞职需要提前一个月提出,占喜和文琴约定,最后工作日为6月30日。
  交完辞职报告,占喜又一次去到楼梯间,说到做到,拨通了迟贵兰的电话。
  电话接通后,迟贵兰一副兴师问罪的语气:“你知道打电话回来了?你哥说你去外地玩,到哪里去了?自己一个人还是和别人一起?一个女孩子出远门也不和家里说,要是出事儿了怎么办?每天连微信都不发一个!我都叫你哥去报警了!你知不知道妈妈有多担心?!”
  占喜等她说完,轻声开口:“妈,我辞职了。”
  迟贵兰:“……”
  她大叫起来:“占喜!你到底怎么回事啊?就因为这么点小事儿你要和妈妈斗气?现在怎么能辞职?你就算要辞职也得等你考上公……”
  “我说过了,我不会再去考公务员。”占喜冷冷地说,“你听不懂吗?我要自己找工作,我工作上的事儿你再也别管了。”
  迟贵兰声音都哆嗦了:“你就这么记仇啊?啊?就屁大点事儿你就这么记仇?我是你妈妈呀!你不能为了这么点小事儿连自己前途都不管了呀!”
  “对我来说这不是小事。”占喜说,“我就是为了自己的前途才辞的职。妈,你不懂,你老了。”
  迟贵兰半天没说出话来。
  占喜慢悠悠地说:“我哥再过几天就要离婚了,你可能会觉得没什么,因为秦菲向来不是你中意的儿媳妇。你大概会认为,哥就是因为没有听你的话,娶了秦菲,才会落到现在离婚的地步。但我觉得不是,哥就是因为太听你的话,才会婚姻失败。所以我要接受他的教训,往后,不管是什么事儿我都会自己做决定,工作,男朋友,我都自己找,你别管了,你想管我也不会听你的,我不想重蹈我哥的覆辙。”
  “你在说什么鬼话?!”迟贵兰近乎是咆哮了,“你是不是偷偷谈恋爱了?这些话都是谁教你的?秦菲吗?!我就知道她是个@#¥%&*……”
  一串不堪入耳的话语从手机里传来,占喜把手机拿远了些,等迟贵兰发泄完后,才继续开口:“妈,你为什么不能像大姨小姨那样少操点心呢?拿上退休工资报个旅游团,出去转转,不要总把重心放在我和哥身上。我俩都大了,很多事自己会解决。你没发现吗?你每次自作聪明地插手我俩的事,结果都是越来越坏,你再这么下去,只会把我俩越推越远,就跟现在这样,我和他都不爱回家了,因为都不想见你。”
  迟贵兰粗重的喘息声传到占喜耳中,她像是在极力忍耐,放软语气问:“欢欢,你说这个周末,要带妈妈去钱塘的景区玩一下的,妈妈等了很久了。”
  “我现在没心情,也没时间。”占喜回答,“我要开始交接工作了,还要找新工作,会很忙。”
  迟贵兰又问:“那你端午回来吗?”
  “不回来。”占喜说,“妈,我希望我对你说的话,你能听进去一点,不要再把我当成一个孩子,也不要再试图事事都替我做决定。想不通的话你就多和爸聊聊,是聊聊,不是吵架骂人。爸其实都懂,他也是怕了你,所以才会话越来越少。我们全家都怕了你,这就是你想要的吗?”
  迟贵兰:“……”
  “我说完了。”占喜说,“等我找到新工作我会回家一趟,希望到那个时候,我和你可以心平气和地聊一下。你是我妈,我想爱你,尊重你,不想烦你,害怕你,如果你希望的是我烦你怕你,那你不如早点和我说,我就不回来了,再见。”
  说完,没等迟贵兰开口,占喜就挂断了电话。
  ——
  5月28日,周四,气温骤降,是个阴天。
  占喜请了半天假,早上9点到达占杰家所在区的民政局,见到了提前过来的秦菲。
  她把装着乐高积木和一套课外书的礼袋交给秦菲:“嫂子,过几天是儿童节,下个月又是威威七岁生日,这是我送给他的礼物。”
  她从袋子里掏出一张A3大的卡纸彩色画,又说,“这是《汪汪队立大功》里的阿奇,威威很喜欢,上次陪他去上课答应画给他的,这都两个多月了,一直没见着他。”
  秦菲接过,笑道:“谢谢,我会带给他的。”
  占喜打量着秦菲,她们已经四个月没见,秦菲头发烫染过,穿着合身的连衣裙,妆容精致,看起来精神很不错。
  两人站在路边聊了会儿天,占喜说到自己辞职了,要开始找工作,并且不会再去考公务员,秦菲没有发表意见,只是了然地微笑。
  她从礼袋里掏出那张阿奇的彩色画,看过后说:“占喜,威威告诉我,那天,有个叔叔陪他一起在少年宫玩,你俩还手牵手了。”
  占喜吃了一惊,小威威居然出卖了她?
  “你别紧张,他只对我说了,没告诉他爸,他什么话都不爱和他爸说。”秦菲笑笑,“威威说,那是个耳朵听不见,还不会说话的叔叔,但是会折纸会画画,是真的吗?”
  占喜汗都出来了,手指抠着裤边点点头:“嗯。”
  “画得真好。”秦菲看着手里的画,又看向占喜,“你不是那种会玩恋爱游戏的女孩,是认真的吧?你妈要是知道了怎么办?”
  “……”占喜想了想,说,“我不会让我妈去伤害他的,如果我妈伤害他和他的家人,我不会原谅我妈。”
  “他人好吗?对你怎么样?做什么工作的?”秦菲说,“威威说,那是个脾气很好的叔叔,个子很高,长得很帅,会陪他做手工画,总是笑眯眯的。”
  见秦菲不像是在质疑,占喜渐渐放松下来,说:“他人特别好,对我也很好,工作……算是个艺术家吧,收入还不错。”
  “我猜也是,对你好就行。”秦菲说,“威威在少年宫上学三年,他爸也就送过几次,一次都没陪过上课。这样的男人,就算长出八只耳朵来,又有什么用?”
  占喜被秦菲的比喻给逗笑了。
  秦菲说:“行了,你赶紧走吧,别让你哥看到你,一会儿冲你发脾气。”
  占喜点点头:“那我走了,嫂子再见,以后……我们也可以聚聚,我会想你和威威的。”
  秦菲哈哈大笑:“行啊!不过你别再叫我嫂子了,今天以后我就恢复自由了,我终于可以安心地买房买车,你以后就叫我菲姐吧。”
  占喜也笑起来,冲她挥挥手:“菲姐再见,你要加油,我也会加油的。”
  两个小时后,占杰和秦菲离婚,结束了长达九年的婚姻。
  协议约定,占凯威归秦菲抚养,占杰每月给抚养费,有一次探视机会。
  迟贵兰自然是命令占杰必须把孙子抢过来,并说如果占杰没时间管小孩,她就来钱塘帮儿子管,占杰没同意。
  他想了很多天,每天都想到三更半夜,最后下决心放弃了儿子的抚养权。
  他和秦菲没有经济上的纠纷,之前的婚姻生活因为没有房贷,他自己养车,每个月拿出三、四千块给秦菲做家用,威威的学费和兴趣班费用两人轮流交,所以这时候分得特别干净。占杰知道,秦菲有一大笔存款,但正如秦菲说的,他没脸去算。
  走出民政局后,秦菲给了占杰一本本子,说:“从五年前起,我给你定了一个初始分100分,我告诉自己,你和你妈对我说一句伤人的话,或是做出一件伤人的事,我就扣一分。同样,如果你们对我说一句发自肺腑的好话,做出一件让我高兴的事,我就加一分。”
  占杰拿着本子,呆呆地听着。
  秦菲继续说:“你偶尔还会让我高兴一下,会加分,但你妈不行,她和你配合得太不默契,你加分的速度抵不上你俩扣分来得快。到今年过年,100分全部扣完,这是我当初打分时就立下的决心,零分了,我就和你离婚。”
  占杰:“……”
  “这个本子送给你留作纪念。”秦菲笑得妩媚又灿烂,“以后再婚,你会用得着的。占杰,你好自为之,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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