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爷愣了一下,继而答道:“再过上几天吧,如今王府里也没什么急事,在外多待几日也是好的。”
八福晋心中默默叹了口气。
自从“毙鹰事件”之后,八爷就再也没见过康熙,甚至连种种发落都是太监过来传的旨意,康熙直接懒得再见他这个儿子。
新年过后,父子两人关系有所缓和,八爷就一直想要回京给康熙请安,前后也找了不少人往京中递话,希望可以去给康熙磕头请罪。
奈何康熙虽然特地让太医医治了八爷,也把之前扣得俸禄都还了回来,但依然还是不愿见他。
其实这事也在意料之中,康熙四十七年废太子时候,十三也曾经被牵连,同样也是很久没有见到康熙,数次请见都被驳回。
但是八爷不是十三,等不了那么久。如此一日见不到皇阿玛,就一日被人指点议论失宠御前,故而八爷一直请人递话想去请安。
八福晋方才询问这几日回不回京,其实也是在意皇上要不要见八爷的事。既然八爷说暂时不回去,就说明这些天以来做的工作依然没成效。
八福晋看着八爷精神并不大好,到底大病初愈,又见了这么多人,难免疲累,便对着八爷劝道:“爷也累了一天了,不如就在妾身这里更衣躺下歇会儿罢。”
“我没事的,你不必担心。”八爷轻轻拍了拍八福晋的手背,“我这里还有一事,需要福晋替我辛苦一趟。”
八福晋道:“爷请讲。”
八爷道:“我叫人打包了几样礼物,你明儿若是得闲,就给十四弟府上弟妹送去吧。”
八福晋应了下来,心里却堵得厉害。
几个弟妹当中,她原本是最看不上十四福晋的,现在却要亲自上门去讨好于她。
因着之前康熙曾拿八爷和十二两家福晋对比的事情,所以八福晋和十二福晋的关系极差,但凡跟十二嫂好的妯娌们,八福晋都是压根儿不想交往的。
结果几个嫂嫂和弟妹都意外地都更喜欢和十二弟妹交好,甚至还有的拖家带口和十二家交好的,这让八福晋百思不得其解。
这十四弟妹便是其中之一。
这么多年陪着八爷走过来,八福晋最是知道这一路的艰难和八爷受过的苦难。
想到如今八爷要把十四扶上位去,苦心经营的这一切都是为他人做嫁衣裳,如今都要一并打包拱手让予他人……八福晋心里难受得紧,对着八爷问道:“爷,您真的不打算自己再争一争了么?”
八爷摇了摇头。
主要他现在形势太不好了,皇阿玛年纪大了,又不知能撑到哪一年,他不光要想办法自己再站起来,也要上一个双保险,把十四也给弄上去。
十四手下的人都是他给的,即便十四日后真的上位,想来也会对他十分依赖。况且十四的脾气他摸得透透的了,到时控制十四做个摄政王也不是完全办不到的,最不济还能获封个铁帽子王,也总比三哥四哥上位强上太多。
他跟老大不一样,他早就预料到可能有这么一天,已经早早给十四铺好了路。
想来十四将来得上位之路不会太坎坷。
他还没输。
郡王府内,十爷坐在窗下的藤椅里轻轻摇着,一边吃着从老九那里顺来的奶酪,一边喝着十二弟那边送来的红茶,日子过得好不快活。
十福晋气呼呼地从正院走了过来,一阵风似的来了十爷身边,脸上神情很是不好。
面对着许久不曾发飙的福晋,十爷愣了一下,站起身来,小心翼翼地问道:“可是家中出了什么事情?”
十福晋怒道:“还不是我那天杀的三伯一家,这刚消停没几天,又出幺蛾子了。说是要让家中幺子拉克申来京中小住一段时日,要给我那病重三伯求药。老天保佑,让他病死了才好,省得拉克申住咱们家里头带坏了几个孩子。”
十福晋三伯父一家可谓是极品中的极品,无赖中的无赖,父亲脸皮厚比城墙,做什么亏心事都不心虚;几个儿子也是镇日里斗鸡走狗不务正业,总想着贪小便宜不劳而获,恨不能天上掉馅饼正好砸在他们嘴里。
一想到十福晋三伯父和他那几个儿子做下的种种荒唐事,十爷也很是头痛。
而十福晋三伯父一家在京城没有亲戚,他这个小儿子拉克申大抵还是要住在他们府里。
十爷也不好拒绝小舅子住在自己家中,传回草原倒叫人觉得十福晋嫁得夫婿小气,他想了想,对十福晋建议道:“我知道你也是怕拉克申来家里头住久了,带坏了几个孩子,干脆明儿咱们两个去十二弟府上一趟,把几个孩子送过去住上一段时间,麻烦他照顾一下他的侄儿侄女。”
反正几个孩子在十二家中可比自己家里开心多了,平日里那是哭着喊着去十二弟家里的。
十福晋这才多云转晴:“还是爷有办法。”
十爷听了这话立时舒坦起来,正打算跟福晋打趣几句之时,便有贴身太监来报,说是八爷请十爷过府一叙。
十爷听说八爷自打年后一直赖在庄子里不出门,也不知怎的这会子竟又回来了。
既然八爷相请,十爷也不好不去。
他转身更了衣裳套马前往八爷府,却在八爷府大门前意外碰到了同样被八爷请来的九哥。
八爷倒也不是随便就请了两个弟弟过来吃酒叙话,这次请他们过来是有事情想要商议。
八爷的意思也很简单——他现在不成了,要想恢复从前的士气和地位怕是还有个三五年,但皇阿玛的身子骨很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
所以如今的八爷打算先把十四扶上去,也希望两个弟弟和自己团结一心,共同支持十四。
八爷说完这番话后,九爷和十爷双双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彼此想要退缩的意思。
十爷是单纯咸鱼惯了,不想为了这些事情努力什么。
九爷是纯粹觉得八爷最近不大吉利,不如安心修行一下,其他的事情可以等一等再谋出路。
但面对着自幼一起长大的八爷,九爷和十爷谁也没好意思开这个口,只得对着八爷表示,让我们回去考虑考虑。
十爷回府之后发了几天的愁,不知该如何答复八爷,又该如何行动。
可就在此时,拉克申抵达了京中,给十爷和十福晋带来了新的消息——他的阿玛也就是十福晋的三伯父苏日勒和克刚刚过逝了。
十爷简直抑制不住自己想要往上弯弯的嘴角。
苏日勒和克这人一辈子没做什么好事,却没成想临终时候还做了一次善事。
不得不说,苏日勒和克死得真是太是时候了,这时候若是能陪着福晋去蒙古奔丧,再去蒙古拜访一下十福晋的父亲和外祖等人,一趟下来也要好几个月,就暂时不用掺和八爷和十四的事情了。
虽然十福晋三伯关系跟他们实在不算亲近,但事到如今也顾不得了。
十爷给康熙上了折子,请求康熙恩准自己离京去蒙古奔丧,康熙面对着老十的折子哭笑不得。
这还是他第一次听说皇子要给福晋的伯父奔丧,十福晋的三伯父对于老十来说的确不算多近的亲戚。
康熙也知道,老十这多少是有点想要躲事情的想法在里头,不过他并没有点破。
老十这会子愿意出京一趟也不错,比在里面死命掺和要强多了。
康熙想了想,最终还是同意了十爷的请求,并给十爷分派了给几位公主送赏赐的任务,让他在草原上先待个一年半载的,也省得回来闹心。
十爷跳出去了,这下轮到九爷傻眼了。
其实他比十爷更不愿意支持十四。
老十和十四没什么交集,十四平日里见了老十也都客客气气的,从没发生过任何冲突。
但就在之前时候,他被康熙委任去给十二办婚礼的那次,曾经跟十四借房子未果,闹得挺不愉快的,从那时起两人关系就变得微妙起来。
九爷觉得,自己支持八哥,在八哥手下做事,是因为八哥对他好,他也是真心敬重八哥。
但他跟十四就没这份感情。
如今对于他来说,除了八哥和老十,他可以依靠五哥和十二弟,干嘛要去蹚这趟浑水,在十四手下装孙子呢?
九爷病急乱投医,去给十二弟送分红时候忍不住提起了此事,问十二弟有什么好的法子帮他一把。
殷陶想了想,对着九爷问道:“九哥当真是什么事都愿意做么?”
九爷小鸡啄米一般地连连点头:“愿意。”
殷陶神秘道:“九哥不是从南边弄了不少新鲜玩意儿回来了?那就挑几样好的去信园给慧真法师送去,多送几次想来便就有转机。”
九爷猜不透十二弟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还是按照他的说法给太子送了过去,并且在短短半个月里送了三次。
虽然太子态度有些不冷不热的,三次里面才见了他一次,但是九爷也不恼,依然坚持不懈地往信园送。
九爷只是觉得有些奇怪,十二此举用意到底是什么,难道是想要太子殿下庇护自己吗?
这些聪明人打起哑谜,实在让人搞不大明白。
又过了几日,九爷过来送东西时候,听门房的童子说,慧真大师这几日准备出远门,要去西域那片儿取经。
这么一来,太子都不在京中,想来更不能庇护与他了吧?
九爷越发困惑起来。
又过了两日,太子跟康熙请命,说自己想要去敦煌一观。
康熙如今对太子愧疚得很,这个儿子如今想要天上的星星,他怕是都要连夜找工匠来搭上天用的梯丨子,对于这么一点小要求,自然就准了。
康熙不光准了太子出门,还是十分担心太子的安全问题。
听说老九近来往太子那里跑得勤快,康熙估计,老九最近也是跟老十一样,想着躲事儿,便叫九爷和十三两个一道儿护送太子出门,并对两个儿子承诺,等他们回京之后给他一个大大的好处。
九爷瞬间高兴了起来。
原以为老十去了蒙古就很是不错了,没想到自己跑得比老十跑得还远呢。
况且太子去敦煌是要取经传道的,没个一年半载也是回不来的。
这么一想,自己真是赚了,还是十二弟就是有本事啊!
九爷特意带了厚礼过来十二弟府上道谢,并请殷陶空闲时候帮着自己照看一下生意。
毕竟这生意也不是他一个人的,十二弟也占了许多股份。
殷陶对着九爷笑了笑:“九哥现下说谢也太早了些,等你安生回来后再谢我不迟。”
太子内敛而强势,如今有康熙撑腰,日后也会受到四爷优待,想来不是十爷那般容易被九爷指使和糊弄的人。
十三看着好说话,但实则外圆内方,内里是个极为有原则的人,未必会纵着九爷胡来。
而九爷一向嘴上没有把门的,口直心快还经常说话不经过大脑,估计这一路上三人磨合不会太轻松。
但即便如此,这对于九爷仍然是不错的一步棋,起码比跟着八爷捧着十四给他人做嫁衣还要遭到未来雍正帝忌恨要好太多。
果然,这幸福还是对比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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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0、决断
九爷接旨后喜滋滋地回到家中,正逢上九福晋走娘家回来。
九爷人逢喜事精神爽,对着九福晋也比平日里更是热情关怀,甚至还破天荒地亲自给九福晋沏了一盏她素日爱喝的花茶。
九福晋喝着茶水对九爷疑惑道:“爷今儿可是遇上这么好事了?看着这般高兴。”
“自然是有好事的。”九爷对着九福晋神秘地笑了笑:“再过几日我就要跟慧真大师一起去敦煌了,皇阿玛还说等我回京之后会有大恩赏呢。”
跟着前太子去敦煌有什么值得高兴的?
九福晋狐疑地看了九爷一眼,觉得丈夫近来实在奇怪得紧。
前几日就总问自己家里有没有亲戚病重,最好还是里京城远一点的长辈。
九福晋表示自己家人目前都很健康,就连远在盛京的二祖父都依然老当益壮满面红光。
九爷当时表情十分失望,没过几日就开始往前太子的信园送东西,即便没得着什么好脸色也依然风雨无阻,这的确也不像是九爷的性格。
而如今九爷却连陪慧真大师去敦煌之事都能痛快应下来,还美滋滋地准备即刻收拾行李远走他乡……九福晋甚至怀疑九爷精神出了点问题,壳子里面换了个人什么的。
在一片和谐的气氛当中,九爷早早便收拾好了行囊,十分配合地跟着太子和十三启程去了敦煌,甚至比十爷溜得还快。
太子三人离开没多久后,殷陶就收到了来自他们兄弟三个的来信。
这三人的信件是通过驿站寄回来的,是一批发到殷陶手中的,时间相仿,但是侧重点很是不同。
太子的信写得冷飞凤舞,字里行间都是对于未知领域探索的兴奋和对敦煌文化的叹为观止,风餐露宿都不觉苦,看来这一路上过得十分舒心。
而十三则是写了不少西行路上美好的人和事,并告诉殷陶,这一路目不暇接的美景让他好生触动,产生了许多的创作灵感,很快即将有新的曲子问世,到时他会寄来曲谱给十二哥鉴赏。
而相比于太子和十三的惬意和“有所得”,九爷的信可以用五个字形容——“痛苦的旅行”。
大太阳把皮肤晒得一碰就疼,风餐露宿有时几天都见不到一处村落,走路起来脚底进沙,喝口凉水都塞牙……
殷陶看了九爷的信忍不住笑了起来。
九爷这些年养尊处优,把膘给养肥了,嘴也养刁了。
太子和十三此去敦煌都为着寻求心灵的寄托,条件艰苦些也不觉得苦,而九爷本心里头就是空的,再加上这一路上受累不少,情绪不高也是在所难免。
也真是难为他了。
自从康熙三十五年准噶尔噶尔丹战败以后,边疆地区相对安定,清廷已经有小二十年的功夫没有同边境发生大规模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