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停下来，望着长廊外欢腾的雪灵们，困惑地眯了眯眼睛。
莫非前世来过？
“怎么啦？”青玲回过头来，瞳孔竖成一条线。
“那里原先是不是种了一棵梅树？”她指着花园中心。那里却是一棵杏树，她的手顿住，果真是错觉。
青玲眉间神色暗了暗，片刻后才抬眸，跳上横栏，道：“确实有一棵梅树，是四季梅，开着红色的梅花，年年不败，远远地看就像是一团红霞，足足长了两百年呢，可是一百年前被一伙强盗烧了。”
听到青玲这样说，霁雪脑海里莫名地浮现了那棵火红的梅树，明艳的梅花繁盛，如晚霞飘散在空中，这样的场景如此真实，仿佛那棵树就曾出现在她的眼前，而她站在树下仰望，皎洁的圆月悬挂在夜空，微风中，火红的花瓣落在她的肩头，顺着她的白衣滑下，她的身侧，站着一个同样穿白衣男子……
她记得梅花，记得月光，却不记得那个男子的脸。
只要她回想，头就开始隐隐作痛。
青玲没注意到霁雪的神色变化，道：“后来剑圣把强盗赶走后说，那梅花颜色太艳，争了其它花的风光，又似火，虽好看，看久了终究不是很舒服，重建浮渡谷的时候，就换成了杏树，杏花开了，像雪一样。能静心。不过那些事发生的时候，我还没出生，这都是姑姑跟我说的。”
“确实比红梅好看。”霁雪喃喃地说。她环顾四周，只见百花齐放，若真有一棵似火的红梅在这儿，倒的确会让人印象深刻，如果是她，也一定会这么做。
“走吧。先找到住的地方，我再带你过来玩。”青玲轻盈地跃下去，目光虽然一直在往花园那边飘，但好歹还记得自己的任务，带着霁雪去了歇息的地方。
这是一间安静的房子，周围的景物摆放的很雅致，屋后还有一片小竹林，掀开垂帘就能看到碧绿如玉的修竹，片片细叶在阳光下似通透的翡翠。
屋里日常所需的物件一应俱全，还特意在屋前摆了个石桌，供练字所用。霁雪走了进去，望着屋内雅致的陈设，双手拢在袖子里。
青玲就跟在她的身后，不知道她为什么只站在门口。
“这里有人住过？”霁雪问。
“没人。”青玲道，“但是，以前剑圣在这里歇息过，本来剑圣的意思是想让你在浮渡谷养伤的，但你伤的太重，不能离开神医谷，所以现在才让你过来，姑姑有叫人定时来收拾，看起来就像是有人住过一样。”
原来，所有的一切早在他闭关之前就安排好了。
“真希望剑圣快点出关。”青玲憧憬地说，“这样我就可以请他教我剑术了，上次他说等他出关就教我，可是这都六年了，还没出来。”她趴在凳子上，四只爪子缩着，近看就是一个圆滚滚的汤圆，两只尖尖的耳朵轻轻抖动。
“你先化成人形再说吧。”霁雪道，“不然就凭你那两只短爪子，怎么握的住剑。”
青玲脸一红，把头埋进爪子里：“我每天都有在努力修炼。”
霁雪见状，不再戏弄她，伸手把她抱在怀里，趁机摸了摸她的脑袋，抱着她一起去熟悉屋子。
整间屋子似乎是专门为她准备的一样，衣柜里放着为她定制的衣服，推开窗就能看见竹林的书房，书桌上笔墨纸砚依次摆好，白色的宣纸摊开，用镇纸玉压着。
若是累了，便可以坐在竹林里的凉亭中休息。
清静而宁淡，让她有种回到了南境碧樾那片竹林的感觉，那里是她师父和她生活的地方。
“这屋子还没取名字，你有喜欢的吗？”青玲道，她缩在霁雪的怀里，抖动自己的两只耳朵。
霁雪望着屋后碧秀的竹林，道：“叫‘樾居’吧。”
她话音落下的那一刻，门楣上空白的牌匾上出现了两个淡雅的字——“樾居”。
青玲察觉到灵力的波动，从霁雪怀里滚出来，蹦蹦跳跳地来到门口仰头望着那两个字，金色的眼睛里闪烁着明亮的光。
“好神奇，原来真的可以。”她高兴地说。
霁雪跟着她出来，看到那两个字有些不敢相信：“这……”
“是刚刚出现的。”青玲道，“姑姑说，只有你说的名字，这块牌子才会出现字，这是剑圣特意为你做的。”
霁雪望着那两个素雅的字，心里有种怪异的感觉。
“他对每个人都这么好吗？”她轻声问。
青玲想了想，闭着眼睛点点头：“我觉得他是这世上最好的仙君，他还让我一定要好好照顾你呢。”
脑海里又不自觉地浮现明辰的轮廓，没有脸，只有他一身白衣满头华发站在落雪里的样子。
“我们怀疑你是剑圣的童养媳。”刘伯的话唰地冒出来。
她打了个激灵，抿唇，摇摇头。
都到浮渡谷了，他们还在阴魂不散地给她洗脑。
第18章 天象
霁雪在浮渡谷定居了下来，她很快就适应了这里的生活。对于一个以后会离开的人来说，住哪儿都一样。
拂煦给子也安排了住宿，就在浮渡谷的门口，说的好听点，这块地儿适合子也回去探亲，说的不好听，就是个看门的。
不过他乐得清静。
到得明辰闭关第十年，霁雪已经是人间女子十五岁的年华，她在浮渡谷住的这几年，有时候会和子也回神医谷，羽家三兄弟一直在闷头大睡，霁雪每次去探望的时候都发现他们胖了一圈，子也望着也很无奈。
医修们还记着霁雪，每次霁雪过去，都十分热情，仿佛这里也是霁雪的家，那张横幅又拉起来了，他们重新燃起了希望。
霁雪受医修们的指点，又种了很多实用的仙药，都是等着明辰出关，给他用的。
医修们十分感动，觉得霁雪终于开窍，肯花心思去想怎么勾引仙君了，故而每次教她的时候都特别认真。
等到霁雪十五岁生辰过后，雾静峰上的天象终于有了变化。
金色的云浪翻滚，仿佛整个天地都要颠覆过来。
所有人停下手中的事，惊喜地望着雾静峰的方向。待的看清，都取出自己法器，往雾静峰飞去。
雾静峰的结界变强，似乎不需要皙泉施法，这迷雾结界自动护着这座山峰的主人。
仙剑宗的弟子都聚在雾静峰下，望着这震撼人心的一幕，到了出窍，每一次进境，天象都堪比金丹修士进阶元婴。
仙剑宗的几个长老为其护法，弟子们就地打坐，有些看了天象，一下子顿悟，整个仙剑宗的日常被打乱了。
或者，是整个中仙界都乱了。
占星殿的星相放下手中的书，缓步来到占星殿的占星台，下意识地往一个方向望去。
那里正是仙城的城门口。
如今那上面站着一个容貌明艳，身形伶仃的女子。柔软的长发如流水一般从肩头倾泻而下，珠玉在发间宛若璀璨的星子。
她今日穿了一身淡紫的广袖羽纱长裙，精致华贵的料子在日光下流光溢彩，美不胜收。明明是很淡雅的一身打扮，若飘雪的气质却让人根本移不开眼睛。
昔有牡丹国色天香，其貌百花不可敌，而今海棠花开，牡丹失色。
不管何时，不论何处，她永远是最美的那个。
他看了一眼，便转身回去，叫道：“小栗子。”
一个小女童出来。
“去同尊后说，玄尊之位，无人能超。”
女童去了，过了一会儿，城门口的女子回头望了占星台一眼，转身下楼。
待她走后，他又从占星殿出来，望着空荡荡的城墙，细长睫羽下的眼眸深邃，透不进一丝的光，他身形隐在黑暗中，那张冷若冰霜的脸在黑暗中只能看到半截下巴。
细细的风拂过，把他的声音吹散：“也只是无人……能超。”
这一年，仙剑宗剑圣破关而出，修至出窍中境。
文史言：此乃天下大幸。往后除玄尊外，天下又多一能者。若再出现白长安那种无恶不作的魔头，也能无伤而返。
仙剑宗本欲一月后召开盛会，然剑圣却在出关之时前往人间紫苓辛府，收一凡人为徒，归来时又入关。
众人不知其因果，纷纷前来探望。
仙剑宗掌门道：身上灵力波动，似破境之兆。
这让众人，匪夷所思。
当年明辰走失后救了明辰，便一直护在明辰身边的纪元道：“无事，破境而已。”
纪元是个令人捉摸不透的老者，五百年前就在明辰身边，所有人都看不透他的修为，大部分人也不知其面貌，因为他每次见人，都着一身黑袍，腰间挂着雾静峰的云纹白玉腰牌，整个雾静峰，也就只有那么一块白玉腰牌。
有人猜测这是位大乘仙者，明辰之所以有如今的修为，都靠他的指点。对于这点，明辰正面回答了文史，说纪元只是一位普通的老者，喜欢清静，并非人们所期待的那种大乘期强者。
五百年前是个老者，如今仍然是个老者，如果这叫普通，那这世上就没有普通人了。
不管如何，纪元都发话说没事，那说明明辰真的又要破境了，这世上众人所知的最强是玄尊，已修至出窍大圆满境，明辰闭关没多久他也入关了。
这是否说明，这两人在暗自较劲，争夺当世最强？
不管谁第一，对于中仙界来说，都是好事，往后再有白长安那等逆天修为的魔修，都不用怕了。
众人提心吊胆了一会儿，便渐渐地放心了。
神医谷的众人满心欢喜地准备当季家的亲家，结果，人出来还没在外面捂热乎，居然又进去了……
难道是他们猜错了？
拂煦在那守着，不肯回来。季夫人于拂煦太过重要，季夫人走后，把明辰托付给拂煦，拂煦更是无微不至地照顾着明辰。
要说明辰在季家最信任谁，那这个人非拂煦莫属。
子也写信给拂煦，道浮渡谷一切安好，青玲的修炼也没耽搁，他一直在盯着。
就是，霁雪有个地方很不好！
子也对霁雪道：“辛府又叫人过来看望你了，再过几月你及笄，说要把你接回去行及笄礼。”他叹，“真是麻烦，像中仙界，就从来没有这种烦人的礼数。”
“你的意思呢？”子也说，“他们态度坚决，我这次没有理由拦住他们。如果去问拂煦，她大约会让你回去。”
“我倒觉得神医谷很适合你，可拂煦下定决心的事，我拦不了，再加上明辰闭关之前跟拂煦说的意思也是让你来浮渡谷修养，你若是不愿回辛府，就拜我为师，作为我的弟子待在神医谷，这样那边的人也带不走你。当然啦，我的学费很贵，你要努力赚灵石交学费。”子也说。
子也这个说法确实不错，她不能修道，没多少自保能力，那神医谷无疑是个好的地方，有时还可救人一命，加之明辰又闭关，她想，约莫是天意吧，天不让她见明辰，强求无用，顺其自然的话，说不得老了之后能有幸见他一面。
想到此处，她心底一暖，道：“多谢。”
“剑圣查的时候，可查到我爹是谁？”霁雪问。
“这个嘛，说的比较含蓄，估计就是个长的好看……唔，花花公子。”子也道。
“这是在夸他吧。”霁雪无奈。
“他女儿在我面前，我莫非还能说别的话。”子也笑。
霁雪把手拢在袖子里，望着屋檐下睡着的青玲。过了许久，她才道：“既然如此，我便回去吧，去见见我那一个舅舅。”
子也讶异：“你想清楚了，人间的人啊，还不如这群猫儿好相处。”
“有剑圣在，他们不敢多说的。再说，他们是我的家人，于情于理，我都得回去，否则会落人闲话，对我的名声不好。”霁雪道。
最重要的是她要和他们说她要留在神医谷的事。
于是，子也便让辛羽阳进来了。
第19章
辛羽阳已入仙剑宗修行了十年，天资不错，又肯努力修行，仙剑宗的几个峰主都很欣赏这个青年。
这次来，主要是回家探亲时把这个表妹接回去。
辛羽阳对于这个表妹是陌生的，唯一一次见面，是剑圣抱着她那次，那时候她躺在剑圣的怀里，眼眸紧闭，看不出是什么样子，但给人的感觉应该是一个又丑又脏的女孩。
在仙剑宗修炼之时，偶有弟子会问起他这表妹的近况，他答不上来，问的人神色怪异，好在有清羽路过，看见了替他解围。
他不知道剑圣为了救他这个表妹花了多少财力，去问清羽，这个和煦的少年笑而不语。让他不用挂心，他只能望着神秘的雾静峰出神。
起初，他觉得这是剑圣关照紫苓辛家，但雾静峰结界关闭，能进去的只有三人，除了皙泉和清羽，就是那个凡人徒弟。
那时剑圣出关，他站在弟子中，激动地上前一步，然而对方从他身侧经过，看都不看他一眼，直接去了人间，回来之时带来了一个凡人，道这人是他新收的徒弟，便又去闭关了。
辛羽阳这才恍然，于剑圣眼中，他们家也只是芸芸众生中的一员，毫无特殊可言，是剑圣曾经帮过的万万千千人中的一个。
过多的巴结，只会令人反感，辛羽阳打算把表妹接回去，不能再打扰剑圣了。
再者，虽说是治病，终归不免寄人篱下，过的再好，始终不如家里随意。
他表妹年纪太小，被中仙界的风景迷花了眼，他能想象出她的心思，小女孩多是这样，看事情过于表象。
他踏进浮渡谷，迎接他的是两个美丽的少女，在他来之前，管家就已经来了一次，不过被浮渡谷的执事婉言送走了。辛羽阳只身一人过来，带了一些见面礼。
都是些女孩子喜欢的饰物，是他父亲送来的。就是不知此时，他那个表妹到底长成了什么模样。
少女将他带到客厅，请他稍等，礼数周到，脸上的笑容很恬淡。
辛羽阳等了一会儿，屋外围了一群白雪团，辛羽阳不知道那是什么，还以为是大团的棉花，他走出去，那群白雪团突然冒出两只软软的耳朵和四只粗短爪子，一哄而散。
竟然是群猫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