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腿短，很多猫跑着跑着滚了起来。
辛羽阳觉得可爱，想去抓两只过来，可是那边来了一个男子，他收好仪态。
这人穿着窄袖黑衣，长发也没束，散散地披着，一双眼睛神采奕奕，脸上的神情有几分玩世不恭。
这位应该就是浮渡谷目前的执事，辛羽阳说明自己的来意，子也笑道：“此刻约莫在和朋友玩闹，随我来。”
这么爽快就让他见人？辛羽阳有些难以置信。
这十年来，来的人不论是谁，他们都不让见，就连家书，也是他们寄十封，他这个表妹才回一封。
他二姑对此很不满，觉得这个侄女有点侍宠生娇，每天在他爹耳旁念叨不回家求一定是故意的，辛羽阳倒是觉得，应该是对他们没有什么感情吧，毕竟，就连他都已经忘了这个表妹长的什么样子。
他跟着子也步入一条长廊，穿过一片花园，花园里一棵杏树花瓣飞扬，花雨中路过的少女们向辛羽阳行礼，同样是仙府，却是和紫苓辛家完全不同的感觉。
这里的女子个个都很美丽，放到人间去，人间女子黯然失色。从前辛羽阳觉得自家的两个表妹美得像明珠，可后来去了中仙界，见到了中仙界的仙子，辛羽阳突然觉得，明珠虽美，与月争辉，却不自量力。
尤其是秋家二小姐，尊后的妹妹，更是好看的让人不知该怎么形容。
他在这里嬉闹的少女中寻找他表妹的身影。找的都是些容貌平常的，不过都不像，而这位执事也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他只能继续跟着。
等到了一个湖畔，执事才停住脚步，道：“那便是。”
辛羽阳望去，只见平静的湖畔，一个身着白衣的少女立在那儿，身侧围着一大群毛色雪白犹如团子的猫儿，猫儿们吐出粉色的舌头，两眼放光地望着水面，恨不得把头钻到水里，少女有一搭没一搭地投着鱼食。
水里的鱼儿虽然害怕，但在食物的诱惑下还是铤而走险。张着嘴巴争夺鱼食。
从辛羽阳这儿看，只能看到少女安静的背影，如墨如瀑的长发从肩头垂落，发上没有什么装饰，像是晨雪上的雪莲，映着晨阳淡淡的光辉。
辛羽阳忽然觉得储物袋里那几个见面礼或许于她而言过于俗气，她仿佛不太适合艳丽的颜色，即便是个凡人，身上飘逸出尘的气质也不输那些仙子。
如皎皎月光，弥漫于天地。
“霁雪，你的表哥来了。”子也道。
少女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闻言看过来，辛羽阳愣了愣，呆呆地站在原地，望着少女宁淡的容颜，难以置信。
眉似远山不描而黛，唇若涂砂不点而朱，眸含秋水，面若桃花，一身素雅曳地白裙，在水畔娉娉婷婷。
灿如春华，皎如秋月。
“走吧，那儿有个亭子，你们可以在那里叙旧。”子也道，回头却看见辛羽阳呆愣着，动也不动。
“那真的是我的表妹？”辛羽阳问。
子也失笑：“莫非我还能给你调包一个？”
他望着霁雪，眯了眯眼睛，霁雪确实长的好看，但子也看着她长大，倒也习惯了。
所以还不如拂煦出现时的那般惊艳。
霁雪让猫儿们回去，自己来到亭子里，子也把辛羽阳带过来，道：“你们慢聊，我去叫人送些茶点过来。”
“带一盘粉玉樱花糕来，浮渡谷的粉玉樱花糕最好吃，让表哥多尝尝。”霁雪道。
“玉儿今天刚好做了，我去端来。”子也说。
子也离开后，辛羽阳还没回过神来。霁雪已经开始寒暄：“表哥，许久未见。”
辛羽阳尴尬地笑笑，岂止许久，他们应该根本没见过。
辛羽阳知道自己的表妹是个废人的时候，心底有点抵触，对于修仙世家来说，后代可以资质平平，但绝不能是废人。
所以他也想过他的表妹会在这里过的不好，毕竟这种歧视，是到处都有的，可当他看到自己的表妹和浮渡谷众人的相处模式之后，忽然觉得十分陌生。
这……真的是他的表妹吗？
不像一个寄人篱下的丑丫头，反而像是浮渡谷尊贵的小姐，不，或者说更像某个庞大仙族的嫡女。
就连素来以美貌着称的秋家二小姐，也比不上，这世间能与她相比的，恐怕只有尊后秋海棠。
“表妹身体可好。”他问道。
对方脸上神情平静如水，几乎是没有表情。
从见到他开始就是这样一副神情，虽然执事同他说了她面瘫，但辛羽阳还是感觉到了铺天盖地的陌生。
“多谢表哥挂心，大夫说，按时服药，就能很快恢复。”霁雪道。
辛羽阳把自己带来的见面礼取出来：“这是爹爹特意为你挑选的，你这些年都在治病，也不知你喜欢什么。”
霁雪接了过来，打开看了一眼便合上，道：“多谢舅舅费心。”她收了起来，放在一侧。
那双平静的眸子仿佛隔了一层雾，让人看不出她的心思。
子也这时端着糕点过来，随行的还有几个少女，她们把东西摆好，就相继退了出去，临走时还冲霁雪眨眼。
这越发让辛羽阳觉得自己是个外人，仿佛他们才是他这个表妹的家人，虽然她脸上依旧没什么神情，可说话时的随意和默契，都是前所未有的。
糕点造型精致颜色好看，辛羽阳完全没有胃口，霁雪递给他，他随意地吃了几口。
又问了下子也霁雪的病可治好了，子也道：“还需调养五年。”
这回答让霁雪也诧异起来，子也解释道：“这不是小病，得慢慢地调养。”
子也搞不懂明辰当时为何不同拂煦说清楚，而是让拂煦照顾到他出关就好。
可能时间太匆忙了，明辰没有想好，或者连他都没想过自己竟然出关一天不到就又要闭关。
再加上这里向来由拂煦做主，所以子也大部分时候往往放弃思考，有时候想起来去问，发觉这姑娘另有打算，子也便不多插手，如今辛家想要把她接回去，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接回去之后，是肯定不会亏待她的……
辛羽阳也不是不知变通的，只道：“爹爹打算过三个月，为你办及笄之礼，你意下如何？”
于人间女子来说，及笄是大事，他父亲很操心她的婚事，准备为了物色一个门当户对的良人，这才。
霁雪点点头。
“那我过一个月便来接你，先回家熟悉熟悉。”辛羽阳道。
霁雪说：“要辛苦表哥了。”
“哪里的话。”辛羽阳道，“大家都很想你，看到你身体健康，一定会很高兴的。”
两人聊了许多别的，辛羽阳问了下霁雪的喜好，便回去了。
待送走辛羽阳之后，子也道：“我去写一封信给拂煦。”
“去吧。”霁雪道。
第20章
子也写了信，拂煦看到后很高兴，在拂煦的眼里，家人比一切都重要，但她抽不开身，子也又不能离开浮渡谷，让霁雪一个人回去，拂煦怕她陌生，想了许久，都没想出个办法。
她不敢把霁雪交给季族人，几百年前的事在她心底留下了无法磨灭的隔阂，但是明辰这儿，她也不敢离开。
皙泉道：“便让羽儿去一趟吧。”
拂煦道：“多谢皙仙君。”
“师弟心善，同时也爱给周围人添麻烦，我这师兄，再不喜，都得替他扫尾。”皙泉笑道，“羽儿，你今日便去浮渡谷，走时把我那把叫悦音的琴带去，赠予那姑娘，算是我送她及笄的贺礼。”
“是。”清羽应下。
清羽下山之时，碰到江子涯。
江子涯就是明辰当时带回的徒弟，清羽猜不透师叔为何会收一个凡人为徒，即便这凡人天赋不错，但也仅限于不错，还没有到能拜剑圣为师的资格。
不过清羽从没猜透过自家师叔的心思，只知道师叔所做的每件事，都有他的打算，就够了。
江子涯要求同往，清羽不疑有他，答应之后御剑离开了。
辛羽阳带来了一条仙船，考虑到霁雪是个凡人，坐船比较舒服，虽然速度是慢了点。
霁雪走的这日，猫儿们都来送行，不过按子也的话说，这批猫是想浑水摸鱼，趁机溜到人间去，机智如子也，怎么可能让这种事发生，他守在门口，打开结界，任由这群猫儿愤怒地叫，就是不让他们出去。
清羽早就唤来了江子涯，两人一同带着霁雪上了船，在船上同浮渡谷的众人告别，青玲道：“霁雪，早点回来，我会给你留果子的。”
“嗯，只要别全是留小的给我就行了。”霁雪道。
青玲吐出舌头，调皮地笑着。清羽看着她这副可爱的模样，情不自禁地想去抱住这只可爱的猫儿，可碍于身份，他还是忍住了。
辛羽阳向子也拱手，便御剑升空。
仙船缓缓地离地，往人间飞去，青玲在下面追了好一段路，四只粗短的爪子踩在满是石子的小路上，最后被子也带回去。
辛掌门前几天就开始安排，选了个舒适的院子，命下人收拾出来。
再多的恨，再多的怨，在他看到自己妹妹的尸体时，就烟消云散了。曾经被大家视为掌上明珠，走的时候却是那般萧瑟的光景，那时候他忽然就后悔了，为什么自己这些年在外面奔波，忘了这个妹妹呢？
他把辛悦厚儿葬后，将那个院子锁了，后来每每看到，又触景伤情，索性把那个院子拆了，那里就空了下来，本来里面就什么也没有。
倒是有一棵新生的树，那棵树本该死了，许是受了灵雨，重新活了过来，如今长得枝繁叶茂，他便留了下来。
虽然长得繁盛，但在那里，其实也就是孤零零的一棵。十年过去，这棵树倒是越发葱郁了。
家里一切都好，没什么太大的变化，除了儿子去仙剑宗，为家门增了许多光彩，加之十年前剑圣来了紫苓辛府，辛掌门在外走动，腰背都感觉比以前挺直了。
说起来，辛家的女儿其实都很不争气，就是长得好看些，在修道一事上都是平平无奇。不过他们在凡间，不似中仙界那般看中修为，容貌好些就行，他们能为女儿们找一个好夫婿，所以辛掌门并不担心两个外甥女的未来。
眼下，只剩去仙剑宗治病的霁雪，上次羽阳回来，道身体健康，几乎同正常人无异，辛掌门几乎要冲到仙剑宗对剑圣三跪九叩谢恩去了。
辛掌门想着，前一辈的恩怨，就此作罢，他这个外甥女从出生起就受了那么多苦，那回来了，定要好好补偿，所以他很早就带着辛家的人在门口候着，等她回来。
“兄长，羽阳都还没来消息，我们难道在这站一天不成？”辛掌门的二妹道。
辛掌门总共两个妹妹，二妹辛月，三妹辛悦。
他爹不忍女儿去外面受苦，就为自己的二女儿招了个上门女婿。
“你若累了，就先回去。”辛掌门道。
辛月笑：“我就随口说说。”
辛雨和辛雪站在长辈们身后，神色各异，十年过去，她们已经出落的亭亭玉立，面若桃花，在人群中微微一笑，足以令辛家弟子失神。
辛雨想的是表哥回来时说的夸赞那个丑八怪的话，心里愤愤不平。
而辛雪想的是，明辰那时眸中坚定的神色，这个人说的话，真的做到了。
“到时候你们的表妹回来，挑些首饰给她，中仙界的仙子们穿的素净，她大约还不懂怎么戴首饰。”辛月对她们俩道，明面上是关心，实则带着讽刺。
尽管再怎么治，这容貌还是变不了，不多打扮打扮，到时候嫁人都是个问题。
辛雨心里的嫉妒平复了许多，笑着说是，辛雪则漫不经心地点头。
辛掌门皱了皱眉，但什么也没说，中仙界的女子确实不会佩戴繁重的首饰，因为她们身上流露出的宁淡之气，和凡间的金银完全不搭，说白了戴多了金钗，身上那仙气就没了，画蛇添足。容貌固然重要，气质也不可忽视。他二妹没去过中仙界，说了估计也是浪费口舌。
等了一天，众人的耐心都已经耗尽，尤其是辛雨和辛雪，她们俩修为不高，站这么久早就累了。辛月心疼两个女儿，又不敢当着自家兄长的面发泄不满，只能瞪着自己的夫君，心中很是郁闷。
其实在她兄长为这个外甥女挑选住处，布置住处的时候，她就已经不满了，同是外甥女，凭什么这个连爹都不知道的野种能得到这么好的照顾？
就在整片天快要黑透的时候，远处有一点微光正在慢慢放大，辛羽阳的传信飞蝶终于飞了过来。
众人整理好自己的衣裳，翘首以盼，辛羽阳御剑最先落地，那仙船慢了些许，过了一会儿才缓缓地落地。
清羽从里面走出来，向辛掌门拱手：“辛掌门，好久不见。”
翩翩公子，温润如玉，让人如沐春风。
来的竟是这位仙君，众人始料未及，只有辛掌门神色不变，笑道：“少仙，劳烦你来一趟。”
“分内之事。”清羽笑道。
清羽和辛掌门寒暄完，众人就把目光集中在船上，辛羽阳掀开船上的门帘，道：“爹，我把表妹接回来了。”
霁雪从里面出来，望着底下一张张陌生的面孔，眸光看向辛羽阳。
辛羽阳一个一个地为她介绍，她下了船，每个都礼貌地唤了，言行举止让人挑不出毛病。
第21章
或许众人对霁雪的印象还停留在十年前那一幕，即便辛羽阳回来同他们说霁雪如今已经出落的犹如水仙般淡雅，他们也觉得辛羽阳是委婉地避开这位表妹的容貌。
所以当霁雪站在他们面前的时候，他们甚至无法把她和从前那个又脏又惹人厌的小孩子联系起来。
辛雨还记得，那时候她呆呆地站在树下看她们玩耍，那张满是伤痕的干瘦脸上是一双暗淡无神的眼眸，身上穿着辨不清原本颜色的衣服，头发是乱糟糟的，哪怕是一个乞丐都没有她那么糟糕，她看到她们玩耍，口齿不清地大叫，她光是远远地看着，就觉得很恶心。
女孩们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辛雨，辛雨并不想承认这个人是她的表妹，命令一个下人把她赶走。
可是她就是不肯离开，反而越看越近，那时同辛雨玩耍的都是些修仙世家的嫡女，辛雨丢了面子，走过去狠狠地打了她一顿，这个人才一瘸一拐地离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