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章 放下
圣祖抓着玄澈,一路朝着仙城赶去，路上到处倒着魔物的尸体，残缺不全,撕掉的魔物伤口上飘散出黑烟一样的魔气，这些魔气很快飘散在空中。
他熟视无睹地从这些魔物的尸体上飞过去，不管怎么样,魔物都是工具而已,失去了利用价值，就和地上的废土一样没有区别。
他心中只有仙城的灵脉,灵脉不像魔修和魔物，死了可以再有,灵脉一旦被玄陌掌控，那就意味着,这一切都将失败。
他再也没有机会找到像江子涯一样能够容纳他的身体了。
千年引总共只能结三次果,几千年被用掉一次,被白临风用去一次,最后一次,被季明辰给了白长安。
他本想等白长安破境的时候夺取，可无奈自己太心急，低估了明辰的实力，最后徒劳而返。
“放弃吧。”身体里的另一个灵魂挣扎说道。
“你给我住口！”圣祖怒喝。
玄澈已经昏了过去,他本就入了魔,在全是魔气的中仙界，能支撑那么久，已经是极限了。
“你想用玄澈的命威胁玄陌。”江子涯道，“可是我不会让你伤害玄澈的，辛雪说到做到,如果玄澈真的有三长两短，她一定会立刻死在我面前……”
“事到如今，我们已经是同一条船上的人，你还想着这些情情爱爱，如果我死了，你也会跟着死。”圣祖道。
“那又如何。”江子涯道。
如果再重来一次，他根本不会选择同意。知道早圣祖想做的这些，他又怎么会让自己助纣为虐呢？
可是当他发现的时候，已经迟了，圣祖已经控制了仙城的灵脉，他再也没有回头的机会，他唯一能做的，就只有继续和圣祖交易，唯有他的爹爹们和辛雪所在的凡间，不能受到伤害，当一切结束后，他还能回到人间，若无其事地和他们一起生活。
而圣祖也确实做到了，任凭中仙界腥风血雨，人间也不受半点影响。
但辛雪的出现，让他意识到这一切不过是自欺欺人而已。
八岁那年，山洪爆发的那晚，在自己即将被淹死的时候，这个魔如世人传颂的能御剑飞天的神仙一样出现在他的面前，对他道：“只要你答应把身体给我，我可以帮你实现任何心愿。”
自幼被抛弃，风餐露宿，受尽世间冷眼，本打算任自己淹没在水中的他，突然仿佛抓到了救命的稻草，他拼命地点头，就算浑浊的水涌进自己的喉咙，也没命地喊着“我答应”。
想要家人，于是心魔给了他真正的家人，他从未想过原来被人时刻挂念和关心的感觉竟然如此温暖。
辛家表小姐的善良，他一直都看在眼里，她有次路过，看到他丧气地坐在路边，还关心地询问他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怕他真的生病了，把自己的灵药给了他，她自己却得了母亲的冷眼和妹妹的嘲笑。
可是啊，他终究只是一个山贼，他的爹爹们都是山贼，即便他们已经很久没有抢过别人的东西了，也仍是山贼，他是山贼的儿子。
山贼的儿子，配不上辛家的仙子，这件于她而言微不足道的小事，早就被她抛在脑后，她甚至都不会记得，在繁花的长街，有一个青年时常在她经过的路上等着她。
她不会知道，也从未看到，因为像他这样的人，太多太多了。
他从未想过怨恨自己的爹爹们，因为他们尽己所能给了他世间最大的温暖，他恨的，只是自己为何如此没用。
所以当心魔问到他是否想要娶辛家小姐为妻的时候，他看着远处和青年公子谈笑的辛雪，强忍着心中的痛，说不想。
“如果我说我可以帮你实现呢？”
他愣住。
“明天，辛家两个小姐会去求姻缘，经过紫苓山的那条路上，你……”
一切就是那么的顺理成章，就如同话本中写的一样，小姐外出求姻缘，在山路上被山贼阻道，大侠出现，打败山贼，英雄救美，只不过山贼是他，大侠是万人敬仰的剑圣。
最后的结果当是小姐对救命恩人一见倾心，剑圣正气凛然地处置山贼。
好在，一切都如心魔所说，季明辰把他带去了中仙界，当一群衣冠整洁，仙气凛然的人问明辰他是谁的时候，明辰不知怎的，说了句：“这是我新收的弟子。”
心情低落的他，因为这一句，忽然觉得峰回路转柳暗花明。
山贼配不上辛雪，可是剑圣的弟子可以，不管让他做什么，只要让自己剑圣首席弟子的身份实至名归，他都会去做。
所以他再一次把自己这身躯壳给了心魔。
也许还是他想的太轻易了，修道，又岂是那么好修的？即便师父是剑圣又如何，他不过还是一个被人看不起的山贼。
或许这就是他的命，生来一无所有，就不该去奢求那么不属于他的东西……
“我不想在这样下去了。”他道。
“开什么玩笑，我等了那么多年的夙愿，怎么可能让你说不干就不干。”圣祖道。
两个灵魂在同一个躯壳里争斗，江子涯或许比不过心魔，但这具躯体到底还是他的，天生便对心魔有强烈的反抗之意，正因为如此，心魔想要得到这具躯体，还是要诱惑他主动献出来。
霁雪出来的时候，正看到“江子涯”面容痛苦，嘴里说着截然相反的话，像是两个人在互相争斗。
她第一眼就看到了“江子涯”手中抓着的玄澈，那一刹那间，她慌了神。
该怎么办？
眼下里面的两人正在危急关头，决不能让他们知道玄澈在心魔手中。
她出来的时候，已经将外面的魔物和魔修都解决了，前面进来的时候畏首畏尾，那是她还没有彻底熟悉现在的自己，总下意识地以为自己还是以前那个像花瓶一样一碰即碎的普通人。
等到她出去，面对外面一众魔物和魔修，真正打起来的时候，她才恍惚地发觉，自己已经是和明辰一样位于中仙界修士顶峰的强者了。
江子涯就停在那里一只手抓着玄澈，另一只手成爪，抓着自己的头，咬紧牙关，额上青筋暴跳，仿佛忍受着极大的痛苦。
霁雪半信半疑地看着他，心里飞速思考这是真的还是陷阱。
他后面没有跟来任何人，她不确定周围是否有伏兵，自然也不敢贸然上前。
过了许久，他脸上痛苦的神情退去，看到霁雪的时候，愣了愣。
“心魔。”霁雪道，如此，算是打了声招呼。虽是一个心魔，但算起来，他们两个其实是同族。
心魔是长生族人死后的怨念所成，那是他们一族的执念。
生来弱小，被皇族残害，玄尊非但没有为他们主持公道，反而误信小人谗言，将他们打为魔族，死后还要受所有人的谩骂，这份冤屈，令所有长生族人不甘，怨念汇聚在一起，就成了心魔。
圣祖看到她，冷笑道：“这不是我们的叛徒吗？”
“何来的叛徒一说？”霁雪道。
“帮着自己的灭族仇人，不是叛徒是什么？”圣祖道，“如果你还有半点悔恨之心，就和我一起控制灵脉。”
“我对当年所做的事无怨无悔。”霁雪不肯让开。当年心魔找到她，一是为了她一身修为和躯体，但的的确确未曾伤害她。
“无怨无悔？”圣祖怔了怔，片刻后自嘲道，“好个无怨无悔。”他狠厉地道，“你忘了大家是怎么死的？那凤族的真火足足烧了三天三夜，所有人被活活烧死，而你呢，在世外桃源过得逍遥自在，那些死去的人在地底，时时刻刻被烈火灼烧，不得安宁，午夜梦回，你可曾听到他们痛苦的嚎叫？”
“因为大家死了，所以你既要把这里的所有人都杀了？”霁雪道。
“这是他们欠我们的。”圣祖道，“一整个族枉死，死后还被冤枉成魔族，受尽万人唾骂，我们做错了什么？就因为生来弱小吗？弱小就该死吗？如果是这样，我现在比所有人都强，这些弱者就该死！”
霁雪退了几步，内心竟然有几分动摇。
“如果你不想与我们为敌，就快点让开。”圣祖道。
霁雪忽地回神，摇摇头：“他们不是故意的，而且那些人，也浮出了该有的代价。”昔日不分青红皂白的那些修士，都在五百年前的请魔战中得到了该有的惩罚。
便是背信弃义的歌城百姓，也不得善果。
“都已经结束了。”霁雪道，“枉杀我们族人的仇人，都已经死了，便是把这里的人都杀了，大家也回不来了，你又何必让这些无辜的人和我们的族人一样枉死？这样做，又和当年他们对我们有什么区别。”
“那我们这魔族之名又是因何而来？”圣祖道。
霁雪愣住，这一点，就算是她，亦一度是她心中解不开的结，她不在意旁人如何说她，便是每天“魔头魔头”地在她耳边叫她，她也无所谓，毕竟她曾经真的入魔了，可她的族人是无辜的，他们之中，很多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就是这样心地善良的人，被后人张口闭口地叫魔族。
她没有办法改变，长生族是魔族这件事，已经深深地根植在每一个人的心中，就算她修为已经到了出窍，也无法改变所有人的看法。
但是，这绝不是心魔将所有人都杀了的理由。
把所有人都杀了，就无人叫他们魔族了吗？
或许可以，但这样的做法，让多少无辜的平白受冤？他们并没有做错什么，他们生来就有人在他们耳畔说长生族是魔族，时间久远，他们也无法找到证据去求证，仅凭一个无知的罪名，就要让他们付出生命的代价吗？
“一定……还有别的办法……”霁雪道。
“什么办法？”心魔道。
霁雪张嘴，却是哑然无言。
什么办法？
其实她自己也清楚吧，没有办法，只能接受这个事实……
就在她沉默的时候，心魔已经冲向玄宫，她来不及自责，御剑追了上去。
“整个族便只剩我们三个人，我不想与你为敌。”心魔道。
作者有话要说： 格子一时爽，鸽后火葬场。
第233章 灵脉修复
“一定可以想到其他的办法。”霁雪道。
心魔停了下来,看着她，失望地道：“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他持剑攻向她。
霁雪怕伤到玄澈，处处避让,便是如此，她被逼的节节败退，不过也没有落多少下风,她仍能够阻止他。
心魔使的是剑,霁雪使的是术法，除了霁雪外,心魔也刻意逼着玄澈，两个人斗得束手束脚。
霁雪注意力在玄澈上,而心魔不仅要分一丝心神在玄澈上，还要关注灵脉的动静,霁雪又不是那些元婴修士,她刚破境,灵力充沛,即便用了不少,也比元婴修士强了不知道多少。
心魔如此分心，冷不丁被霁雪的术法击中，终究还是凡人之身，即便与他无比契合,中了出窍修士的术法,也难以招架。
识海中的江子涯还在与他搏斗，正如他所说，和他江子涯共生，他不能把江子涯的灵魂抹灭，如此局面,就算明面上看起来是他占了上风，但霁雪应对地游刃有余。
霁雪一直担忧玄澈的安慰，她想趁着他心思全在灵脉的时候把玄澈从他手中抢回来，故而每个阵法都对准他的手，但是几十个回合过去，霁雪发现一个不对劲的地方。
“你受伤了……”她道。不是她伤的那一处，而是本来就有内伤。
她想起他刚刚看到他，看到他站在城墙之上，脸上的神情痛苦狰狞，嘴里一直在说着什么，像是有两个人在同一具身体里争夺归属权。
她在他的身上已经感受不到压迫力，现在的他似乎只是在强撑着一口气，仅凭复仇的信念支撑。
“不用你可怜我。”心魔狠狠地道，他捂着自己的头，咬牙怒视着她，然后用剑指着她的脖子。
霁雪被他直指过来的剑尖逼的退了几步，她不擅长修武，距离拉近，对她百害而无一利。可是眼前的心魔的确已经没有任何威胁了。
是的，已经没有威胁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心中满是疑惑。
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或许在之前的仙魔之战中，受了伤，又或是……刚刚和江子涯的搏斗中，耗费了大量的魔气。
她忽然明白心魔为什么没有拿玄澈来威胁她了，一定是江子涯。在她闭关之前，江子涯的奇怪她是看在眼里的，有时候江子涯像是变了个人，但是等她再看的时候，江子涯还是她熟悉的那个有些痞气的青年。
这个青年提到自己喜欢的女子的时候眼神会瞬间温柔，处事狡猾，但本性善良。
她的师弟早就布好了局，步步为营，每一步都计算缜密，环环相扣，所有的线索汇聚在一起，将原本颓然的局势瞬间反转。
她忽然觉得双手无力，手中的剑缓缓地放下。
心魔捂着头，闭了下眼睛，想让自己清醒些，霁雪没有再挡在他面前，他顾不了她，踉踉跄跄地朝玄宫秘境行去，很快，他的身影消失在了玄宫重重的宫墙之中。
长生族的执念，这一次又将被清魂阵给抹去。
明明成功了，可是她并没有半点高兴的感觉，就像心魔所说，那不止是他的心结，那亦是她的心结。
就这样被抹去，甘心吗？
那是多少无辜族人的清白，生来不受庇佑，死后白白蒙冤。
可是她心底又有一个声音告诉她，这样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不能再让无辜的人受到牵连……
“师父，我做的对不对？”她轻声自言自语。
过了一会儿，仙家宗派来的人才匆匆赶来。
情况还算好的，便只有风融，风融带着为数几个还能战斗的修士赶来助阵，来到魔雾缭绕的仙城，只看到霁雪站在高高的城墙上，脸上的神情恍然若失。
“师嫂！”风融担心地飞过去，“你有没有事？”
霁雪转头看去，眸光过了好久才聚焦：“风融，你们没事吧。”
“大家伤的很重，但是没事，神医谷的医修都来了，没有什么问题。”风融道，这是不幸中的万幸，本以为会有很大的伤亡，可是没想到，竟都是有惊无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