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女用剑割破自己的右手五指,空气中飘荡着香甜的血腥味,心魔不仅喜爱人心中贪念,同样也爱人身上刚流出的热血。可闻到这个凡人身上浓郁的血腥味,她不但不觉得舒服,反而有种被恐惧笼罩的感觉。
凡人跪在地上画着图阵,仿佛没听到她的话,这种图阵她从未见过,明珠细碎的光辉被染红,一片妖娆,倒是挺好看的,她唇角带笑,看着看着,她的目光凝住。
等等……
她瞪大眼睛,从明辰的身侧跳起来,看着光滑地板上的巨大图阵渐渐成型,鲜血凝成的阵法在明珠的光辉下闪烁着红光,凡人脸色苍白,右手的伤口血流不止。
“这是……五百年前……”心魔慌乱地一步一步往后退。
若是五百年前那个人,确实能灭了他们心魔一族,可那个人明明已经死了!
不可能,不可能!
“圣祖明明亲口说了她已经死了!你到底从哪里得知这个阵法的?你只不过是一个连灵力都没有的凡女!”心魔怔了怔,看着她的脸,“你和白长安到底什么关系!你们两个为什么……”
一定不会是转世,她早就在五百年前魂飞魄散了!
凡女没有回答她的任何一个问题,以血构成的阵法缓缓成型。
能画出阵法,也未必能驱动。
心魔本应该安心,可她的身子还是在在颤抖,属于灵魂的震颤,她恐惧地往后退,一步两步三步!
就像是圣祖每次提起白长安的名字,都会带着恐惧和暴怒。那是所有心魔的噩梦,明明只差一步,就可在歌城融合万魔,最后都被白长安毁于一旦,心魔一族差点覆灭。
若不是知道她彻底死了,他们怎敢如此放肆地在中仙界肆虐,如今再出现一个像白长安一样的人……
圣祖的计划不容许有一点差池,这是他们几万年来的悲愿,几万年前被季家剑圣粉碎,五百年前又被白长安毁灭,两次失败的后果近乎导致他们灭族,皆是被一人摧毁,如今,难道还要毁在这个凡人手里?
要杀了这个凡人!不能让她活着!
可是……她在害怕,她的身体还在不由自主地后退,再退,就是墙壁!她如今已能凝出半实体,背靠在墙上,发出声响。
那个凡人站起来,看向她的眼神锐利,像是一把锋利的剑。
心魔颤抖地说:“你这个不要命的疯子!”
“滚!”渊虹剑握在手中。
“这个阵法一旦启动,这里的人都会死!你连魂魄都不会剩!”心魔吼道。她从来没见过这么不珍惜自己性命的人,简直就是个亡命之徒,和当年的白长安一模一样,疯狂到令人战栗。
“那就来试试!”她毫不犹豫举剑刺向自己的胸口,长剑划破虚空,鲜血四溅。
没有灵力,就以命驱动法阵!
心魔穿墙狼狈逃走。
渊虹剑落在阵法中央,她顾不得自己胸口上的伤口,苍白着脸去按明辰的脉搏。
“明辰,快醒醒!”她焦急地喊着。
这些天明辰表现的太过于淡定,都让她忽视了他是个破境失败的人,破境失败必有反噬,明辰怎么可能会完全无事。
他的唇角溢出了一丝血,眉头紧锁,似乎正在做一个噩梦,霁雪在他耳旁喊着他的名字,试图把他从梦障里唤醒。
又是这个梦……
仿佛永远醒不过来了一样,他已经忘了多少次从这里离开之后又被抓回来。
最开始的仙魔之战,血流成河。无数仙族无一人生还。尸山血海,魔物被消灭,整个世界一派荒凉。这个世界只剩他一个孤魂在飘荡。
起初,他还记得自己是谁,他在尸骸里翻找,找着一块又一块的碎片,可渐渐地,他忘了自己在做什么,他被无数的碎尸掩埋,春秋轮转,荒凉的世间逐渐出现新生的人,原来堆积尸体的地方,被新建的屋舍掩盖,好像又回复了生机,只是这里人来人往,却再无一人能记得他。
他的意识沉没,再次醒来时,川流不息的人从他的身上穿过,他站在热闹喧哗的世上感受不到任何温度。一切都是陌生的,那些人的笑语欢声回荡在人间,没有人记得他,原来自己所做的一切,到了最后什么也得不到。
他记忆的记忆变得迟钝,再也记不得自己是谁,记不清自己要做什么,最后什么都忘了。继续睡着直至完全消失吧,这是他心底的想法。
他的意识沉寂。
他本以为自己会这样睡着,然后彻底消失在这个世上,谁知,她出现了。
“都跟你说了多少次,那只白狼盯上你了,我和小白不在的时候,好好地待在家里,你怎么还傻愣愣地往它设的陷阱里跳?”
红发少年散散地倚在窗外。
“它抓了一个牧童。”那个叫醒他的女孩子不紧不慢地说。
“你觉得你能救他?”
女孩没回答,目光透过窗外,看着院子里挂着的白狼尸体。
“你这次能一举击杀纯属侥幸。”红发男子敛眸。
白衣男子端着药碗进来,止住了还准备斗嘴的两个人:“没事就好。”
“师父。”女孩叫道。
“长安,先把药喝了,下次可别这么莽撞了。”
“嗯。”
对比跟那个红发男子说话,在她师父面前,倒是温顺多了,他打量着这性格迥异的三个人。
屋子里安静了许久,那白衣男子似是为了缓和气氛,笑道:“上次你捡到凤涅,这次又把捡了什么回来?”
她转眸看着他。
“给我看看。”白衣男子道。
“卖了吧,反正我们这么穷,我觉得能卖个好价钱。”凤涅漫不经心地说。
“这是个好主意,先把你卖了,一定会有很多姑娘出高价来买。”长安道。
“要卖也应该卖我们当中最蠢的那个,想想某人,一只老白狼设置的陷阱,居然能一而再再而三地掉进去三次。”凤涅叹气,“现在猪肉一斤二十枚铜币。我琢磨着,你就算再不济也可以卖个八百铜币。”
“凤凰肉可不止二十枚铜币。”长安道,“据说火凤凰的羽毛做成的衣服被中仙界很多修士争着抢,不如你贡献一下你身上的毛,让我和师父拿去卖,这样既可以不用卖你的肉,又可以让我们过得宽裕,两全其美的办法。”
于是这两个人就着到底把谁卖掉吵了起来,等到他们吵完的时候,天已经黑了,那时他还不懂那是她对他的维护,他只以为她和叫凤涅的关系一定很糟糕,不出三句定能吵起来。
毕竟他们两个但凡捡到什么破铜烂铁,无一例外都会被卖掉。
那叫凤涅懒得跟她计较了,摊手道:“我去把那只白狼烤了。”
屋子里又只剩那个叫长安的女孩和白衣男子。
过了许久,女孩澄澈的声音轻轻地道:“在我快死的时候,是他救了我。”
“因为这个,才能把那只白狼妖兽杀了?”白衣男子问道。
“嗯。”
“你因他而从白狼口中逃生,他因你而被唤醒,倒是缘分。”白衣男子沉吟了一会儿,道,“剩下的交给我吧,好好睡一觉。”
她点点头,清透的眸光在他的身上顿了会:“师父,别让凤涅卖了。”
“当然不会。”
她这才慢慢地躺下,合上眼帘。
他被这个白衣男子带走。
作者有话要说: 想不出章节名了qaq
第54章 青丝成雪
“你叫什么?”
他摇头。
“你记得自己是谁吗?”
他还是摇头。
“这样的话……”白衣男子看着他,神情柔和,“我和你讲一讲你现在的处境吧。”
他点头,听着他细细道来。
总算是知道这个人的身份,白衣男子叫白临风,是一个喜欢云游四方的散修,而这里是他的家,四方最南边的一个小竹林,名叫碧樾。
这大陆原来还和以前一样叫四方。
那个叫长安的女孩是他的徒弟,叫凤涅的少年是他的学徒。
“以后有什么打算?”白临风问。
“没有。”他说。
白临风重复着他的话:“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要做什么……”
就像是一具没有感情的行尸走肉,在天地间漫无目的地游荡。
他想,他话外的意思应该是这个了。
但是他似乎不在意别人对他的看法。
“既然你不清楚自己想做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不如和我做一个交易。”
“什么交易?”他有预感,这是关于那个女孩的交易。
“我帮你找回记忆,你替我保护长安,如何?”
没有任何犹豫,他道:“好。”
在互相不信任的情况下,最好的办法是签订契约。
白临风似乎很精通这一道,契约没多久就做好了。
“这是平等契约,你随时可以在长安安全的时候离开,要不要我同你说一说这个契约的效用和上面的条例。”
“不用,我知道。”他看着桌子上摆着的契约,其实他根本不认识这些字但是不妨碍他从上面流露出的强大束缚之力中,了解到这是一份不平等的契约。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毫不犹豫地在上面烙上自己的神识。
这是一份主仆契约。
认主之后,任何命令都不可违抗,就算实现了约定,没有主人的同意,也无法解除契约。
可是这都没有关系,因为他知道白临风让他认主的是那个女孩。
在他烙下神印之后,白临风拿着契约起身往门口走去。
“为什么要对她这么好?”他问。
甚至不惜欺骗立约者。
契约一旦生效,作为攥写契约的人,要承担严重的反噬。
白临风的身影僵住,屋子里沉寂了一会儿,他回眸,淡淡地笑道:“因为我答应过长安,要保护她啊。”那笑容从容,没有任何破绽。
只是这样吗?
他看着他不过两百多岁就满头的华发,心底疑惑。
修士除非到了生命中的最后十年才会呈现老态,其余时候都是自己年华中最好的面貌。
所以这世上根本不存在年纪轻轻就满头华发的人。
若是有那么一个人正值青年便青丝成雪,那定是用了禁术,将自己的寿命折半分给了另一人。
以自己两百年的寿命,换另一人一百年。
而这人,却不是长安……
他睁开眼,外面天光刺眼,人间如梦,他神情恍惚,不知是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庄周。
他用手挡着眼睛,等适应了才坐起来。
拂煦红着眼坐在床边,面色憔悴,看他的眼神焦虑,这个素来坚强的女子,总会在不经意间露出这般柔弱的模样,而他却不知该如何对待。
“辰儿,你终于醒了。”
“姑姑。”他开口,声音有些沙哑,“你怎么哭了?”
他看着房间的布景,意识到这里并不是他打坐的那间房,而是换了一处更宽敞的,里面的摆设崭新冰冷,很陌生。
“为什么一直不说,你差点走火入魔!”拂煦捂着嘴哽咽道。
看着这个女子为他担忧受怕,他又不知该怎么安慰,只能道:“姑姑,我不会有事的。”
他从虚空中取出一方白色的手帕递过去,拂煦愣了愣,拿着别过头擦擦自己的眼泪。
待情绪平复,拂煦问道:“你何时染上心魔的。”
明辰看着她,移开目光,淡淡地道:“八岁那年。”
拂煦听完,鼻间一阵酸涩,眼眶里的泪再也抑制不住,如断线的珠子一样落了下来。
明辰抬手想去安慰她,手在半空,又落下。
“还好有阿雪在,如果不是她,你就回不来了。”拂煦想起今早的一幕,仍心有余悸,浑身的血都是凉的,幸好,没事。
“不好了!”青玲冲进来,声音没了平日里的活泼灵动,整只猫都在发抖。
“子也说……他说……”青玲扑到拂煦怀里。
“别慌,他说什么?”
“他说……”青玲哭着道,“他说阿雪的血止不住了,她要死了。”
“什么!”拂煦脸色煞白。
“她在哪里?带我过去!”明辰脸色大变。
子也慌乱地拿着止血药放在一个碗里,统共加了几十种,他也不知道具体加了些什么,只是凭着本能混在一起搅拌。旁边的猫儿觉得他不慌不忙,可细看就会发现他的额头上冒着大颗大颗的冷汗。
就连神医,都已经束手无策。
“神医,刚刚好的伤口又裂开了!”玉儿拿着渗血的纱布走出来。
“那就多绑几根!”子也手飞速地把这些药练成粉末,至少,要撑到他的三个师叔来……
辛羽阳和辛雨在外面等着,辛羽阳想问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浮渡谷的猫儿忙忙碌碌,没有一个停下,亦或是问了,也问不出来。只知道他的表妹今早倒在剑圣的房里,而剑圣也昏迷不醒。
这种时候不管怎么都不会联想到芙蓉帐暖这种事,可又猜不出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们俩只能焦急地等待。
渊虹缩在角落,无精打采,江子涯在一旁安慰着他:“放心吧,师娘……”
“是我伤了娘亲。”渊虹道,“她会死的,明辰说她很脆弱,是我杀了她……”他的十指无力,食指在抖。
玉儿按子也的吩咐,在霁雪的伤口上又紧紧地缠了几根干净的纱布,可不一会儿,雪白的纱布上又会渗出鲜红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