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道这小崽子昨天才退烧,身体没好全,昨夜跟着吹了半夜冷风,一早上又跑出来,也不知道会不会再次生病,真是麻烦!
虽然她面无表情,燕染还是能感受到她语气里的关怀,于是乖乖走过去挨着她坐下,接过她乘的小米粥小口小口地喝着,那亲近软和的样子,哪有刚才冷淡矜贵的样子。
杨峰心里有了数,捂着手臂走过去,朝于舒恭恭敬敬地揖手:“多谢公子救命之恩。”
于舒瞥了他一眼,只道:“不用谢。”不过还是让他坐下,端了盘馒头给他吃。
杨峰忙道谢,看了一眼专心喝粥的“太子长女”,然后跟于舒介绍了一下自己。隐去真实身份不提,只说自己是从外地而来欲入京寻人的,没想到路上遭遇土匪险些丧命,昨夜拼死逃进镇来昏倒在地,多亏阁下救助才捡回来一条命。
于舒听完之后似笑非笑,看了一眼低头喝粥的燕染,说:“不用谢我。我本来不打算多管闲事的,是这个小家伙非要救你。”
杨峰又道谢过二位。
于舒问:“不知道阁下要找什么人?有没有线索?”
杨峰一愣,“这......”他迟疑着。
于舒咬了一口包子,突然笑道:“既然阁下没有线索,干脆就别找了,说不定你要找的人已经不在京城了呢。如今有个什么大将军死了,京城里严加搜查,闹得人心惶惶,我劝你不要去闯那个是非之地了,以后就跟在我们身边当个护卫吧。”
虽然这个提议是杨峰求之不得的,道:“是,在下定当全力护卫两位,以报答二位救命之恩。”
于舒又笑了一下,低头啃包子不再说话了。
杨峰总感觉这个“少年”虽然年轻气盛,但是神态、语气好像早就看穿了一切,只是不点破,他不免有些尴尬,只能硬着头皮当作不知,低头大口入食补充体力。
不过这么顺利就跟在小主子身边,他暗暗松了一口气。
于舒也松了一口气,多条汉子多份保命力量,管他们打什么小九九。
而且终于有人代替她守夜了,她晚上可以好好睡觉了,简直万岁。
过两日,燕染的病情也好转了,杨峰的元气也恢复了,大家都觉得这个地方不能待了。至于要往哪里去,还是个问题。
于舒寻思着,如果在城镇这么奔波躲藏的话,还不如到人少的地方去,离群索居,也安全。加上燕染体弱瘦小,感觉他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挂掉了,于舒有种冲动想把他丢到某个练武的地方强身健体。
她说出自己想法的时候,没想到杨峰也同意。
“小主子确实太虚弱了,若能坚持练武几年,必能强健体魄。”
于舒赞同地点头,看他一副曾经走南闯北见多识广的样子,就问他有没有既能避祸又能练武的地方推荐。
杨峰沉吟了一会儿,道:“离此地不远有座白云山,山峰险峻地形复杂,我自小是在那里长大的倒可以带路,我也可以充作教他习武强身的师傅,只是......”他皱眉迟疑了一下,“离京城太近了,恐怕也不得安宁。”
“危险的地方也相对安全。”于舒早就厌烦了在城里东躲西藏的日子,闻言眼前一亮,“既然有你这个熟悉地形的,就没有什么不好的。我们在这里也停留得太久了,事不宜迟,我们立刻去白云山。”
燕染十分听话,听于舒说上山就点头。
杨峰就没有什么话好说了。
于舒是个行动派,说走当天就买了一些生活用品,三人牵马带豹就往白云山的方向出发。
他们前脚出镇子上山,秦景元后脚就率领大队人马到了宁远镇。
将京城搜寻数日无果,他不得不把范围扩大,而这个镇子是出入京城必经之地,他亲自率领人马前来搜捕。
出发之前,他的母亲刘氏专门把他叫过去,一脸愤恨地嘱咐他:“景元,你要记住那个前朝贱人杀了你父亲,你要是抓到她,千万不可心慈手软!”
“娘,我不会的,”当时秦景元垂着眼眸,语气冰冷地回答,“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我不会对她心软。”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然而亡国之恨又岂可共戴天?
秦景元已经想不起曾经那位尊贵美丽女子的模样了,国恨家仇横亘其中,如今他的心里只有捉拿凶手,为父报仇。
他们抵达宁远镇,立刻给这个地方罩上了一层黑沉的压力。秦景元下令,把镇上所有大小客栈院落一一搜查,绝不能放过任何一个死角,并张榜告示,凡协助捉弄叛党、余孽、凶手或揭发形迹可疑者皆有重赏。
没多久,一位李姓大夫称有消息禀报。
秦景元命把人带上来,看着那大夫一脸贪财胆小之相,冷冷道:“胆敢贻误时间者、浑水摸鱼领赏者,杀无赦!”
那李大夫被这话吓得浑身一抖,忙道不敢欺瞒,而后赶紧把消息道来:“前两日夜里,一位年轻公子半夜让我开伤寒药给孩童,第二日却立刻走了,形色匆忙。我观他们形迹可疑,躲躲藏藏,那位公子又俊俏地过分,有女扮男装之嫌。小人心想他们可能是大人所说的乱党乔装,特来禀报。”
“哦?”秦景元语气冰冷,“听你说来确实有几分古怪,可还有其他可疑之处?”
大夫再努力地回想了那日他们离开的情景,突然想起了什么,又道:“那位俊俏的少年背后背了一把剑!”
“背着一把剑……”秦景元神色一动,放在桌上的手掌猛地握成了拳头,冷声问:“什么样的剑,给我仔细道来!”
大夫忙仔细回想,手脚比划描述出来:“原本出门在外带剑防身的人也不少,不过大家的剑都是系在腰上或拿在手里,这位公子的剑极宽极沉的样子,不仅背在背上,还用粗布裹得严严实实,看不清样子,透着古怪……”
秦景元猛地站起来,浑身带着迫人的气势,喝问:“可知道他们如今在哪!”
李大夫被他蓦然沉下来的嗓音一吓,又被惊人的气势所迫,忙不迭点头:“知、知道!”
“带路!”
“是、是!”
秦景元带着人快马加鞭到了那处民房,破门而入,却扑了个空。
那李大夫脸色都白了,“大人,草民是亲眼看见他们住进来的,绝不敢骗您呐……”
一个士兵搜查之后前来禀报:“禀将军!房内桌上有食物残渣,被褥俱全,马厩有新鲜马粪,这里确实有人生活的迹象,恐怕刚走不久!”
秦景元还未说话,那李大夫便是面上一喜,殷勤道:“将军,小人说得没错吧?那小人的赏金......”
“还敢要赏金?”秦景元冷笑一声,抽刀当面劈去。
贪财李大夫血溅当场,倒地身亡,死前还大瞪着眼珠,不敢置信自己就这么死了。
秦景元看也不看地上的尸体一眼,收刀掉转马头,大喝厉声:
“给我追!”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 三更难产ing.
第8章
白云山。
于舒一行正在爬山,亲临其境才知道地形崎岖难以行走是什么意思。
这座山本来也是游客喜好之处,修有宽敞便于行走的台阶。不过他们是亡命之徒,哪敢走阳关道,只能在杨峰的带领下走羊肠小径,树木茂盛,山石遍布,荆棘藤蔓都成了拦路虎。
马儿高大体壮,走走停停;小黑倒是身手矫健,上窜下跳,显出对自然环境的欢喜;于舒举着剑在前边不时砍砍削削,倒也轻松。
杨峰这个身材魁梧的大汉反倒和燕染落在了最后。
本来燕染是要跟在于舒身边的,只是自从杨峰来了之后于舒就认为他有了忠实护从,不肯再管顾他了。这会儿山路难走,燕染那个小身板还没有草高,哪里赶得上于舒?慢慢就落后了。然后杨峰就忠实地护在了小主子的身边。
不过这孩子还是太小了,身体太弱了,没留神还是让他摔了一跤。
杨峰十分自责,赶紧抱起来,看他小小手掌磕在石头上划破了一道口子流血了,忙不迭掏出药膏给他上药。
燕染倒是没哭没叫,只是把目光投向前边,发现于舒都不曾回头看自己一眼,心里不由得涌起一股失落。
于舒在前边敏锐地感觉到了他的目光,却仍旧目不斜视,面不改色。
杨峰因此目带谴责地看了一眼于舒的方向,却又无可奈何,只能对小主子叹道:“世事无常啊,若不是那样一番动荡……您又怎么会落到这般艰难田地?”
于舒当然早就看出来他们两个身份不一般,瞒着自己也没什么,事不关己她才懒得探究。
这时听到杨峰的话才淡淡说了一句:“世界又不是围着你们转的,世事无常才是平常,与其怨天尤人不如尽早适应。”
杨峰被说得哑口无言。他本来只是替小主子不平,哪知道就有了怨天尤人之嫌?
于舒说完也停下了脚步,仰头看着天边悠悠白云,不禁神色恍惚了一下。
她曾经也怨过世事无常。
她原本出身豪门,父母疼爱,哥哥宠溺,外形更是美丽优雅,人人羡慕,可以预见人生一片坦途。那年正在大学里享受美好的青春时光,谁知末世突然降临,然后一切都化为乌有。
末世之后再也没有什么坦途了,亲人为了保护她相继去世,曾经引以为豪的美貌甚至成为了厄难的源头。后来她学会了漠视他人,学会保护自己,整个人由内而外地冷硬起来。
“呼……”
她缓缓出了一口气。
这些事情久远地像是几个世纪以前了,她只有一个很模糊的记忆,甚至自己也不愿意回想起来。如今从末世重生到这个世界,比不上现代,却好于末世,也算是一种新生吧。
这么一想心里又轻松了许多。
她回头看了眼那个眼巴巴的小燕染,心道可别赖着她,她要享受生活,享受美食,逃命就算了反正她也习惯了,可一直带着孩子算是个什么事儿?原来这孩子没亲没故,生命危在旦夕,她出于人道主义才带带他,现在他也有熟人足以保护他了,自己就不必瞎操心了吧。
可怜她在末世苦了那么久,穿来几天也过的是躲躲藏藏憋憋屈屈的日子。
于舒默默打算好了,等送他们平安上山,让他们安心在山上强身健体吧,她就不奉陪了,她要浪迹天涯享受生活去!
她已经忍不住畅想青锋匹马、醉饮狂歌的美妙生活了!
于是她又回头催道:“还是继续赶路吧——不知道你说的那个道观还有多远?”
最后这句是问杨峰的。据他说靠近白云山山顶的地方有个清静隐蔽的道观,他们可以去那里落脚。
杨峰给燕染包扎好了伤口,正要回答,却发现之前还神态放松到处撒欢的小黑突然浑身紧绷起来,进入了戒备状态,继而马匹也变得有些不安,踌躇不前。
他的脸色也跟着变了。
于舒抬眼看天边众鸟惊飞,也发现了不对。
“追兵来了。”她说。
虽然有些意外他们这么快就追过来,不过也在情理之中,毕竟他们是通缉犯。就是不知道这伙人是冲着他们仨哪个来的。
当然不管冲谁来的他们都是一条绳上的蚱蜢了。
“快走!”杨峰脸色沉重,往前辨了一下方向就带着他们加快了脚步。
这时候于舒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一把拉住燕染跟在后边。燕染立刻牢牢反握住她的手。
于舒猜测:“是不是我们出镇子的时候被谁注意到了?”
要只是随便大范围搜查倒还好,就怕是哪里得来的确切消息他们就在山上,那恐怕追不到人不罢休。
杨峰脸色不大好,“先往上,与他们拉开距离。我熟悉这里的地形,一时半会儿他们找不到我们的。”
这时候小黑已经不乱跑了,回到它的主子身边警惕着。倒是那匹马体型太大,在山地行走压根儿不占优势。于舒后悔把它带上山了,果断把它拴在了一棵树上,杨峰把马背上的包袱背在了身上继续走。
然后闷不吭声地继续赶路,气氛莫名紧张起来。
又走了半个时辰之后,他们发现追兵的动静并没有消停,而且好像来自四面八方,这只有一个可能,对方人数众多,而且是笃定了他们在山上,正在形成围困之势。
于舒脸色也不好了,“这样看来,他们从下而上围困,我们就是到了山顶,也会被他们瓮中捉鳖。”
她皱着眉,不忘低头看看自己身边的小家伙,看他累得一脑门晶莹的汗珠,脸上红彤彤一片,额发更是跑得乱糟糟的,不由得替他擦了擦,一边问他:“你还好吧?”
“我没事......”燕染声音虚弱,紧紧挨着她,目光里既透着对她的亲近依赖,又带着浓浓的担忧。是对她的担忧。
杨峰沉着脸想了想,快速道:“在东侧有一处断崖,断崖周围陡峭,无路可走,只有一条隐蔽的通道直达崖内石洞,倒是一个藏身之所,你们跟我来!”
又是一阵东奔西走,目的地却不是好到达的,因为追兵太多且分散,他们要避开追兵,就没办法直走,渐渐偏离了原来的小道,不知不觉走出了茂密的树林,来到一个宽敞的地方,一座荒败的建筑出现在眼前。
从占地面积上看,曾经的建筑一定庞大而恢宏,可惜后来应该被放火烧了,残垣断壁,杂草丛生,十分荒凉。
于舒感觉手里握着的小手好像在微微颤抖,垂眼看去,小燕染看着残垣断壁的目光黑沉沉的,似乎透着一股难言的悲痛。
杨峰也愣住了,喃喃道:“这是曾经的白云寺……”
因为离京城近,达官贵人甚至皇亲国戚都是来这里礼佛烧香,后来这白云寺便成了皇寺,一度香火鼎盛绵延不绝,只是后来……一夜之间整个寺庙的和尚被屠杀干净,然后一把火烧了。再后来就是满地残垣断壁,无人问津,杂草丛生,一派荒凉景象。
他震惊之余,回头看了眼燕染,眼神不忍,据说太子长女的生母肖良娣也是在这里被杀的。
在他们齐齐沉默的时候,旁边草木突然一阵簌簌之声,跳出来十多个身穿兵服、手持长矛的官兵,将他们团团围住。这些人不像是追过来的,倒像是提前等在了这里,守株待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