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沈寒露也是有对象的人了,但是她同刘和都觉得将他们处对象的事情大张旗鼓的不好。
她现在毕竟还是学生,虽然她娘何春香曾一度催过她找对象。
但如果她真同何春香说自己找着对象了,估计她又要提心吊胆于自己会不会被人欺负了。
还不如等自己和刘和交往一段时间,感情稳定了再同家里人说。
现在沈寒露她娘还操心着她二姐沈芬怀孕的事情,沈寒露也不想她再多操心一件。
之前沈寒露一直想让二姐回老家生产,但是二姐怀的是双胞胎,村里只有牛大夫,他还是个中医,并不是很精通妇产科,为了二姐和两个孩子的生命安全,还是就在市里医院更加保险。
现在沈寒露每天第一件事就是去学校借阅报纸,看当天的新闻。
在今年二月初,二月提纲已经起草。
五一劳动节这天,沈寒露二姐沈芬先一步生下了一儿一女,曾劳曾动。
两个孩子都很瘦小,只有四斤多,和小猫崽子似的,可怜又可爱。
过了一个星期,五月八号,沈寒露大姐沈芳生下了儿子刘从军。这是他爷爷给起的名字,希望自己的孙子将来可以成为一名军人,保家卫国。
这是一个大胖小子,他一个人的体重都比大他七天的表哥表姐加起来重。
因为他太胖,像个小猪崽子,大姐生他的时候可吃了不少的苦头。
在大姐二姐坐月子期间,通过了五一六通知,成立了中央□□小组。
紧接着,帝都一个大学的附属中学成立了第一个□□组织。
沈寒露开始劝说她娘请村里的驴车来,把二姐接回老家坐月子,但何春香觉得沈寒露小题大做,怎么也不相信沈寒露的话。
因着操心二姐的事情,沈寒露都把才交往不到半年的男朋友刘和扔一边了。
刘和只以为沈寒露最近是忙着学习准备期末考试和照顾她二姐坐月子,才没空给自己写信。
劝说无解,沈寒露念叨了半个多月,她娘也不听她的话,直到沈寒露听到钱雨说宁城大学成立了‘□□’组织,这意味着这场运动已经蔓延到了宁城。
这更让她感到紧张了。
等刘和周末同沈寒露在公园见面的时候,就见她愁的不得了,忙问她:“这是怎么了,瞧你给愁的,脸都皱成一团了。”
对于刘和,沈寒露自然也没有什么不能说的:“我想你应该也已经听说了,现在市里或者说全国的学生正在搞一个组织。”
“这件事我确实有所耳闻,怎么了?你是在为这件事发愁?”
“对,你也知道学生们做事情比较冲动,而且目前看来,批评与自我批评的时候,他们可以批评的对象自然只有父母或是老师。这是他们的接触环境所决定的。”
刘和立刻就明白了沈寒露的言外之意:“你是在担心你二姐和你二姐夫?你觉得如果宁城也像帝都那样发展下去的话,作为老师的他们是最容易受到冲击的那一拨人?”
“对,我的担心就是这个。而且现在我二姐才刚刚生了孩子,她的身体本不就算好,若是再与人起了冲突,伤了身体可怎么办?”
刘和想了想之后给沈寒露出主意:“我记得你二姐的公公婆婆也都是搞教育的,他们肯定有这些方面的人脉。如果真的事情发展的不太理想,他们应该会提前做好准备吧?不如你去同他们谈谈,看看对于这件事情,他们是怎样的一个想法?”
沈寒露觉得刘和这话也有道理:“曾教授和刘教授之前便有在帝都做新闻工作的朋友,我想,搞新闻的这方面的敏锐程度应该还是有的。而且他们的小儿子也在帝都上大学。关于这些事情的一些建议,肯定也有写信同他们说。”
但说着沈寒露又有些无奈:“我虽然想要劝一劝他们,但是,我二姐夫是那种书呆子性格。虽然听上去很不可思议,但对他来说,书真的是很重要,很重要的存在。而他呢,又因为是外语老师,自己本人也会几门外语。所以很喜欢看一些国外的小说。而且其中有几本,便是现在也是不允许看的。”
“这件事情你同你二姐夫去说,他是不会听的。因为你只是一个学生,很多人都不会相信学生的判断力。这些话听你说下来,我当真觉得,只有你二姐的公婆出面,他们将事情的严重性告知家里的人,才会有说服力。”
“好,你说的有道理,我会找他们谈谈的。”
刘和说:“来,别郁闷了,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沈寒露立刻看过去:“哇,语录啊,这书可不好买,宁城的书店我都跑遍了,也没有买到。”
刘和说:“前些时候我们工厂里有几个工人去沪市出差,我记得你同我说过,想要这本书,便拜托他们帮忙带回来。”
沈寒露把书接过来,高兴的说:“真是谢谢你了,这个礼物我很喜欢。”
刘和又拿出一个小盒子递给沈寒露,一看盒子,就知道里面是一支手表。
沈寒露笑着看他:“这也是送我的呀?”
“对,我们在一起这么些时候了,我都没送过你什么礼物。之前我在市里的百货大楼转过几次,总是看不到合心意的东西。可惜的是单位这出差的人员中又没有我,我只能拜托同事将销售最好的女表带给我。幸好销售最好的也的确挺好看的。”
既然现在他们已经是情侣了,刘和送自己的礼物沈寒露自然不会再扭捏,她接过来打开盒子,果然是一只很漂亮的手表。
整个手表看上去简约大方,而且还很秀气,非常适合女士佩戴。
“谢谢你刘和哥,我很喜欢。”
根据刘和哥的建议,沈寒露找到了曾教授和刘教授,把自己的想法和他们说了。
他们毕竟都是教授,经历的多,见识肯定也是多的。
曾教授和刘教授听了沈寒露的话,沉默了很一会儿,才问:“你也觉得问题也严重吗?”
沈寒露不知道他们说的也是什么意思,但为了二姐,她还是实话实说:“曾教授,刘教授,你们是宁城大学的教授,自然知道现在的情形。混进党,政府,军队里的和各种文化届的资产阶级代表人物,什么是各种文化届,老师就属于各种文化届。什么是资产阶级代表人物,我想两位教授书房里的那些书,我二姐夫珍藏的那些书,在学生眼里,这就是资本主义倾向。自己内心的倾向,这本身就是很唯心的事情。但外在的一些东西,总会被定为佐证。”
曾教授叹了口气:“是,思想上的东西,谁又能说的清楚呢。”
沈寒露又说:“如果学生们乱起来,他们首先针对的就是老师。为什么会是老师,因为他们是学生,平时接触的就是老师和学校的领导。我二姐也是一名老师,虽然她在生产前三个月就请假了,但她依旧是一名老师。而住的地方就是学校的职工宿舍。她生产才半个月,两个孩子也才半个月。我也很舍不得他们经受这样的奔波,但是,万一出了意外,怎么办?”
曾教授和刘教授一阵沉默,又问沈寒露:“这话你怎么直接同我们说,而不是和你二姐夫说?”
沈寒露说:“因为除了二姐的事情,我还有关于二姐夫的事情找你们。我知道我二姐夫很爱书,甚至可以说是一个书痴。但我觉得,性命比书籍更加珍贵。而且,就算现在他护住了那些书,我想,最多不出两个月,那些书照样会化为飞灰。”
沈寒露自己也是爱书之人,说这些话她也觉得很是艰难,但再难也要说出来:“曾教授刘教授,你们珍藏的那些书也是同样的道理。不是我危言耸听,而是我是一名学生,我身边有许许多多的同学,我太了解他们了。就是我同学里最冷静,最聪慧的一位,她都觉得或许会有错杀,但这是不可避免的牺牲。你们不能用成年人的思维来思考学生,学生们很单纯,真的很单纯。”
曾教授盯着沈寒露看了一会儿,说:“你知道吗,今天我收到了我二儿子寄回来的信,这已经是他这半年来寄回来的第十五封信了。而他寄回来的所有信件,无一例外的在说现在情况紧急,希望我们可以放弃一些坚持,保全自己,也保全家人。在信中,他提出了和你一样的建议,送你她大嫂,也就是你二姐和两个孩子回娘家。”
沈寒露点头,也说出来自己的计划:“我认为他说的对,而且正好我二姐生的是双胞胎,同时我大姐也生了一个男孩。我们可以以我二姐体弱为借口,说市里的牛奶不好买,但孩子也不能饿着。可我二姐又实在是喂不饱两个孩子。所以我大姐和二姐会一起回娘家,两个孕妇总能喂养三个孩子。而且我们大队的大队长也是我们本家。他虽不一定帮我们什么,但也绝对不会害我们。只要我二姐在老家,我们家人就能护住她和两个孩子。”
第45章
沈寒露提出来的建议合情合理,就是回去也不会引人怀疑。
曾教授点头:“好,我会按照你的说法来说服你娘的。”
沈寒露又说:“我希望我二姐夫也可以去老家陪我二姐,如果他现在学校请不到假,那等这个学期结束,暑假,暑假到了他应该就有时间了。”
“好,这件事我也会记得同你二姐夫说的。”
“另外你觉得家里的这些书该怎么处理?”
沈寒露知道这些书怎么处理,曾教授和刘教授其实心里也明白,只是他们实在是舍不得,所以才会又一次询问沈寒露。
沈寒露说:“我想关于这些书曾武已经给出建议了吧,不要心疼,烧掉。除非你们有可以藏匿它们,且不会被人发现的地方。”
就像沈寒露自己当初买的那些书籍,她早就趁着念高中的这段时间买了油布,油纸,将它们重重包住后,塞到了她屋子的地下。
在她娘不在家的那段时间,她爹也不会进她屋子,沈寒露移开屋子里的床头柜,在床头柜下挖了一个一米多深的洞,把她觉得可能会有问题的东西全埋起来了。除非有人去她屋里子挖土,还得挖很深,不然不可能发现她的书。
而她家世清白,唯一有瑕疵的还是姐姐的婆家,这种情况下她根本不会是被针对的对象。
沈寒露也知道书籍的珍贵,但在这时候,一本书就很可能会成为一个证据。
曾教授长长的叹了口气:“是,曾武也是这么建议我们的,只是我们有些犹豫。你要知道,这些书都是很宝贵的,有的甚至是我拜托国外的朋友给我邮寄回来的。”
沈寒露说:“你要知道,如果你和刘教授被‘定罪’,你们的情节越轻,你们身体上受到的伤害就会越小。”
曾教授说:“你知道的,像我们这样出生在二三十年代的人,并不是那么害怕身体所受到的伤害。不过为了我的孩子,为了我刚出生的孙子,无论是什么,我都愿意为此牺牲的。”
说着,他同刘教授说:“把我让你准备的那个东西拿过来吧。”
刘教授转身回了屋子,出来后拿出来一个布包,布包有男人手掌那么大,鼓鼓囊囊的。
刘教授说:“因为我和老曾是农业化学专业的,我们虽然是也算是西方科学,但毕竟是搞农业的,所以就算学校里已经有学生闹起来了。但这些天我们并没有受到什么针对。”
“但这样的苗头已经出现了,学校一位教外国文学的女老师就被揪斗了。可是这位女老师呢,或许与她教导的专业有关,也与她年轻时候的留学经历有关,确实有些小资。她喜欢穿高跟鞋,画口红,喝瑞士咖啡,看美国电影,听英国歌曲。同时她也的确发表过一些很不正确的言论。比如对于共产主义社会是否会到来的怀疑。现在学校的领导都在讨论怎么保护这位女老师,但我们都知道这很难。”
“更可怕的是这只是个开始,我们都不知道它会不会蔓延开来,会不会失去秩序。我和老曾在这十多天里,每一晚都睡不着,我们都很茫然,不知道该怎么办。不只是我们,学校里所有的老师,领导,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但是我们也并不是毫无安排的。”
说着,刘教授拿出来手里的布包:“这是我和老曾一生的积蓄,我们只留下了半年的生活费,其余的都放进去了。一共是两万一千六百七十元。对于我们这些搞研究的,教书育人的,国家给的工资一直都很高,待遇一直都很好。而我和老曾呢,除了买书,养育两个儿子,也并没有什么另外的花销了。我们家呢,算是有两个儿子,一个儿媳,一共三个子女。所以就每个人七千元。多余的几百就当成是我们给孙子孙女的压岁钱了。寒露啊,现在这钱我和你曾叔叔就拜托你保管了。”
沈寒露被刘教授这话吓了一跳:“刘教授,我怎么能替你们保管这些钱呢,我只是个高中生啊。”
曾教授说:“寒露,实不相瞒,这笔钱我们原本是打算拜托给我的一位在公安部门上班的朋友。但是昨天有消息传来,有的地方学生连公安系统都开始揪斗了。这些钱我们以前没有存银行,就是觉得我们国家治安很好,钱就是放在家里也很安全啊。现在我们去存银行反而未必安全。”
刘教授也说:“是啊,现在什么是安全的,哪个朋友是值得托付的,我们也不知道了。可我们也没有什么能留给孩子们的,只有这些钱。可这些钱在这件事结束前能让谁替我们保管呢?”
“原本考虑的朋友不可行,我们剩余的朋友很多都是搞学术研究的。也就是说万一我们出事,他们也肯定好不到哪里去。这钱给你二姐夫?且不说他的性格,就是他自己都是外语老师的身份,能逃过一劫就是万幸。我们原本也考虑过给你父母,但你父母就是普通人,万一他们太紧张,反而给你们家惹上麻烦。至于你二姐,她刚生育了孩子,这段时间还是别让她提心吊胆的好。”
沈寒露疑惑:“不是还有曾武吗,你们可以把钱给曾武啊。”
刘教授摇头:“不,曾武他太聪明了,你知道太聪明意味着什么吗?混乱时期太聪明就意味着不确定。寒露,你是个好姑娘,我知道你做事有自己的原则。但曾武不一样,他虽然只比你大两岁,但他的思想已经是一个成熟的成年人了。这个成熟并不是说他理智,而是他已经知道作为成年人,在面对一些事情的时候,怎么从中去获取利益。作为他的父母,我们很了解他。如果说我们一家人在面对这件事的时候或许会妥协,会认错。但曾武,他可能会参与其中,成为其中的一份子。”
沈寒露对于刘教授的话无法相信:“为什么?为什么您会这么觉得呢?是曾武有这方面的政治倾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