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在沈寒露他们学校刚准备进行期末考试的时候,宁城的一所高中开始停课闹革命。紧接着,宁城的学校陆陆续续开始停课。沈寒露她们学校也停课了。
这课都停了,还考什么期末考试啊!
不过沈寒露他们学校还好,还没有大规模的揪斗老师的行动。
听钱雨说,在他们厂子的学校里,一位教过她初中的男老师现在每天被人逼着写检查。
曾教授和刘教授现在也没有收到牵连,因为他们是搞农业化学研究的,好的化肥要是能研究出来,那可是利国利民的大事。
所以上头的领导对他们夫妻进行了保护,不让这些人这些事影响他们的研究。
但他们学校其他的老师,学校里的领导日子可就都不太好过了。
或者可以说,整个教育系统中,教书育人的这些老师们,最近的日子都不太好过。
甚至沈寒露的二姐夫曾文,也被学生揪着站在操场上。许多他放在办公室的外文书,还有从家里被翻出来的外文书都被学生在操场上当着沈寒露二姐夫曾文的面给烧掉了。
据说现在沈寒露二姐夫家,已经没有留下几本书了。就连好几本字典都被烧掉了。
之前曾教授和刘教授就劝说过审寒露二姐夫,将手中的一些书给处理掉。但很显然他们说的话并没有被听进去。
这次学生们闹着烧书,沈寒露二姐夫自然是要反抗的,他不可能看着自己心爱的书,眼睁睁的被烧成灰烬。
他想要挣脱拉着他的学生,冲进火堆里,把书给救出来。
结果书没有被救出来,人还被烧伤了。
但比烧伤更严重的是,沈寒露二姐夫心灵上受的伤。
因为自己多年珍藏的书全部都付诸一炬,沈寒露的二姐夫大病了一场,同曾教授刘教授住到了一起,好方便他们照顾他。
本来还说,现在既然学校停课了,老师不用去学校上课,那沈寒露二姐夫可以来沈寒露家里。
不仅可以避避风头,那些想要找他麻烦的学生找不到他。也可以同妻子儿女团聚。
现在这个计划也泡汤了,沈寒露二姐夫现在受着伤,尤其是他的两只手,烧伤都挺严重的。
可以说吃饭穿衣换药,他都需要人来照顾,而沈寒露二姐还在坐月子,自然是没有办法照顾他的,他只能留在市里面,让曾教授和刘教授来照顾他。
在停课后,沈寒露他们高中也成立了‘□□’组织,学校里每一个学生都戴着红袖章。
沈寒露不想参与其中,就以学校停课,正好回家帮忙种地为由,回了大队。
市里的风气也蔓延到了县里,县城也停课了。
沈寒露回了村里,大姐二姐沈芳沈芬正在照顾孩子,一见沈寒露回来,忙问她:“怎么样,市里现在怎么样?”
怕二姐担心,沈寒露没说她二姐夫被几个男生强压着站在操场看着他宝贝的外文书全被烧掉,想去救书又被火给烧伤。现在还每天被学生逼着他反省,然后精神崩溃的事情。
只是说:“不太好,我们学校停课了,同学们都在闹。”
沈芳担忧的同沈寒露说:“五妞啊,大姐觉得这事可不对,你可别学他们,参合进去啊。”
“好,大姐您别担心,我心里有数。你看我现在不是回来了吗?”
对着大姐二姐有的话不能说,怕她们坐月子的时候思虑太重,将来落下什么病根。
但对着自家爹娘,沈寒露还是同他们说了二姐夫的事情。
何春香一听就吓的不行:“你二姐夫还被人给烧了?烧他的还是他教的学生?这,这,这学生怎么能烧老师呢?”
沈寒露说:“不是学生烧他,是他在火里抓他的书的时候被烧了。现在很多学校学生都在打老师,不止是老师,一些大城市,连警察都打。我二姐夫还好的是目前没有被打。”
“五妞,你这是胡说呢吧,这怎么能随便打人呢。要是这样,那这社会不就乱套了么。”
“我骗您做什么呀,我还去我二姐教的学校打听了,他们学校的副校长都开始写检查了。我和您说这些,就是让您想法子安抚住我二姐,让她在事情平息之前,千万别想着要回市里。”
“好好好,你二姐这几天总说不放心你二姐夫,想回去,被你大姐骂住了。你说她要是回去,这多危险啊。我们走的时候曾教授不是就同你二姐夫说了,让他把那些书给处理了,就是不烧,去卖到废品站也可以啊。敢情他就压根儿没听曾教授的话呀。”
沈寒露也不好说自己二姐夫什么,只能道:“不过那些书现在是烧的一本不剩,这也是好事,他们烧之前并没有给这些书列书单。将来再闹起来,也不会有人知道我二姐夫藏着这么多的‘□□’。”
沈满囤不解的问:“你二姐夫的那些书里还有‘□□’?”
沈寒露点头:“对,不过是外国话写的,还是好几种外国话。反正那些斗他的初中生不认识那么多外语。也看不懂书的内容。书烧都烧了,而我二姐夫本来就是俄语老师,只要他坚持那些书全是俄语学习资料,没有美国英国法国这些资本主义国家的书籍,应该不会很严重。”
何春香急了:“你二姐夫他人怎么这样啊,太不靠谱了。他上有爹娘,下有子女的人了,怎么性格还这么不妥当。他那性格,我真怕他又犯了糊涂,人家问他家里有什么书,他就给一五一十的全说了。”
沈寒露说:“娘,你这担心都不算严重的,我担心的呀,是我二姐夫想不开。”
沈满囤说沈寒露:“小孩子别胡说,你二姐夫多大的人了,还是男人,不就是被烧了几本书,哪有那么容易想不开。”
“爹,娘,我和你们说实话吧,作为老师,被自己教育过的再教育,我二姐夫心里上本来就过不去这一关。再加上那些书可都是他一点点慢慢淘回来的,实在是宝贝的不得了。书被烧了,人也被烧了。我二姐夫当天就发起了高烧。”
“他没事吧?”
“人是烧的昏迷不醒,我还是听同学说有个教俄语的老师被□□了,再一打听,就是他,这才知道这件事儿的。我赶紧去医院看他,刚开始呢,他发高烧,吃不下东西。现在这高烧也退了,他出了医院,曾教授刘教授在照顾他,但还是不愿意好好吃东西,每天喝几口粥。一个人这没几天呢,就瘦了起码有十斤。”
何春香着急的说:“他这还真是像想不开啊。”
“对啊,你说他这样,自己把自己饿死也是早晚的事。”
第48章
何春香这个丈母娘忍不住抱怨:“还不吃饭,没几天瘦了十斤?老二女婿他这是在做什么,是在闹绝食吗?你二姐五月一号生的孩子,还是生的双胞胎。生这两个小崽子你二姐吃了多少苦。在你二姐怀孕的时候,你二姐夫他就什么也不管,还是我去帮忙照顾的。我心疼我闺女,去就去了。”
何春香越说越气:“如今孩子才出生一个半月,也不要求他像你大姐夫那样,又是给你大姐淘换下奶的鱼啊,鸡啊的。也不求他给孩子弄来些贴身穿着不磨皮肤的衣服。那小孩子的尿布,这也得有人做孩子才有的用吧。还有没几个月天就要冷了,给娃娃他们盖的小棉被,穿的小衣服,这都得准备啊。他不管这些,成,不管就不管。可是他做其他事情的时候,都得为孩子想一想啊,为他老婆想一想啊。他要是闹绝食,难道要我两个小外孙刚出生就要没了爹。“沈满囤也说:“是啊,这男人娶妻生子,就得担起这责任来。老二女婿年纪也不小了,比大女婿都大好几岁,都三十了。咋还是这么不懂事呢?我二十五的时候,大妞二妞都出生了,你也怀上了三妞四妞,日本鬼子也打出去了。以前我学了木匠手艺,能挣点钱,但我不愿意一辈子都只能挣这几个钱啊。我就想进市里最大的木器厂,去干上几年,学会了他们的手艺,我可以再回咱们县里开个家具店啊。当时正好管厂子的汉奸被打下去了,我技术够硬,就成了工人。没想后来解放了,我这个工人就一直干下来了。你说这男人扑腾着挣钱,就是为了老婆孩子啊。”
何春香说:“这二女婿虽然在钱上也大方,没把持着工资不给老二。可他这性子说的好听点有些痴,说的不好听就是独。他和那些自私的人,独又独的不一样,他不争不抢,但就是只想自己的事儿,不为老婆孩子考虑,不为爹娘考虑。你说他万一真有个三长两短,他爹娘岁数可不比我们小,都五十多的人了,这能受得了吗?还有咱们二妞和两个孩子,这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
沈满囤也说:“是啊,他再这样下去可不行。”
何春香问他:“那你说咋办啊?”
沈满囤说:“我今儿就进城一趟,我这个老丈人要好好同他谈一谈,你既然娶了我家闺女,你就担起一个男人的责任来。”
“对,你好好劝劝他,不过你别着急,别发火,咱记得有话好好说。”
沈寒露他爹沈满囤去市里之前还是一副我是讲道理的人,我要同二女婿好好谈谈的模样,回来的时候就成了被二女婿气得要死的模样了。
沈寒露她爹沈满囤他是骑着自行车去的市里,这一路可不近,骑自行车挺累的。
回来的时候,他黑着脸,一言不发,把家里那辆二十多年前买的,骑的已经快要散架的自行车往院子里一扔,就直接回了屋。
这自行车可是家里的宝贝,它的年龄比沈寒露还大。
虽然骑了很多年头,自行车各种零件也经过了许多次的替换,但沈寒露一家还是很爱惜这辆自行车的。
尤其是沈寒露他爹沈满囤,平时闲来无事,就会拿着抹布擦自行车。给自行车链条上机油。虽然这是一辆老旧的自行车,但向来是被擦的锃光瓦亮的。
可以说,平时对这辆自行车,沈寒露他爹沈满囤是爱惜的很,像今天这样,直接把自行车扔院子里,停都没停好,还真是头一次。
沈寒露他爹也一直是个和气人,至少沈寒露是从来没有见过他爹发火的。
可以说这也是第一次,她见到她爹这样生气的模样。
何春香赶紧追进去,看看这是怎么了。
沈寒露把自行车扶起来立好,又去厨房给他爹倒了一碗白糖水。
进了她爹娘那屋,就见他爹气的同她娘何春香说:“春香,你知道昨儿个你那二女婿办了件什么大事儿吗?”
何春香还没说话,沈满囤就大声说:“他跳河了!”
沈寒露在门口听得就是心里一个咯噔,她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快停止跳动了。
不,不可能吧?她二姐夫曾文跳河了?
何春香吓得不行,她的声音很尖:“怎么会呢?他没事吧?曾文他没事吧?他要有个三长两短,我闺女可怎么活呀?”
沈满囤说:“没事,他要是死了,我还能这会儿回来,不得帮着处理他的后事啊。”
沈寒露的心这才放下来。
何春香也赶紧念叨:“阿弥陀佛,阿弥陀佛,老天保佑,老天保佑。”
沈满囤说她:“你念什么阿弥陀佛,救了他小命的又不是天上的佛陀,是恰好路过的人。也是他命好,他跳河的时候正好有几个娃娃路过,想去河里游泳,没想见着有人寻死,就把他给救上来了。他也就捡回了一条小命。”
何春香喃喃的说:“他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去跳河了呢,这平白无故的,难道是那些学生又去斗他了?”
沈满囤摇头:“不是,斗完他,他就发起了高烧,差点烧成傻子。而且当时他还直接把手伸进火里,要去救那些书。那学生们呀,也被吓了一跳,他们是让他反思错误,又不是要他死。现在他在家里养病,这几天他在曾教授家里也没人上门找他麻烦。”
“那他怎么去跳河了呢?”何春香实在是想不明白。
沈满囤叹了口气:“我也想不明白啊!于是我就去问曾教授和刘教授,作为老二女婿的亲爹娘,他们应该知道老二女婿这是怎么想的吧。没想到我不问还好,问起来就是他们也是一肚子气。”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就是昨天老二女婿他同曾教授说在家里呆的无聊,想要看书,曾教授告诉他家里的书都处理掉了。家里没什么书了。当时老二女婿他面上没说什么,中午还吃了一碗面。曾教授和刘教授还以为他想通了呢,结果没想到他吃面是因为饿的没有出门跳河的力气,吃了面才有力气跳河嘛!你说说,你说说他三十多的人了,怎么能这么不靠谱。就因为曾教授把书处理掉了,就要跳河?他这命也太不值钱了吧。”
何春香也气的不行:“五妞说怕他因为书被烧掉了这事儿想不开,我还觉得五妞瞎说呢。建国以前,咱们被日本鬼子怎么欺负,那么苦的日子都撑过来了,也没人说想不开去寻死。他到好,为了两本破书要死要活的。在他心里,老婆孩子爹娘这五个人加起来都没他那几本书值钱。”
沈寒露赶紧走进去把白糖水递给他爹:“爹,您别气了,气坏了身体多不值啊。来,喝口糖水,平静平静心情。”
沈满囤说:“我平静不下来,我就是后悔啊,是我这个当爹的错,当时你二姐要嫁他的时候我就不该同意。念书多有什么用?文化人有什么用?我真没有想到,他竟然这么没有担当,只想着自己。”
这时突然听门口有动静,沈寒露以为是她二姐,吓得赶紧出去看,一看是大姐,她捂着心口说:“大姐,你走路怎么没有声音呢?你知不知道你刚才差点吓死我?我还以为是二姐呢。”
沈芳奇怪:“我和老二在屋里,听见娘叫了一声,但不知道娘在叫什么,她照顾孩子,我就过来看看。娘,你没事吧?”
何春香说:“我有事,我快被气死了。”
沈芳见她娘不高兴,她爹沈满囤也黑着脸,问:“爹,这是发生什么事情了?您怎么气成这样?”
说着她赶紧走到沈满囤身后给他拍背顺气:“爹,您现在年纪可不小了,可不敢这么生气,对身体不好。”
见他爹还是不说话,沈芳有些着急:“爹,娘,五妞,到底是怎么了?有事你们就说,别让我着急啊!”
沈寒露只能走她身边,压低声音把二姐夫曾文的事情给她说了。
沈芳立刻道:“爹,娘,这事儿你们可千万得瞒着二妹,她生的是双胎,本来对身体负担就重。这月子怎么也得坐两个月。这事她要是知道了,肯定是吵着闹着要回市里去照顾曾文。这月子做不好,将来落下病,可就是一辈子的毛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