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姝摇头。
唯恐谢瑾年真给她使“美人计”, 诱惑她喝姜汤,忙晃着腿撒娇:“夫君,我腿疼。”
他家这个娘子,见天儿撒着娇跟他耍小心机,偏偏他还吃她这套。
谢瑾年摇头失笑。
把怀中娇娘放到床上,搓热了掌心,覆在静姝膝盖上:“可是膝盖疼?”
静姝看着谢瑾年侧脸,心中无比安宁:“小腿也酸。”
谢瑾年垂着眼,认认真真地给静姝揉膝盖,揉小腿:“下次不准再这般站一宿了。”
静姝红着脸嘴硬:“也没有一宿……”
谢瑾年抬眼,看着静姝,轻笑:“没有一宿,我也心疼。”
啊!突然好害羞!
静姝讷讷点头,避开谢瑾年的视线,小声道:“你总也不来。”我睡不着。
谢瑾年坐到床边,轻拢静姝鬓边发丝:“抱歉,临时出了些事,才刚脱身。”
念及连月来那一出又一出的大事件,静姝心头一紧,攥着谢瑾年的手背:“出了什么事儿?竟是耽搁了这么久,可是十分棘手?”
小娘子满心关切,溢于言表。
谢瑾年低笑着亲亲轻蹙起来的眉心,笑道:“先让立春给你熬姜汤,喝完姜汤再说给你听。”
静姝无语,竟是在这儿等着他呢。
酝酿情绪,谢瑾年眼巴巴地盯着谢瑾年,捏住谢瑾年的衣袖轻摇:“夫君,不喝姜汤行不行?”
谢瑾年不为美色所动,笑着摇头。
静姝一扫娇软姿态,面无表情地看着谢瑾年:“说甚么宠上天,都是假的。”
谢瑾年哭笑不得,以指节轻敲静姝额头,笑骂:“别胡搅蛮缠。”
静姝捂着额头轻哼。
姜汤是她死敌,她得威武不能屈,美色不能移。
“娘子想是嫌立春熬的姜汤不好喝。”谢瑾年起身,作势往窗口走,“为夫去给你熬。”
“欸!”
才刚立完flag,静姝瞬间自打脸。
拽住谢瑾年的袖子,没好气地白了谢瑾年一眼,静姝扬声吩咐外间守夜的立春,“去熬两碗姜汤来。”我喝你也得喝!
谢瑾年施施然转身,重新坐回了床上。
静姝气哼哼,用脚踩谢瑾年的腰。
谢瑾年捏着脚腕子,把静姝的腿拖到他腿上,垂着眼,认认真真地给静姝揉小腿。
直至立春熬好了姜汤。
谢瑾年陪着静姝喝完了满满一碗姜汤,才重新开口,为静姝解了惑:“京里遣了尹院正带着人来给为夫诊脉,黄昏的时候才到南虞。”
静姝不禁坐直了身子。
这个时候派了太医院院正过来,不知道打的什么主意,是怀疑谢瑾年装病,还是当真想让那尹院正给谢瑾年治病?
看出静姝的紧张,谢瑾年松开静姝的腿,把静姝抱到腿上,亲亲静姝鬓边发丝,曼声道:“那尹院正最是敬业,到了谢府也不叫接风洗尘,直接杀到怀瑾院里给为夫诊脉……”
说着,谢瑾年低笑一声,“三个小老头儿,翻来覆去,又是诊脉又是施针的,折腾了大半宿才肯放过为夫。”
从南虞城到天虞山,便是骑快马也要一个多时辰。
想来应付完京里来的太医,谢瑾年连口气儿都没歇,便赶着来见她了。
静姝就很心疼,不禁嗔怪:“折腾到那么晚,你还跑来做甚么。”
谢瑾年抱着静姝倒在床上,扯着被子裹紧了他怀中的娘子,亲亲额头,含着笑调侃:“好在是来了,不然娘子怕是得变成望夫石。”
静姝轻啐谢瑾年:“想甚么呢!我不过是睡起来在窗口醒个神儿罢了,谁知那么巧便被你遇着了。”
口是心非。
谢瑾年垂眼看着怀中娇娘明艳动人的眉眼,轻笑:“娘子说是便是罢。”
静姝又觉得不好意思了,小声解释:“再等不着你我便会回床上睡了,不会一直等你的。”
“嗯。”谢瑾年轻应了一声,却是打定了主意,日后再不能让他家小娘子白等着了,他心疼。“以后不许这么等了。”
静姝笑眯眯点头:“夫君以后也不能这般奔波了。”
谢瑾年低笑。
拢紧手臂,抱紧怀里娇娘,笑道:“原本的计划恐怕有变,为夫得赶过来跟娘子通个气儿,不然吓着娘子就不美了。”
静姝窝在谢瑾年怀里有点儿犯困,强打着精神问:“有什么变动,竟是等不得明日再说了?”
“尹院正那老头儿精的很,他又不止一次给为夫诊过脉,对为夫的脉象清楚的很,谢十六瞒不过他。不趁着他舟车劳顿精力不济的时候过来,待他缓过劲儿来,为夫再想来怕就难了……”
说完,谢瑾年又凑到静姝耳边儿,几乎用气音儿耳语,“尹老头儿医术精湛,带来的两位御医又皆是大手,必能把为夫自鬼门关拉回来。”
静姝听罢,霎时睡意全无。
手忙脚乱地爬起来,静姝盯着谢瑾年看了好半晌,小声问:“当真?”这可跟开始说好的不太一样,不知道谢瑾年又要搞什么事儿。
谢瑾年摩挲着静姝的脖颈,轻声道:“十有八九。”
静姝抿唇与谢瑾年对视了须臾,强撑着镇定,笑着试探:“那敢情好,待夫君病好了,便能与我去种那二亩薄田了。”
谢瑾年指尖落在静姝嘴角,轻挠了一下,忍着笑意歉然道:“二亩薄田恐怕还要再等些日子。”
就知道,必有鬼!
静姝攥住谢瑾年的手,委委屈屈地盯着谢瑾年:“夫君,言而无信非君子所为。”
谢瑾年莞尔。
把装委屈的小娘子拉进怀里,笑骂:“何须这般拐弯抹角?”
静姝伏在谢瑾年怀里,数着沉稳有力的心跳声,娇笑着倒打一耙:“夫君就不能把话说明白些,偏要等我去猜。”
谢瑾年随手在怀中娇娘臀尖上拍了一下,轻揉着,慢条斯理地道:“尹院正虽能治好了为夫的病症,泰老爷却是极有可能让为夫将病就病,就此亡故。”
静姝攥住谢瑾年的腕子,却也顾不上羞臊了。
心里翻着惊涛骇浪,静姝小心翼翼地问:“这是要让夫君……”
谢瑾年掌心顺着脊线滑到静姝的脖颈上,微微下压,噙住微启着朱唇,浅尝辄止:“为夫虽遭他厌弃,却也好歹是他的骨血,如今他膝下诸子皆亡,自然便想起为夫了。”
说完,谢瑾年轻嘲,“不然尹院正又怎么会来南虞?”
是了。
和亲王早就使刘太医给谢瑾年诊过脉的,想来“谢瑾年命不久矣”的奏疏早就摆在隆泰帝案头上了。
然而,早没动静,晚没动静,偏偏等着膝下子嗣皆亡之后,才派了太医来南虞。
果然是狗皇帝,真的狗!
静姝捧着谢瑾年的脸,亲亲谢瑾年:“夫君可是打算顺了他的心意?”
谢瑾年不自觉箍紧怀中娘子腰身,盯着静姝的眼,轻声道:“孜孜以求的东西,没得功亏一篑的道理。”
静姝抓着谢瑾年胸前衣襟,心中已经不是惊涛骇浪,而是巨浪滔天了。
默默缓了好一会子,静姝才幽幽地道:“你这是不想让我睡了。”
潋滟多情的眼里,只有惊,没有惧。
谢瑾年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笑意爬上眉梢眼尾,轻笑:“总要那至尊至贵的身份,才配得上我这般好的娘子,才不会再让我这般好的娘子受委屈。”
静姝没有矫情的说什么不需要。
能不向她人卑躬屈膝,谁又愿意总是低人几等,凭白受人拿捏呢?
以谢瑾年这般身份,能够谋算到如今这一步,不知费了多少心力,她又有什么资格说不要?
况且,越近功成越是凶险。
谢瑾年如履薄冰,她作为他的伴侣,没得说些有的没的给他添堵的道理。
静姝把脸埋到谢瑾年脖颈上,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问:“疼不疼?”
谢瑾年低笑:“疼。”
静姝亲亲她咬出来的牙印儿笑道:“唔,那便不是做梦。”
谢瑾年哭笑不得。
撸猫似的轻抚静姝脖颈,谢瑾年笑问:“娘子睡都没睡,怎会做梦?”
静姝用脸颊蹭蹭谢瑾年脖颈,玩笑道:“二亩薄田突然变成了万里河山,恍然如梦啊。”
谢瑾年失笑:“就你会说。”
笑闹了两句,缓和了心底的巨浪。
静姝十分诚恳地问谢瑾年:“夫君,可需要我做些什么?”
谢瑾年轻抚静姝的背:“睡觉。”
咿!这是要她躺赢到底的节奏吗?
静姝心安理得的等着坐享其成,在谢瑾年怀里拱了个舒服的姿势,转眼便去跟周公约会了。
一夜未眠,静姝这一觉睡到午后方醒。
枕边人不见了踪影,静姝抱着被子滚了两圈,才模模糊糊地记起来,在她睡梦中谢瑾年好像与她说了句什么话,似乎是告别,又仿佛是叫她等他。
凝神苦思良久,无果。
不如不想。
静姝用过斋饭,便去了佛殿里跪经。
知道谢瑾年如今的处境愈发凶险,静姝跪经跪得愈发心诚。
她就琢磨着,既然她能穿书,这书中世界真有神佛也不一定,她多拜拜没准儿便能真给谢瑾年拜来几分福报。
有尹院正与两个御医轮班儿,日夜守着谢瑾年,给谢瑾年施针诊脉熬药汤子。
接下来一连数日,谢瑾年都没能到兰若寺来与静姝夜半私会。
静姝心中挂念谢瑾年,默默数着日子,盼着跪完经回谢府。
不承想,在跪经的最后一日,静姝才刚跪完经从佛殿里出来,便见着谢府三房的大管事哭着来给她报丧:“大少夫人,大少爷昨个儿夜里突然发病,没能挺过来,殁了。”
静姝怔愣了一瞬,暗自拧了下自己个儿手心儿,才有两行泪自眼尾滑下来。
第102章 金蝉脱壳 就狗皇帝很等不及的样子。……
知道早晚会有这么一遭, 却没想到会来的这么快。
区区十几日的功夫,竟然就从“圣上仁善,遣太医院院正给皇商谢家公子诊脉”, 发展到了“谢家公子病入膏肓, 药石罔顾,殁了”这段剧情。
就狗皇帝很等不及的样子。
却也不知狗皇帝这般着急忙慌地让谢瑾年“金蝉脱壳”, 有没有替谢瑾年铺好京里的路。
想到狗皇帝那渣爹本渣的属性,静姝着实有些担心谢瑾年。
不知“不得已”已然“身故”的谢瑾年, 眼下身在何处。
是暂且仍留在谢府以待圣命呢, 还是已经得了旨意快马加鞭进京去了。
若是谢瑾年已经得了进京的旨意, 也不知那狗皇帝有没有派了靠谱的侍卫来接他。
宗室子弟那般多, 实权王爷更是不少。
也不知是否有人提前得了消息,派出死士于进京的途中截杀谢瑾年。
更不知道, 狗皇帝会如何安排谢瑾年的身份。
是纳了谢大姑娘,让谢瑾年随着母亲一起认祖归宗,还是另有安排。
……
脑袋里乱哄哄的, 一个问题接着一个问题地往外冒。
静姝掐着掌心,泪水涟涟, 胸腹中更是柔肠百转千回, 每一转每一回都蕴满了她对谢瑾年的担忧。
娇娇弱弱的绝色佳人, 呆愣在佛殿之前, 哭得泪水涟涟, 惹得不少香客驻足。
前来报丧的大管事见了, 不禁放开嗓子, 真真假假地哭:“大少夫人,您且节哀,这会子再怎么哭也无济于事, 还是赶紧回府送大少爷一程才是正经。”
不论揣着什么心思,三房这个管事说的还算是句人话。
静姝从万般思绪里回神,用帕子拭净眼角的泪,哑着嗓子道了一句:“立冬,回府。”
*
四十护卫,护送着两辆马车,在官道上疾驰。
半刻不曾停歇,紧赶慢赶,于日落城门落锁前进了城。
南虞城,满城缟素。
不光是大半城的谢氏族人戴了孝,那些个受过谢家恩惠,得过谢瑾年接济的人,也含着泪换上了一身素服。
大街上,熙熙攘攘,尽皆是前往谢府吊唁的人。
谢家马车被堵在街头,静姝顶着被颠簸得苍白的脸色下了马车,打算步行回府。
不承想,她方一下车,便被人认了出来。
身边领着孩子的妇人扬着脖子喊了一嗓子:“欸?这不是谢少夫人?”
就又有衣襟上打着补丁的老妪说:“上个月去兰若寺上香,恍惚见着少夫人来着,却不知是不是老身眼花。”
有消息灵通的汉子便在那说:“阿婆您没看错,上个月谢公子病重,少夫人便上山去给谢公子跪经祈福了,哪儿知道……唉!”
说完,那汉子抹了一把脸,打起精神扬声喊:“前边儿乡亲且让的路来,让谢少夫人回府去见谢公子最后一面。”
“前边儿的乡亲且让让路,让谢少夫人回府去送谢公子一程!”
“前边儿的……”
“……”
一声传一声,一声连一声的吆喝声传出去,堵在前面的人流自发靠向街道两侧,让出了一条路来。
静姝抠着红肿的掌心,含着泪盈盈福身道谢,便重新登上了马车。
*
街边,鼎沸鱼香二楼。
和亲王隐在窗后阴影里,面无表情地看着街上的一切,仿佛自言自语般:“本王还是不信。”
先前代和亲王往京城谢府给静姝送过鸿雁的赵长史,从窗外收回目光,不紧不慢地道:“不管如何,这一场丧事不是假的。任他有千般算计,却也不能死而复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