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姝视线在谢三夫人和谢夫人身上打了个转儿,轻笑:“母亲与世安如何,那都是他们母子俩之间的事儿,很是不必三婶儿闲操心。”
谢三夫人轻哼:“你刚进门儿知道个什么,你以为大嫂待你当真是真心实意,却不知满家上下就她最会佛口蛇心,想当年年哥儿可是没少受她磋磨!”
这谢三夫人也不是那么没脑子,撒着泼还不忘挑拨离间呢。
而且谢三夫人敢这般大喇喇地骂出来,“谢瑾年受谢夫人磋磨”的事儿,恐怕也是有几分真的。
静姝不禁看向谢夫人。
谢夫人却是低笑一声,抬眼看向压着怒火看热闹的谢老夫人,不咸不淡地道:“老三家的疯了,不赶紧使人把她锁进佛堂里,还等什么呢?”
谢老夫人与谢夫人对视了一瞬,便败下阵来,指着谢三夫人,示意缩在角落里、努力降低自己个儿存在感的丫鬟婆子:“三夫人脑子有些不清醒,关小佛堂去清醒清醒。”
立时便有两个婆子上前,一左一右架着谢三夫人往外拽。
谢三夫人自是不依,蹬着腿骂骂咧咧:“欺软怕硬的老棺材瓤子,真是白瞎老娘奉承了你那么些年!看你平时在背后骂的那个欢,当面就怂……唔……”
却是大丫鬟秋菊上前用帕子堵了谢三夫人的嘴。
待得谢三夫人被拖出去,锦绣闺阁里霎时清静了不少。
谢老夫人抚着胸口缓了口气儿,看着静姝道:“年哥儿家的,你三婶什么个脾性你也看见了,锦绣这软绵性子强嫁给利哥儿必是得不着好。”
这是要跟她先兵后礼?
静姝指尖绕着帕子,拿捏出一副悲悲戚戚、惹人垂怜的模样:“祖母有话不妨直言。”
谢老夫人好一副感情牌愣是没能打完,一口气憋在胸口,好一会子才缓上来:“你也是父母双亡无依无靠的人,想来最是知道锦绣的苦楚。”
静姝轻笑:“祖母却是想岔了,我父母在时待我如掌珠,父母去了还有外祖母真心疼我爱我,我更是从未上赶着去贴着娶了妻的表哥不放,还真无法对锦绣的苦楚感同身受。”
听出静姝的言外之意,谢老夫人憋在胸口里的半口气差点没能喘上来:“你就这么狠心,要看着锦绣死?”
静姝哂笑:“锦绣是死是活,全在祖母一念之间。”
谢老夫人看着静姝,满眼失望:“都说文贞公掌珠满腹诗书,心地柔善,最是善解人意,原来也不过是经营出来的名声罢了。”
静姝暗自撇嘴,歪头看着谢老夫人,装出一脸无辜:“我是这样的人不假,可也不代表我就是任人随便揉捏的软柿子、任人用言语裹挟的小傻子。”
谢老夫人觉得她差不多又该昏过去去了。
在谢老夫人昏过去之前,静姝一脸“柔善”地劝谢老夫人:“祖母,锦绣表妹到底是你的亲外孙女儿,劝您善良些,别光想着怎么利用她,也拿出一分真心心疼心疼她,毕竟就像你说的,锦绣小孩子家家的没了爹妈,怪可怜的。”
谢老夫人指着静姝,手指颤啊颤,半天没说出话来。
锦绣呜呜呜,哭成了一辆小火车。
静姝琢磨着来看锦绣一回,自当劝上两句,以免落了人口实,便语重心长地劝锦绣:“表妹无需着急,这谢家上下到底还是你表哥说了算的,三婶便是再不愿意,她也不敢违逆你表哥,表妹只管安心备嫁,等着给瑾利做新娘就是。”
锦绣牌小火车呜呜呜得更响了。
“劝”好了这一老一少,静姝转身跟谢夫人说:“世安还昏迷着,离得久了我放心不下,得赶紧回去了,母亲可要一起?”
谢夫人来就是给静姝撑腰的,静姝要走她自然是一刻也不想留。
婆媳二人相携离了紫藤院。
在花园子旁边的岔路口,谢夫人再一次劝静姝:“姝丫头,兰若寺普智方丈佛法精深又精通医理,世安这么个状况,你不如到兰若寺去给他祈祈福。”
静姝与谢夫人对视了片刻,顺势轻叹:“我是想着去呢,可又着实放心不下世安。”
谢夫人轻拍静姝手背:“谢家没人敢动世安,至不济还有我在呢。”
静姝垂眼,握住谢夫人搭在她手背上的手:“母亲,容我想想。”
谢夫人未再多劝:“也好,拿定主意使人知会我一声。”
静姝颔首:“世安这么个样,不管我去不去兰若寺,都少不了劳烦母亲。”
谢夫人轻叹:“说什么劳烦不劳烦的,我巴不得能帮上你们。”
月色下,谢夫人眉眼柔和至极,只眼底深藏着化不去的愧疚与憾然。
静姝心头一动,不禁开口道:“母亲,老爷说他明日会回府给老夫人请安。”
第95章 精(狗)彩(血)故事 静姝眼巴巴地看……
谢夫人只是不咸不淡地“哦”了一声, 就仿佛谢老爷只是一个毫不相干的人。
静姝便没再多言。
回到怀瑾院。
谢瑾年依然在床头靠着看《佞臣传》,真是活该他肚肠浸在墨汁儿里,修得满腹城府。
此时正值夏末, 天还是闷热得很。
因为谢瑾年闹的这一出, 屋里没摆冰鉴,谢瑾年便只穿了一件细领大袖的细葛道袍, 领口松松垮垮地敞着,男色有点惑人。
静姝颜狗心上线, 视线就有点不受控制地往谢瑾年那半遮半掩的胸肌上飘:“夫君这是‘醒’了?”
床边四仙桌上的残羹冷炙已经撤下去了, 谢瑾年还换了件削薄的衣衫来诱惑她, “药汤子可喝过了?”
谢瑾年应声抬头, 攥着《佞臣传》放到腿上,笑吟吟地看着静姝轻笑:“醒了, 还没喝。”
静姝被谢瑾年笑得脸有点发烧。
从谢瑾年胸肌上挪开视线,静姝虚张声势地瞪了谢瑾年一眼,坐到床边, 抓了一把谢瑾年披散着的发丝,用发梢挠谢瑾年领口:“可找蔺先生看过了?眼下夫君的身子骨儿是什么境况?”
谢瑾年垂眼看着他家娘子不胜娇羞的脸, 漫不经心地道:“熬日子罢了。”
这是要坚持病入膏肓了。
静姝抿了下唇, 道:“方才去紫藤院, 母亲也在。”
谢瑾年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家小娘子双颊上的云霞蔓延至牙色长衫衣领里, 不动生色地捻了下指腹, 未置可否。
话说完, 没听着谢瑾年的回应。
静姝抓着谢瑾年的发梢, 顺着衣领往上扫,憋着坏用发梢扎了扎谢瑾年的喉结,又道:“临分别的时候, 我跟母亲说明儿个父亲回府,母亲毫无波澜。”
谢瑾年攥住在他颈间放肆的手,不咸不淡地道:“因为为夫的缘故,母亲早就跟父亲形同陌路了。”
说完,谢瑾年饶有兴趣地问静姝,“你怎的想起跟母亲说这事儿了?”他家小娘子可不是轻易便多嘴的人。
用脚趾头想想也能知道那些“缘故”不会是什么舒心的事儿。
静姝没细问因由,直接顺着谢瑾年的话道:“从紫藤院出来,母亲跟我说兰若寺的普智方丈精通医理,劝我去拜拜真佛给夫君祈福。”
谢瑾年闻言眉梢微动,轻笑:“母亲也是为你着想。”想来紫藤院里作妖作的不轻,不然母亲也不会让他家娘子避到庙里去躲清静。
静姝颔首。
旁人待她是否真心,她还是能分辨的出来的:“话赶话地多说了几句,我见她说起‘巴不得能帮上忙’的时候,颇有几分怅然,便没忍住跟她提了一嘴父亲。”
谢瑾年不甚在意地道:“提就提了。你当父亲那的鲜花饼为甚么那般特别?还不是母亲好那一口。”
静姝:“……”
真没看出来,谢老爷还是个闷骚,“父亲那般随意地让咱们给慧姐儿带鲜花饼,我还真当是慧姐儿爱吃了。”
“慧姐儿是好吃。”谢瑾年轻笑,“可没有慧姐儿的时候,父亲也没少使人往似锦院里送饼,只不过没能送进去罢了。”
果然!谢老爷并不是一个真斩断了尘缘的老道士。
对于这个谢老爷,静姝感观着实有些个复杂:“合着父亲这是拿慧姐儿做幌子了。”
轻嘲了谢老爷一句,静姝晃晃谢瑾年的手,问,“父亲母亲关系糟糕成这样,母亲又怎么会生下慧姐儿了?”
算算慧姐儿的年纪,谢夫人当是在她与谢老爷冷战的第五个年头生下的慧姐儿,这其中不知又有什么精(狗)彩(血)故事。
静姝眼巴巴地看着谢瑾年,左眼写着“期”右眼写着“待”。
谢瑾年忍俊不禁,屈指轻弹了下静姝的额头,略作沉吟,曼声道:“父亲自知理亏,不论母亲如何发泄心中怒火,父亲都是一味的纵容……”
谢瑾年脸上笑意寡淡下去,言语微顿,才继续道,“父亲五年如一日地讨好母亲,母亲到底被父亲哄得心软了,容父亲进了似锦院。”
静姝扬眉:“既是都哄得母亲心软生了慧姐儿,父亲又做了些什么混账事,把母亲惹得与他各自安好了?”
他家娘子这张嘴……
谢瑾年哭笑不得,捏住静姝的嘴唇轻捏了下,笑问静姝:“可还记得京城宅子里那栋竹楼?”
静姝颔首。
当然记得,那竹楼可是让她第一次见识到了谢瑾年的臭脾气:“印象深刻。”
谢瑾年自是也想起了那竹楼引起的小别扭,不禁用指腹轻抚掌中柔荑:“慧姐儿幼时顽劣,觑着空子一个人偷溜进那座竹楼是真,不过并非是玩忘了时辰,而是见着了幽居在竹楼里的大姑姑。”
静姝不禁皱起了眉:“可是大姑姑吓着慧姐儿了?”
“何止是吓着了,若不是我寻了过去,慧姐儿怕是连命都没了。”谢瑾年垂眼,掩下眼底情绪,不辨喜怒地道,“慧姐儿可是母亲的命根子,这事儿一出,母亲自是不肯善罢甘休。”
想想谢老爷之前那尿性,静姝摇头轻嘲:“父亲怕是又没能做个人。”
“大姑姑幽居竹楼,泰老爷是知道的。”谢瑾年不禁冷嘲,“母亲要拿大姑姑是问,打定了主意想要了大姑姑的命,父亲自是不肯。”
当日那宛若天翻地覆般的争吵历历在目。
也就是从那一年、在那座黑漆漆的竹楼里,他彻底知道了自己个儿的身世。
看着谢瑾年眉宇间的冷意,静姝伏进谢瑾年怀里,环住谢瑾年的背,轻轻拍了拍。
暖玉入怀,驱散了心底的郁气。
谢瑾年拢紧手臂,低头用下巴轻蹭他家娘子鬓边发丝:“那一年父亲母亲彻底决裂,母亲当即带着慧姐儿回了南虞。父亲于陛见时请辞,不知他与今上是如何分说的,最终结果便是将差事与谢家一并转交到我手上,他回到南虞便躲进繁花苑里修了道。”
想想谢瑾年当时的处境,静姝就觉得心疼。
病歪歪的少年,爹不疼、娘不爱的,尚未从得知身世的冲击中缓过神儿来,便要接手偌大的谢家、要游走于黑暗里替亲爹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静姝情不自禁地仰头亲亲谢瑾年的下巴:“这一对儿渣爹,欺人太甚。”
谢瑾年低笑,用下巴蹭蹭静姝额头,轻声道:“嗯。父亲或有苦衷,但今上……”一点也不算冤枉他。
一对儿爹渣不做人,谢瑾年那宛若蛇精病一般的恋爱脑亲妈却算是罪魁。
静姝念及安安稳稳幽居于竹楼里的人,心中便替谢瑾年、替谢夫人和慧姐儿不忿:“闹出这么大的阵仗,她便什么事儿也没有?”
谢瑾年轻抚怀中娇娘的背,不带情绪地道:“父亲陛见回来便使人封了竹楼,自那年至今,她半步也未能离开过竹楼。”
哦,这是软禁起来了啊。
静姝撇撇嘴,只觉得有些太便宜她了:“有泰老爷撑腰,能关的住她?”
谢瑾年拢紧手臂,抱着静姝沉默了须臾,道:“为夫接任差事以后,第一次陛见时,叩请了一道圣旨。”
静姝仰头,目光炯炯地盯着谢瑾年。
“为夫叩请今上下旨令谢氏长女妙婧幽居竹楼,终生不得擅离一步。”这是年少的他对生母的恨,谢瑾年垂眼,温温柔柔地看着他家小娘子,嗓音有些发紧,“娘子可会因此怕了为夫?”
怕?
静姝摇头:“妾身因何要怕?”
“可。今日起你终此一生只是谢家子。”
“年哥儿,你好狠的心肠,她可是你亲娘,你……你……”
“你有心了。”
他请下那道圣旨,从今上到祖母、再到谢夫人,个个都是怕他的——怕他的冷情绝性。
只有父亲看出了他此举的深意,轻叹了一声:“你何苦如此?”,却也是有些忌惮他的。
不承想,时隔七载,他还能遇到不怕他的娇娘。
谢瑾年下意识地拢紧手臂,自嘲:“我连亲娘都能狠心幽禁,还有甚么事是做不出来……”
静姝以吻封缄。
堵了谢瑾年的话之后,静姝笑意盈盈地看着谢瑾年,点着谢瑾年的胸口,一字一顿地说:“于妾身心里,夫君是再良善不过的人,他们怕你、忌惮你、厌弃你,那是他们有眼无珠。”
说完,静姝跪坐起身,捧着谢瑾年的脸,亲亲谢瑾年的眉心:“夫君放心,日后自有妾身护着你,再不会让人把你欺负了去。”
谢瑾年忍俊不禁。
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把他家犹如披上战甲的小娘子抱进怀里,犹如抱住了他此生最大的福运:“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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饶是谢夫人和谢老爷的虐恋情深,精彩不亚于书城app里任何一篇追妻火葬场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