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你什么时候瞎的?——茂林修竹
时间:2021-03-05 10:14:35

  “这是您跟孟先生之间的问题。”他这么一说,安保人员反倒更积极了,“您可以亲自去找他谈。我们吗,级别太低,管不了这么多。”
  孟周翰死命挣扎着撑了五分钟——这还是因为他浑身伤,安保讲道理,怕让他伤上加伤的结果。
  但随着赶过来的人越来越多,并且毫无疑问——这些没自尊的安保,他们报警了!孟周翰虽然没有败下阵来,但他的目的,显然在此路上是行不通了。
  但……踩着行程拦车队,已经是他所能推断出来的,最容易跨过安保接近他爸的法子了!
  他必须要成功!
  绝望之中,只见另一侧的山路上,熟悉的车队严阵以待的开过来了。
  他家车太多了,何况他跟他爸用车品味和目的不同,正常情况下孟周翰是很难认出他爸的车哪辆是哪辆的。
  但今天鬼使神差的他就是知道——这是他爸的车队。中间那辆车里坐的就是他爸,他亲爸!
  他想推开人墙冲过去——
  但孤身是对抗不了训练有素的专业安保队伍的。
  他只能伸着手,声嘶力竭的追着他爸的车,“爸爸,爸爸,是我啊!我是小凡,我是你儿子……爸爸!”
  车队无声,并且无动于衷的远去了。
  孟周翰怔愣了的看着车队黑漆漆的背影,突然爆发揪着安保队长厮打起来,“那是我爸,放我过去,放我过去——我是孟周翰啊!”
  他不知道混乱的厮打到底是什么时候结束的。
  等回过神之后,他已经坐在北山派出所的大厅里。
  旁边有人窃窃私语,“知道他是网上的国民爸爸,没想到现实中也有人会追着富豪喊爸爸。”而后是一连串的忍笑声。
  所有人都在笑他。
  没人知道,那真的是他爸爸。
  。
  郑莹颖接到电话——她之前撞大运一般临时申请的对孟启森的专访,那边居然同意了。
  并且就安排在今天下午。
  这种机会当然不可能为了去看一个随时可以去看的朋友而放过,她只能愧疚的向苏禾道歉,让她转告时小凡。
  苏禾恭喜过她,就离开酒店,准备回医院。
  却接到了时小凡的电话——他因为寻衅滋事被送进了派出所,需要苏禾去接他。
  苏禾:……???
 
 
第16章 孟周翰(二)   看着我,爱上我。……
  苏禾走进派出所。
  在民警同志的带领下, 见到了沉默的坐在休息室里等她的时小凡。
  ……虽然说是寻衅滋事,但就他这一身伤,谁会信是他向别人寻衅滋事?
  而明珠酒店那边明显也不想将事态闹大——这次他们承办了重要会议, 不搞出负面新闻是最首要的任务。打电话报警其实主要是想借助警察的威慑力, 在不引起肢体冲突的情况下,名正言顺的把人弄走。
  所以警方批评教育之后, 双方态度都很好。各自在笔录上签字,也就结案了。
  把苏禾叫来, 还是因为时小凡不肯走。
  苏禾在大厅里, 已经听民警同志讲过事情的因果。
  ……她心里最糟糕的预感, 终于还是被证实了。
  时小凡宣称自己是孟周翰, 追着孟启森的车子叫爸爸,并要求一定要见到孟启森。
  他若自称是其他富二代, 民警同志说不定还得查一查才能确定。
  可孟周翰是谁?
  他是个会在社媒上晒晚宴菜单,发活动定位,直播走红毯……一次次引□□国服务器崩掉, 引得同台出席活动的明星分两派一派狂蹭他流量,一派狂骂他给活动安保增加负担的超级网红。这几年虽然玩够了, 或者说成熟了, 而渐渐不怎么更新自己的浪国和短视频账号。但偶尔蹦出一句话来, 依旧分分钟横扫各大平台。
  全网络, 谁不知道他到底长得什么样?
  所以尽管民警同志努力保持专业客观, 可显然是把这件事当笑话来讲的。就连等候室里那些因为各种原因被带进来的准治安隐患们, 也在笑他“又一个想钱想疯了的”。
  而那个笑话, 是苏禾最爱的人。
  他本是她此生最珍贵的宝物,可他想变成另一个人。他不承认自己是自己了。
  走进休息室里,看到时小凡茫然、死寂的目光, 苏禾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
  他很明显正在自我防护——所有人都在嘲笑他。
  不在心里自我催眠,根本就无法保持这样的淡漠和冷静。
  苏禾深吸了一口气,告诉民警她想和时小凡单独待一会儿。
  等所有人都离开后,她才走上前去。平静的说,“先回医院吧。等你伤好了,再想办法去见孟启森。”
  “我见不到他的。”孟周翰抬起头,淡漠的看着她。他的情绪诡异的稳定着,“根本就不可能见到,我们家安保到底有多严我自己最清楚。根本就不可能随便让闲杂人等靠近他。”
  苏禾:……
  “你觉得自己是孟周翰,却又认为自己是闲杂人等?”
  “这不是很明显吗?”孟周翰情绪稍稍高扬,“我现在这副模样,谁会信我是孟周翰?”
  苏禾:……所以,他很清楚“自己”是在时小凡的皮囊里。
  “为什么一定要避开安保?为什么不能想办法通过正常途径拜访他?”
  “正常途径,哈,开什么玩笑?你知道我们正常交际的都是些什么人吗?就我现在这个身份,都轮不到他身边一个助理亲自露面打发。一个前台就能把我拦下了。”
  当然此刻,孟周翰还不知道,就在今天,他死活没闯近前的那个车队,苏禾无意中就给破防了。
  当然苏禾自己也不知道。
  但是——
  她看了一下表,告诉他,“郑莹颖现在正在采访孟启森。”
  孟周翰眨了眨眼睛。
  苏禾便接着说,“如果你能受邀参加今天的年会,那么最晚明天,你就会跟他坐在同一个会场上。你也根本就无需追着他的保镖车喊爸爸,他自己就会停下来,跟你平等的交谈。”
  孟周翰愣了愣,那双充满自我防御意识的眼睛轻轻动了动,坚固的壁垒渐渐破碎成一片水光。
  他的目光重新温热起来,同时闪动着跃跃欲试和自我怀疑“……可是,这根本就不可能。你知道要积累这么多财富,爬到业内领袖的位置上,需要多少年吗?”
  “所以你就想走捷径,靠拼爹去打赢那些日复一日拼命努力的人吗?”
  “拼爹”这个频频让他跳脚的词,再一次触发了他的自动反击意识。但这一次,他终于说出了不一样的内容。
  “可那是我爸爸,”他言辞激切,“我就是想见我爸爸,想见自己的爸爸也得花上十年二十年变成亿万富翁——天底下哪有这种道理?”
  她爱时小凡。她确实爱他。
  但如果他非要当孟周翰,她也不是没法用对待孟周翰的态度对待他
  孟周翰而已,一个在和她互不影响的领域里蹦得很欢的陌生人。也许人海之中曾有过那么几次擦肩而过,但谁知道他是谁,谁知道她是谁呢?
  读书时她就是个没有感情的学习机器。本质上,她是个极端理性,还不怎么懂人心的女学霸。
  “然而他现在已经不是你爸爸了。”苏禾冷漠的提醒他。
  孟周翰捂住了脸,支着自己的额头,开始哆嗦。
  ——他被破防了。
  可这个女人破防他的目的,根本就不是为了哄他安抚他。就只是为了用现实鞭打他,逼他认清楚自己的处境。
  他猜得没错,这女人不软、不萌、不体贴、没风情,也根本无意攻略他。
  简直就是最不能让男人得到抚慰、最无法激发异性的爱意的那种……那种第三性。
  但是……她确实正视他了。
  这一次,她没有再自欺欺人的把他当成时小凡。
  她也没有像其他人那样,把他当一个发癔症的疯子。
  她好好的,把他当一个虎落平阳的孟周翰看待了。
  “你相信我是孟周翰吗?”他在极度的落魄之中,终于仰起头来看向她,问道。
  “我不信。”她生硬,但一如既往的诚实的回答她,“我是一个科学家。”
  当她这么说的时候,孟周翰感受到了她内心极度的孤单。在此之前察觉到这点是很不可思议的,但现在,他好像忽然就获得了共情别人的能力——又是跟时小凡有关吧,他想。天天说他拼爹。她自己不也是没多独立,没多坚强吗?连当个科学家,都得捆绑一下男朋友。
  苏禾说,“从来没有人检测出能脱离□□独立存在的意识。更不必说在此基础上开发出能把意识抽离□□,独立转移的技术。……倒是实验室里,已经成功的让实验鼠的大脑产生简单的错误记忆。所以,虽然同样不可能实现,但我确实可以给出比‘灵魂置换’更合理的说法——你的大脑受到了刺激,产生了错误的记忆。你不是什么孟周翰,只是记忆错乱的时小凡。”
  孟周翰沮丧——但好像又习惯了的心想,果然是这样吗?她果然还是要把他当时小凡吗?
  可是苏禾又说,“但是我不了解、我做不到,并不意味着这个世界上一定就不存在、就不会发生。”她顿了顿,似乎在取笑自己言不由衷。但她依旧看向了孟周翰,直视着他的眼睛,告诉他,“如果你想说服我,你不是时小凡,而是孟周翰——你可以向我证明,给我看证据。我是可以被说服的。”
  “到底要怎么证明才行?你根本就不了解我——你能想出向一个不熟的人证明你是你的方法吗?”
  苏禾说,“我是孟周翰的陌生人,不是时小凡的陌生人。”
  明明是他自己先自称跟人家不熟,但苏禾一说陌生人,孟周翰的心莫名又被刺痛了一下,他低声嘀咕着,“明明都朝夕相处半个月了。”
  苏禾没有理会他,只说,“虽然我不能判断你是不是孟周翰,但……你可以证明你不是时小凡。”
  孟周翰眨了眨眼睛,不知怎么的就很跃跃欲试——他受够了她口口声声时小凡,反正不管怎么样,他绝对不愿再被她当什么时小凡。他想让她看他就是他,而不会想起什么旁的人。
  孟周翰说,“我会法语。”
  苏禾轻轻眨了眨眼睛,掩掉了眼中的水汽。
  “……你认定时小凡不会法语吗?”她说。
  “他不会吧……”孟周翰不是那么斩钉截铁的说,“国内又不教,他父母也不像是能给他请得起家教的样子。”
  苏禾说,“时小凡的妈妈是个机械工程师,时小凡小的时候她跟组援助过阿尔及利亚,带着时小凡学过法语。除了法语,她还能说流利的俄语。会一些西班牙语和罗马尼亚语。”
  “……”孟周翰张了张嘴,“不可能。她连两千块都拿不出来,又抠门又势力……”
  “会英语、法语、俄语,能说西班牙语和罗马尼亚语,跟能不能拿得出两千块有直接关系吗?”
  “但她要真能说多国外语,起码也得是个社会精英吧!”社会精英怎么可能这么穷?
  “是啊,她是社会精英。”苏禾说,“她是个中层公务员,月薪两万多。至于为什么拿两千块都这么为难,她跟你说得很清楚——因为她要供二套房的房贷。她五十岁了,家里女儿才十一。她得精打细算,替女儿考虑。并且……她也确实没有像爱女儿那么爱时小凡。”
  “才两万块……”孟周翰想说才两万块算什么精英。但他随即意识到,因为赚得不够多而看轻一个会五种语言的工程师,太low太浅薄了。
  可惜他收敛得有些晚了,苏禾已经被他激怒了。
  “你家那些精英,能拿多少钱的工资?”苏禾忍不住问道,“你所谓百万年薪随便雇的,难道是普通员工?你要搞清楚,不正常的不是他们,也不是他们的收入。”
  是靠他们聚敛起千亿财富,却在这里贬低他们价值,轻薄调笑他们赚得少、活得不够体面漂亮的无知富二代。
  孟周翰张了张嘴,为自己在她面前表现得轻薄而感到懊恼。也为她瞬间的疏远而感到焦躁。
  “……你就是想批判我对吧?”
  “我只是觉得你需要一些常识,弄清楚别人穷并不是因为有哪里比不上你。稍微尊重一下别人的合法劳动所得,收敛一下你的趾高气昂。”
  她叹了口气,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但是……对不起,我不该这么冲。”
  她只是受不了——如果时小凡真的是因为受了什么刺激,希望自己是孟周翰,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那她没有办法不迁怒,不去恶毒的贬低、教训这个富二代。
  但是她迁怒他,贬低他……她的爱人就能变回来吗?
  她说,“时小凡会说法语……你再想一想,还有什么你会,而他肯定不会的东西。”
  当然有——孟周翰想,他能随口说出一大堆时小凡闻所未闻但他习以为常的东西,他就该先把这些东西说出来,而不该说什么法语,带出她这一大串愤懑不满。
  但是,当他拒绝向苏禾论证“他”是“他”。当他选择说“法语”,而不是那些因为财富的差距而天然被他这个阶层垄断的东西,来证明他不是时小凡时,他其实就已经明白——他想在“自身”,而非金钱的领域战胜这个人。战胜这个仅仅因为早来了一步,就让他在遇到……遇到苏禾的那刻,处处落入被动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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