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周翰笑得肩膀乱抖,莫名就觉得,她这种幼稚的意气和豪言壮语,好像……也挺热血、挺可爱的。
他托着腮看着苏禾,说,“我可能得去创业了。”
苏禾还没从先前的话题里回过神来,警惕的脱口而出,“你不会想去做明辉这种模式吧。”
孟周翰也瞬间应激,“我是这么邪恶的人吗?我要创业,肯定是……那什么,要当爱国民族企业家啊!”
苏禾:……
“当然,除了利国利民之外,”孟周翰用手指头比了比,“……还是想给自己赚那么点钱的。”
苏禾笑着揉了揉额头,“我不仇富的,你不用这么小心。”
“还是小心些比较好。”孟周翰笑着说,“万一赚太多,被你讨厌就不好了。”
苏禾满脸通红,“都说了我不仇富啦。”
“虽然不仇富,但肯定不喜欢吧。你之前说过,我这种坐拥千亿的富二代是不正常的。”
苏禾:……
苏禾不得不为自己辩解了一句,“……但是让一个人赚到一千亿,本来就是不正常啊。”
孟周翰:……
孟周翰发现,自己好像已经不是那么热衷于去辩解,有能耐的人赚多少都是合理了。
毕竟,他现在是个只能赚36万的996程序员,负了工伤却被开除,还被黑心老板认为自己欠他1000万——TMD的人的思维怎么可以无耻到这种地步。赚1000万的时候他自己揣兜里,赔1000万的时候,倒是赖在他身上了。
如果员工996奋斗的结果,只是给这种人多买了辆车,多包了个情妇。那这种模式肯定不合理。
——没错,孟周翰知道这人渣包情妇。毕竟要评估风险嘛,怎么可能不调查对方的底细?他还知道他包了不止三五个情妇,生了不下十个孩子。渣成那样,还有着猪一样的繁殖欲望,兽性到让人毛骨悚然。所以并购的条件之一,就是把这人撵出局。毕竟这个工作室的游戏,女玩家还是挺多的。留着他迟早暴雷。
当然话又说回来了……
“我应该也赚不了这么多吧。”他苦笑着。心里已经明白,就算是这种模式之下,有钱成他爸妈那样,恐怕也不纯是能力不能力的问题,“我就努力赚够一个实验室就好。”
苏禾也终于回味过来,他是在说自己的创业。
她于是起身走到他面前,笑着抱了抱他。
孟周翰于是又仰头,“对了,给你盖实验室,大概要花多少钱?”
“不太清楚。”苏禾说,“地皮钱姑且不算,我记得我们学校的实验室,总投资大概17亿吧。”
孟周翰:……
“我硕博五年,我们组每年的项目经费大概要2000万。”
“做试验用的细胞因子动不动就几千块一微克。一只骨架染色剂要五千多。做个基因矩阵检测,就要几万块。”
孟周翰:……
孟周翰说,“……我会努力,争取养得起你。”
苏禾忍不住笑出声来,“你可以以此为目标,但我还是会跟着祖国妈妈干活的。总之,努力创业吧,我会全力支持你的。”
“……”孟周翰顿了顿,“全力不会包括辞掉工作——”
“门儿都没有。”
孟周翰笑起来,心想果然。
他也不想她辞掉工作——他喜欢她满身光辉,心无旁骛,对自己的理想充满自信和热情的模样。
这才是完整、真正的她
第31章 穷爸爸(下) 苏禾只能摸了摸他的头,……
孟周翰很快就意识到, 他给自己定的一个月的期限,太想当然了。
——这倒也不能怪他。
作为银行存款常年保持在1亿以上,兜里随时揣着两张额度为1000万的信用卡的富二代, 他怎么可能理解穷人的筹款究竟有多难?
当孟周翰咨询过律师, 劳动仲裁从提交申请到最终拿到结果,需要多久之后, 他陷入了一种很荒谬的无力感中。
——他提交的证据非常完整。这次仲裁的案情也极其简单。
首先他这肯定是工伤,其次这是用人单位非法辞退。
事实认定清晰无误, 没有任何争议。因此根据他的诉求, 最终结果必然是这样的——用人单位应当支付他工伤赔偿, 拖欠的医疗补助金, 以及4+1个月的离职赔偿金。
但是,他想要拿到赔偿, 最快需要多久呢?
首先,在他提交仲裁申请之后,仲裁委员会一般会在5个工作日内受理——也就是一个星期。
其次, 受理之后,会通知他开庭时间。而开庭时间往往在受理之后30-45天内——又要一个月。
然后, 开庭后会先进行调解。如果双方达成调解意见, 那么最快当庭可以出结果。如果不能调解, 那就只好等调解结果。一般会在45天之内做出裁决。
如果有一方对仲裁结果不满, 还可以去法院上诉。而上诉还可以有一审、二审。
也就是说——通常需要两三个月, 最快也得40天左右才能拿到赔偿。
而如果对方就是不想让他痛快, 愿意耗着, 完全可以耗上一年甚至两年,并且完全合法毫无代价,最多承担点诉讼费, 连利息都不用拿。
孟周翰:……
孟周翰只想骂一句TMD。
得亏他这是创业急需用钱,他这要是穷困潦倒急需筹钱治病救命,岂不是妥妥的得被耗死?
精神资本家孟周翰没忍住向苏禾吐槽,“还是不是工人阶级领导的,以工农联盟为基础的人民民主专政的社会主义国家啊!怎么一点都不保护工人呢?!”
苏禾:……
苏禾只能摸了摸他的头,把人抱在怀里安抚了一阵。
她也没法说——从规则上这是公平的,因为法院需要时间调查清楚事实嘛,调查论证之后才能还原真相,不让过错方受到冤枉。
只不过,当资方和劳方、富人和穷人被摆上同一个竞争场,公平的规则,必然意味着不公平的结果。毫无倾斜的立场,事实上就是偏帮强者的立场。
而穷人的人生,涉及到钱的时候,谁又是一帆风顺,毫无波折的呢?
苏禾没有理财,也没买过股票。她的津贴、奖学金,导师给发的项目补贴全都原样扔在银行卡里。
懒得去跑银行,为了省事,她就直接把奖学金和补助金打进同一张卡,当救急存款存起来。把项目补贴放在另一张卡里,当日用。
她没有逛街、购物的嗜好,也不使用昂贵的护肤品、化妆品。除了每年两季给自己和时小凡添置几件衣服外,可谓是跟现代消费主义截然绝缘。房租和水电网费,基本都是时小凡负担,他们俩也从来没有计较过这些。
因此她的钱就从来都没有不够花,根本也就不会专门去查看自己账户里到底有多少存款。
她只记得研一的时候算过,自己各种收入加起来一年大概三万多点。觉得应急存款最多也就能存下五六万,再加上日用卡里结余的四万多,也就能有不到十万块的存款吧。
实际去看时,却远远超出这个数目。
对着数字她才想起来,自己拿过两次国家奖学金,好像是6万块。通过资格考核之后,补助涨到了博士生的水平,导师给她的项目补贴也翻了几番,再加上各种论文奖励,最近两年她的月收入其实已经有一万左右了。
……不记得是从哪一年开始,她就每月固定向应急存款卡里多拨2千块,当她和时小凡的结婚基金。
不知不觉竟存下了这么多。
苏禾于是取了个整数,留了两个月左右生活费,把剩下的钱转账给了时小凡。
虽然他没提过,但苏禾能察觉得出,这阵子他为筹款的事急得不轻。昨天吃橘子的时候碰到了嘴里的溃疡,疼得眼泪都挤出来了。
精神也肉眼可见的有些紧绷……恐怕是真的缺钱了。
。
一个月的期限转眼就过去了七天,而孟周翰几乎毫无所得——时小凡的爸爸一提钱就装死,不必说还钱,不反过来向他哭穷再讨钱就不错了。至于他妈妈,先前2000块的护工费让这位母亲腰杆子硬了不少。一听他想借钱,立刻理直气壮的反过来指责他工作都这么多年了还没点积蓄,怎么跟他亲爸一样没有丁点儿理财观呢云云。
就在孟周翰耐不住性子准备挂电话时,他妈才总算说到正题——钱她是真没有,但是他可以找他亲爸要。他奶奶去世时留给时小凡的房子,一直都是他爸住着。她觉得时小凡他爸和他后妈没安好心,想要霸占这栋房子。眼下的情况,这房子时小凡收又收不回,卖又没法卖,不如直接商量商量,让他爸掏钱过户了吧。
孟周翰:……
孟周翰不由就想,如果他告诉时小凡他妈,时小凡他爸不但不会掏钱,还反过来把时小凡给掏空了——他妈会说些什么。
为了自己耳根清净,他决定还是保持沉默吧。
但也不得不说,这通电话让孟周翰放松了不少。
——时小凡有房子,那就好办了。
江城老城区的房子,就算是栋老破小,也能值个几百万吧。他爸一家赖在那儿,卖是肯定没法卖。但是抵押贷款,应该还是没问题的。
所以,孟家的律师再一次联系他时,孟周翰的心态还是很放松的。
——如果没这栋房子,为了尽快拿到赔偿,他大概只能在赔偿额度上让步了。
倒也不是说他就不能让步,只是这阵子他受的委屈太多了,心态颇有些激进。尽管口头委屈巴巴的嫌弃苏禾“仇富”,实质上他眼下说不定比苏禾还要仇富。对那些专门捏着穷人的不得已——特别当这个穷人是他时——拿本该是人家合法所得的钱去扇人家的脸,摆出一副“你只配跪着拿钱”的姿态的黑心老板和二鬼子,内心充满了憎恶。
如果他还是孟周翰,绝对忍不住上前踹两脚出气的那种憎恶。
所以对这个律师,他是一步都不想让的。
但他没有料到,律师比他还要气定神闲。
这次他材料收集得更加精确,最终算出来的赔偿金额,甚至具体到了小数点后两位数。
——完全按照国家规定的标准得出。
“除此之外,我们承认时先生受到了精神伤害。可以顶格赔偿,再加五万元精神损失抚慰金。”
孟周翰:……
“你今天特地把我叫出来,就是为了羞辱我?”
律师收起他那只看上去很贵的名牌钢笔,用手帕擦了擦手,不紧不慢的说道,“您也不要生气,我只是公事公办。只是,时先生的要求的赔偿也太狮子大开口了。国家标准摆在那里,是好看的吗?怎么可能你想要多少,就能拿多少?犯多少错就承担多少责任——咱们凭良心讲,有钱人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吧。何况我的当事人是个民族企业家,受过各种表彰,人格品行有口皆碑。您要是觉得他也跟那些乱七八糟的名人似的,怕人讹诈,那您就搞错了。”
如果孟周翰是个表里如一的普通人,那么他就该听出来,这是在暗示他孟家有权有势有关系,打官司他占不到便宜。
可惜孟周翰只有皮囊是个普通人,芯子里却是个从来没被人吓到过的。
他对这种威胁不敏感。
他只是觉得可笑,“你这么激我,逼着我去法院起诉。是问过我……孟启森的意见了?”
律师还真不敢在“孟启森的意见”上信口开河,只虚张声势,“您愿意走法律途径那最好,我相信法庭肯定会支持我的主张。”
孟周翰干脆利落的起身准备离开,却又听律师说,“时先生最近很缺钱吧。”
孟周翰被戳到了痛脚,不由自主就站住了,“……”
却随即就想到了些什么。
——他倒也没有忘了,劲游就在他的旗下。
因为追影工作室实质上已经被劲游吞并,所以实际跟他打劳动仲裁官司的,不是追影那个种猪前老板,而是劲游。劲游有自己的法务部,所以他没想过这件事会传到他爸的律师团耳中。
但是……有钱人的圈子就只有这么大,和有钱人盘根错节利益攸关的律师圈子,又能有多大?
他和他爸的律师之间,怎么可能毫无交集?指不定日常出入的律所都是同一家。
“你想暗示我什么?”孟周翰微微眯了眯眼睛。
就算沦落到眼下的处境,在他眼中,百十来万也依旧只是个小钱。不值得为此突破底线。
但他怎么忘了,这个人很可能是专门帮大公司打拒赔官司的律师。为了逼迫索赔者接受私下和解,省那百八十万,在“法律抓不到把柄”的程度上威逼利诱,他们什么干不出来?私下调查他的财政状况,只能算是基本操作。
“别紧张,我是个律师,一向奉公守法。”
孟周翰冷笑,“贴着法律底线、钻着法律空子守法的人渣,我见得多了。”
律师又恼火,又觉得可笑,“你说话这么冲,平时都是怎么跟人沟通的?没少挨打吧?”
孟周翰:……
律师说,“我只是想劝你一句,有些债务是拖不起的。”
第32章 穷爸爸(四) “我爱你。”……
孟周翰没有应声, 也没有反驳。
他查过,时小凡名下没有任何贷款。就时小凡那条理分明的理财观,也根本就不可能私下欠什么高利贷——他连白条和花吧都没用过, 名下甚至都没有开信用卡。
然而, 虽然说出来很诡异,可是——孟周翰很信任对面这个理赔律师的调查能力。他们这种人专门嗅着钱和血的腥味玩弄规则, 道德观念堪称没有,偏偏每一个都是业务上的精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