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他怎么也想不到,山贼内部也不是一块铁板。阴差阳错之下,真正的证据一直在军师身上,贴身放着,还顺利地交到了慕容昭和薛玉麟手上。
只能说善恶到头终有报,每个人都要为自己做的事负责。
薛玉麟的书信寄出,飞快地到了薛老将军手上。薛老将军知道孙子被奸人所害,遭遇伏击,差点命悬一线,顿时勃然大怒。
若是死在战场也就罢了,薛家男儿不惧外敌,但若是真的死在这种小人手上,那岂不是个天大的笑话。薛老将军可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心慈手软的人也不可能在战场上活到现在。他赶紧一封奏折送回了京城,同时联系自己的下属,姻亲等等各个家族,将萧家的举动宣传开,不让萧景有逃脱的机会。
于是,京城震动,每个人都为薛家,为薛少将军报不平,传言一下子遍布大街小巷,萧家顿时人人喊打,包括薛家世代积累的各种关系,还有朝堂上的大臣们,也全部都行动了起来,雪花一样的折子飞向永泰帝的桌前。
一方面证据摆在眼前,另一方面薛家积累多年的人望和民心,就连永泰帝恐怕都赶不上。
永泰帝年轻的时候,还能说一句勤勉,也算是个守成之君。年纪大了,越发贪图享乐,同时和所有帝王一样,想谋求长生,享这万世富贵,于是近来越发沉迷丹药。盛贵妃久劝无果,甚至还差点惹怒他,一下子宠爱大减。
但这事闹的这么大,永泰帝再怎么沉迷丹药,还是得管。
对于萧景,他自是恨其不争,占了天时地利,还有自己暗中提示,这样他都没能成功。没成功也就罢了,居然还把自己暴露了,这下,永泰帝也不知如何是好了。
永泰帝敢在背后对付薛家,但是要让他正面直接上,他肯定不敢,那会寒了多少大臣的心。万一薛家真的举旗造反,那自己掌握的兵力,未必有还手之力。
于是,永泰帝聪明地使用了拖字诀,拖到过年,朝廷上下就封笔了,一直到正月十五才会重新开始工作。眼下薛家占了先手,正是群情激愤的时候,自己不能袒护萧景。但把这事拖一段时间,自己再大事化小也有办法。
萧景也不傻,明白自己暴露了,赶紧想办法自保。
萧家代代娶公主郡主的好处就体现出来了,绝大部分宗亲和萧家都有点关系。萧家相对于薛家,是他们眼里的自己人。
宗亲和大臣不一样,他们站的角度不同,在宗室眼里,薛家不仅是守卫边疆的战士,还是会威胁朝廷统治的不安全因素。万一萧家哪天真造反了,自己这些宗亲还有活路吗?
他们很能理解萧景对薛家出手,自然愿意保他。
于是,很多亲王,郡王,公主,郡主纷纷进宫求见,和永泰帝或者后宫各妃打感情牌。谁都知道萧景这事做得不地道,但他还是同昌长公主的驸马。
口口声声“同昌长公主尸骨未寒,我们总不能就把她的驸马下狱”、“死者为大,就算看在同昌长公主的面子上,也饶过他一次吧。”
就这样,永泰帝采用拖延战术,拖到了过年,朝廷上下封笔,此事暂时可以缓一缓了。
但是,事情可不会真的如同永泰帝想得那样发展。
第54章 暴露
永泰帝用一个拖字诀, 借着同昌长公主的名义,将办案的时间推后了。
也不知同昌长公主泉下有知,会怎么想。
群臣并非不知道他的意思, 分明是偏袒萧景。
因为拖得越久, 越有利于萧景抹掉证据,但是也对此无可奈何。永泰帝毕竟也没有光明正大的去偏袒, 而萧景名义上还是永泰帝的妹夫, 疏不间亲, 只能憋着一口气。
而萧景也很明白,这段时间是自己最后的机会了。于是,萧景一边抹除相关的证据, 一边试图和自己之前都没好好看过一眼的女儿萧葳蕤加深感情。
之前深受宠爱的方氏别说住在正院了,直接被送到庄子上。任她哭天喊地, 依旧郎心似铁, 那几分所谓的宠爱怎么能比上自己的命呢?
然后就让大小姐萧葳蕤住了进去, 毕竟萧葳蕤才是同昌公主唯一的血脉,萧景觉得她作为外孙女,说不定能让宫里的庄太妃心软, 为自己求个情。庄太妃在后宫根基深厚,还是永泰帝的长辈,说话不是没有分量。
剩下的无非就是各家打点, 让自己不至于在朝中孤立无援。现在大臣们不管是清流还是勋贵都讨厌自己, 但是宗亲还是偏向自己的。用好了,也是巨大的助力。
紧接着就是把事情缩小化。阮姨娘山贼之女的身份已经暴露了, 但也不是坏事。自己完全可以推说因为阮姨娘为自己生了个儿子,自己才庇护了她爹。但她爹做的事,自己也不知情。至于那些书信, 自己写的相对含蓄,怎么理解都行。
不管别人信不信,只要自己一口咬定,加上陛下的回护,还是能脱罪的。
只要能保住性命,一个御下不严包庇之罪无非是缴纳罚金,免除俸禄,最多再降职一段时间。但是,只要自己还在,只要永泰帝还用得到自己,自己总能拿回自己的东西。
过完年,此事不能再拖,永泰帝下令交由三司会审,同时宗人令赵王也随同办案。薛家还在为朝廷镇守边疆,无论如何,这次伏击总得给薛家一个说得过去的交代。
刑部、大理寺和督察院为求公正派出的都是出了名清正的官员,毕竟这案子一个判不好,真的会惹祸上身。不管是薛家还是萧家,哪个是好惹的?
至于赵王,辈分高,性子也温和,还有几分护短,所以在宗室当中地位挺高的。不过他的一个儿媳妇是萧家的女儿,再加上萧家平时对他也恭敬,所以立场上会偏萧家一点。
多了近一个月的时间,对于萧景来讲确实极为有利。
他一入京就把女儿萧葳蕤送到了庄太妃的画影殿,祖孙两第一次见面就抱头痛哭。尤其萧葳蕤长了一张和她母亲酷似的脸,更让庄太妃爱若珍宝。
面对萧景的试探,庄太妃没有给出明确的承诺,但她还是说了一句:“同昌走了,本宫所做的一切自然是为了葳蕤。”
听到这话,萧景就放下了心,别的不说,同昌公主已经死了,没了母亲,葳蕤这孩子若想过得好,自然要靠自己这个父亲。庄太妃这话分明就是告诉自己,她会帮自己的。
在公堂上,萧景毫无惧色,仿佛他真的不知情,只是被人蒙蔽。他甚至还提出,和阮大当家当面对峙,看看他袭击薛玉麟是否自己指使。果不其然,这位阮大当家毫不犹豫地担下了所有罪名,就算有“军师”的证词也没有用,阮大当家一口咬定是自己扯着虎皮拉大旗,不关萧景的事。
他自知求生无望,不是不恨萧景连累他,但是就算把萧景扯进来,也不过是两人一起死。若是萧景还能活着,那自己的女儿和外孙总能保住一条命。毕竟萧俊是他唯一的儿子了。
既然如此,干脆他就一人担下了全部的罪名。
而这也在萧景意料之内。
就剩下军师一个人的供词。可这已经没用了,要知道这两人的身份是山贼和侯爷,若是凭一个山贼的话去治一个侯爷的罪,明显是不可能的。
再加上萧景舌绽莲花,最主要的罪名也被人扛了,赵王脸上露出了一个满意地笑:“好啦,萧侯爷也不过是被人蒙蔽,眼下首恶已经认罪,本王觉得可以结案了,各位大人的意思呢?”
看似征求意见,实际上已经胜券在握。
萧景听了,也不由得露出一个笑,太好了,看来自己很快就要自由了。
三司的官员互相讨论了一番,大家都知道萧景的话中有违和的地方,但是,证据不足,不足以判他的罪,再加上赵王有心偏袒,只能就这样通过了萧景的案子。
于是明明是足以抄家灭族的大罪,区区五千两的罚金加上降职两级此事就掀过了。
这下子,朝堂上仅剩的对永泰帝忠心的臣子都不免心寒。萧景今日敢设伏对付薛家,若是日后自己惹了他呢,会不会也是如此轻描淡写,大不了再推个山贼出来抵命?
简直荒唐。
回到家的萧景春风得意:“哈哈哈,你说等薛玉麟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会怎么想?他还真以为能扳倒本侯,呵,天真,本侯既然无事,有事的就是他了。”
薛玉麟知道了这个消息,当然冷静不了。除了愤怒,还有寒心,他很清楚永泰帝的多疑,明白帝王会对薛家有怀疑是正常的,毕竟薛家掌握的可是兵权。
但是,薛家做的还不够吗?薛家的女眷都在京城为质,自己长这么大,几乎没有主动踏出京城半步,就算这次想离开,也是去永泰帝的亲信手下。这样如履薄冰,换来的是什么?
薛玉麟看着慕容昭临别之前留给他的信物,不得不说,他心动了。
薛家一贯不站队,不参与皇室夺嫡之争,但是,这不代表他们不关注。
薛玉麟分析过几位皇子,其实拉拢他的人不少,他之前看好的是二皇子,身份名声能力都无可挑剔,但是之后发生的事让他明白,这位二殿下行事未免有些阴狠,不择手段。
至于三皇子,别的不说,耳根子软这一点有时候比多疑还麻烦,万一什么人在他面前多说了几句,那薛家很有可能就要遭殃。
至于四皇子,五皇子,六皇子,似乎都没有能容纳薛家的心胸。
这样一看,宁王殿下简直就是自己的不二之选。但是,人心易变,自己还是多多观察。
对于薛玉麟的心思,慕容昭完全猜得到,这一切的发展都在他意料之中。不过他一点都不担心,自己碗里的肉可不会跑了。
而且,他还有一份大礼要送给他,想必能帮他下这个决心。
皇兄啊皇兄,还要多谢你,你可真是我的好哥哥。这民心,还有薛家自己就不客气地收下了。
第二天,萧景穿戴一新,精神奕奕去上朝。
表面上是为了认错,向薛玉麟陪罪,但谁不知道这实际上无异于嘲讽。
“薛爱卿,你与萧爱卿之间的误会如今也解开了,你们都是朕的股肱之臣,朕望你们能冰释前嫌,重归于好。”永泰帝开口了,他既然开口了,薛玉麟若是说个不字,岂不是抗旨不尊。
看着萧景看似歉意实则恶意的眼神,薛玉麟咬牙,正要开口,却被打断了。
“皇兄,臣弟有事要启奏。”慕容昭突然站了出来。
“说。”永泰帝看这个弟弟越发不顺眼,别的不说,此次逃过他的天罗地网也就罢了,还立了功,甚至救了薛家,万一他们勾结起来……
慕容昭继续说:“臣弟要弹劾萧景,弹劾他宠妾灭妻,害死同昌长公主!”
此话一出,人人震惊。同昌长公主病了多时,突然去世也不是很让人吃惊,但是,要说她是被自己的驸马所害,未免天方夜谭。这可不是普通的女人,这可是位公主。
萧景一听这话,脸都白了,赶紧辩解:“宁王殿下,我们往日无冤,近日无仇。王爷为什么要害我。我与公主夫妻情深,怎会害她,你可有证据?”
慕容昭冷笑一声:“我已经查清,五年前,你就借口让公主养病,让她搬到侧院,随后同昌就很少见外人,最近三年几乎没什么人见到她,她的亲信全被你打发走了?是否是这样。这般狼子野心,简直昭然若揭。”
萧景一副无奈地样子:“王爷冤枉下官了,五年前是大夫建议公主不要住在主院,主院临水,湿气重,不利于公主养病。至于公主身边的人,她们见公主久病,就怠慢公主,所以才被我打发走。”
“好,若是你真的为公主好,那为何同昌开始不过是小病,却始终没有治好,反而越来越重?”慕容昭继续反问。
“哎,说来也是我不好,公主一直说愧对于我,没有给我生下嫡子,所以越发抑郁了。我早该告诉她,我不在乎这些,可惜公主居然就这么走了。”看见萧景说的好像他们真的夫妻情深一般,慕容昭简直佩服他的脸皮。
“是吗?萧大人,在这朝堂之上,当着陛下和诸位大人的面,你敢不敢发誓,说公主的死与你无关。”慕容昭的表情似笑非笑,旁边众人看他的眼神也不太对。
不过,萧景觉得,慕容昭只是在诈他,没有证据,所以毫不犹豫地当场发誓。
“臣弟请陛下宣庄太妃上殿。”慕容昭开口。
永泰帝也意识到了什么,不过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只能压低了声音:“宣。”
庄太妃缓步走上大殿,看她的容貌,不过才过去了半年,整个人就苍老的厉害。丧女之痛她从来没有忘记过,定要对方为自己的女儿偿命。
“庄娘娘有何话要说?”永泰帝看见庄太妃,脸色很不好,语气里还带着一丝警告。
可惜,庄太妃就这么一个女儿,若她还活着,她自然会小心谨慎,维持自己的体面,好给女儿撑腰。可惜女儿死了,自己唯一能做的是复仇。永泰帝的警告她根本不会放在心上。
“陛下,本宫就同昌一个女儿,她当年远嫁扬州,本宫虽然舍不得,却也盼着她能夫妻和睦,幸福美满。但是谁料,同昌当时一年没有身孕,驸马就纳妾方氏,甚至还生下了庶长子。本宫和同昌虽然遗憾,却也没有责怪驸马的意思。”庄太妃的话让众人回忆起当时的场景。
确实,同昌公主出嫁不到一年,驸马就纳妾了,现在想想,此举不免心急了些,成婚两三年才有孩子的并不少。
“谁知,后来同昌和我的通信当中,写到驸马让人为她调理身子,那药却很有些不对。那药看起来温补,若是配合同昌喜欢的金丝蜜枣,就会有避孕之效。”庄太妃的声音越发尖利,情绪也越发激动。
“什么!”
“怎么这么巧?”
……
在场没有谁傻的,尤其赵王,脸色铁青。
萧景还是强撑着辩解:“是小婿粗心大意,但小婿也不懂药理,娘娘实在冤枉小婿了啊。”
庄太妃没有理她,而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后来同昌停了金丝蜜枣,果然就怀了身孕,有了葳蕤。那段时间,我知道她很高兴,给我写信也会写很多。我虽没见过葳蕤,但我对她一点都不陌生。”
“但是,很快,我就知道同昌出事了,她虽然掩饰的好,但是我却是明白的,她一定很难受。她的信越来越短,语气也越发淡漠,我虽是她的母亲,却不能去陪伴她,我对不起她。”
庄太妃控制不住地哭了起来,慕容昭在一旁安慰她:“娘娘,既然皇姐死得冤枉,那我们更要为她报仇。皇姐金枝玉叶,萧家不过是臣子,居然敢以下犯上,实在罪不容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