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去工作室,主要是去确定一下和吴导的合同,顺便跟周琳商量一下接下来手里的其他本子, 是该直接推掉,还是再和其他的导演讨论一下。
马路上来往的车流, 都是赶着上班的人,间或夹杂着神情复杂出入医院的病患或家属。
殷时渡坐在车内, 却一点也不着急。
他眉目微敛,唇向下撇着,就这么看着她,仿佛她不答应, 他就不去上班了。
还真是……有些任性呐。
今苒苒想了想,点头道:“好啊,我应该也没啥事, 那我待会来找你。”
得到她的回答,殷时渡立刻换了笑脸,他拖长语调,响亮地应了声,“好,我等你。”
到工作室时,周琳正在开会。
小万先将合同拿过来,“苒姐,你先看看有没有问题,然后在底下签个名。”
许多明星压根不会看合同,都是需要律师在场的,所以这种场合就是走个形式。
但小万却并不这样认为,因为今苒苒会看合同,且很会看合同。
之前有个广告合约,厂商那边就在合同上面搞鬼,将有质量的商品全部借今苒苒的影响卖出去,且不用赔付任何损失。
周琳和小万乃至公司的法务,都没有找到合同上的漏洞,还是今苒苒签名的时候瞟了眼,发现了这个漏洞。
这会小万紧盯着,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今苒苒看了她一眼,笑道:“怎么呢,不信吴导和你小姨?”
她说着一目十行地翻阅合同,在倒数第二页时,停顿了一下。
小万立刻紧张兮兮地问道:“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今苒苒默读了两遍,才说:“不是,就是挺奇怪的。”
小万凑上来也看了眼,却并未发现什么问题:“嗯,哪奇怪?”
“真源企业,是殷家的吧?”
今苒苒皱眉回忆着,觉得这个名字太过熟悉,总像是哪里还有它的戏份,一时却想不起来究竟在哪听过。
小万疑道:“是殷家的,怎么了?”
可能是考虑到殷时渡在殷家的尴尬地位,小万又有些恍然,“听说这个公司是殷老爷子直接接手管理的,应该不会做出什么不太明智的事情,你不用太担心啦,殷家那边既然都投了,肯定没问题。”
没问题?那可不一定。
现在殷知斐还躺在医院呢,外界一点风声都没,极大可能是殷家封锁了消息。
不过合同都拟定了,殷家、吴导、周琳三方都确定了,今苒苒没法因为心底对殷家的那丝不信任,而来否定这份没有任何问题的合同。
周琳结束会议后,简单跟今苒苒说了下接下来的安排。
在吴导的戏开拍前,她还有两个广告要拍,一个访谈要做。
今苒苒看了一遍,直接跟小万去了广告拍摄现场。
或许是因为想着要去接殷时渡,这支腕表广告拍摄奇异地拍摄的很顺利。
只是最后确认画面,又和导演细细过了几遍,等她赶到医院时,已经是晚上七点了。
照理来说,殷时渡早就下班了。
今苒苒到他办公室时,却并没有看见他的人影。
还是向小护士打听,才得知他整个下午都没出现。
“什么?他下午就不在了?”
今苒苒对于这个回答有些吃惊。
殷时渡早上不是还让她来接他下班吗,怎么下午就不在了呢?
“要说殷医生也不是喜欢旷班的人,从前迟到早退更是没有过,倒是最近几个月,自从……”
小护士说到这里,意识到不对,生生止了话,不太自然地接道:“最近殷医生请假的次数倒是蛮多的,我们还以为你那边又出什么事了呢。”
今苒苒:“……”
她怎么能听不出小护士话里的挪揄呢,她还记得这个小护士,之前对殷时渡态度挺热络的。
这么想着,今苒苒免不了夹枪带棒地回:“多谢你这么关心我们家殷医生了,我们俩能有什么事呢,就算将来真弄出什么大事了,你一定会知道的。”
今苒苒心里惦记着殷时渡,说完便拿着手机拨电话,往电梯里赶。
小护士一开始还没听懂,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电梯里,才面红耳赤的唾了声:“也、也太不害臊了吧!”
今苒苒觉得自己和殷时渡之间的渊源可能并不深。
她想要找他的人,可拿着手机,竟然不知道给谁打电话。
分明她觉得自己和殷时渡,应当是这个世界最亲近的人了,可她这时才猛然发觉,除开殷家和医院外,她想象不出他会去哪,亦或和谁在一起。
实在没有办法,今苒苒还是让小万开车去了殷家。
车子还没到殷家大门,她便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正以缓慢的步伐,慢慢走出来。
寒冬腊月,道路两旁的树丫光秃秃,呈现一派凋零的景象。
殷时渡面无表情地走出殷家,身上竟只穿着一件单薄的衬衣,除开遮体的衣物,身上再无其他东西。
“停车!”
随着今苒苒这句话说话,小万连忙将车停了下来。
此时距离殷时渡还有很远,今苒苒连忙打开车门,一路奔了过去。
殷时渡的目光落在地上,有些漫无目的地走着,并没发现前方靠近的身影。
“时渡。”在靠近他时,今苒苒放慢了脚步。
这道熟悉又清甜的声音,将殷时渡的注意力拉了回来。
今苒苒看见他失魂落魄的样子,心里涌起一阵怜惜,所有的疑问都堵在喉间。
她眺望一眼,殷家主宅门口似乎站了几个人,她这会什么都不问,只伸出手握住他,将他带回了车里。
殷时渡的身子很冷,手腕的触感也如冰一般。
今苒苒握住的第一时间,下意识想甩开,可随之而来的难受,又如潮水般将她淹没。
她将门关上,对小万说:“暖气开大一点,回涵居吧。”
“嗳,好的苒姐。”
车子在前进的过程里,谁都没有先开口说话。
殷时渡坐在车内,低垂着头,像是睡着了又像是在回忆什么事。
几分钟过去了,他身上的寒凉仍旧没消散,今苒苒只得抓住他的手,放在自己手中揉搓,试图用这种方式,将温度传递给他。
也不知过了多久,殷时渡微微侧过脸,盯了她一眼,而后忽然将她揽进怀里。
“苒苒。”他的声音低沉,像是整个人的精神气力都被抽走了。
他连声唤道:“苒苒,苒苒。”
今苒苒应道:“我在呢,时渡。”
殷时渡听见她的声音后,将她抱得更紧一些,“你在就好。”
殷时渡现在这个样子,肯定和殷家脱不了干系。
适才今苒苒没出声,是不没摸清他的状态,这会见他略有缓和,便斟酌着问道:“殷家又做了什么事吗?”
这个问题,殷时渡得考虑一下。
要说殷家做了什么事,倒也不是。
午休时,殷时渡收到殷家投拍吴导片子的消息,便让程丞去打探了一下。
没想到殷家这次倒真不是要作妖,而是借着这个片,来对他示好,更准确地来说,是对“祁哥”示好。
经过程丞这些日子的“认真努力”,殷家已接连关闭了五个代工厂,股票一路下滑,市值蒸发了近五千万。
殷家虽然家大业大,但这个颓势却无可避免,甚至无能为力。
于是他们将目光转向了今苒苒,想要借由她和殷时渡,来间接向祁哥示好,即便殷知斐的伤还没好,他们在心底里仍旧十分埋怨殷时渡。
殷家要想安然无恙,相出这么个办法,看来真是穷途末路了。
可这种要挟的姿势,无论是想捧今苒苒,还是想以后借题发挥,都令殷时渡感到可笑。
竟然胆敢将手再次伸向苒苒,看来殷家是嫌活得太久了。
就在今天下午,程丞收到殷时渡的消息,联络上所有安插在殷家的人,开始进行全面而深层地打击。
殷家旗下好几个公司,已经接二连三出现账目问题,并且相关督查部门,也已经上公司钱去巡查。
这些事发生得太突然,消息暂时还没在网上传开。
然而殷家被打得措手不及,殷老爷子急得心肌梗犯了,殷家为了殷知斐的将来考虑,临时决定要分家产。
说是分家产,实际上是将大部分财产给了殷知斐。
至于殷时渡,如同大众认知的那般,一分钱也别想要。
只不过因为他名义上还是殷家人,所以殷家仍是将他喊了回去。
殷时渡想起殷家适才发生的一幕,还有殷家人如临大敌防范他,那么多冠冕堂皇的说辞,只是为了将他从殷家摘除干净,就觉得无比可笑。
别说现在殷家的家产,就是曾经殷家最辉煌的时候,殷时渡也从未惦记过。
或许是殷时渡太过冷静,会让人感到有一股无形的压力,一度令殷家人觉得他有后招,便拿那些过去的、在殷家视为禁忌的事情翻出水面,想借此来打击他,将他彻底压在地底。
殷家倒真是得逞了,殷时渡最忌讳的事,便是提他母亲,尤其是从殷城林嘴里说出来。
如殷城林所愿,殷时渡脸色阴郁,神色发狠地将手中的财产分割书缓慢撕碎,不再是面无表□□不关己。
地上的碎纸,落在殷家人眼里,就是殷时渡在抗议。
殷时渡不想跟殷家人继续掰扯,索性宣布直接脱离殷家。
这番话激怒了殷城林,“你要离开,好,那你把殷家给你的东西,都全部留下来!”
这句话说得其实有点可笑,连舒可媛都站在一旁,没有搭腔。
殷时渡毕业后,无论是经济上亦或是工作上,殷家再也没有提供过任何帮助,殷城林的话又和从谈起呢?
不过真要计较起来,殷城林当然可以占理,毕竟供养一位医学生的成本也不低。
即便打发殷时渡去学医,不过是殷家不想让他插手家族事业罢了。
殷时渡听到殷城林的话,也没有反驳,只是低低笑了一声。
他轻缓有律动地点着头,摘下手上的腕表,脱下大衣和毛衣,还有钱包和身份证……
这些东西,他都留在了殷家。
殷城林怎么会要这些东西呢?
但殷城林并没有阻止,因为他想看见的,无非是殷时渡出丑,想将这位一直以来都看不顺眼的儿子的自尊心,给践踏到尘埃里。
殷时渡心知肚明,唇角弯出讽刺的笑容,“从今往后,我和殷家再无干系。”
“那你滚,给我滚得远远的,再也不要回来!”殷城林指着大门,怒吼!
殷时渡可有可无地耸肩,脸上露出莫测的笑容,令人无端感到恐惧。
他头也没回地离开殷家时,没有任何犹豫。
冬季的北城,萧条而落寞。
殷时渡转身离开时,本是一身轻,可阴沉的天气中,忽然漂浮着一股潮湿腐朽的味道。
像极了四岁那年,他从殷家逃跑的一幕。
殷时渡沉浸在回忆里,只觉时光都漫了下来,许多回忆上涌,仿佛又经历了一番那些无人可说又无从可说的过去。
直到那双温暖的小手,如天光乍现般,将他从阴暗潮湿的深渊拽回平地。
殷时渡的体质一向很好,即便单衣在外这么长时间,也没感觉到有任何不适。
车内的暖气慢慢让他的身体恢复温度,而通过今苒苒的小手心传递的力量,却是令他的心缓慢升温。
“殷家啊,他们……”
他们真没做什么,殷时渡轻描淡写地说:“就是今天分家产。”
今苒苒有些震惊,“分家?”
殷知斐不是还没成婚呢,怎么这么突然。
不是,分家的话,殷时渡这个样子出来,是什么情况?
今苒苒猜想:“他们欺负你了,殷家的财产没有给你?”
殷时渡抱着怀里的人,并不打算隐瞒,“嗯,没分呢。”
“还真一分钱不给??”
今苒苒惊了,她只当殷家对殷时渡不好,没想过会抠到这个份上。
即便殷家再怎么不喜欢殷时渡,他也是殷老爷子的孙子,殷城林的儿子,竟然做得这么绝情!
相比于今苒苒的惊诧,殷时渡要冷静多了。
他这会将下巴搁在她的头顶,连眼神都懒得变化,神情透露着一股松懈和慵懒的意味,仿佛他等待这一天,已经许久了。
“嗯啊,一分钱都没给,不过苒苒放心,我不会让你跟着我受苦的。”
“我才不担心我受苦呢,殷家的钱我压根就没指望过,即便没有他们,我相信我们也能过得很好,只是我想不明白,他们怎么就能这么冷漠呢。”
殷时渡听罢微微攒出笑来,“人要冷漠起来,你拦不住的。”
人的感情,也同样是无法控制的。
无论殷时渡曾经在殷家多温顺贤良,也没有软化殷家人的心哪怕一分。
不过,殷时渡最近的心态也并不单纯,他都和祁哥混到一起了,也是对殷家有企图的,既然这样……
今苒苒纳闷:“那你……你甘心吗?”
既然他为了殷家的财产做了这么多,肯定是不甘心的吧。
听见今苒苒似纠结又似担忧的声音,殷时渡不禁弯了唇。
他的苒苒,还真是一如既往地支持他争夺家产啊,不过他倒真是没兴趣。
殷时渡安慰她道:“苒苒,没事的,不用担心我。”
这句话听在今苒苒耳里,怎么都觉得有些丧气。
今苒苒仔细思考了一会,做了个决定。
“不行,你得去争!”她说,“你是殷家的人,凭什么他们说不给你就不给,没这个道理!”
第66章
殷时渡既然和祁哥合作, 那肯定是深思熟虑过, 心底也是真想要殷家的财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