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康帝采纳了萧景尚部分建议,但并未全部采纳,关于边关布控布防问题,元康帝将此重任交给了沈茂,命他择日出京。
听闻沈茂即将离京去边关的事情,沈琉璃没甚可吃惊的。
梦境中,上京城破之前,沈茂也曾领命出京,但离京的理由是去安州平叛。
而现在,沈茂也要离开上京城,只是领命去的是边关,且比梦中出京的时间线提早了几个月,据说是因萧景尚提议整顿边关军队,难道是自己的信起了作用?
她琢磨了一下,突然想到花解语曾替元康帝治过病,她虽没问过沈茂这件事,可从沈茂的言行举止之间,依稀能窥探出元康帝的身体应该是无大碍的。
皇帝身体康健,边关、上京皆会重新布控,想来萧国没那么容易亡国?
自己也能多过一段时间的安稳日子。
沈琉璃老神在在地躺在冰丝凉榻上,旁边的绿竹和绿琦一人拿一把扇子给她扇风纳凉,凉风拂面,不免觉得神清气爽,再配上冰镇葡萄,这日子悠哉悠哉的。
她张了张嘴,扬手往嘴里丢了颗葡萄。
哦豁。
乐极生悲,遭葡萄卡喉咙了。
脸色刷地一下全白了,窒息感瞬间袭来,她难受地指着喉咙,已然说不出话来。
第44章 吸
“小姐!”
绿竹失声尖叫, 惊得扔了扇子,大力抓住沈琉璃的双肩一阵猛摇,急赤白眼道:“小姐, 快吐出来, 吐出来,快!”
沈琉璃被她晃得直翻白眼, 喉咙里的葡萄似乎卡的更紧了,差点当场断气。
霎时间, 苍白的小脸愈发惨白, 血色全无。
沈琉璃单手卡住自己的脖子, 尽力将嘴巴张到最大, 想要伸手去抠,却猛地栽倒在了榻上。
绿琦大惊失色, 掐了掐手心,勉力让自己镇静下来,见绿竹仍在摇晃, 忙伸手将她拉了过来,绿竹比自己教程快, 便让她赶紧去请大夫, 随后又将外院的仆婢叫进来, 询问她们办法。
结果, 没一个人有法子。
沈琉璃仰面躺在榻上, 僵硬地转动眼珠, 看着屋里一众干着急却束手无措的婢女们, 油然升起一股深深的无力感,顿觉吾命休夷。
但求绿竹能快点将大夫找来,不过没有那蠢丫头像摇拨浪鼓一样晃荡她, 沈琉璃感觉稍许好受了些,不至于头晕得厉害,可吊不上来气,呼吸时有时无。
她艰难地张了张嘴,想要说话,却发不出丁点声音。
绿琦彻底慌了神,急得声音都染上了哭腔:“小姐,你千万要坚持住,大夫马上就会赶到。”
绿琦没经历过这事,脑子完全是空的,压根不晓得食物卡喉该作何处理,眼瞅着一屋子慌手慌脚的外院丫头们围着沈琉璃,却帮不上任何忙,反叫人越发心慌,忙将她们赶了出去。
黑压压的人散去,沈琉璃莫名地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缓和了一口气。
但那种濒临死亡的感觉并没减少分毫,反而愈来愈强烈。
沈琉璃悲哀的想,难不成老天爷知她日后会更苦,就提前给她安排了结局,这么憋屈的死法,被一颗小小的葡萄给夺了性命。
绿琦寻摸着倒了一杯水,说不定水能将葡萄冲进肚里。
“小姐,快喝点水,将葡萄咽下去!”绿琦将水往沈琉璃口里灌注,可沈琉璃完全无法吞咽,喂进去的水全顺着嘴角流了出来。
“小姐,你好歹喝点啊。”绿琦急得快哭了。
此刻,傅之曜手握一卷佛经,负手立在门口,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屋里发生的这一幕。
望着徘徊在生死边缘的沈琉璃,他冷冷地扯了扯嘴角,面无表情地转身,准备当做什么都没看见一样离开。
“质子殿下,快救救小姐。”绿琦正急得不知如何是好时,余光忽然瞥见门外的傅之曜,赶忙求救道。
傅之曜一顿,抬起的脚僵持在半空中,握着经书的手指微微紧了紧,转瞬便换了另一种面孔,阴翳的眸子里适时地显露出一抹显而易见的焦急之色。
“大小姐,怎么了?”傅之曜急道,脚也顺势转了个方向,疾步跨入屋内,心急如焚地走到沈琉璃面前。
绿琦急得直哭:“小姐被葡萄卡住了。”
沈琉璃看着傅之曜满脸急色,心道,绿琦,你这个傻丫头,怎么叫傅之曜来救我?难说他巴不得本小姐去见阎王。
“大小姐,你会没事的。”傅之曜急切道。
沈琉璃意识逐渐消散,耳畔突然袭来一道熟悉温和的声音,是傅之曜。她眼皮动了动,一眼就看见了他眸中清晰可见的焦灼,可看着为她一脸着急的傅之曜,她却只想翻白眼。
瞧瞧,只要有第三人在场,他就切换自如地演上了,不再是单独面对自己的……那个冷漠疏离的傅之曜了。
她很想说,傅之曜会救她?怕是巴不得她去见阎王吧?
但她说不出话。
下一刻,傅之曜伸手将她扶着站了起来。
他站在她身后,紧贴着她的身子,双手从她肋下穿过,两条手臂环绕住沈琉璃的腰,两手交握成拳,置于沈琉璃胸廓和肚脐之上的腹部,向上重压沈琉璃的腹部,一下下地使力。
沈琉璃身子软绵无力,意识也浑浑噩噩的,但被他抱在怀里,她依稀能觉察到男人炙热的体温透过绵薄的布料传到她身上,隐约觉得这姿势太过别扭,惹人遐思。
生死攸关,脑子里的旖旎一闪即逝。
她感觉他似乎在救她,想要帮她将喉咙里的葡萄挤压出来,可能这个病秧子没多大力气,让人觉得他有心无力,重压的力道轻飘飘的,与挠痒痒无异。
沈琉璃眼神越发涣散,很想说还不如让绿琦照着他的法子来救她,绿琦的手劲儿都比他大,可嘴唇翕动了几下,没有声音。
看着傅之曜似乎也没帮上忙,绿琦急得屡屡往外面张望,只能寄希望于大夫。
傅之曜状似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的法子似乎无用,便将沈琉璃重新放回榻上,黑眸晦涩地盯着少女由白变乌紫的唇,倏地低声一语:
“怎么办?我好像帮不了你……”低低的声音,满是自责之意。
傅之曜顿了顿,冰凉的手指抚过乌紫的唇,还是鲜红绽放的颜色最美,想到那日唇齿之间的馥郁芳香,心中颇为不舍。
似叹息,又似带着最后一丝的挣扎希冀说道,“看来,只剩下最后一个法子了,不如我帮你吸出来?”
就当是……最后的离别之吻。
吸?
沈琉璃聋耷的眼皮倏然一颤,半睁开了眼睛,本该涣散的眼神忽地有了微光。
看着杏眸里的那束微光,傅之曜隐约后悔了。
想到这求生欲是自己带给她的,就更悔了。
怔愣失神之间,傅之曜猛地被绿琦狠推了一掌:“吸?怎么吸?质子殿下,你快吸啊,小姐命都快保不住了,你发什么呆?”
只要傅之曜有办法救小姐,管他怎么吸呢。绿琦焦灼万分,就差自己上了。
傅之曜被推得差点趴在沈琉璃身上,他双手撑在她身侧,阴鹫的眸子里划过一丝暗芒。
他低头,便往那抹青紫的唇凑去。
看着眼前越来越清晰的巨大俊颜,沈琉璃喉/咙一滚,咕噜一下,瞬间便感觉卡住她命脉的葡萄滑落下去,进入了胃里。
呼吸通畅的感觉,真好。
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总算是活过来了。
此时,傅之曜离她不过寸许,定定地盯着沈琉璃的小脸,眼见着它由苍白恢复了血色,幽暗的眸底掠过一丝失望。
也不知是沈琉璃活过来,他失望。还是没有亲到美人香唇,他失望?
傅之曜看着沈琉璃,沈琉璃看着他。
两人大眼瞪小眼。
绿琦见沈琉璃脱离了危险,激动不已,可看着榻上姿势颇为暧昧的两人,又捂着嘴将想说的话吞了回去,并默默地退远了些。
室内寂静的针落可闻。
“你……起来。”沈琉璃清了清嗓子,抬手便要推开傅之曜。
哪知傅之曜手软了一下,整个人结结实实地压在了沈琉璃身上,唇也顺势覆盖了她的唇。
然,只是蜻蜓点水,未做停留。
傅之曜猛地抬头,举止无措地起身,眼含歉疚:“对……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
你就是故意的?
沈琉璃长睫轻颤,怒瞪着他:“你不是说,不会那样对我吗?”
傅之曜以拳抵唇,无辜道:“都说了不是故意。”
绿琦看看傅之曜,又看看沈琉璃,也不知道小姐所说的那样,究竟是哪样?
难道质子殿下已经与小姐……
就在这时,绿竹拽着一位山羊胡子大夫气喘吁吁地跑进来,边跑边催促道:“快点,我家小姐快不行……不行了。”
一进屋就见沈琉璃好端端地坐在那儿,只是脸色有些难看,绿竹没觉察到屋子里的古怪气氛,立马开心道:“小姐,你没事了,真是吓死人了,还好只是虚惊一场。”
绿琦给她使了个眼色,绿竹便很有眼力见地没再说下去。也幸亏绿竹没再继续说,否则依着沈琉璃的暴脾气,想到自己差点被绿竹摇断气的事,真恨不得逮着毛手毛脚的小丫头批评两句。
妥帖起见,绿琦仍让大夫给沈琉璃问诊了一番,见无大碍,总算是彻底安了心。
大夫刚瞧完,云姨娘便气势汹汹地带着人闯了进来。
“大小姐,我请的大夫,就让你院中的人半道劫走了,你什么意思?”
原来,这名山羊胡子大夫是云姨娘请来给沈绪祛疤的,上次沈绪被沈琉璃打伤了脸,如今隐约留了一道浅淡的疤痕,便找了大夫来治,哪知道刚到侯府门口,就被绿竹给急吼吼地抢来了。
云姨娘越想越气愤,自己已打算在侯府安稳度日,没再想招惹沈琉璃,没想到沈琉璃反倒得寸进尺,连她请的大夫都要横插一杠。
沈琉璃掀了掀眼皮,劫后余生,不想跟云姨娘起争执,更不想动手打人:“云姨娘,大夫你带走,我不与你计较。”
“你还想与我计较?”云姨娘冷笑,“沈琉璃,你抢了我请的大夫,你还占理了?如今侯府不在府中,我看谁还敢护着你!”谨防在沈琉璃手上吃亏,云姨娘特意带了不少人过来。
沈琉璃冷了冷脸,也懒得同云姨娘解释,以一种看智障的眼神看着云姨娘:“你也说了,爹没在府里,你还敢上门来招惹我?小心,我可不需要像上次那般收着点。
云姨娘一滞:“沈琉璃,你想干什么!”
“爹不在上京,府里少个姨娘,正好给他机会纳新人啊?”说罢,沈琉璃歪着头,捏了捏拳头,手骨捏得咯咯作响。
“你!”
俗话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就怕遇上不要命的疯子,云姨娘倒底是心生惧意,瑟缩了一下,便带上大夫离开了。
出了花溪院,大夫才说事发危急,这位沈大小姐被食物卡住了喉咙,那小丫头才会拖拽着自己来这边。
云姨娘恨恨地瞪了大夫一眼,早知道今日就不请大夫了,看她沈琉璃如何活。
哪知大夫又补了一句,说自己来的时候,人家沈大小姐已经好了。
云姨娘:“……”
……
沈琉璃抬眸看一眼傅之曜,便打发绿竹和绿琦出去了。
屋内只余下傅之曜和沈琉璃,谁也没有率先开口的念头,一室寂静。
沈琉璃趴在桌上,支着额头,手指无聊地摆弄转动着杯盏,照理傅之曜算是救了她,她应该对他抱以感恩的心态,可她莫名觉得比起救她,他似乎更想让她死。
傅之曜眉目动了动,将经书递给了沈琉璃,又变了一副冷冰冰的面孔,言语冷淡道:“既然,大小姐已无事,今日誊抄的经书,大小姐可要过目?”
“心中本无佛,就算抄个千百遍,也不过是徒劳罢了。”沈琉璃接过经书随意扔在了桌上,并未看一眼,“不过,你也算救了我一命,我不是恩将仇报……”呸呸呸,恩将仇报这句话有些打脸,虽然自己得以获救,是傅之曜的功劳,却不能全算在他头上,她分明是被他那句‘吸出来’给吓得。
想到滑腻的舌伸进口腔,直至深喉……那股恶腻之感让她……
一急,就将葡萄给吞了下去。
沈琉璃揉了揉眉心,抬眸看他:“这些劝世人向善的佛经偈语,我看得委实烦闷头疼,你以后别抄了,免得拿来烦我!”
傅之曜看了一眼桌案上的佛经,什么都没说,冷着脸就走了。
呵,还敢对她甩脸子!
简直,越来越放肆了。
怎么办,感觉还是喜欢在自己面前装的纯良无害的小白兔傅之曜。
看着那抹消失在门口的白衣身影,沈琉璃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指尖无意识地点在唇上,想起那一瞬间划过的悸动,若有所思。
随即,又恼恨地撕了经书。
傅之曜一边想她死,却又一边做些惹人遐想的动作撩拨她。
好歹自己虽同样想他死,却没故意撩他、诱他……
第45章 ……
此时已近二伏天, 烈日炎炎,久不降雨,导致萧国许多地方干旱, 大片大片的良田干涸, 尤以西北安州干旱最甚,安州自去年夏日便没再降过一次雨水。
当地官府屡次开闸泄洪放水浇灌耕地, 水渠、河流的水位一再下降,但依旧无异于杯水车薪, 日头毒辣, 没过几日就晒干了。
若干旱一直持续下去, 等到秋收时节怕是颗粒无收, 引起饥荒,人多流亡, 官府需开仓放粮,赈济灾民,损耗国库, 会导致出现一系列恶果,诸如暴/乱, 因饥生疫等。
仓廪鼎食, 百姓方能安居乐业。
钦天监观天象发现短期内无降雨的迹象, 单蓄水的江河水库也不能真正解决问题, 各地官府绞尽脑汁解决当地旱涝, 可天不下雨, 再多的政令措施皆解决不了根本问题。
实在没得办法, 最后,礼部尚书提出不若由礼部牵头组织一场声势浩大的祈雨祭祀仪式,上感天地, 或可风调雨顺。当然,单凭礼部寥寥官员不够有分量和诚意,不能感动上天,最后商议来商议去此事就落到了景王头上,以萧景尚为首带领部分皇室宗亲以及大臣前往大佛寺诵经祈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