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倩妍的脸红白交替，有些念头在往脑海中冒，又被一股力量不住的往下压，她用力拿着手里的小菜，指甲发白，颤声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下一秒，就像是一种自我保护一般，她左右晃动着脑袋，想要寻一个空隙，逃离这群人的包围。
她没必要在这听一些不相关的人胡言乱语。
这群人眼疾手快，伸手的伸手，伸腿的伸腿，把孔倩妍的路挡得死死的。
“别跑啊，嫂子。”刘强拉着身边的红毛一起，把脸往孔倩妍面前凑，“我们真不是坏人，刚刚说的可都是实打实的真话，你再仔细看看我们，你不觉得我们眼熟吗？”
“说起来我们比骏哥更早认识你啊。”红毛说道：“我提醒你一下啊，大概就是六年前还是七年前的事吧，那会嫂子你还在A市一中读书对吧？有一回放学，就在你们一中外面那个小巷子里，就是我们五个人把你围住，然后骏哥出场，把你救了，你记得的吧？”
另一个绿毛用胳膊撞了撞红毛，“说得什么话，嫂子怎么可能忘，那不是嫂子对骏哥一见钟情的时候？”
尘封在心底许久的片段在他们的言语和几乎一模一样的穿着容貌的刺激下变得历历在目，孔倩妍的脑子里有根弦正嗡嗡的响个不停，她身子发软，怀来小菜掉到了地上，恐惧感拽紧了她的心脏，她几欲窒息，艰难发声，“是你们……”
“嫂子想起来了？”
“诶，嫂子别害怕啊，都说了是自己人了，当初在巷子里也是配合骏哥演‘英雄救美’的戏码呢，也不是真的要欺负你啊，我们哥几个，可都是好人，何况你现在都嫁给骏哥了，更是一家人了。”
“就是骏哥有点不厚道了，哥几个帮他追到了老婆，都这么多年，他也不跟嫂子你解释解释，害得嫂子误会我们这么多年，难怪刚刚看到我们，理都不理了，把我们当成坏人了。”
孔倩妍浑身发抖，她眼神躲闪，下意识的双手去捂住自己的耳朵，她不看任何人，视线里只有掉落在地上的小菜，她喃语着：“不是的，你们骗我……不是的。”
她爱了那么多年的人，怎么可能是他们形容的那样卑鄙的小人？
他是英雄啊。
一定是他们在撒谎。
“嫂子，我们真没撒谎，要不你去问问骏哥？”刘强接着道：“说到这，骏哥在家么，哥几个好久没见了，不如今天一起去嫂子家里叙个旧吧，到时候让骏哥当面跟嫂子解释清楚当年的事，嫂子就知道我们没骗人，说的可都是实话。”
孔倩妍的后背也立着个人，她不想与他们有任何的肢体接触，只能不住摇头，退无可退。
明明捂住了耳朵，他们说的话一个字比一个字清晰。
红毛想到什么似的用力拍了下自己的头，“根本不用找骏哥，我这有聊天记录呢。”
他说完就掏出年代久远，外壳都已经掉漆了的手机，找出早就备好的聊天记录递到孔倩妍眼前。
捂住了耳朵的孔倩妍，也选择闭上了眼。
她自我保护的本能，让她选择逃避这一切。
但除了文字的聊天记录，他们还有语音，有人已经点开了语音。
——“虽然我一开始看上的是陈岚儿，但孔倩妍也行，也是个白富美，又舍得给我花钱，能处着就先处着呗，我又不吃亏。”
——“艹，孔倩妍怀孕了，老子年纪轻轻就要当爸爸了。”
——“她爸爸也是搞笑，给我钱让我跟孔倩妍分手？我是格局那么小的人么？孔倩妍是独生女，套牢了她，孔家可都是我的，那老头子能比我命长？”
……
……
字字句句，全部都是颜骏的声音。
孔倩妍避无可避，残忍的真相被掰开，鲜血淋漓的摆在她的面前，由不得她再自欺欺人。
她原本以为，这些年，他的改变冷淡，是热情淡去，是被生活的不如意压垮，是她不够优秀，没能让他们的小家庭过得越来越好。
她以为是爱淡了，不曾想，他却是从来，都没有爱过她。
从头到尾，她的心动、迷恋、相守都是一个笑话。
“够了，够了！”
孔倩妍嘶吼了一声，用力全身的力气推开面前的人，跌跌撞撞的朝前跑，没有目的地，她只想甩开那些声音。
手机被撞到地上，老旧的电池都被摔了出来，红毛咒骂了一声，“我靠，好不容易才修好的，这下又得摔坏了。”
“这破手机你本来就不用了，任务完成了，你管它坏不坏，你拿的钱还不够你换个新的手机？”绿毛抬膝，不客气的顶了下弯腰捡手机的红毛，又看向刘强，“人走了，我们是追还是不追啊？”
刘强摇头，“追个屁，要说的话都说完了，聊天记录都给她看了听了，我们的事就办完了，散了吧散了吧。”
“散个球啊，不去把这头发整回来？”
“我真的服了，昨天大半夜拉着我们去染头，这非主流的颜色我一天都受不了了，要不是看在钱的份上，老子剃个光头也不染这玩意。”
“妈的，你红色叫什么叫，老子绿色还没叫呢。”
“现在叫的起劲，拿钱的时候怎么不叫？不过这孔倩妍家里也太有钱了一点吧，颜骏那个傻\\逼，娶了个宝贝也不懂得珍惜。”
他们会出现在这里，完全是拿钱办事，对方的要求简单不过分，是让他们去陈述下事实。
在金钱的驱使下，他们按照要求的翻箱倒柜，找出多年前的旧衣服，还被要求去烫染了跟以前一样的发型。
一群人推搡着，摩托车的轰鸣声再次响起，他们离开了菜市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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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倩妍记不得自己在路上跑了多久，直到精疲力尽，她就跌坐在地上，不顾路人异样的眼光，茫然的看着人来人往。
支棱起她对颜骏爱恋的框架，轰然倒塌。
孔倩妍的精神状态太过糟糕，终于有好心的路人看不下去，走上前来，关心的询问道：“你怎么了？生病了吗？是不是站不起来？我扶你去医院看看吗？”
纤瘦憔悴又双眼迷离的漂亮女人，难免让人生出同情来。
她应该是遇到什么事了吧。
孔倩妍摇头。
“确定没事吗？”路人还是伸手去扶她，打量了下她整齐干净的衣着，没见到什么明显的不适后，又道：“不去医院的话，我送你回家吧，你家在哪？”
闻言，孔倩妍身子颤了颤，挣脱了路人的手，朝着相反的方向走了。
家。
她哪来还有家呢？
那个她住了五年，一点点的拾掇起来的小屋子，已经不是她的家了。
颜桃桃已经走了，现在颜骏也不回来了，她一个人守在那个屋子里，有什么意义。
哦，不是的，即便颜骏回来了，那也不是她的家了。
一切都是骗局，她只是个愚蠢滑稽的小丑罢了。
那句“虽然我一开始看上的是陈岚儿，但孔倩妍也行，也是个白富美”不住在耳边回响，她努力的回想和颜骏的甜蜜时光。
记忆腐烂了，酸臭不已。
她不会再回“家”了，她只想离“家”越远越好。
可她能去哪呢？
偌大的世界，小至A市，都没有了她的容身之处。
孔倩妍走了啊走，仿若抽离了灵魂的行尸走肉，只会机械的行走。
一个小时过去了。
两个小时过去了。
三个小时过去了。
身体好像不知道疲惫一般，麻木前行，直到她跨越了大半个城区，走到A市一中。
自从跟了颜骏，毅然决然的跟过往决裂，是她对他爱意的表达，年少时一腔孤勇，什么都不怕，尤其是还有孔竹生那个成功的案例在眼前，她盲目的自信，以为自己同父母一样，遇到了一生的真爱。
A市一中，是她人生的岔路口，她的人生在这里，拐向了一路荆棘的荒野。
她走向到学校，走向当初被自己抛在脑后的美好人生。
她想看进去看看，刚迈到门口就被门卫拦了下来，“非开放日，学校是不允许除教职工和学生以外的人进出的。”
他打量了下孔倩妍，首先肯定她不会是老师，看她的穿着打扮也排除了是学生的可能。
“我就想进去看一眼……”孔倩妍费力的发生，每蹦一个字，喉咙口都漫出血腥的咸，“我以前……是这里的学生……”
门外大叔摇头，冷漠的拒绝，“以前是这里的学生也不能随便进出，你要回母校也只能等开放日或者校庆了。”
孔倩妍张了张唇，最后无力的闭上，她往校门的左侧迈着步子，走到围栏处，透过围栏看着田径场上的年轻靓丽的面孔。
穿着校服的少女在草地上嬉戏，笑容灿烂，谈天说地。
她们身上有着孔倩妍消失的元气和生机，美好的未来，都触手可及。
朋友闺蜜，她那个时候也是有的，课间的时候一起打闹聊天，周末的时候一起逛街吃甜品，会精心给对方准备节日礼物，参加对方的生日会，约定过要去到世界各地游玩。
这样的朋友，她曾经拥有过的，只是后来她认识了颜骏，每个人都在劝她分手，后来她怀上了颜桃桃，和小姐们的人生轨迹完全不一样了，也就渐行渐远。
和颜骏私奔后，她辍学，和孔竹生断绝父女关系，她的世界从此小到只剩下一个颜骏。
孔倩妍不知道自己在怀念些什么，她的手机里早就没有一个可以联系的朋友，她找不到可以诉说她现在心情的人，也回不到她自信的青春时光。
她是个傻子。
孔倩妍转过身贴着围栏坐了下来，她拿出手机，她翻阅着和颜骏这些年的聊天记录，从自己的身份中抽离出来，用着旁观者的眼睛去看。
她看到颜骏是如何从热切的甜言蜜语到只剩下冷漠的只言片语，也看到自己是如何一点点的在这段关系中一步步妥协迁就，最后卑微到尘土里。
现在来看，曾经令她心动的情话，也只是谎话而已。
真可笑。
抬起的拇指停顿了片刻，随即她滑动屏幕，把这些保存了很多年的信息，一键删除。
第一个删除键按下去后，接下来的动作就变得简单了。
紧接着她打开了相册，一张张删除了所有有颜骏的照片。
最后她打开了删干净了的和他的对话框，输入了最后两句话。
孔倩妍：什么时候回来？
孔倩妍：我们离婚吧。
她死皮赖脸的贴着他很多年了，在他面前，她早就没有了任何的尊严和骄傲。
这一次，让她当先离开的人。
成功发送后，孔倩妍把手机放到了一旁，她蜷缩着身子，抱着自己的双腿，心如死灰。
没有多久，耳边的喧嚣声越来越大，马路边的临时停靠点也停了很多的私家车。
孔倩妍知道，到了A市一中放学的时候了，这些私家车都是来接学生回家的。
很久很久以前，她也是有人接送的高中生。
大部分时间是司机接送，偶尔有那么几回，孔竹生工作不忙的时候，会亲自来接她。
母亲去世后，青春期的孔倩妍对沉浸在工作里的孔竹生是有些微词的。
她无法理解孔竹生，为什么可以在母亲去世后的第二天就去处理工作，她没有看到他的崩溃、眼泪，让她觉得孔竹生似乎对母亲的去世，并不悲伤。
她独自一人怀念的逝去的母亲，看着孔竹生一切如常的工作，心里的不满越来越多。
只是那个时候她别扭又幼稚，并不懂如何妥善表达自己的情绪，她和孔竹生之间的隔阂越来越大，她开始抵触孔竹生为她做的任何决定，一切都逆着他的要求来。
甚至后来，每次孔竹生来接她放学的时候，她不是故意绕开偷偷回家，让他白等，就是熟视无睹的慢慢走，任由孔竹生驱车追随。
现在想想，她真的任性又过分。
她错得太离谱。
她多想回到过去，回到孔竹生来学校接她的那个时刻，她想要拉开车门坐上去，笑着对他说一声“爸爸，谢谢你来接我”。
如果有机会的话。
孔倩妍就这样坐着，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周遭的喧嚣停止了，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有两道身影走近，把她整个人笼罩在阴影里。
孔倩妍下意识的抬头，她觉得自己一定是昏了头，不然在这明明暗暗的光线里，她怎么可能会看到孔竹生呢？
是幻觉吧。
她鼻子发酸，眼眶瞬间蓄满了泪水，她仰着头，看着视线里模糊了面容的孔竹生，张了张唇，“对不起，爸爸，我错了。”
“没关系。”孔竹生一手牵着颜桃桃，一手朝孔倩妍伸出手，“倩倩，跟我们回家。”
“我能回去吗？我不能回去……我做错了好多事，我把一切都搞砸了，我回不去……”
孔竹生：“只要我还活着，你永远有家可以回。”
下一秒，颜桃桃上前，一把抱住了孔倩妍的头，仿佛她是大人，孔倩妍是小孩子一般的安慰哄道：“妈妈别哭，有我跟外公在，不会让人欺负你的。”
真实的触感让孔倩妍回过神。
这原来不是幻觉吗？
她曾经错过的回家的车，竟还能有乘坐的机会？
感受到落在头顶的温暖的大手，孔倩妍忽然不管不顾的像个小朋友一样放声大哭。
有人爱，多大都可以当小朋友。
第33章
这一晚, 像是要发泄积攒了很久的委屈，孔倩妍哭到精疲力尽声嘶力竭。
她已经一整天没吃东西了，一个人暴走了半个城区, 心力交瘁，体力不支。
回到孔家，孔竹生弯腰把她从后座抱出来, 她的体重比他想象中要轻很多，抱在怀里能感受到硌人的骨头。
孔倩妍环住他的脖颈，带着哭腔一声声的喊着“爸爸”, 唤得孔竹生心肝都疼。
